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表嫂,我娘交給你了�!逼钣裰獣曰睾F婧螅膊灰欢芤娒�。
楚洛點頭,“我會照顧好姑母的,京中見。”
“京中見!”祁玉也打馬。
……
等到楚洛抵達海奇的時候已是第三日晨間。
城門口,有駐軍在安排海奇百姓有序南撤,不少海奇百姓都是世代生活在北關(guān),北關(guān)地處長風北部,偏安一隅,雖然是北部關(guān)卡,卻極少有戰(zhàn)亂,百姓多淳樸,也很難接受要背井離鄉(xiāng)的現(xiàn)實,不少駐軍在給不愿意離開的海奇百姓做疏導。
因為北關(guān)駐軍早前同海奇百姓的關(guān)系親厚,所以并未生出沖突,現(xiàn)場也整齊有序,只是不少海奇人都在哭,也有人在問,何時可以回家。
趙素不在,童貫又同祁玉上了前線,負責在城中安撫的人是薛科。
楚洛入城時,正聽薛科同城門口的百姓道,“祁帥擔心大家安危,也讓駐軍護送大家南撤,援軍已在北上途中,大家要相信祁帥,相信北關(guān)駐軍,再多些時間,就能重返海奇�!�
楚洛放下簾櫳,楚洛腦海中都是早前祁玉的話。
——
我親眼見到很多難民在眼前炸死,一棟一棟的建筑頃刻化為齏粉,但是不得不撤離。很長一段時間,我腦海中都是孩子的哭喊聲,爆.炸.聲,還有身邊的人中.彈的聲音……我不能走,我要留下來……北關(guān)才不會破,北關(guān)身后十幾萬的海奇百姓才不會流離失所……
——
失了的國土容易收復(fù),失了的人心和軍心卻不是。退了一個宋關(guān),還會有北關(guān),退了北關(guān),便步步是退,即便日后北關(guān)再能收復(fù),也是斷壁殘垣。若是死守都未死守過,怎么知道守不�。∫蝗耸夭蛔�,二人來守,第二人守不墜有其他人,但身后的故土不能失!我見過在故土廢墟上抱著親人尸首痛哭流涕的人,也見過一個繁華的城市數(shù)千年的歷史在朝夕間毀于一旦,這些都不是一個收復(fù)可以還回來的,留給后人的只有千瘡百孔!宋關(guān)不能退,北關(guān)更不能退!
巴爾大軍壓境,祁玉是在同巴爾打時間戰(zhàn)。要么譚源偷襲成功,巴爾退兵;要么祁玉率駐軍,死守北關(guān);要么,援軍提前抵達北關(guān),緩解北關(guān)危難
——
然而眼下每一步都是未知數(shù),也不知北關(guān)死傷會有多重,能撐到多久……
馬車一路從城門入內(nèi),楚洛也聽見城中振奮人心的高呼聲,“誓與北關(guān)共存亡!”
是不愿離開,聚集在一處,要留在海奇一道戍守的百姓!
每一句話,每一道整齊的聲音,都讓馬車中的楚洛久久難以平靜。
楚洛心中也清楚,北關(guān)局勢許是比想象中的更差上幾分。
……
抵達官邸的時候,松石和路寶迎上來,“大人!”“小姐!”
從早前楚洛與大長公主一道在海奇城中被劫持,到眼下,足足十余日,即便后來知曉楚洛平安在宋關(guān),但松石和路寶的擔心,似是在見到她之后才落定。
“姑母呢?”楚洛問。
松石道,“大長公主在官邸中,世子昨日晨間便去了北關(guān)關(guān)卡,關(guān)卡處一直在打仗,一刻都沒斷過,大長公主從昨日到眼下,一直都沒怎么說話�!�
北關(guān)的關(guān)卡在海奇以北十余里,祁玉在北關(guān)邊卡與巴爾交鋒,后方卻又安排薛科疏散城中百姓,是做好了與北關(guān)破,與海奇共存亡的準備,大長公主正是因為想得到,才會一言不發(fā)。
“姑母�!背迳锨埃霸缜按饝�(yīng)祁玉的,我們當離開海奇了�!�
大長公主見了她,鼻尖一酸,早前一直壓抑的眼淚,似是止不住得下落,“我想在海奇多留一日,明日……明日是了之的生辰,我這次來北關(guān),原本是想來給他慶生的……”
楚洛只覺心中似鈍器劃過。
六子也愣住。
楚洛深吸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大長公主后背,溫聲道,“姑母,那我們明日再離開�!�
大長公主已泣不成聲,“好�!�
出了房間,楚洛只覺心里綴了一塊沉石般。
六子也跟著摸眼淚,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看到大長公主如此,六子心中份外難過。早前趙將軍讓他護送大長公主和楚大人回京,他心中其實隱隱有些失望,他也是軍人,他也想在北關(guān)共進退,即便戰(zhàn)死沙場,但眼下,他才知曉他所做事情的意義。
大長公主是祁帥心里的牽掛,安穩(wěn)護送大長公主回京,才是對祁帥最好支持
無論他在不在北關(guān)!在不在沙場!
