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衛(wèi)逸仙笑了一聲,轉(zhuǎn)向鄭邈,微微的一揖手:“大人,下官該問的已經(jīng)問完。全憑大人明斷�!�
鄭邈亦道:“只出一張嘴,便指證五品官員賄買證言,有謀殺之嫌?訾永壽,你從事刑獄多年,該知道這是什么罪名吧?”
訾永壽垂首,蔫巴巴道:“卑職知道�!�
牧嘉志眼見訾永壽被如此壓制,焦急萬分,袖中的拳頭緊緊攥起。
他自認為與和謙先同窗、再同僚,情誼非比旁人,對彼此該是了若指掌才對。
可和謙自從六月初遭人脅迫,直至被人擄走,牧嘉志都不曾在他身上注意到分毫異常,而他也不肯開口向自己這位“好友”求助
何謂朋友也?
思及此,牧嘉志毅然起身,向鄭邈撩袍下拜:“鄭大人,下官與訾永壽自幼相熟,他性子怯弱木訥,但不擅撒謊,若收買之事不曾發(fā)生,他斷然講述得如此周詳。下官可為訾永壽作證,今年六月初一午后,訾永壽確來尋我告假。先前,大人便問,訾永壽何以能未卜先知,在六月初一請下假來,便星夜前往臨皋?可若他在初一當日,知曉了張二郎之死,心慌意亂,前往臨皋確認,便情理相合了!”
“牧通判是在為這信口雌黃之人作保嗎?”衛(wèi)逸仙一拂袖,“你既說你二人自幼相熟,他替你前往臨皋探聽情報,確定張二郎是否已死,豈非更合情理?”
牧嘉志眉心一擰:“衛(wèi)同知此話何意?”
“何意?牧通判何必明知故問呢?錢知府的案子,是你一手審結(jié)�!毙l(wèi)逸仙冷笑一聲,“牧通判斷案如神,誰人不知?然而,云梁縣縣令梁懷民與把總吳興勾結(jié)屠殺本地惡少一案,卻審出了紕漏,牧通判以此案奪了我治軍之權,隨后,訾永壽便失蹤不見,全城官軍出動,竟然搜捕不著,如今此人又莫名出現(xiàn)在我家枯井之中,我倒要問一問,牧通判此舉何意,是生怕將衛(wèi)某趕不盡、殺不絕嗎?今日,有人能把訾永壽塞到衛(wèi)家井中,下一刻是不是就有人能從衛(wèi)某家宅中搜出什么房契地契,來佐證訾永壽的言辭,好將這局做得再滴水不漏些?”
言至此,衛(wèi)逸仙厲聲斥道:“原以為朋黨之禍,只古有之,沒想到今朝竟發(fā)于桐州,如何不令人膽寒!”
衛(wèi)逸仙這一招甚是高妙,不僅三言兩語便將還沒搜出的房契地契的事情提前拋出,還順手給牧嘉志扣了個結(jié)黨營私的罪名。
訾永壽跳出來指證他,尚有三分道理。
至少他是被從衛(wèi)家的井里撈出來的。
衛(wèi)逸仙不能因為樂無涯無緣無故沖他咧嘴一笑,就在毫無證據(jù)的情況下攀扯他。
為今之計,只有抵死不認,再將牧嘉志咬下水,在混亂中,才能覓得生機。
一頂大帽子直扣下來,非但沒叫牧嘉志退卻,反倒更添戰(zhàn)意。
他自認從不結(jié)黨,是而心懷坦蕩:“衛(wèi)同知,照你這般說,‘捉賊拿贓’四字,便成無稽之談了!一個大活人,都能被你辯稱是旁人放入你家中的,那這世上罪孽深重之人,豈不是個個都能如此辯解?何其荒誕可笑!”
“再者說,云梁縣的案件,是聞人知府查閱案卷后察覺疑點,我再詳加探查,方知真相。牧某非是包拯狄公,‘斷案如神’的評價是萬萬配不上的。況且,即使是包拯、狄公再世,也未必能全知全能,一絲不差!您并無證據(jù),便牽強附會,將二案勾連在一起,其意不過是要將事態(tài)擴大,只為誅心而已!”
