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顧兄如此愛美,想來也是個標(biāo)致人。
是不是曾有人同他說過這樣的壞話呢?
在兩相沉默之下,樂無涯迎回了郭家兄妹。
在荒山忙碌了幾日茶花種植的郭家兄妹剛一回轉(zhuǎn),便見南亭流丐亂象一掃而空,街面嚴(yán)整,秩序井然,不禁暗自佩服。
樂無涯也在衙內(nèi)等候他們良久了。
“辛苦了�!�
笑吟吟地聽他們說完了茶花相關(guān)的事情,樂無涯說:“對了,還有一件小事,需要二位幫忙。還請您二位先蒙上面巾�!�
郭氏兄妹雖是詫異不解,但仍是照做了。
確認(rèn)二人已將大半張臉都遮掩了起來,樂無涯一招手,便有衙役提了兩個被五花大綁的人,進(jìn)了門來。
“二位認(rèn)一認(rèn),是不是這兩個人尾隨你們,意圖不軌?”
那兩名乞丐手腳均戴了枷,臉色慘白,目光閃爍。
郭大哥眼睛一亮。
見他們?nèi)绱朔磻?yīng),樂無涯又一擺手,衙役們立即將二人再次拖走。
郭大哥摘下面巾,欽佩之意更強(qiáng)了三分:“真是他們!”
“他們前兩日想從西門溜走,因?yàn)樯響牙�,被守城土兵抓了個正著。我看這二人身體魁梧,手上多繭,又聽二位說了他們的可疑舉止,便疑心他們是慣犯。這兩日來,我正叫刑房四下查訪,對照通緝令和海捕文書,看這二人是否是盜搶慣犯。”
樂無涯寬慰道:“你們
【網(wǎng)址:..】的擔(dān)憂沒有錯,出門在外,留個心眼最好不過�!�
郭姑子端莊地行了個禮:“多謝太爺為我等做主�!�
“嗨�!睒窡o涯輕松道,“別驚擾了縣主的駕就是了。”
郭氏兄妹:“”
他們只這一瞬的停頓,樂無涯就了然了。
他就是習(xí)慣了,隨口詐一下而已��!
樂無涯往后一仰,簡直是哭笑不得:“真來了��?”
戚紅妝身在驛站,也不是日日圈在屋中,閉門不出。
她是來做生意的,就得有做生意的樣子。
她出外重新采集了新鮮的山土,和郭姑子帶回去的研究比對一番之后,她可以確定,那荒山里的核桃樹種得歪打正著,起到了無心插柳的成效。
經(jīng)過幾年的撂荒,那座荒山土壤頗肥,確實(shí)適宜種植茶花。
見南亭有河,她又去市場上問了魚腸的市價,確認(rèn)此物價格低廉后,便暗暗記下了一筆。
今年冬日,茶花謝后,可以用魚腸作肥,埋入土中,來年開出的花必然更艷。
這一日,她仍是自行外出。
但剛順著樓梯,來到驛館一樓,她的目光一轉(zhuǎn),隨即便是一凝。
她想,自己是見到了熟人。
“七”她斟酌了一下稱呼,“七公子?”
正在東望西顧的人步履一頓,回過頭來,未語先笑:“哎呀,是孝淑姐姐!”
“戚氏福薄,又無德被貶,實(shí)是當(dāng)不得七公子這一聲姐姐�!�
戚紅妝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七公子怎么在這里?”
“不告訴您。那師娘呢,不在桐廬,怎的在南亭?”七皇子似笑非笑,又補(bǔ)充了一句,“這一聲師娘,姐姐總當(dāng)?shù)闷鸢�?�?br />
戚紅妝:“”
從樂無涯還活著的時候,她就覺得她的便宜丈夫教出來的這兩個徒弟,真是各有各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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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針鋒(二)
戚紅妝打過招呼,便打算邁步離開。
七皇子主動跟了上去,仿佛是她多年好友:“沒想到師娘還分得清我與六哥,只瞧背影便知道我是誰,真教小七感動。”
戚紅妝淡然道:“他教過我。他分得清,我就分得清。”
“是么?”七皇子莫名其妙地笑了一聲,“他真分得清么?”
這話說得古怪,叫戚紅妝轉(zhuǎn)步回頭,靜靜瞧他一眼:“七公子這話說得沒道理。此事何必問我?”
