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魏寧和李徹繼續(xù)在屋中看著地圖。
地圖上有幾處被李徹用御筆標(biāo)注，紅色的朱砂在地圖上顯得尤其明顯，有京中禁軍的分布位置和臨近三處的駐軍圖，
其余地方的駐軍離得稍遠(yuǎn)，調(diào)遣都需要時間。
地圖另一處，
用黑色墨跡標(biāo)注的是寧王的封地。
京中到寧王封地間，
有密密麻麻的圓點和叉，都是極有可能兵戎相見之處。
李徹的眸色未見多少輕松。
佟林是他的御前侍衛(wèi)，
也是京中禁軍右前衛(wèi)副使，
八月惠王之亂結(jié)束后，禁軍統(tǒng)領(lǐng)魏寧奉旨南下護(hù)送賑災(zāi)物資，
京中一半的禁軍調(diào)遣是握在佟林手中的，
除了佟林，
還不知曉各地的駐軍里哪些是寧王的人。明處的倒是好猜，藏在暗處伺機(jī)而動的毒蛇才最可怕。
只能兵行險著。
“陛下真要露面？”魏寧是擔(dān)心。
李徹沉聲道，
“朕不露面，三叔怎么會上鉤？此事若是不能一勞永逸，
把牽涉其中的世家都揪出來，難免還會重蹈覆轍，
不如這次連根拔起�！�
“微臣是怕陛下涉險。”魏寧還怕他的忍耐，會撐不到那個時候，
只是不好說。
李徹淡聲道，
“最難的時候朕都已經(jīng)過了，這些不算什么�！�
他最絕望的時候不是源湖遇刺的時候，不是現(xiàn)在，而是當(dāng)初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一只馬的時候……
那時候才是困境，消息閉塞，
連馬場都走不出。
若不是遇見楚洛，他許是會被餓死，被人打死，甚至關(guān)死在東昌侯府的馬場內(nèi)。
他都能隱忍蟄伏做一匹矮腳馬，從輕塵熬過來。
旁的隱忍根本不算什么……
李徹抬眸看向魏寧，目光深邃幽暗，“按原來的計劃行事，讓對方的狐貍尾巴，都露出來�！�
“是！”魏寧領(lǐng)旨。
***
十一月的成州已是天寒地凍，屋中燃了碳暖。
楚洛等頭發(fā)擦干了，才敢從耳房中出來。
如今她是單敏科的外甥，高光，女扮男裝便不好讓旁人來屋中伺候。
楚洛在耳房呆了許久，差不多到子時前后，頭發(fā)才干，而后才用木簪隨意挽了挽頭發(fā)，披了一件寬大的男子寢服便出來。
楚洛沒有穿鞋，寬大的男子寢服罩在神外，其實更顯一身的玲瓏有致和嫵媚動人。
虧得屋中沒有旁人。
楚洛早前便囑咐過苑中，不許旁人隨意入內(nèi)，成州官邸的下人都很守規(guī)矩，楚洛吩咐過的都記在心里，但楚洛也小心。她今日是收到李徹消息，興奮了許久，在耳房中都反復(fù)泡了好些時候才出來，心中也才有些放松了。
眼下，屋內(nèi)的碳暖燒得正好，她寬衣在床榻上入睡。
其實今日不止收到李徹信箋這一個好消息，聽聞譚源在今日黃昏前后也離開了成州。
那成州對她而言，便算是徹底安全了。
成州是長風(fēng)國中商貿(mào)最發(fā)達(dá)的地方，國中不少生意人都在成州，成州慣來多出長風(fēng)國中首富，城中的繁華和京中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她早前來的時候，心思都在遮遮掩掩上，混在裝了鵝毛的馬車上，也未來得及好好看過成州。
楚洛莞爾，明日可以請霍管事帶她去成州逛一逛了。
楚洛熄了夜燈，窩在溫暖的被子里，很快入睡。
夢里，似是稀奇古怪串到了一通，時而是早前輕塵添她掌心的麥片，也不知是不是笨笨的，明明麥片都舔完了，還在不停添她掌心；時而是李徹鉆到她懷中，讓她摸他的頭……
總歸，她做了一宿光怪陸離的夢。