……
這一宿似是過得極慢,楚洛其實根本睡不著。
官邸中來來往往的人,步履匆忙的,慌張的,痛心的,沉重的,進進出出,多多少少都能聽到北關(guān)關(guān)卡的消息。
前方已經(jīng)激戰(zhàn)兩天,死傷眾多。
關(guān)卡許是晨間就會守不住,但一直在守。
也正是因為北關(guān)關(guān)卡一直死守不放,眼下的海奇城還能一片“安寧”……
楚洛深吸一口氣,仿佛從未如此期盼過轉(zhuǎn)眼破曉,又似是害怕晨曦第一縷光束。
楚洛不知何時入睡的,醒得時候,是松石慌張推門而出,“大人!”
楚洛本就沒睡實沉,當下乍醒,便撐手坐起。
只見,松石眼眶都是紅的,“北關(guān)……北關(guān)關(guān)卡破了!”
楚洛伸手捂住嘴角,下意識紅了眼眶,起身出了苑落。
六子剛至苑中,朝她拱手,“大人,請隨末將盡快離開海奇�!�
六子知曉他眼下能做的,就是在巴爾攻入海奇之前,帶大長公主和楚大人安全離開。北關(guān)關(guān)卡離海奇只有十余里,很快海奇就會被攻城,余下的時間不多。
楚洛顫顫頷首。
“姑母……我們要離開海奇了。”楚洛深吸一口氣,盡量平靜道,“北關(guān)關(guān)卡破了,應(yīng)當很快會波及海奇城……”
“我知道了�!贝箝L公主卻比想象中的平靜。
楚洛和六子都意外。
“走吧�!贝箝L公主起身,阿五上前相扶。
馬車都已在官邸備好,大長公主和楚洛等人都先后上了馬車。北關(guān)關(guān)卡破,海城危在旦夕,駐軍都去北城門駐守,城中沒有駐軍疏導,撤離得撤離,去往北城門處駐守去往北城門,一片慌亂。馬車在其中根本行不快,換了好幾條路,都被堵住。
六子當機立斷,下馬車離開更快。
六子帶著幾十余個駐軍,領(lǐng)著幾日朝南城門處去,正好遇到前往北城門增援的趙素,趙素朝幾人拜別,楚洛也從趙素口中聽到祁玉受了傷,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到北城門處。
大長公主本就一刻懸著的心,當下只覺剜心蝕骨,兀得眼前一黑,昏倒了過去。
六子只得背起大長公主。
城中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仿佛再沒有早前安靜祥和的海奇城,分明……分明只需要再拖上一兩日的……
楚洛眸間微紅。
“祁玉傷得重嗎?”楚洛抓住趙素一角。
趙素眼底都是紅的,“重……”
楚洛心底仿佛墜入深淵冰窖,“城中還有多少駐軍?”
趙素顫聲,“算上退守回來的,總共不到幾千�!�
楚洛朝六子道,“你帶姑母先離開。”
六子和趙素都意外,“大人!”