“我隨身帶有他的牌位,你若有什么問題,自去問他便是。”
撤去冬日雍容繁復(fù)的裝扮,七皇子許多原本貼身的飾物也見了天日。
他胸前掛著一只指頭大小的吊墜,雕刻成花生形狀,紋理畢現(xiàn),甚是精致。
若是足金所制,那分量夠墜脖子的。
旁人知不知道,七皇子不曉得,但他本人心知肚明,戚紅妝明擺著就是楔進(jìn)樂無涯身邊的一顆釘子。
當(dāng)年,第一本參樂無涯的奏折突然被拿出,放在朝會上公開討論時,項知是就猜到,這天怕是要變了。
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簡直順理成章。
群臣起參、定罪、下獄、抄家、病故、戮尸。
老師死了,戚氏卻活著。
不僅活著,還只降了一等待遇,可享縣主尊榮。
能在父皇手里保下一命,樂無涯那句有意撇清她的遺言,斷斷不夠。
她必是做了什么。
“那定是要前去拜一拜的了,這些年,老師頗為吝嗇,很少入我的夢�!逼呋首犹帜硪荒碜约旱男〗鸹ㄉ�,輕輕一哂,“師娘自桐廬來南亭,都不忘帶著老師。我真真不知,師娘與老師的感情這般親厚啊�!�
戚紅妝懶得理他,張口便道:“因?yàn)槲遗c他是拜了天地的結(jié)發(fā)夫妻�!�
七皇子:“”
他展顏一笑,露出漂亮的小酒窩:“師娘這話說得差了。當(dāng)年昭明殿中,老師的那句遺言,雖知者寥寥,可師娘難道不知么?”
戚紅妝:“知道不知道的,又能如何,斯人已逝,他世上未留多少遺產(chǎn),只得我這孀婦一人,無論如何,我都要好好待他。就是不知,七公子多年未婚,又是為誰守身呢?”
七皇子:“自是等待心儀之人嘍。”
戚紅妝盈盈一福:“那戚氏就盼望七公子早得心愛之人,別荒廢太久光陰了�!�
說罷,她不再理會他,徑直向外走去。
她雖是個削肩細(xì)腰的高挑身材,看上去頗弱不經(jīng)風(fēng),但自幼干慣了粗活,又一身硬骨頭,走起路來虎虎生風(fēng),一轉(zhuǎn)眼就沒了蹤影。
七皇子笑吟吟地目送著她消失,帶著淺淺的笑意回到自己的房間,叫隨從孔陽平出去打探打探,南亭除了四海樓,還有什么好吃的。
他回到房間,在擺放了花瓶的桌邊坐定后,唇角的笑意還沒消散。
花瓶中的花束新鮮可愛,上面猶帶露珠。
七皇子用指尖輕輕逗弄著花瓣。
結(jié)發(fā)夫妻。
拜了天地。
孀婦。
一股悶氣在他心中淤積、膨脹。
他猛然一推,花瓶跌落在地,碎作十?dāng)?shù)片。
破碎的聲響,極大地安撫和愉悅了項知是。
他盯著地上的一地破敗,搓捻了一下手指,仿佛不知道眼前這亂局是誰造成的,惋惜地感嘆了一聲:“哎呀�!�
七皇子登衙時,正值散衙時分。
樂無涯打算出去給自己開份小灶,剛從后門溜出衙,迎面便見富家公子打扮的七皇子靠在一處首飾小攤上,懶洋洋地沖他招手。
樂無涯:“”你們兄弟倆是沒正經(jīng)差事可辦么?
見他乖乖穿著自己的衣裳,七皇子心中隱隱生悅,走上來時,話音里也帶著笑:“在心里說我什么壞話呢?”
樂無涯調(diào)整好心情,正要行禮,就被七皇子一把攥住袖口,輕佻地往前一拉,險些站立不穩(wěn)、跌下臺階。
七皇子拉著他:“我知道,你不是循規(guī)蹈矩之人,何必在我面前處處受制,逼得自己不痛快呢?”
說話間,他已經(jīng)到了首飾鋪?zhàn)娱T口,將一支束發(fā)寶釵往樂無涯發(fā)際一插,滿意地贊嘆:“好看�!�
樂無涯摸一摸鬢邊:“人好看,還是釵好看?”
“相映成趣,最是好看�!逼呋首优陌宓�,“買吧!”
旋即,他抽身,大步往前走去。
樂無涯:“我買?”
七皇子回身,笑容在融融夕陽間顯得格外明媚快活:“堂堂縣令大人,總不會要賴賬吧?”