說著,牧嘉志轉(zhuǎn)向鄭邈,深揖一記:“懇請大人先矚目此案,勿要輕信衛(wèi)同知的誅心之論!”
衛(wèi)逸仙涼涼道:“牧通判是怕了嗎?”
樂無涯在旁端起涼茶,抿了一口。
打得好啊。
打得再熱鬧些。
鄭邈眼見二人相爭,并不急于勸解或是喝止,轉(zhuǎn)問樂無涯道:“聞人知府有何高見?”
“我嗎?”樂無涯從茶杯上緣抬起雙眼,眼神異常純潔,“我初來乍到,談不上什么高見。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罷了�!�
意思很簡單。
我很無辜。我就是個新來的。我就看看不說話。
衛(wèi)逸仙雖說口上與牧嘉志爭鋒,然而目光始終留了三分,放在看似已被忽略的訾永壽身上。
而跪在地上的訾永壽,自從牧嘉志主動起身替他申辯時,便抬頭望了一眼牧嘉志,旋即便垂下頭去,閉口不言。
那一眼極是真誠復雜,有愧悔,有詫異,還隱含了求助之意。
但這不是衛(wèi)逸仙想要的。
他迫切地盼著訾永壽偷看的那個人,訾永壽卻自始至終沒有看上一眼,仿佛與他當真是陌路人。
訾永壽老實巴交地垂著頭,思緒則飄回了那個陰冷無光的地窖之中。
那日,樂無涯來探望他,帶來了蜜桔兩只,坐在他對面大嚼。
訾永壽支支吾吾道:“大人,我怕”
樂無涯塞了一瓣橘子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問:“你怕什么?”
訾永壽:“我沒有證據(jù)。當堂審問時,衛(wèi)逸仙若盤問我人證物證,我”
“‘若’什么‘若’,他必然要盤問你啊,還要給你扣大帽子呢�!睒窡o涯打斷了他,“尋常人家,能供出一個舉人,都算得上是祖墳冒青煙。官至五品,那得是祖墳上冒狼煙才能出這么一個。他享了半輩子的福,豈有你一指認他就肯乖乖束手待斃的道理?就算你死在他家后院里,就算從他家里搜出房契地契,他也大可說他不知情,是有人暗害于他呢�!�
訾永壽著急地望向樂無涯:“那卑職該當如何,還請知府大人指教!”
樂無涯二話不說,朝他丟出了一個橘子。
訾永壽手忙腳亂地接下,卻沒心情吃,只拿一雙眼睛求助地盯著樂無涯。
“第一件事,上堂之后,管好你的眼珠子�!睒窡o涯道,“按理說,我們兩人并不相熟,你就算要求助,也該盯著牧嘉志看,那是你的上司,又是你的朋友�!�
訾永壽忙乖乖收回視線:“是�!�
他垂著腦袋,演練著上堂后自己的表現(xiàn),卻又有些疑惑:“那,大人,我是不是也不該看亮賢?衛(wèi)同知深恨亮賢,萬一我看了他,他必然說我和他合謀”
樂無涯:“你要是看都不看旁人一眼,就勾著個腦袋在那兒裝王八,不是更奇怪嗎?你本就是個膽小怕事的性子,牧亮賢是你的朋友,關鍵時候你瞧他兩眼,向他求助,合情合理。”
說到此處,訾永壽難掩愧色:“我能算是朋友嗎?我有心叛他”
假使沒有樂無涯橫插一手,訾永壽捫心自問,以自己這軟弱的性情,搞不好真的會隨波逐流,跟著衛(wèi)逸仙,狠狠捅上牧嘉志一刀。
樂無涯道:“懸崖勒馬,亡羊補牢,猶未晚矣。況且,你不厚道,牧亮賢他做朋友就夠格啦?把你當牲口使喚,不顧你家中艱難,天天押著你干活,我看了吏房的考勤簿子,這幾年來,你有在戌時前回過家嗎?一天天的,他跟打了雞血似的,你跟遭了雞瘟似的,你有不平、不忿,可太正常了。反正你們倆半斤八兩,都是王八蛋,你就別自責了。”
