第1章 禍從天降
春意滿枝頭。
崔府后院，幾個丫鬟正圍坐在小姐崔昀笙的周圍繡花，言笑晏晏。
“前幾天我還在城西的首飾鋪?zhàn)永铮吹角囟幽�，他給掌柜的羅列了一堆要求，把鄭掌柜的臉都啰嗦黑了。
一定是想給小姐準(zhǔn)備個驚喜！”
“你這個促狹妮子，把未來姑爺?shù)木臏?zhǔn)備的‘驚喜’給捅破了，不就白費(fèi)了人家的心思嗎？”
圓臉丫鬟一拍腦袋，委屈巴巴：“對哦！小姐，云團(tuán)我什么都沒說，您快忘了吧！”
“問題不大，反正姑爺每個月準(zhǔn)備的驚喜，都不止一個�！�
另一個歪著頭看崔昀笙笑。
“況且，不用你這大嘴巴泄露軍情，咱們小姐也舍不得拂了對方的美意，裝也會裝不知道的！”
崔昀笙年方十五歲，穿著一身淺綠的衣裙，懷里抱著一只雪白的貍奴，倒比后院枝頭上的新蕊更加鮮艷明媚。
她聽著丫鬟們的打趣，耳尖都上了紅潮，把手里的花樣子一放：
“我看你們還有閑心聊天，也用不著我挑花樣子！繡你們的花吧！”
轉(zhuǎn)身便躲進(jìn)屋子里了。
貍奴失去了喜歡的懷抱，發(fā)出拖長的叫聲，嬌憨綿軟，似乎對丫鬟們不滿。
“好雪哥兒，都是我們不好，又把小姐逗惱了。”云團(tuán)一本正經(jīng)地給貍奴作揖，“還請您代替我等前去賠罪吧！”
雪哥兒不屑地瞥了一眼小丫鬟，毛茸茸的圓臉上仿佛寫著“怎么又是你”，邁著優(yōu)雅的步子靈巧地跳了進(jìn)去。
“明年就要出閣了，一提到秦公子小姐還是這樣臉薄�！�
丫鬟們見怪不怪，把崔昀笙放下的花樣子拿起來，只見上面是一個“鴛鴦戲水”。
去年的時候，崔昀笙的爹崔衡，便給她和戶部尚書家的公子秦鑠定了親，兩方約好明年年初的時候就行大禮。
秦鑠溫文爾雅，對崔昀笙也很好，這一年來沒少對未婚妻花心思，每個月都要托人送來禮物和信箋，無一不精心。
久而久之，原本對這樁婚事有些無措茫然的崔昀笙，望著信上俊逸的字跡，也放下心來，生出幾分期待。
只是萬分舍不得爹。
她生母早逝，幾乎全是爹一手拉扯大的。尤其是爹和他幾個兄弟分家，分門獨(dú)戶之后，大包大攬，更是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三個人。
他只有昀笙一個女兒，別人都勸他續(xù)弦，可是他卻只推說俸祿低微，不敢耽擱好人家女兒的前程。
崔昀笙卻知道，他只是怕自己有了后娘會受委屈罷了。
“爹，女兒不想嫁，我們招贅就是，我想給您養(yǎng)一輩子老�！钡弥H事的時候她還不斷撒嬌，試圖勸說。
“傻昀兒，我們家在京城根底淺薄，能招到什么合心意的女婿？何況你這個身子，有那等要命的特殊體質(zhì)……哪一天爹去了，誰知道別人又會怎么對待你�！�
崔衡不停嘆氣。
“還不如給你找一個家境出身不錯，又有交情的，之后靠著夫家的門第，總有你的容身之地。”
想到自己的身子，崔昀笙嘆了一口氣，神色沮喪起來。
接著便覺得身上一沉，跳進(jìn)來個大白毛團(tuán)子，放蕩地伸展開手腳，自以為嫵媚地對著她賣嬌。
“雪哥兒！你又重了！”崔昀笙額角一跳，艱難地把它一撈，狠狠搓了搓軟綿綿的腦袋，“今天爹帶回來的吃食，沒你的份了！”
白貓聽懂一般，不滿地往她胸前拱了拱。
“奇怪，都這個時辰了，爹怎么還沒回來？”崔昀笙和雪哥兒打鬧了一會兒，意識到不對勁。
崔衡在戶部當(dāng)值多年，因?yàn)榈胗浥畠�，鮮少會拖到這么晚回來的，即使有也會提前說好，免得她擔(dān)心。
早晨離家的時候，爹還特意交代了今天不會晚呢，難道是有了急來的公務(wù)？
