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江遲和秦晏相識許久,屬于‘主角受季瑜’的標(biāo)簽和描寫在他腦海中逐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也更加鮮活的一個靈魂。
雖然江遲還不知道他認(rèn)錯了人,但感覺比理性更加真實。
潛意識里,他已經(jīng)將‘書里的季瑜’和‘眼前的季瑜’區(qū)分開來。
他不再像剛開始那樣小心翼翼,把對方當(dāng)作一個命運(yùn)悲慘的小可憐,出于同情心,總是額外給予關(guān)懷,刻意對他很好,卻又帶著些預(yù)知未來的憐憫。
江遲現(xiàn)在對秦晏的感情,完全是出自內(nèi)心,與‘主角受’無關(guān),與同情憐憫也無關(guān)。
他是真心想對秦晏好。
江遲解開秦晏的襯衫扣,拿毛巾沾著酒精給秦晏擦胸口。
秦晏的眼睛濕漉漉的,酒精熏得鼻腔微痛,只能張開嘴呼吸。
冰涼的酒精落在熾熱胸膛,迅速揮發(fā)帶走大量熱量,冷白皮膚上血管很顯眼,又肉眼可見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透出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
秦晏打著寒顫,伸手去推江遲:“冷�!�
江遲并不懂得憐香惜玉,非但按住秦晏的手,還嫌酒精揮發(fā)得太慢,低下頭輕輕吹了吹。
秦晏急促地輕喘一聲,感覺脊椎都被江遲這一口氣吹散了,就像被煮熟了的蝦,情不自禁蜷起身子,只想把自己縮起來。
“真的很冷,”秦晏想回被子里,實在不想再擦酒精了,婉拒道:“你也發(fā)燒了,不用照顧我,擦你自己吧......我給你擦也行�!�
江遲兩只手上都拿著東西,便低下頭和秦晏額頭相抵:“你看我還熱嗎?只有需要你降溫�!�
秦晏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絕望:“別擦了,冷�!�
江遲給秦晏扣上扣子,轉(zhuǎn)而去擦秦晏手心:“室溫26度呢,不是你冷,是下丘腦覺得你冷。”
秦晏當(dāng)然了解發(fā)燒的原理是什么,也知道自己應(yīng)該接受物理降溫,但知道是一回事,冷得全身發(fā)抖又是另一回事。
很小的時候,秦晏有一次半夜發(fā)燒,祖父聽信家庭醫(yī)生的話,把他放到了盛滿冷水的浴缸快速降溫。
那一回,秦晏是真覺得自己差點死掉,從那以后他就特別怕冷。
江遲很少在秦晏面前表現(xiàn)出強(qiáng)勢,絕大多數(shù)時候,江遲都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
但這次例外,哪怕秦晏百般掙扎,江遲還是堅持給秦晏擦了手腳心。
只是擦完以后,秦晏就不搭理他了。
江遲叫他喝熱水他也不喝,像一只憤怒的小鳥,把頭扎在被子里,用拒絕的姿態(tài)對抗這個黑暗的世界。
江遲哄了一會兒,沒哄好,反倒把自己哄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秦晏緊緊摟著江遲,睡得很沉,明顯是睡著以后,身體不受控地向熱源靠近,又滾進(jìn)江遲的懷里了。
江遲看著好笑,又探了探秦晏的額頭。
還是那么燙。
這樣不行,再好的身體也禁不住這么燒,江遲試圖叫醒秦晏,準(zhǔn)備帶對方去醫(yī)院看看。
誰料輕輕叫了幾聲,居然叫不醒!
江遲有點急了,后悔自己太縱著秦晏,沒有早點去醫(yī)院。
他推了推秦晏的肩:“醒醒,季瑜,醒醒�!�
秦晏嘴唇動了動,說了句什么。
江遲沒聽清,俯身側(cè)耳靠近秦晏,問:“你剛才說什么?”
