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汪永昭得了他的報(bào)信，也說了院中現(xiàn)下住的人員后，他輕笑了數(shù)聲，就又拿了槍桿繼續(xù)操練士兵。
汪永重說罷消息后，他就又回了家，與他父親稟報(bào)實(shí)情去了。
現(xiàn)眼下，他那小侄，儼然確也得了世子的重視，加入了黑狼營，打算與他們銀虎營一別苗頭去了。
汪永重這時(shí)也才明了他大哥過年時(shí)，為何他要與大嫂一道點(diǎn)鞭炮了。
她是汪家婦，而他那小侄也是汪家人，他竟加入黑狼營與他父親的銀虎營互別苗頭，這說來，就不是他們家的不是了。
這廂汪永昭操練完士兵，當(dāng)夜與手下眾將議過事后，換了兵袍，未帶一個(gè)隨從，揚(yáng)馬往那葉片子村跑去。
到時(shí)已是子時(shí)，他拍了門，有老仆過來開門。
“夫人呢？”汪永昭牽馬而入，吹亮火折子四處看了看，待看到那處那小兒練武的樹樁處，他牽馬過去，把他的馬栓在了那處。
“是汪大人？”那守夜的老仆老眼昏花，看過幾眼才看清行動(dòng)不是一般干脆利落的人是誰，這才忙回道，“這般時(shí)辰了，夫人已就寢了�！�
“嗯。”汪永昭說話時(shí)已往那后院走去。
老仆看他熟門熟路的，心驚不已，忙關(guān)上了大門后就跟了他身后，可他腳力委實(shí)是跟不上那總兵大人，就算提著燈一路小跑著過去，他也沒跟到人，等他跑到了那后院，還未進(jìn)門，就聽得門內(nèi)那小公子一聲還稍帶點(diǎn)沙啞的大吼，在夜晚石破天驚：“哪來的毛賊，竟敢闖你爺爺家的大門……”
、112
聽得喊聲，汪永昭未出聲，朝那堂屋快步走去，途中躲過那小兒那道帶著殺氣的箭，推門而入，甩出火折子點(diǎn)燃了油燈。
黑暗陡地光亮了些許起來，那小兒一見他，訝異出聲，“原來是父親大人……”
說罷收攏了手中的箭，彎腰低頭，“孩兒拜見父親大人，不知您大駕而來，望您恕罪�！�
汪永昭掃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油燈，端坐在了椅子上。
自這小兒進(jìn)忠王府大半年的所作所為，他要是還不知這小兒是對他陽奉陰違，那便是他真是個(gè)傻的。
那老仆也提著燈籠趕來，見到此景，便對那連鞋都未著的汪懷善說，“小公子，總兵大人來了，你快快穿好衣裳出來拜見�！�
汪懷善聽了一笑，眼睛看向那一言不發(fā)的汪永昭。
汪永昭未語，靜待半會，就聽得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隨之，那穿戴整齊的婦人走了進(jìn)來，朝著他施了一禮，“大公子�！�
“免�！蓖粲勒堰@才抬眼去看汪懷善，淡淡地說，“穿好出來�！�
汪懷善應(yīng)了聲“是”，但沒離去，只是抬臉看了看那門外的天色……
汪永昭見狀，勾了勾嘴角。
居然還想怪他深夜闖入？真是膽大包天的小兒。
“去罷，穿好了再過來給父親大人請安�！蹦菋D人此時(shí)開了口，語氣溫婉得很。
那小兒便此退下，那老奴看過她之后，也提了燈籠下去了。
“你知我為何而來？”
“請大公子明示�！�
看著張氏嘴邊那抹淡寫，汪永昭冷靜地說，“他去了何處？受的何傷？我是他父親，這些總該知曉，世子不告知我，你作為他的母親，是否要給我一個(gè)交待？”
“婦人確實(shí)不知。”