訾永壽:“”
這寬慰可謂是雅俗共賞,圣賢語與大白話齊飛,生生將他心中的懊惱情緒打壓下去了大半。
“第二件事,你務得記住,你的目標只有衛(wèi)逸仙一個。”樂無涯道,“我能做到的,是為你周全細節(jié);想方設法咬死他的,是你。你自己想想,有什么能佐證你自己說法的實證?雁過留痕,他既做了這么多事,必然會有痕跡�!�
訾永壽怯怯地想了半晌:“卑職到達臨皋縣,是在六月初二,那時張二郎已死。我想,衛(wèi)同知總不能隔空下毒,無論如何都得派親信之人去臨皋縣走一遭。臨皋縣較為閉塞,有外人到臨皋,只能裝扮成貨郎、游方郎中一類的人,在張家附近游走打探。或許可以將衛(wèi)同知的親信之人抓來,請張二郎的四鄰辨認,看有誰曾在案發(fā)前到過臨皋。”
樂無涯贊許地一點頭:“嗯。”
訾永壽吭哧道:“可是可是大人,您要用什么借口,能將衛(wèi)同知的親信一網(wǎng)打盡?下官人微言輕,僅僅是空口指證,斷斷不能將衛(wèi)同知拉下馬來”
彼時,訾永壽還不知道自己將來會被塞到哪里去。
他本人,就是那個搜查衛(wèi)府的導火索。
樂無涯瀟灑地一擺手:“這個你不用管�!�
既然樂無涯這么說,訾永壽便不再相疑。
他咬著嘴唇,一臉慫相地思索半晌,遲疑道:“唔,大人,其實還有一件事�!�
樂無涯:“你說�!�
訾永壽:“算了�!�
樂無涯拿橘子皮丟他:“什么意思,晃我呢?”
訾永壽忙連連擺手:“不是不是,大人莫要誤會,我只是怕空口無憑再說,衛(wèi)同知也有可能已將那東西毀去了”
樂無涯翻了個白眼:“磨磨唧唧的,再不說我把橘子塞你嘴里�!�
訾永壽舔了舔嘴唇,一臉慫相地將在手里揣得溫熱的橘子藏到了身后去。
在牧嘉志與衛(wèi)逸仙兩兩對峙,劍拔弩張時,訾永壽突然有了動作。
他一個頭磕在了地上,張口道:“立文約人袁三明,因為無錢使用,今將自己祖業(yè)白地十畝,名喚太滄梁地一段,東至張青地為界,西至劉鳳來地為界,南至高陵路為界,西至通天溝為界,四至分明,情愿出賣與訾永壽,永遠為業(yè)。同人言明時價錢白銀貳十兩整,當日交足,外無欠少。永無爭端,想后無憑。立據(jù)日期:天定二十六年四月初五�!�
他一口氣背到此處,便劇烈嗆咳起來。
鄭邈一挑眉:“這是什么?”
訾永壽好容易緩過一口氣來,弱聲道:“當日,衛(wèi)同知送我地契,其上所載,便是便是這些”
衛(wèi)逸仙心狠狠一跳。
他此刻的詫異,不遜于樂無涯那日在地窖里聽他背誦地契時的心情。
就連疑惑都是一模一樣的。
地窖中的樂無涯詫道:“你不是說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嗎?”
訾永壽吞了口口水:“是啊。不過卑職也有些好奇,想知道送我的地在哪里,有多大”
樂無涯無語片刻,發(fā)現(xiàn)了重點:“你很擅背記?”
訾永壽怯弱地嗯了一聲,臉上卻毫無得意之色:“徒會背記,不擅運用,就算將四書五經(jīng)倒背如流,又有何用途?”
樂無涯:“你記性如此之好,怎會反復去翻閱錢知府落水的案卷?”