秦晏的呼吸很沉,一下一下打在江遲耳廓,輕聲呢喃,細(xì)若蚊吶。
江遲聽了許久,才聽清秦晏說的是‘媽媽’。
也不知為何,聽到這二字的瞬間,江遲眼圈微熱,差點沒掉下淚來。
他摸摸秦晏的頭發(fā),情不自禁低下頭,想要做些什么安慰秦晏。
直到嘴唇落在秦晏頭發(fā)上,江遲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做什么,連忙往后退開,只是才微微一動,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角被秦晏拽在手里。
秦晏燒得已經(jīng)有些迷糊了,卻仍死死拽著手里的衣角,低聲喊著:“別走�!�
江遲心軟得不行,抱住秦晏安撫道:“我不走,我不走�!�
秦晏依賴地蹭了蹭江遲,又叫了一聲:“媽媽�!�
江遲松了一口氣,很快又哭笑不得。
他這邊兀自兵荒馬亂,對方那邊卻是母子情深。
江遲定了定神,撫著秦晏的后腦勺,輕聲說:“你得去醫(yī)院,這樣不行,人都燒傻了,別說認(rèn)人,連男女都分不清了�!�
秦晏似乎在證明自己沒有燒傻,喚了一句:“江遲�!�
江遲應(yīng)聲:“我在呢。”
秦晏聲音很低:“江遲。”
江遲又應(yīng):“我在呢。”
秦晏終于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眸光散亂:“我認(rèn)得你,你是江遲�!�
江遲瞧著這樣的秦晏,心都快碎了:“哎呦祖宗,你就跟我去醫(yī)院吧。”
秦晏閉上眼,額頭抵在江遲肩膀:“不要�!�
江遲無奈道:“不去醫(yī)院不行啊,你剛才都燒迷糊了,抱著我叫媽媽。”
秦晏環(huán)住江遲的脖頸,無聲地拒絕。
江遲還沒來得及再說什么,就感覺肩膀處一陣濕熱。
秦晏哭了。
江遲還能說什么,只得妥協(xié):“好吧,不去就不去,燒傻就燒傻吧�!�
秦晏聲音中聽聽不出一絲哽咽,平靜如常:“江遲,只有你是傻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江遲果然是傻子,呆頭呆腦地問:“你是想媽媽了嗎?林影后不是就在港城,你們多久沒見了�!�
秦晏不想和笨蛋江遲說話。
林影后是季瑜的母親,不是他的。
他的媽媽早就不在了。
也許是故地重游,母親那早已淺淡的面容在秦晏心中再度清晰起來,宛如褪了色舊畫報,重新填上了記憶中的色彩。
淡忘的滋味不好受,而回憶同樣傷懷,秦晏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想忘了還是想記起。
就像江遲也說不清,秦晏抱著他落淚的時候,他更希望聽到秦晏在叫誰。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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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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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戀愛技巧05條:先道歉就對了�!�
一直到國慶假期結(jié)束,
秦晏的病也沒好徹底。
江遲身體底子很好,前一天低燒,第二天就生龍活虎,
秦晏則是斷斷續(xù)續(xù)燒了三天,又連著咳嗽了一個星期,
中醫(yī)西醫(yī)都看過了,
還吃了許多止咳丸,卻始終不見好轉(zhuǎn)。
江遲又請了一周假照顧秦晏。
港城街頭,
江遲和秦晏并肩漫步。
維多利亞港風(fēng)景迤邐,
摩天大樓高高矗立,
與霓虹燈一起點綴在天際線上,為深藍(lán)的夜空增添了一抹絢麗的色彩。
港城是一座歲月感與現(xiàn)代化共存的城市,永遠(yuǎn)充滿了活力與生機(jī)。
繁華的街道蜿蜒,車輛呼嘯而過,行人如織,絡(luò)繹不絕,復(fù)古的巴士與燈牌隨處可見,傳統(tǒng)元素與現(xiàn)代都市巧妙結(jié)合在一起,
是平分秋色,也是相得益彰。
這是與內(nèi)陸完全不同的獨(dú)特街景。
江遲看著眼前的街道,
內(nèi)心感慨萬千,既為祖國的繁榮昌盛而欣喜,
又心痛于這顆濱海明珠那長達(dá)百年的殖民史。
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鐫刻歷史的跡痕,星星點點,
難以磨滅,
永遠(yuǎn)不會被歲月風(fēng)化,
它值得每一位國人銘記。
“我時常會想,
如果自己生活在那個動蕩不安的年歲,會怎么選擇�!�
江遲撫過滿載時光的城墻,那上面硝煙似乎還不散去,冰冷的青磚熱得燙手,是同胞們百年未涼的熱血。
秦晏像是知曉江遲心中所想,沉吟道:“愿為馬前卒,死生復(fù)國安�!�
秦晏所說,正是江遲心中所想。
江遲抬眸看向秦晏,秦晏也在看江遲。
很多時候,他們會有著奇異的共鳴,針對同一片景色總是能有著極為相似的感悟,這種默契,流淌著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欣喜與溫暖。
那是只有他們二人能聽懂的旋律。
兩個人對視幾息,又默契地略過沉重的話題,繼續(xù)往前走著。
三五不時,秦晏總要停下來咳一會兒。
江遲調(diào)侃道:“還好現(xiàn)在放開了,要是在去年,我就只能在隔離方艙的窗口看你了�!�
秦晏掩唇輕咳:“我是見了冷風(fēng)才咳,你又不肯讓我在酒店休息,成日里拽著我到處溜達(dá),我能好就怪了�!�
江遲說:“你看你體質(zhì)都弱成什么樣了,還不鍛煉呢?”