“不知？”汪永昭冷哼了一聲，“當(dāng)今不知？張氏，他加入別營，不入我營，我未多語，但并不見得別人不會有什么看法，你當(dāng)真以為他入了世子的眼他就高枕無憂了？你當(dāng)外面人的眼睛都是瞎的！”
汪永昭大拍了下桌子，桌子抖動(dòng)了好幾下，張小碗聽得話后，冷靜地想了一會，才直視汪永昭道，“婦人愚鈍，請大公子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
“他就算與我不和，也至少把表面功夫給做全了。”汪永昭忍了忍，站起身往那門邊站了一會，待確定那老奴站在了那門外，旁邊皆無人之后他才回頭看著張小碗，目光冰冷，聲音卻輕得不能再輕地說道，“回頭待陛下問我，我這兒子干甚去了，忠王爺問我，我這兒子干甚去了，我一個(gè)字都答不上，張氏，你這是置你，置我，置汪家于何地？世子這事瞞了皇上，連他父王都瞞了，你道這是什么好事？”
“你端地認(rèn)為只要你們攀穩(wěn)了大樹你們就可落地生根了？”汪永昭又走了幾步，欺近張小碗的身，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你可別忘了，他是為何進(jìn)的忠王府�！�
張小碗嘴邊的笑消失了，她又朝汪永昭福了福身，“還請大公子明示�！�
“你無須一口一個(gè)大公子，”汪永昭坐下，揉了額，手撐著額頭淡淡地說道，“這距離你拉得再遠(yuǎn)，你也是汪家婦，他是汪家人，回頭待我有事，你們又何嘗逃得了干系？他出事，我卻是有得是法子逃得了干系的，現(xiàn)下這境況是我活著，你們才活得下去，你好好想想罷�！�
“世子……為何不與您說？”孤燈在打開的門，透進(jìn)來的冷風(fēng)中搖曳，渾身冰冷的張小碗垂首，也輕輕地問。
“你就非往世子那棵樹上吊不可？對他效忠卻對我不敬？”
“那是條活路�！�
“活路？”汪永昭冷笑出聲，“你們就算有活路，也是本將擋在你們前面給你們留的路�！�
“大公子說笑了，”張小碗聞言抬頭，輕輕地回道，“不知有多少回，我們母子只差一點(diǎn)就全沒了，想來大公子心里也是有數(shù)的，您怕也是奇怪過我們是怎么還活著的吧？”
汪永昭眼睛猛烈收縮，死死地盯住張小碗。
“以前的活路是怎么走下來的，往后就怎么走下去吧，活得一天算一天……”張小碗在他面前跪下，給他磕了個(gè)頭，疲憊至極地說，“大公子，我沒忘我是汪家婦，懷善是汪家子，只是這事世子說說不得，我們又哪來的本事說得？”
她說罷此話，門邊響起了一道笑聲，汪懷善這時(shí)笑著走了進(jìn)來，走至他娘身邊，對著汪永昭笑著說，“原來父親大人是來問我?guī)褪雷訝斔k何事去了？”
汪永昭冷冷地看著他。
汪懷善看著那張跟他肖似的臉，嘆道，“只是世子爺吩咐過，這事是說不得的，父親大人要是非知道不可，孩兒明日就去世子爺那請示一翻。”
汪永昭聞笑勾起了嘴角，“真是有天大的膽子�！�
“父親大人謬贊。”汪懷善說完，拉了張小碗的手，“娘，起來罷，地上冷，你也沒做錯(cuò)事，只是聽從世子爺?shù)姆愿溃赣H大人不是那等狠心之人，不會沒錯(cuò)還罰你的跪，你趕緊起來吧，是不是？父親大人……”
后頭一句，他笑問向了汪永昭。
汪永昭用他的冷眼看著他冰冷的眼，父子倆用著完全一模一樣的冰冷眼神在此刻廝殺，最后，汪永昭輕頷了首，讓汪懷善拉了他起來。
