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克特笑得打跌，只是越接近喬求家，氣氛越沉悶。
喬求給江展心打電話，說自己今天回來，江展心‘唔’了一聲，好像沒什么反應(yīng)。
喬求看著窗外，心里十分悵然。
他很想問李克特，我們還能一起拍戲嗎？可這話有點不好意思問出去。直到車停在小巷口，喬求背著行李站起來，都沒問。
劇組人低著頭裝出玩手機(jī)的模樣，沒人跟喬求說告別的話，李克特更是遠(yuǎn)遠(yuǎn)躲在車子最后面的座位上，他很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
喬求孤零零地站在車門那邊，有些無措地左右看看，口中模糊地喊：董姐，劉哥，導(dǎo)演……
沒人回答他。
喬求喃喃地說：“我走了�！�
車上很是寂靜，掛上空擋的司機(jī)拉手剎，別過頭點燃一根煙。
喬求突然覺得很孤單，但幸好是這樣，如果所有人都圍著自己，他不確定自己能忍住不哭出來。
就在他猶豫著還想說些什么時，身后突然傳過男人沙啞而低沉的聲音：“小喬，你回不回家？”
喬求一轉(zhuǎn)頭，就看見江展心站在巷口邊的槐樹下，曲著一條腿，淡無波瀾地看著他。
喬求連忙拽起行李，下車后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劇組所有人都抬起頭，一看他回看，又裝出看手機(jī)的模樣。
喬求微微一笑，用力揮手，然后關(guān)上門，道：“我回去了！”
汽車停頓了一下，朝北開去。
江展心站在樹下，眼神像是黏在喬求身上一樣，看著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喬求身后背著一個巨大的背包，里面有臟得不成樣子，但沒來得及洗的衣服。由于拍戲忙，劇組里的人多半不太像以前一樣注意衛(wèi)生，能湊活就湊活�？苫氐竭@里，喬求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是多么不合適。
他猶豫著，在江展心面前五步左右的距離停下。
江展心深吸一口氣，直起身子，靜靜地看著喬求。
喬求喉嚨做出吞咽的動作，莫名有些緊張。他怕自己變得黑，瘦，會挨罵。
誰想江展心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一樣，看喬求的眼神一如既往。那是一種毫無芥蒂的包容，看的喬求心里很慌。
因為江展心最會掩飾真正的想法，說不定他怒氣沖天，表面上卻還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
江展心站在樹蔭底下，瞇著眼點燃一根煙。
喬求就站在前面，不怕炙熱的陽光。
江展心只吸了一口，勉強(qiáng)將顫抖的手指平靜下來，就上前幾步，伸出手往喬求的肩膀摸去。
喬求以為江展心要揍自己，忍不住做出一個躲避的動作，抱住頭。
誰想江展心只是將他背后那個巨大、沉重的背包給摘下來，然后很自然地放到自己肩膀上。
“……走吧。”江展心用唇銜住煙，瞥著呆住的喬求，問，“怎么，不認(rèn)識家了嗎？”
第12章
第十二章
喬求洗澡洗了半個小時，將身上最細(xì)微的地方都擦洗得干干凈凈，這才從浴室里出來。
浴室里蒸騰的都是水汽，喬求出來時感覺一陣清涼，拍戲期間那種壓抑、沉重的負(fù)擔(dān)通通消去。怪不得人都喜歡在家里待著。
家，這里是自己的家。喬求想著，輕輕勾起嘴角。
江展心坐在沙發(fā)上，聽到喬求出來，轉(zhuǎn)頭一看。就見喬求頭發(fā)濕漉漉的，還在滴水，濃黑的頭發(fā)溫順地貼在額頭上，看起來格外乖巧。