秦晏喉嚨干癢,清了清嗓,懶得說話。
江遲拿手機(jī)訂回程的機(jī)票:“我最多能請這一周的假,后天就得走了,可你病還沒好利索,我是一點也不放心�!�
秦晏看到航程表就煩,神色亦是懨懨:“那就別回去,你的專業(yè)和實習(xí)崗不匹配,實習(xí)反正也是浪費(fèi)時間。”
江遲說:“不行啊,我還得畢業(yè),還得考研呢�!�
秦晏心念微轉(zhuǎn),狀若無意地提到:“研究生非得在國內(nèi)念嗎?現(xiàn)在不是都流行出國留學(xué),你怎么不申請國外院校?我看加州理工就很好。”
江遲皺起臉,表現(xiàn)出非常非常為難的神情:“我英語不行,口語特別差�!�
所以不是沒考慮過出國留學(xué)。
秦晏很高興,立即道:“我英語好啊,可以教你�!�
江遲面露遲疑:“你哪兒有時間教我,你不上學(xué)了?”
秦晏早就想好了說辭:“港城大學(xué)有幾個交換生名額,正好是到奧蒂斯藝術(shù)與設(shè)計學(xué)院學(xué)習(xí),你要是去洛杉磯讀研,我就去申請這個名額�!�
這種交換生大都是給有錢人準(zhǔn)備的,以秦晏的能力替季瑜要一個名額簡直易如反掌,就看江遲想不想去了。
不過就算江遲不想去國外讀書,他也可以送季瑜出國深造。
江遲有點動心,方思折也在美國上大學(xué),到時候再想辦法把洪子宵忽悠過去,他們哥幾個不又能在美國一塊兒玩了。
江遲松動道:“我回去研究研究,我這個績點......看他們要不要我吧。”
“肯定會要的。”秦晏篤定地說。
江遲說:“那我就試試�!�
秦晏遂了意,整個人神清氣朗,久咳未愈的沉疴都好了大半。
之前瞧了位老中醫(yī),說秦晏是‘郁結(jié)于心,悲思傷肺,痰凝氣滯,上逆于咽喉之間’。
如此看來,老大夫不愧為名醫(yī),說的果然不錯。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秦晏哀思亡母,內(nèi)心悲痛感懷,本就郁郁寡歡,又臨近與江遲分別,心緒更是難平,也不怪病總是不好。
身體好像有自己的意愿,仿佛知道要是病好了,江遲就走了,所以拖拖拉拉一直不肯好,吃了多少藥也沒用。
如今得了江遲的允諾,秦晏無醫(yī)自愈,倒盼著江遲趕緊回學(xué)校,快點去申請加州理工大學(xué)的研究生。
秦晏看航程表也不心煩了,替江遲選定航班,又說:“后天你就回學(xué)校吧�!�
江遲:“......”
這人怎么情緒轉(zhuǎn)變這么快,前一秒還郁郁寡歡,這會兒又神采奕奕了。
真是喜怒無常。
今天是周六,晚上街邊很熱鬧。
路過廣場,江遲買了個帶小燈的氣球,還被塞了好幾張傳單。
江遲把氣球遞給秦晏:“是游樂園的宣傳單,你想去嗎?”
因秦晏一直在生病,去迪士尼樂園的計劃一再擱淺。
江遲后天就走了,這時再去迪士尼樂園酒店顯然有些折騰,兩個人都決定放棄迪士尼的行程,留到下次再說。
除了迪士尼樂園,港城周邊也有很多其他游樂園可以玩。
“可以。”秦晏贊同道。
秦晏不知道江遲為何買一個氣球,江遲給他,他就拿在手里,就如同他不知道江遲為何執(zhí)著于去游樂園,反正江遲想去,那就去吧。
他沒有多問,因為他不想得到個‘季瑜喜歡’的答案。
就像吃火鍋、吃甜食、去畫展一樣。
*
十一黃金周過去了,雖然是個周末,游樂園里的游客并不算多,大都是三五成群的本地學(xué)生。
江遲和秦晏穿著休閑裝,混在一群大學(xué)生里倒也不突兀。
其實只有秦晏在混,江遲本來就是個學(xué)生。
只論年紀(jì),秦晏也正該讀大學(xué),可他從小跳級跳得太快了,十六歲大學(xué)畢業(yè),同時打理家族企業(yè),十八歲正式接手公司,研究生也是兼職讀的,早就脫離了象牙塔很多年。
這是秦晏第一次來游樂園,看什么都挺新鮮的,但他膽子很大,玩高空項目也是面不改色。
江遲本以為能看到秦晏驚惶失措的樣子,但顯然打錯了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