約是破曉前后醒來，腦海中還迷迷糊糊，分不清輕塵和李徹誰在同她鬧騰，睜眼便見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又是新的一日了，她伸手搭在額間，緩緩瞇了瞇眼睛，嘴角微微勾了勾。
*****
京中，破曉。
暗衛(wèi)□□而入，京中寧王府外的守衛(wèi)應(yīng)聲倒地。
第二人反應(yīng)過來時，匕首已臨到喉間，頓時血流如注。
不止這一處，寧王府四處皆有暗衛(wèi)□□而入，速度之快，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少時，寧王府已血流成河。
……
佟林趕到的時候，寧王府的侍衛(wèi)皆無活口，寧王世子也被誅殺。
寧王是特意留寧王世子在京中的，為的便是洗清嫌疑。
寧王也斷定，即便文帝僥幸生還，也不會輕易動寧王世子。
當(dāng)下，佟林額頭滲出涔涔冷汗。
寧王世子一死，一定出乎寧王意料。
早前一直潛在暗處的寧王不一定能再沉得住氣，但一旦沉不住氣，就會自亂陣腳。眼下陛下在暗，他們在明，此時若貿(mào)然動作，恐怕后果不敢設(shè)想。
但……陛下怎么忽然將矛頭對準(zhǔn)了寧王的？！
不應(yīng)當(dāng)！
當(dāng)初陛下入主東宮，便是受寧王扶持，陛下也向來信任寧王，他也是那個時候安插在陛下身邊，潛伏了十余年，陛下對寧王的態(tài)度，他心知肚明。
陛下很信任寧王，也敬寧王這個三叔，若陛下一早就對寧王起了疑心，就不會有源湖這場意外。
這支暗衛(wèi)是在魏寧手中的。
暗衛(wèi)介入，便是魏寧介入，陛下沒有尋他，而是尋了南下護(hù)送賑災(zāi)的魏寧，這說明，他的身份在陛下跟前已經(jīng)暴露了。
佟林心頭還是莫名滯了滯。
“將世子的消息送到寧王府，快去！”佟林吩咐。
身后的侍衛(wèi)不敢大意。
佟林跟在文帝身邊多年，知曉文帝不似先帝一般，不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眼下才剛破曉，以陛下雷厲風(fēng)行的習(xí)慣，今日一定只是才開始。
佟林心頭緊了緊，找身后吩咐道，“通知京中所有禁軍，加強(qiáng)守衛(wèi)，看到有可疑跡象的人，全部殺了。”
文帝還活著，而且矛頭直接對準(zhǔn)寧王。
佟林只覺心中不安。
還未走出寧王府，又是禁軍惶恐上前，“陶大人家的公子被人殺死在驛館當(dāng)中，就是方才的事�！�
陶真？！
佟林心頭大駭。
連陶真都動了，是拿定主意要逼人露出馬腳，那很快就會有下一個！
果真，當(dāng)即又有侍衛(wèi)前來。
佟林臉色很有些難看，“說吧。”
侍衛(wèi)附耳。
佟林臉色大變，陛下回宮了？！
這個時候？！！
佟林天旋地轉(zhuǎn)，“通知寧王，快！”
佟林只覺整個京中，乃至國中的局勢都瞬間微妙起來。
******
楚洛醒的時候，清晨都快過去。
她破曉時候醒過一次，又睡了過去，這池籠覺睡得極好。
醒來的時候玉骨酥軟，臉色都帶著紅潤，慵懶伸手打了呵欠，這才撐手坐起，在屏風(fēng)后簡單更衣，又喚了丫鬟打水洗漱。
等收拾妥當(dāng)，才在苑中簡單用了早飯，霍管事也來了苑中等候。
霍管事是單敏科的心腹，知曉楚洛是女扮男裝的小公子，但霍管事不當(dāng)問的不多問，只要是大人吩咐的事情，他守口如瓶就是。
霍管事是土生土長成州人，對成州城內(nèi)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有霍管事做向?qū)В坏缴挝绲臅r間便將成州城內(nèi)有名的地方轉(zhuǎn)了不少。楚洛自幼長在建安侯府，多數(shù)時間在內(nèi)宅里中規(guī)中矩，很少有機(jī)會像今日一樣，同霍管事一處，看什么，玩什么，吃什么，都有自由……