“娘，我餓了，想必父親大人也餓了，你去廚房給我們弄點(diǎn)吃的，我和父親先好好聊聊�！蓖魬焉普f到此話后，瞧張小碗看了一眼。
張小碗看著眼神篤定的孩子，她閉了閉眼，不再言語，施禮過后轉(zhuǎn)身出了堂屋的門。
張小碗端了烙餅和肉湯過來后，那父子倆僵坐在各自的椅子，一言不發(fā)。
她走了過去，把油燈挑得亮了一些，才溫和地說，“先吃點(diǎn)罷。”
說后她擺了椅子過來，坐在他們中間，拿了碗給他們各勺了一碗湯，又各自放了一個(gè)烙餅至前。
他們沒動(dòng)，她先拿起一個(gè)咬了一口，喝了一口湯，先吃了起來。
等她動(dòng)后，汪懷善才拿了餅，先咬了一口，喝了一口湯，等胃暖了，他一口氣把放了姜末的肉湯喝完，把碗給了他娘，“娘，再給我添一碗。”
張小碗嘴邊揚(yáng)起了點(diǎn)笑，又給他打了大大的一碗。
汪永昭見罷，也拿起了肉湯和烙餅。
待他們快要吃好，只剩最后一點(diǎn)時(shí)，張小碗開了口，輕輕地說，“我思來想去，剛剛懷善說的也是個(gè)法子，明日你們父子倆就去拜見世子爺一趟，當(dāng)著孩子的面，大公子有什么想問的便問世子罷�！�
這時(shí)汪懷善瞪眼，張小碗朝他輕輕搖頭，溫和道，“他是你的父親，關(guān)心你的好壞是他本該做的事，懷善，你要懂禮。”
汪懷善聽后勉強(qiáng)一笑，“孩子知道了�！�
張小碗摸摸他的頭，抬頭朝汪永昭凄涼地一笑，“大公子，我們母子能做的只能如此了，不管大公子是怎么看待我們的，看在懷善確也有一翻本事的份上，大公子您就多多看顧下他吧，他畢竟也是您的血脈，您的孩兒啊。”
“娘……”
張小碗從身下緊抓住了他的手，把他不滿的話壓了下去，面上依舊哀凄地與汪永昭說道，“大公子，您道如何？”
“便如此罷。”汪永昭喝完最后一口湯，說道了此句。
隨后，他讓張小碗整理出了一間房間，他睡了過去。
等安置好他，在汪懷善的屋里，汪懷善趴著身子，問坐在床邊給他的整理箭筒的娘，“你知我跟他談崩了？”
“嗯�！�
“怎知的？”
張小碗拿著軟布擦試著那鋒利的箭頭，淡淡地道，“聽得他那口氣，你們倆現(xiàn)在是各為其主了，而你跟著世子爺是走了一條道不是黑就是白的險(xiǎn)路，兒子，他要確定你走的這條險(xiǎn)路無論利弊，他都能得到好處�！�
“娘，你說仔細(xì)點(diǎn)�！�
“世子要是贏了，坐上了那個(gè)位置，只要有你在，他吃不了虧，這世上沒有兒子立了功卻殺了他老子的事；世子要是沒贏，到時(shí)，他這對你盡心盡力的父親要是親手殺了你，那就是清理門戶的事了。”張小碗說道此，冷冷地笑了，“這天下的便宜，你這父親大人，真是想一人全占光了才是好�！�
“他要占光，那就占光吧�！蓖魬焉葡袷窍氲蒙盗�，最后喃喃地說出了此句，說罷，他轉(zhuǎn)頭看向了他娘，說，“娘，世子是定要那位置的�！�
“嗯。”
“你不怕？”
“怕啥？”
“世子要是敗了，你就真得跟著我去了，他有得是法子踩著我的尸體邀功，你卻是不能的�！蓖魬焉婆康剿锏耐壬�，翻過身仰躺著，從下而上地看著他娘的臉。
“去了就去了，”張小碗笑著低頭用臉碰了碰他的臉，繼而起身繼續(xù)擦著箭頭，淡淡地說，“能一道走就好。”
汪懷善發(fā)怔地看著他娘那安然的臉，看得久了，都呆了，都忘了移開他的眼睛。