江展心瞇起眼，兩秒鐘后，眼神從喬求那邊挪開。
他拆開喬求的行李箱，單手抱著那堆臟衣服往浴室里的洗衣機(jī)那邊走。
男人生活時并不像女孩那般細(xì)致。喬求也是，內(nèi)褲和臟衣服竟然可以全部放在一個塑料袋里，毫無芥蒂。
然而當(dāng)他看見江展心抱著臟衣服的手邊隱隱露出自己內(nèi)衣的一角時，喬求才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大為尷尬，沖上去一把握住江展心的手腕，說：“哥……！放手，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江展心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頓了頓，順從地松手，讓喬求接了過去。
口中還說：“你不用和我客氣�！�
喬求連忙低著頭跑到浴室，等處理干凈后才從里面走出。
江展心盯著喬求，用眼神示意他趕快坐過來。
喬求硬著頭皮坐到江展心旁邊，果不其然聽到他問：“你去懷度做什么？”
之前江展心問過喬求這個問題，喬求不高明地轉(zhuǎn)移話題，只說‘跟同學(xué)出去玩’。
但今天江展心已經(jīng)看見車上那些劇組人員，怎么可能信那是喬求的同學(xué)。
喬求只好說：
“我去懷度……拍……拍、拍戲�！�
江展心挑眉，看著喬求。他沒想到喬求承認(rèn)的這樣干脆。
喬求道：“我在學(xué)校的時候，遇到一位導(dǎo)演，他想讓我?guī)退輵�。我就去了�！?br />
江展心曲起一條腿，將腳踝放到另一條腿的膝蓋上。想了一會兒，他問：“會不會是騙子？”
好像他什么都不知道。
喬求說：“不會的。我……他給了我錢，還簽了合同，我把錢放到抽屜里了。哥，你看見了嗎？”
“沒有�！苯剐牡溃澳惴帕硕嗌�？”
喬求說了，江展心轉(zhuǎn)過頭看向前方，淡淡問：“這就是你說的‘玩’？”
喬求一愣，想了想，剛想說什么，就聽江展心道：“隨你便吧。你要是想玩，也沒問題。只是我不缺錢，這點你要記住�！�
江展心有點不高興，他站起身，走到喬求面前，用手揉了揉喬求濕著的頭發(fā)。
“走，吃飯了�！�
喬求的胃口仍舊讓江展心滿意，他不慌不忙地給喬求夾菜，是那種讓人舒服的頻率，不會讓喬求噎住，也不會讓他沒菜吃。
吃慣了劇組固定的飲食，江展心做得家常菜也莫名讓人覺得溫情而熟悉，喬求抬眼看江展心，覺得他一點都沒變。
但自己卻變了，變得黑而瘦。晚上刷牙時，喬求看著自己的臉，露出牙齒，對比得出結(jié)論。
他本以為之后《4條契約》已經(jīng)和自己再無瓜葛，偶爾想起來也覺得非常懷念。
生活仍要繼續(xù)，喬求手里拿著很多錢，卻還是到那家冷飲店打工。
說不定他在心里隱隱期待能再次見到李克特。只是李克特許久都沒再來。
再次相遇的情景并不特殊，天氣逐漸變得涼爽，但擠滿了人的小店里卻熱得仿佛蒸籠。
喬求迅速而準(zhǔn)確的收銀、找錢，然后突然聽到了李克特的聲音。
他對這個聲音太過熟悉，一聽之下驚愕地抬頭，果然看到一位幾乎禿頂?shù)哪腥耍驹诠衽_前，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喬求努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緒，卻還是忍不住咧嘴笑了。
兩人對視，惡心巴拉地笑個不停，最后李克特先說：“喬求，要不要來看看剪輯后的效果？”
喬求當(dāng)然同意，給店主打了個電話，摘掉身上可笑的粉色圍裙就從冷飲店里走出去。
李克特帶著喬求到了放映室，里面擠滿了人，劇組人員熱情的歡迎喬求。
喬求羞澀地挨個打招呼，然后自覺坐到后排，認(rèn)真的看起來。