楚洛這一日玩得很開心，黃昏前后才折回成州官邸。
霍管事說單敏科最喜歡西市的豆腐腦，回府之后，楚洛便拎了一碗往單敏科的書齋去。
成州有駐軍在，楚洛去見單敏科的時候，有時也會遇見駐軍，知曉她是單敏科的外甥，對方大抵都會拱手行禮。
今日她入苑中的時候，苑中幾個副將模樣人見了她似是都怔住，她亦覺得這幾人有些臉熟，一時又想不起來，許是早前來過苑中的副將？
“舅舅ｔ管事說你最喜歡西市的豆腐腦，我捎了一份回來�！背宓穆曇粼诖箝T口響起。
單敏科臉色一僵，想出聲攔住已經(jīng)攔不住。
楚洛沒有停下步子，簾櫳撩起，一雙眸子帶著笑意入內(nèi)，只是腳步剛?cè)肓藭S，映入眼簾的除了單敏科外，似是還有一身戎裝的譚源……
譚源？
楚洛整個人都僵住。
而譚源眉頭微微皺了皺，目光中明顯帶著探究。
楚洛？
舅舅？
單敏科？
單敏科也明顯愣住，他是沒想到昨日黃昏前后已經(jīng)離開成州的譚源會忽然折回，直接就往官邸中來，他讓人去尋楚洛回避，但在此處遇見明顯便是是中途錯過了。
早前楚洛便提起過，棉城撞見譚源的事，譚源是認(rèn)出她來的。
當(dāng)下，譚源也知曉楚洛認(rèn)出了他。
譚源沒有看向楚洛，而是目光瞥向單敏科，“單大人，這樣不好吧”
單敏科淡然笑了笑，“下官不明白譚小將軍的意思？”
譚源也不惱，一字一句道，“聽聞單大人的外甥，齊光齊小公子來了官邸投奔單大人，可就是眼前這位？”
楚洛沒有應(yīng)聲，一顆心砰砰跳著似是要躍出胸膛。
單敏科輕笑，“看來譚小將軍對我府中的事情一清二楚啊，連我外甥來投奔我這樣的事都清清楚楚……”
單敏科話中有話。
譚源卻沒接，只是踱步上前，到楚洛跟前，目光似是要將她看穿。
楚洛想起小時候，譚源戳穿過她說謊的模樣，步步緊逼的模樣，還有她裝肚子痛被他逼得真哭的模樣。眼下，譚源照舊沒有在意她眼下眸間的慌亂，反而更唯篤定朝單敏科道，“單大人，我怕你是糊涂了吧，怎么看，你的外甥，都同建安侯府走失的六姑娘生得這般像？”
第046章
對峙
譚源常年浸淫軍中，
即便語氣里沒有特意挑釁，也帶了軍中將領(lǐng)的不怒自威，直接將先前書房中的尷尬氛圍挑破，
便是不準(zhǔn)備再繞彎子，而是直接攤牌到明面上。
楚洛印象中的譚源便一直就是這幅性子，
他若是想，
即便對方再如何，他都不留余地。
小時候就是如此，
到現(xiàn)在都未變過。
譚源言罷，
也從單敏科身上收回目光，而后將目光投到楚洛身上。
楚洛隱在袖間的手微微顫了顫，
既而死死攥緊掌心。
楚洛近乎肯定，
譚源不會善罷甘休。
譚源果真沒有移開目光，
語氣平淡，卻咄咄逼人，
“我一直當(dāng)你自幼膽子小，有些小聰明，
卻沒想到你膽子大到這種程度。敢一個人往成州來，也敢什么人都冒充……誰給你的膽子！”
譚源若是想，
氣勢在最后一句徒然一盛。
不說楚洛，就算是軍中之人，
若是忽然聽了他這一句都要忍不住一抖，
更何況楚洛一個姑娘。但楚洛先前心中就有準(zhǔn)備，眼下卻也只是眸間輕輕顫了顫，沒有嚇得直接露怯。
單敏科適時上前，不冷不淡開口，“譚小將軍，
東昌侯世子，哪位給你的膽子，跑到我成州官邸撒野？”
連“撒野”兩個字都用上，已是針鋒相對。
譚源瞥目看他。
他在成州官邸磨了單敏科三兩日，單敏科一直圓滑事故如同狐貍，如今，倒是狐貍尾巴露出來了……
譚源沒有應(yīng)聲，只是一雙湛眸看著他，似是要將他看穿一般。
單敏科便任由他看，嘴角微微勾了勾，“這天下似是還不都聽東昌侯府的，譚小將軍謹(jǐn)言慎行的好。”
單敏科雙手背在身后，朝楚洛做一個寬心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