要知道,樂無涯當初判定訾永壽就是內(nèi)鬼的依據(jù)之一,就是原本無人調(diào)閱的錢知府案卷絳子被人翻得褪了色。
訾永壽弱弱道:“卑職想著,萬一要是記錯了什么呢,拿出來看看,心里也安靜些�!�
樂無涯:“”牛人,偏偏長了個熊樣兒。
衛(wèi)逸仙對招降訾永壽那日的情景,亦是歷歷在目。
當初訾永壽明明只看了一眼地契,便慌得丟開了手去,臨走時更是跑成了一陣風。
他怎會記得這么清楚?!
衛(wèi)逸仙強作鎮(zhèn)定,繼續(xù)辯解:“訾主簿背得如此熟稔,想必是早已和旁人串通好了,設計陷害于我�!�
說著,他向鄭邈悲戚道:“大人,想必下官家中,已有這么一份文書了�!�
聞言,訾永壽心思一動。
衛(wèi)逸仙如此說,便證明他并沒有毀去地契和房契!
是啊,衛(wèi)逸仙并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擄走的。
在衛(wèi)逸仙眼里,他反悔逃跑的可能要更大些。
因此,衛(wèi)逸仙得將這房契地契好好留存起來,只等鄭邈來調(diào)查,下令抄檢訾家時,便可順勢將其混入自己的家當中,用以證明他有一筆來路不明的錢款。
至于將房契地契收在身邊,在衛(wèi)逸仙看來,是毫無危險的。
畢竟,誰會沒事找事,跑去抄檢衛(wèi)府?
想到這里,訾永壽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同時對樂無涯的崇敬之心更進了一步:
知府大人竟連這樣的事情都能算得到,真乃神人!
他將樂無涯叮囑他的兩件事又在心中復誦了一遍。
一,絕不看大人一眼。
二,咬死衛(wèi)逸仙。
經(jīng)過先前的一番講述,訾永壽發(fā)硬的舌頭根已便利了許多。
不能一戰(zhàn)扳倒衛(wèi)逸仙,他今后便再無堂堂正正立在人前的機會了!
他鼓起畢生的膽氣,端端正正地向鄭邈磕了個頭,道:“鄭大人,這地契上,明明白白地寫著買家和賣家的名字,請大人喚來賣地的袁三明,看看買地之人,是否真是我訾永壽!”
鄭邈眸光微轉(zhuǎn):“買地,并不是非要本人到場不可�!�
衛(wèi)逸仙以為鄭邈是在為他講話,忙附和道:“是,你大可轉(zhuǎn)托牙人撮合,何需你本人到場?”
訾永壽咳嗽兩聲:“如衛(wèi)同知所言,卑職既有心掩藏形跡,還托了牙人撮合,那為何非得用本名買地,而不用化名?”
“買地時,需得雙方持身份文書到場,即使有牙人從中代理,想以我之名買得土地,他就得拿著卑職的身份文書去辦理。衙吏們的身份文書,向來是由戶房統(tǒng)管,根本不在自己手中,若要調(diào)用,就得寫份申領書,寫明申領用途,交戶房查驗后,方可領出。我想請問戶房經(jīng)承,是否有申領書留檔?”
訾永壽說到此處,面部血色隱隱上涌:“鄭大人明鑒,府衙之中,管理戶房的不是牧通判,而是衛(wèi)同知!若有申領書,請大人仔細核驗筆跡;若無,那要么是衛(wèi)同知管理不嚴,被我這個百無一用的書生悄無聲息地竊得文書,又悄無聲息地放了回去,要么,便是有人私領文書,代為購地,意圖賄賂小人,栽贓牧通判!”
鄭邈從案上拿起一封微帶褶皺的文書,向他一舉:“訾永壽,你看看,可是這張地契?”