張小碗擦過兩支箭后，見他的眼睛還在睜著，她伸出手，把他的眼睛蓋上，微笑著輕輕地說，“睡吧，就睡在娘的腿上，等你醒來，還看得見娘，無論在哪，不會變的，娘一直都在�！�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gè)月，就這樣勤更過去了，累得啥感慨都想不出，只能說出感謝大家一路的支持與肯定這句話了。
再次多謝你們，沒有你們，這文可能就真寫不了這么快……
、113
隔日清晨張小碗起來煮了稀飯，烙了餅，三人在后院吃了頓朝食。
飯后，送了他們到了馬上，轉(zhuǎn)過了身，走到了這時(shí)站在門口的孟先生身邊。
跟著的老仆見狀，下意識地退后了幾步，隔了些許遠(yuǎn)，好方便讓他們說話。
世子府里出來的下人都不同，極有分寸，這也是張小碗在小老虎把寶全押在世子身上后，沒出言阻止的原因之一。
小細(xì)節(jié)能看出大方向，那世子，不單純只是一個(gè)想坐上那個(gè)寶座的人，時(shí)日越久，張小碗就越能看出些許不同。
但僅有這些是不夠，她同時(shí)還是一個(gè)母親，如若可以，無論如何，她都想盡力保全自己的孩子。
“無礙，多留點(diǎn)后路，也是好的�！泵舷壬÷曢_口道。
張小碗轉(zhuǎn)過頭，微微啟唇，“先生，我看不透這大公子，您能嗎？”
她對時(shí)局懂得太少，更是不知在朝野上的汪永昭是何表現(xiàn)，但汪永昭這些年在她身上所表現(xiàn)出的那些鐵石心腸，虛與委蛇，都說明著他是個(gè)拿起得放得下的人，他可以狠得你死在他面前都不眨下眼，但必要時(shí)他也可以作戲讓你放低警惕蒙騙你。
他太拿得起，放得下，張小碗不敢小瞧他，便只有盡力弱化自己，放低自己，但愿能放低汪永昭對她們母子的警惕。
可就算如此，她也并不覺得汪永昭當(dāng)真信了他，只不過是她掉幾分眼淚，他就給她幾分臉面，就像是在表彰她的識時(shí)務(wù)。
“我知之也甚少，但……”孟先生下面這句接近未發(fā)聲，張小碗離得他近，但只要不仔細(xì)聽，都聽不出他那說話的聲音，“幾日前，我聽得我一老友說，昔日在這位總兵底下當(dāng)過小將的人，不少都已被提拔，這朝野朝外不知有多少是他的人，說來，世子這舉，何嘗不是拿懷善在挾制他？”
張小碗聞言垂首，看著地上輕輕地說，“這些，還請先生多提點(diǎn)懷善幾句，他年幼，尚有很多事要多教教才能放在心上�！�
“嗯�！泵舷壬鷵犴汓c(diǎn)頭，慢慢騰騰地往前走，張小碗也慢慢跟在他的身后，身體內(nèi)那本不熱的血更是冰涼了起來。
那日回來后，這幾日間，汪永昭日日歇在后院，汪懷善對他很是戒備，但見他根本不多看他娘一眼，他這才放了心。
過得幾日，傳來消息，說忠王已不行了，即日，忠王死于病榻，汪永昭帶著汪懷善入了忠王府，五日后懷善才回。
而世子劉靖繼承王府，被當(dāng)今皇帝封為靖王。
自那日后，汪永昭不再來此，汪懷善卻住在了家中，日日受孟先生教導(dǎo)。
這時(shí)，時(shí)局全然已變，現(xiàn)今的靖王被皇帝貫以至孝之名，憐他純孝之心，特準(zhǔn)他在家守孝三年。
說是守孝，實(shí)則是繳了他的兵權(quán)，以前忠王的勢力，一半交給了兵部尚書凌蘭，一半交予了總兵官汪永昭。
黑狼營自此歸入銀虎營，受銀虎營統(tǒng)率。
自皇帝的詔令一下，形勢明朗，靖王已被軟禁，兵權(quán)全握在了當(dāng)今皇帝的人手中。
隨之，據(jù)孟先生透露出來的前朝消息，所得來的那埋在塞邊邊疆的近五十萬兩金銀以秘密的方式陸續(xù)進(jìn)入了國庫，充當(dāng)國銀。