正要打發(fā)人去問問，仿佛是應(yīng)證了她的猜想，一個小廝從府外急沖沖地沖進(jìn)了崔府。
“不好了！小姐！大事不好了！”小廝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臉上還遍布了淚痕，“咱們老爺出事了��！有人參了老爺一本，說是什么軍方的賬目有問題，就把我們老爺下了詔獄！”
崔昀笙臉上血色盡褪。
大理寺的詔獄，是梁京人人聞風(fēng)喪膽的存在，進(jìn)去以后的人就沒有站著出來的，不死也要丟半條命。
她爹那個身子骨，哪里禁得住！
“小姐，這可如何是好？”丫鬟們聞言都急得快哭出來。崔府主人家仁厚，他們下人十分感念，誰也不想崔衡出事。
“爹為官多年清正，絕對不會以權(quán)謀私，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問題�！贝揸荔蠌�(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來人，駕車！送我去祖父家！”
崔衡是榮恩伯的庶子，考取功名之后就從伯府分出來了，分家的過程也不算愉快。
崔昀笙一直知道祖父和叔伯們并不喜歡他們這一房，這么多年以來，兩邊幾乎都沒走動。
即便崔衡顧著孝悌和體面，每每送禮過去，伯府也不曾有什么表示，只打發(fā)仆人接待。
可是此時此刻，她最先能想到的，還是伯府。
再怎么沒有感情，只要族譜上還有崔衡的名姓，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哪怕是為了自己的死生存亡，他們也不會完全坐視不管。
案子牽涉到軍方賬目，事情太大，昀笙不敢貿(mào)然上其他結(jié)交之人的門，只怕弄巧成拙，反倒害了父親。
可是到了榮恩伯府，崔昀笙求見了一次又一次，大門都沒能進(jìn)一次。
“昀笙求見祖父和大伯父！”
她站在側(cè)門前，等了好久也無人應(yīng)答，干脆跪了下來，高聲哀求，一聲一聲，求了快一個時辰。
到后來已經(jīng)喉嚨腫痛，聲音嘶啞如裂帛，整個人搖搖欲墜，仿佛是從水里撈出來的。
最后，一個管事將門打開一個小口，往她身上扔了張文書：
“崔衡愧受天恩，不忠不孝，犯下大事！伯爺已經(jīng)將他驅(qū)逐出族了！從此以后，崔家再也沒有這號人！你們有什么干系都和榮恩伯府毫無關(guān)系了！
姑娘該回哪兒，就趁早回去吧。繼續(xù)在伯府門前吵鬧，就讓護(hù)衛(wèi)把你打出去！”
崔昀笙被文書砸了個滿臉，發(fā)髻都砸歪了。
她怔然打開文書，望著上面句句分明，無情無義，三言兩語就把他們父女棄之如敝履。
當(dāng)年祖父重病，是有了爹一步一步爬上天行仞求來的藥，才治好的。
爹自己反而因?yàn)閭送�，身子一日不如一日�?br />
崔昀笙渾身發(fā)抖，眼淚在發(fā)紅的眼圈滾了滾，強(qiáng)忍著沒落下來，目光恨然地轉(zhuǎn)過“榮恩伯府”的牌匾，直接冷著臉轉(zhuǎn)身走了。
管事本以為她還會死纏爛打，見狀訝然，末了只掐腰沖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我呸！擺什么小姐譜！崔衡敢對宣平侯的軍餉動手腳，哪里再有活路？
到時候你也是進(jìn)教坊司的下場！還有機(jī)會來伯府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