李克特只放了第一集，隨后的內(nèi)容加鎖不能看，他來回來去播放第一集、花絮和宣傳片，激動地眼睛都有些紅了。
在鏡頭里看自己與在屏幕上看自己完全不一樣。盡管喬求覺得屏幕中他的表演很拙劣，可還是忍不住欣喜，和劇組人員一樣，眼睛一直盯在那邊。
臨走時李克特叫住喬求，對他說：
“過段時間咱倆一起去吃個飯。我介紹其他導(dǎo)演給你。”
喬求愣愣的：“��？”
“你不說你以后還想拍戲嗎？”
“啊……對�！�
“放心，都是正經(jīng)人。”李克特說，“就是順帶給你認(rèn)認(rèn)，混個臉熟�！�
“行，”喬求說，“你知道我電話號碼，到時候給我打電話。”
“能喝酒嗎？”
“能�！眴糖笫畮讱q就陪江展心一起喝酒了�！熬屏坎凰悴�。”
李克特放心了，道：“有事兒給你打電話。”
“嗯�！�
沒出兩天李克特就給喬求打電話，叫他出來聚會，并且表示吃飯的人不是導(dǎo)演，而是各個電視臺的負(fù)責(zé)人。
“現(xiàn)在都喜歡拍現(xiàn)代懸疑片，成本低，市場都飽和了。沒點人脈真不能放映�！崩羁颂貒@氣，跟喬求說。想想喬求這樣的新人都能當(dāng)男主角，就知道《4條契約》的制作成本有多低了。
盡管李克特不想應(yīng)酬，但要當(dāng)導(dǎo)演，還真不能是你‘不想’就能不做的。
喬求不明白為什么也要帶著自己，就說：“我又不認(rèn)識電視臺的人�！�
“我知道啊�！崩羁颂氐�，“只是我聽說里面有個厲害的人物，和環(huán)越影視公司的高層有點關(guān)系。雖然我想開工作室，但現(xiàn)在還沒有能力，你要是想演戲，還是先和大的公司簽約。我覺得環(huán)越很靠譜�！�
環(huán)越是國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型公司，實力、資金都極為雄厚。倒是靠譜了，但真想簽進(jìn)去也是難。
“什么意思？”
李克特翻了個白眼，道：“把你介紹給那個人物啊。說不定他能幫你簽約�！�
喬求有點懵，他剛大一，對日后的規(guī)劃并不完善，沒想到這么早就要考慮簽約的事情了。
李克特知道喬求是慢性子，沒時間等他，就催著說：“就問你一句話，去不去？”
“那……”喬求皺眉，“去吧。里面有我認(rèn)識的人嗎？”
“沒有，就我。”
“我能坐你旁邊嗎？”
“行，”李克特說，“我不會讓他們灌醉你的，放心。說不定到時候還得讓你把我扛回家呢……”
李克特想起又要喝酒，胃部隱隱抽痛。
喬求問：“我怎么稱呼那個人……”
“叫三爺�！崩羁颂氐�，“態(tài)度恭敬點，那是混出頭來的前輩。厲害得很�！�
第13章
第十三章
“……”
喬求一呆，總覺得這個稱呼十分耳熟，遲疑著想說些什么，就被急性子的李克特打斷，他道：“行了，你趕緊過來，有什么事兒到這里再說。穿得精神點。”
喬求站在衣柜前，拿出一件灰色的上衣，上衣前面有七八個口袋，配上一條黑色的細(xì)腿褲。他自己不太喜歡這種風(fēng)格，只記得衣服好像是江展心給他買的，穿到學(xué)校班里，女孩子都說好看。
好看的不是衣服，而是穿衣服的男孩。這么深奧的問題當(dāng)時喬求自然不會想到。
天氣已經(jīng)變冷，喬求一身清涼的走出去，立刻把江展心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他淡淡地問喬求：
“去哪兒？”
“跟朋友吃飯。”喬求道，“晚上可能晚點回來。哥，我能喝酒嗎？”
江展心不動聲色，眼睛不看喬求，也一句話都不說。
喬求不知道他怎么了，頓了頓，走到玄關(guān)準(zhǔn)備穿鞋。
這時江展心突然說了句：
“穿衣服再走�！�
聲音非常突兀，害得喬求差點跳起來。