兩月后，押送金銀的汪永昭回朝，當(dāng)晚，得了黑狼營的人的信，汪懷善悄悄地與張小碗說道，“那可是只老狐貍，娘，以后他說什么你都不要信，王爺可就是被他坑苦了。”
那天不知世子爺與他在房內(nèi)說了什么，汪懷善只知在那后，過得不久，他們尋來的銀錢就給他了，剛當(dāng)王爺?shù)氖雷訝斁统霾坏瞄T了，汪懷善覺得他這父親大人可真是夠壞得可以的。
張小碗笑，想了一會，嘆道，“這些事，娘都不知，你要聽孟先生的話，要步步謹(jǐn)慎，娘這里，自然有娘的主意，你無須擔(dān)心�！�
“倒也是，”汪懷善想想，嘆道，“先生就不止一次夸過你比我謹(jǐn)慎得多。”
幾日后，汪懷善又得了信，說皇帝在解汪永昭的權(quán)了，把他的兵印收了回去，交給了當(dāng)今的國舅爺，兵部尚書凌蘭。
張小碗聽到此信大驚不已，忙帶著懷善去見了孟先生，孟先生得知后，年已老朽的老人聽得癱在了椅子上，半晌后才道，“又是走到了這步了，每朝每代都逃脫不了這一步啊�！�
用完了就丟，皇帝們都愛干這種事，張小碗苦笑著與他道，“您算算，皇帝陛下還會有什么動(dòng)作？”
要是與她孩子有關(guān)，她不得不又要另做打算了。
“應(yīng)僅于此了，”孟先生搖頭嘆道，“把他的兵權(quán)削了，汪總兵也就成了個(gè)徒有虛名的空架子，沒兵權(quán)的將軍能有什么發(fā)作？再慘也不過如此了。”
張小碗聽得松了一口氣，卻也嘆然地嘆了一口氣。
那男人汲汲營生，卻終也敗在了上位者的那點(diǎn)獨(dú)權(quán)獨(dú)攬的心思下，大步也就只能止于此了。
汪懷善在一旁聽得他娘嘆氣，不以為然地道，“娘你可憐他作甚？他沒兵權(quán)，不也得了滿院子的美姨娘嗎？”
張小碗聽得笑出聲，但他過來，輕聲地與他說道，“娘不是可憐他，只是感嘆世事無常，日后，你若也如此，切莫于過計(jì)較得失，要不跌下來后，那日子可不是平常的難熬�！�
如張小碗所言，汪永昭的日子不是一般的難熬，他的兵權(quán)下來后，在他手上以前當(dāng)過兵的那些人，凡在衙門里有公職的，只要是被查出來的，全都被解除了公職。
就是個(gè)衙役，也被打發(fā)回了家。
這些人都差不多上有老，下有小，年月又不好，柴米油鹽都貴，解除公職后，一時(shí)之間養(yǎng)家糊口都是難事，汪永昭便私下每家送了五十兩過去，人口多的，一家人口凡在九口以上的就是百兩銀，那路途遠(yuǎn)的，凡是他得了消息的，便也專程令他的人送了銀兩過去。
如此一來，這些年打仗壓的那些銀子，上面賞賜下來的銀子便也花了個(gè)小半成以上，加上一家老少的開銷，還有家兵家將近上百人的平常用度，汪府便也過得緊巴巴起來。
當(dāng)汪永莊專寵的姨娘哭著鬧著要打一副回娘家的頭面，引發(fā)了后院的一片雞飛狗跳，女人們一下子過不慣這缺戴的缺穿的體面生活，竟哭鬧了起來。
汪永昭住得心煩意亂，回了葉片子村，提了張小碗回去。
張小碗忙了一天，把姨娘們的丫環(huán)賣出了二十來個(gè)，婆子們年老了，倒是沒賣。
姨娘們來跟她哭，她一笑，道，“也好，聽說你們娘家都好得緊，我便賞了這丫環(huán)給你，你帶回家去好好過日子�！�
這哪是回家好好過日子，這不就是被打發(fā)回家去了嗎？那哪是什么好日子，都嫁出來了，哪戶人家養(yǎng)你一個(gè)當(dāng)姨娘的女兒��？
姨娘們只得閉嘴。