他回過身去,卻像是背后生了雙眼,一揚(yáng)手,半認(rèn)真半玩笑地命令道:“戴著。不戴的話,我向上進(jìn)言,砍你腦袋�!�
正準(zhǔn)備把釵子往下拔的樂無涯:“”
他不情不愿地打開了荷包,恍然發(fā)現(xiàn),這好像是自己重生之后,第一次非自愿出血。
樂無涯想,不愧是小七,一來就給他添堵。
但他不生氣,反倒斗志昂揚(yáng)地笑了一聲,跟了上去。
項知是此行,與他兄長不同,真的是來辦差的。
春日里,杏子熟了,但時值傍晚,好杏子都被人挑揀得差不多了。
項知是頗有耐心,在一堆杏子中一枚枚地揀著。
這種挑法,按理說是很招人討厭的,可他什么也沒說,就將一貫錢徑直丟到了攤主懷里。
攤主一句話都不再多說,安靜地縮到一邊數(shù)錢去了。
項知是清清靜靜地挑著杏子:“我爹有令,叫我們來看看各地礦產(chǎn)情況如何。五哥領(lǐng)了這差,我和二哥、四哥去辦。正好,我熟悉的地方正好有一處礦產(chǎn),前些日子還差點(diǎn)釀出一樁謀逆大案,可不得來探探么。”
樂無涯忍不住想起了前些日子那個不告而別之人:“他呢?”
項知是恍若未聞,舉起一枚漂亮的杏子,就著衣襟擦了擦,遞到樂無涯口邊:“嘗嘗,這個一看就甜的�!�
盡管早有預(yù)料,樂無涯咬穿果皮的時候,還是被酸得兩頰全麻。
項知是對他的表情很是滿意,天真無邪道:“哦,對了,縣令大人剛剛說的誰呀?”
樂無涯細(xì)想了一下把他扔進(jìn)南亭河的后果,逐漸心平氣和了起來:“沒誰。大人要現(xiàn)在去查嗎?”
“天色太晚,明日再查�!�
挑完了杏子,項知是站起身來,爽朗道:“請我吃點(diǎn)什么吧。上次我吃了四海樓的點(diǎn)心,還不錯�!�
四海樓的點(diǎn)心不算昂貴,但樂無涯知道一旦和這人面對面坐下,那就是唇槍舌戰(zhàn),沒個休止。
偏偏他這輩子托生在個小官身上,回嗆都沒法挺直腰桿,著實(shí)氣悶。
樂無涯拒絕:“下官俸祿微薄”
項知是一臉好奇地背手湊到他面前,反問道:“你不貪��?”
樂無涯:“民脂民膏,下官豈敢�!�
項知是一點(diǎn)頭:“那就是要騙我掏錢了�!�
樂無涯:“下官請過裴將軍陽春面�!�
“請他,不請我?”
“陽春面的話,大人這邊請�!�
項知是不上他的當(dāng):“不吃。我就要四海樓的點(diǎn)心�!�
樂無涯:“”
他這撒潑勁兒,倒是頗有自己當(dāng)年之遺風(fēng)。
真是學(xué)好不容易,學(xué)壞一出溜啊。
“您拔根頭發(fā),比下官的腰還粗,何必為難下官呢?”樂無涯一眼瞄中了他胸口的項鏈,舉例道,“比方說,您這一條金飾,都夠下官三年俸銀了�!�
“三年?”項知是神情微妙地一低頭,用指腹摩挲了那枚小小的金花生,“你一百年都賺不來�!�
樂無涯:“”喂,太傷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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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針鋒(三)
最終,在項知是的堅持下,他們還是去吃了四海樓的點(diǎn)心。
和他一晚上交際下來,樂無涯唯一的感覺就是,想出家。
倘若他是個和項知是不相熟的人,只會覺得其人是個熱情、沒心機(jī)、沒架子的赤誠之人,說話妙語連珠,頗有趣味。
但鑒于樂無涯知道小七的本質(zhì),他清楚,自己這一晚上是受了大氣了。
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憋了一股邪火,非逮著他排揎不可。
為了避免更多的麻煩,樂無涯只好裝作聽不懂,并報以純真的微笑。
不過,最后會賬的還是項知是,還打包了一份苕麻糖,交給樂無涯提著。
作為回報,他要樂無涯親自送他回驛站去。
暮色四合的邊陲小鎮(zhèn),街邊只剩三兩攤位,販著一縷又一縷的人間煙火。
繞城的南亭河上浮著圓月一輪,仰頭望去,真正的圓月卻藏于高樹之后,難以窺見。
樂無涯低頭看著瑟瑟樹影,一語不出。
項知是輕聲抱怨:“你都不怎么說話呢�!�
樂無涯:“在想事。”
項知是:“想什么?”
樂無涯誠實(shí)道:“想出家。”
項知是看他一眼:“出家要早起做早課。”
樂無涯:“哦,那算了�!�
“看見我就想出家?”項知是回味半晌,才明白過來,“你穿我衣服,卻講這話,喪不喪良心啊。”
樂無涯:“穿了好看,不穿浪費(fèi)。怎么想來,還是穿了更劃算些�!�
項知是:“狡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