他穩(wěn)了穩(wěn)心跳，回答：“好。”
站在飯店門口的李克特，看見裹得像個粽子一樣的喬求，頓時跳腳，吼道：“我讓你穿精神點你穿什么羽絨服啊？”
“里面穿……的挺精神，”喬求驚道，“天氣這么冷不穿羽絨服穿什么？”
李克特定定看著喬求，眼神是一種徹底的服氣，過了大概有五秒鐘，李克特拉開喬求衣服上的拉鎖，‘刷！’的一聲將他外套扒下來，口中說：“你換我的衣服穿。”
“不……”
“別廢話！”
喬求垂下眼，不吭聲了。
李克特比喬求矮，還胖，外套穿在喬求身上很不合適。這么不合適的外套，還硬生生給他穿出了別樣的氣質(zhì)，李克特上下打量，覺得很不錯，帶著喬求一前一后走進(jìn)飯店。
那是一家非常高檔的酒店，要想在里面吃飯，沒有一萬隆卡拿不下來。
還沒進(jìn)門，就有穿著得體的服務(wù)生帶領(lǐng)他們向前而行。包間富麗堂皇，處處體現(xiàn)出‘我很高端’的別樣標(biāo)簽，喬求心說這是李克特請客？那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桌上擺了幾碟兒精致的涼菜，過了能有半個小時，客人才陸陸續(xù)續(xù)坐滿了桌。
房間里燈光柔和。
號稱電視臺高層的各位領(lǐng)導(dǎo)，頭頂光滑，沒幾根頭發(fā)，大多戴著眼鏡，十分斯文。喬求坐在李克特旁邊，很謙虛地頻頻起身、彎腰和客人喝酒。
喬求發(fā)現(xiàn)了，李克特說的那個‘厲害的人物’還沒到。因為餐桌的正位還沒人坐，大家都默契的避開那個地方。
喬求所坐的位置正對主位，看來李克特是真想把喬求推銷出去。
包間里的這二十多個人都意識到這點，所談的內(nèi)容也跟喬求與《4條契約》相關(guān)。
李克特為了不讓喬求喝太多，一直給他擋酒，現(xiàn)在喝的面紅耳赤，大著舌頭和桌上的人狂侃：“……再給我！一百萬！等片子播出來，我保證破收視率……”
這個地方他故意說得有點委婉。破收視率，收視率1也是破，不到1也是破，端看怎么理解。
其他人也就跟著笑笑。心里都在罵：開玩笑，誰給你弄一百萬？這些年拍了這么多電視劇，都堆在資料室里壓著發(fā)毛呢，買不買《4條契約》都是個問題，要不是看在三爺?shù)拿孀由�，誰跟你在這里吃飯？
李克特？那是個什么東西。
喬求以為自己酒量已經(jīng)不錯了，但顯然不能跟那些老家伙比。白酒、啤酒混著喝，剛喝三杯喬求就撐不住了，頭暈的不行，只能一點一點吞菜保持清醒。
這樣吃吃喝喝拼命聊天，過了將近一個小時。就在他們都以為‘三爺’不會過來時，門外突然有些喧鬧。
喬求沒吃飽，餓得不行，正用筷子夾花生米，后背的衣服突然被人拽住。他抬頭一看是李克特，再看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都站了起來，連忙放下筷子也起身。
他有些發(fā)愣地看著門口，心想，那三爺總算是過來了嗎。
喬求沒有李克特那樣緊張，他畢竟年輕，對環(huán)越公司沒什么概念。所謂不向往就不緊張，也是有一定道理。
只是對厲害的人，心里都有點憧憬。喬求個子高，不用踮起腳尖就能在這些禿頂?shù)念I(lǐng)導(dǎo)里鶴立雞群，一眼就看見門邊附近的情況。
深棕色的木門被人打開。
先走進(jìn)來的是一個臉上戴著口罩、墨鏡，身材高大的男人，喬求以為這就是李克特口中的三爺，瞇起眼睛想看看這人長什么模樣。
緊接著又走進(jìn)來一個女人。女人看起來很年輕，氣質(zhì)卻又成熟，讓人無法準(zhǔn)確估計她的年齡。
等第三個人走進(jìn)來時，李克特的手都有點哆嗦，‘哎呦’一聲，屁顛屁顛迎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