楚洛沉聲道,“今日是祁玉生辰……”
六子和趙素都噤聲。
……
北城門處,巴爾已開始攻城。
城墻上全是廝殺聲,吶喊聲,一片焦灼,城門口亦有撞城門的聲音,沒有離開,留下的海奇男子大都在城門口處抵御。
城墻上不斷有傷員抬下來,戰(zhàn)況激烈程度,遠非早前在宋關(guān)可以想象的。
“楚大人?”楚洛怔忪中,聽到有人喚她名字,楚洛愣愣轉(zhuǎn)身,見是惠滔。
“惠滔?”楚洛不知道當時驚喜,還是難過,眸間忽得氤氳。
“大人怎么還在?”惠滔都緊張到不行。
城門外又是一波攻勢,聲勢震天,嚇得楚洛忍不住哆嗦,說不怕是假的,巴爾鐵騎與海奇城不過一墻之隔,隨意都有可能城破。
楚洛攥緊掌心,強迫自己鎮(zhèn)定,“祁玉呢?”
惠滔指著城墻處,“祁帥在城墻處�!�
他果真在!
惠滔言罷,只聽城墻處祁玉的喊聲,很快,就有士兵跟著他的聲音做調(diào)整。
連串的拉弓放箭聲,又有連續(xù)的傷患從城墻處抬下,陸續(xù)有士兵補充上,城墻外的攻勢聲漸漸弱了下去,撞門的聲音似是也在喊殺聲中漸漸隱去,就連楚洛都聽出,是這一波攻勢結(jié)束,守住了。
楚洛難以想象,從方才起,不,從兩日前的北關(guān)關(guān)卡起,可是就是這么一次次拿血肉之軀換回的守住。
而這一次次的攻勢中,當是這樣的信念,才能支持到現(xiàn)在而不絕望……
楚洛臉上掛滿眼淚,毫無覺察,只是很快斂起思緒,趁著下一波攻勢到來之前,迅速踩著石階上城墻。
城墻上到處都是尸體,有得來得及清理,有得來不及,駐軍都累得氣喘吁吁,還在提前準備石彈,熱油,弓箭,火箭,還有握緊的佩刀,每一道城墻處都一個兵種接著一個兵種,互為掩護和支撐。
即便方才一波攻勢結(jié)束,卻絲毫都沒有半分能松懈下來的氛圍。
城墻中,祁玉還在同童貫,薛科幾人緊張部署,周遭嘈雜,幾乎只能靠吼,其實祁玉都已聲嘶力竭,一看便是幾個日夜未曾合眼,而周圍的人亦都如此!
不知是什么消息傳來,祁玉正好踢到了一側(cè)的椅子,仿佛憤怒,絕望,余光瞥向一側(cè)時,又似是僵住,緩緩轉(zhuǎn)眸,見到楚洛的時候,忍不住大罵一聲,“誰他媽帶她來這里的!軍法處置!”
祁玉怒不可謁。
周圍的人童貫,薛科等人見是楚洛,都忍不醉間哽咽。
楚洛上前,目光看向眼前眾人,溫聲道,“陛下命我來北關(guān)犒賞三軍,那如今,我也理應(yīng)與諸位同在,諸位沒有放棄海奇與北關(guān),陛下與我也不會放棄海奇與北關(guān)�!�
周遭都噤聲,又隱隱聽到哽咽聲。
“誓死守衛(wèi)北關(guān)!”不知城墻上,誰高呼一聲。
“誓死守衛(wèi)北關(guān)!”很快便有了第二聲,而后是第三聲,第四聲。
直至城墻上的駐軍云集響應(yīng),聲勢震天,每一聲都似注入人心的強心劑,讓早前潰散的軍心,和被逼到絕路的絕望,消散殆盡!
楚洛取出那枚龍巖木簪子,重新將云鬢挽起,踱步到城墻邊。
晨曦穿過薄霧,她的背影在晨曦下,仿佛無比璀璨而耀眼。
不遠處,對方進攻的號角聲再次響起。
震天的號角聲中,趙素的腳步聲飛快登上城墻,大喊一聲,“援軍到了!”
祁玉和眾人都怔住,仿佛聽錯。
趙素喉間輕咽,高呼道,“援軍到了!陛下御駕親征!”