張小碗在汪家呆了幾天，清算了一翻，能賣的都賣了，但家中的家將和家兵是賣不得，也打發(fā)不走的。
這天她只得跟找上汪永昭，跟他商量著，淡笑著說道，“暫且把家將們先打發(fā)去了莊子處，讓他們先種種田，過過家常生活，也順便多生幾個(gè)孩子傳宗接代�！�
汪永昭聽得狐疑地看她，張小碗由得他打量，繼續(xù)淡淡地說，“這莊子是我這兩年買來的，一共三處，田土都還算可以栽種糧食，倒也可以安置得上百口人，且讓他們先過去著吧�！�
汪永昭不語，那寒目只往張小碗身上掃射。
被他看得久了，張小碗便嘆氣道，“您就別看了，早前就跟您說過了，我是汪家婦，這些莊子的錢也是您這些年給的一些，世子爺給的那些買的，我是個(gè)貧農(nóng)家出來的女兒，握著銀錢不踏實(shí)，手里要有田土才踏實(shí)，便置買了這些，您就別多想我是怎么個(gè)意思了�！�
汪永昭聽罷，不屑一撇嘴，“我哪有多想，是你多想了�！�
張小碗笑笑，轉(zhuǎn)回正題，依舊溫和地說，“安置好他們，家中的用度就可以減上許多了，想必二夫人也支撐得下去了。”
“嗯。”
如此便把汪總兵府大半養(yǎng)的人都安置了出去，家中用度確也夠用了，姨娘們的也不再天天惦記著新衣裳新頭面了，汪府便也安寧了下來。
汪永昭的那些家兵家將拖兒帶女到了莊子處，見那房舍也好，田土也好，都?xì)w整得很是像模像樣，住下后，請來幫忙的二十幾個(gè)胡家村人和張家兩兄弟也領(lǐng)著他們熟悉環(huán)境，還看過糧倉后，便也覺得這不是條壞路，他們也將能好好活得下去，總兵大人沒有丟棄他們。
這天忙過一天，晚上歇息后，胡娘子輕聲地問胡九刀，“碗姐姐這是個(gè)啥意思啊，養(yǎng)這么多閑人？”
“哪是閑人？”胡九刀抱住她，讓她在自個(gè)兒身上躺得舒舒服服的，這才輕聲地道，“你沒看著懷善這一整天跟這些人打招呼��？他們住的這地，以后種的這田土，都是他娘用他的名義給他們的，這些人是那總兵大人的兵，過得些日子，住著他的房吃著他的糧，何嘗不也是他的兵？就這年月，你道這邊疆會缺仗打？這二十年間，別看我們大鳳朝隔三差五的就是災(zāi)，我聽得從北面來的人說，那夏人的日子更苦，就現(xiàn)今咱們這大熱天的，但井里可有得是水，可他們那因缺水，每天都有不少人渴死，不少人聽說因吃了臟泥水，死了連腸子都發(fā)臭，等到他們又有那個(gè)新皇帝坐上皇帝寶座了，我看這仗隔不了多久就又會打起來，到時(shí)，要是咱們懷善要上那戰(zhàn)場，這些人就是擋在他前面，跟在他身邊的那些人，你可懂？”
“還打？懷善也要去？”胡娘子驚了。
“要去的�！焙诺睹眿D的臉，拍拍她的背，輕聲地道，“這些事由我們男人管就好，你別操心了，睡吧�！�
“你不去吧？”胡娘子卻還是不安心。
“我不去�！焙诺缎α耍拔疫�得和你管著汪夫人的這些宅子呢，你當(dāng)她放心交給別人��？”
胡娘聽罷倒真是安心起來了，這幾處莊子都是汪娘子讓張大寶和她家的九刀弄好的，早前也說了，讓他們幫著懷善管著，有沒有人住，私下都是由他們管著，藏好的米糧藥材也都得有個(gè)人看著，除了他們，她誰也不信，想來也是，九刀要是去了，到時(shí)就缺可信的人手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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