樂無涯瞥他一眼。
好小子,身手利索,搜得挺快。
訾永壽膝行幾步,從捕快手里接過轉(zhuǎn)遞的文書,觀視一番,恭敬答道:“回大人,這張不是原件,乃是旁人抄錄的�!�
訾永壽的回答令鄭邈很滿意。
他微微一笑:“不錯。看來你真見過原件�!�
說著,他拿起另一張泛黃的地契,用指尖輕輕一彈,彈得底下的衛(wèi)逸仙打了個小哆嗦。
倘若不用訾永壽的真名購地,如何能說服得他心動?又怎么好以此為把柄,轄制于他?
但衛(wèi)逸仙依然有話能辯:“鄭大人,這極有可能是訾主簿和那幕后之人合謀所得,他知曉文書內(nèi)容,實在不足為怪!”
鄭邈不接他的茬:“戶房經(jīng)承何在?”
戶房李經(jīng)承驟然被點名,不敢懈怠,快步走上堂來,但因為過于緊張,一個踉蹌,險些滑跪在地。
他臉色蒼白,撐在地上的手臂微微發(fā)顫:“鄭、鄭大人”
鄭邈徑直發(fā)問:“今年四月,訾永壽可前往戶房,調(diào)用了他的身份文書嗎?”
李經(jīng)承弱聲道:“是,訾主簿的文書是被調(diào)用過”
樂無涯與鄭邈異口同聲:“不要東拉西扯!”
鄭邈望他一眼,擰起了眉毛:“聞人大人,有話請問�!�
樂無涯沖鄭邈一樂,旋即道:“李經(jīng)承,被誰調(diào)用了,直說便是,別在這時候打太極,小心打到自己身上�!�
李經(jīng)承的冷汗,順著額角一滴滴落在青石磚地上。
以當今之勢看來,衛(wèi)大人實是危矣。
他身為經(jīng)辦之人,到底要不要替衛(wèi)大人扛雷?
頃刻之間,他便有了答案。
他一個腦袋磕在地上,說:“確有其事。是被訾主簿調(diào)用了!有訾主簿親筆寫下的申領書為證!”
他弱聲道:“只是只是,來取書信的并非是訾主簿本人,是刑房的一名小書吏伍琦。因此雖說登記簿子上簽的是訾主簿的名字,但字跡到底不大相似”
他誰也不站!
站“事實”二字,總不會出錯吧!
樂無涯看向鄭邈:“既有文書,調(diào)來一觀,如何?”
鄭邈言簡意賅:“取來我看�!�
文書很快被取了來。
當書信呈遞到訾永壽手中時,他看了一遍,臉色陡然大變。
再看第二遍時,他的手開始抖顫。
他差點就要忍不住看向樂無涯了。
訾永壽強定心神,帶著哭腔申辯道:“大人,這確是卑職字跡,可,可卑職不曾寫下這樣的一份文書,請大人明察!”
一旁的衛(wèi)逸仙冷笑一聲。
就連訾永壽都覺出自己這話說得荒唐無稽,慌亂之下,熊人本質(zhì)再次發(fā)作,懼怕得說不出話來。
鄭邈接來,細看一遍,不覺發(fā)出一聲嗤笑。
他對樂無涯一招手:“聞人大人,你來看看。”
樂無涯依言接過,學著他的樣子,看了一遍信,旋即發(fā)出了一聲一模一樣的嗤笑。
他將那文書一折,對旁側(cè)侍立的楊徵吩咐:“取盆水來�!�
楊徵哎了一聲,領命而去。
樂無涯倚在椅中,閑閑道:“昔年唐朝一佐史,誣告刺史裴光參與謀反,以書信一封為證。裴光拿到書信,深覺恐慌,堅稱字是他的,信卻非他所寫。當時,酷吏橫行,對此等嘴硬之人,合該大刑伺候,但審案之人乃尚書張楚金,為人正派,不喜屈打成招。他將書信帶在身邊,百般研究,一日,他午休小憩,床榻受西曬,他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安枕,百無聊賴下便取信來看,誰想一觀之下,書信顯出粘補之象,平看不覺,向光方知�!�
說話間,楊徵端著一銅盆水,小步趨入堂中。
樂無涯信手一拋,擲文書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