第119章
身孕
正……
在巴爾響亮的號角聲中,
趙素的話卻擲地有聲,洪亮得響徹在城墻上所有北關(guān)駐軍的心中。
李徹……
楚洛似是全然僵住,李徹來北關(guān)了……
莫名的,
楚洛鼻尖一酸。
早前親眼見到城墻上北關(guān)駐軍殊死抵抗,血流成河的場景,
她一直羽睫輕顫,
忍著沒有哭出來;而后面對城墻外,巴爾鐵騎掀起的漫天揚塵與令人振聾發(fā)聵的號角聲,
她也一直咬緊下唇,
沒讓眼淚掉下來
;而當下,就在趙素說完“援軍到了,
陛下御駕親征”的一刻,
楚洛眼角的氤氳就似是再忍不住,
淚盈于睫……
而祁玉和一眾北關(guān)將士也仿佛還未從早前慷慨激昂,要血戰(zhàn)北關(guān),
殊死捍衛(wèi)海奇的壯烈中反應(yīng)過來,便見城墻階梯上,
手持皇旗的禁軍士兵魚貫而入。道道繡著龍紋的黃色旗幟,依次在殘破不堪的城墻上豎起,
一面,兩面,
三面,
四面,無數(shù)多面……讓人目不暇接,似是多少目光都不夠用。繡著龍形的皇旗從城墻中心迅速得向城墻兩側(cè)蔓延,似是剎那間便布滿了整個城墻,所有的旗幟整齊立在墻頭,
風吹旗幟的聲音如排山倒海,繡著龍形的旗幟迎風招展,震撼如廝!
一排,兩排,三排……手持佩刀和弓箭的禁軍源源不斷得涌上城墻駐守,仿佛頃刻間便將城墻上的布防加固得如同銅墻鐵壁。
身后的一排號角聲,也同樣氣勢如虹響起,剎那間響徹云霄。
只這一瞬,整個城墻上的北關(guān)駐軍心中都熱血沸騰,也統(tǒng)統(tǒng)反應(yīng)過來,是陛下率援軍親至北關(guān)了��!
整個城墻上的駐軍都熱血沸騰,也熱淚盈眶。
整個北關(guān)士氣大漲�。�
當披著大麾的身影踏著城墻上的石階,步步走上城墻,周圍的北關(guān)駐軍都按捺住心中激動,紛紛噤聲,怕激動的聲音沖撞圣駕。整個城墻上,只有數(shù)不清的皇旗在城墻上迎風招展的颯颯聲音,并著一直未曾停息的號角聲,振奮人心!
楚洛一眼見到他……
黑色的大麾掩不下一幅秀頎挺拔的身姿,在身后一眾身披鎧甲的禁軍映襯下,盡顯威嚴氣度。精致的五官,此刻在邊關(guān)沙場上的氣氛下被沖淡,數(shù)不清的皇旗簇擁下,他的目光深邃悠遠,眉宇間的帝王威儀無需開口,舉手投足間便蔓延開來。
李徹也一眼看見她……
離京時,那道分明嬌弱依人,攬著他后頸輕聲細語的身影,當下身著一身從四品的官服,哪怕臉上和身上都沾著灰,眼淚亂做一團,云鬢用他的那枚龍巖木簪子高高挽起,整個人立在北關(guān)的城墻處,逆著風,颯爽獨立,媚骨錚錚。同早前一樣,于他心中耀眼而矚目,又似是比早前更加耀眼與矚目!
他踱步上前,步伐堅定而沉著。
經(jīng)過她跟前,腳下也沒有停留,只是緊握她的手,讓她同他一道并肩往前走。
當下此刻,不需要開口,也無需更多的眼神交流,仿佛他在身邊,她心中所有的悸動也好,激動也好,都在他握緊她掌心的一刻,融匯成心底的踏實與安穩(wěn),這段時日壓抑到一處的擔心,害怕,恐懼,委屈,艱辛,和心底偷偷生出的軟弱,都在這一刻被他掌心的暖意驅(qū)散殆盡。
他來了……
如同每一次她在瀕臨絕望的時候,他都會默默出現(xiàn)在她身側(cè)。
或于她遮風擋雨,或于她風雨同舟。
他一直在她身側(cè),即便沒有開口,卻擲地有聲。
楚洛眼眶紅透。
……
祁玉雙目氤氳,單膝跪下,沉聲道,“陛下……末將有負陛下所托……”
祁玉身后,童貫,薛科,還有城墻上戍守的北關(guān)駐軍都跟著祁玉。
李徹上前,沉聲篤定,“何曾?你與北關(guān)駐軍一道,浴血奮戰(zhàn),替朕和百姓守住了北關(guān),北關(guān)今日在,日后也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