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說呢?”汪四爺聞言回頭看她一眼。
汪四嬸搖搖頭,“她是個心高氣傲的,當年大伯私自提出了這門親事,她回頭就把他身邊的那丫頭給賣了,這手啊,太狠�!�
汪四爺閉著眼睛哼笑了一下,“你知就好。”
這頭她把丫環(huán)賣了,那頭大伯子就把她的外甥女給壓著不當平妻,這仇啊怕是肯定被那人引到她那無辜的大媳婦身上去了。
她可從來都不是個心寬的。
但愿她先前跟她家那大媳婦說的話管點用,她能說的都對那媳婦子都說了,剩下的端看她自己的個人造化了。
關(guān)于上京,張小碗跟汪懷善私下說了很多話,這才讓他答應(yīng)會老實地上去京的船。
他們還是帶上狗子,為此汪觀琪還找過汪懷善談過一次話,隨后答應(yīng)了汪懷善這事。
汪懷善回來后對張小碗撇嘴說,“讓我每天跟他學著說官話�!�
張小碗把他抱到懷里坐著,點點頭說,“那你就學�!�
“還問我要不要跟他習武,娘,我要不要習?”
“要�!睆埿⊥肼馗v明其中利害關(guān)系,“以后的家中就他最厲害,你要顯得有本事,就要跟著有本事的人學本事,你把他的本事學到手了,就能保護娘了�!�
“那那個人呢?”汪懷善問。
知他問的是誰,張小碗想了想說,“我不知他有什么本事,不過聽來他也是個武將,怕也是有些身手的,日后你要是看見了,見他要是有本事,也可跟著他學�!�
“爺爺說,我跟他長得一模一樣,”小老虎眼里滿是不解,“他又不喜歡我們,他為什么要長得跟我相像?”
“這種事他也沒有辦法,想來如果可以,他也大概不愿吧,不過,他以前是沒見過你,不知道有你在,這才談不上什么喜歡,待日后見著你了,許還是喜歡你的,到時候,你要是見他不差,許也是會喜歡他的�!睆埿⊥敫±匣⒄f著道理,她不想把兒子教得仇視他的親人,只要他能過得好,能好好長大成人,她想她會安份守己的。
“到時再說吧。”說到這小老虎搖了搖頭,小小地嘆了口氣說道,“我瞧這汪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說著,也不愿意多跟張小碗說他那沒見過的爹的事了。
看他對汪大郎那么排斥,心事重重的張小碗的心就更重了。
待到上了船,汪懷善卻是興奮了起來。
這時盛夏,日子每天熱得厲害,那船內(nèi)也悶熱得緊,狗子每天一醒來就要扎到水里洗個澡,這小老虎第一次也是不怕死地跟著它往水里沖,直把旁邊一干人等嚇了個半死,后來沒得幾日,他就跟著汪觀琪的一個仆人學會游泳了,天天帶著狗子喊著“一,二,三”地往水里扎,一扎下去撲打出一長串的水花,自己把自己逗得咯咯笑得不停。
有了他這個精力旺盛的搗蛋鬼,整條船都增了不少生氣,船老大都送過好幾次水果過來予他吃。
而對對他友善的船老大,汪懷善這時就拿出他對待他小朋友的豪氣來了,接了船老大的水果拍著胸脯跟他保證道,“待下了船,尋了地方住,我讓我娘給你做糖吃,我娘做的麥芽糖可好吃了,到時我給你吃上些許�!�
船老大聽了大笑,當即應(yīng)了好,隨即就把汪懷善放到肩膀上騎著,親自帶了他去鳧水玩。
船上的別的人都極其喜歡汪懷善,這小小子經(jīng)常能在外頭得不少好東西,要是他覺得好的,嘗了嘗味道覺得可以,他就小小的咬一小口,剩下的就留著回來給張小碗。
于是沒得幾日,這往上京走的大客船里的人都知道他還是個小孝子,要是塞他東西吃逗號他玩了,都還會笑著說上一句,“小孝子嘗嘗,可還是要省著回去給娘親吃?”
汪懷善卻是個大氣的,也不怕人笑話,接過東西嘗了嘗,覺得善可的理所當然地點頭,“這東西我嘗著好得很,是要讓我娘嘗上一嘗的。”
要是他覺得也不好吃的,便學著張小碗教與他的說道,“這東西看著是最好的,但許是不適合我吃,你且拿回去自己吃吧,待小老虎回頭得了好吃的再拿上些許給你嘗嘗�!�
其實船上沒得多少東西吃,有時船停了,一些手中有點零散的錢的船客會就地買上些吃的,在吃食外還能吃上些別的東西,這算起來是好東西了,但汪懷善打小被張小碗養(yǎng)得精貴,她盡管沒錢,但吃的她可從沒怎么省著他過,他吃的飯菜基本都是出自她手,連糖都是她親熬來與他吃,他這嘴巴在家里倒不顯得怎么著,倒在外頭顯出了幾許挑剔了,小老虎如此便也不是什么都瞧得上,張小碗索性便趁此教與他說話,讓他說話顯得婉約點,能好好回絕別人的好意。
這樣,多少能彌補一下他暴烈性子直來直去的弊處。
張小碗是婦道人家,每日都是跟著那個跟她一塊上京的文婆子坐在艙房里,終日不出一步門,每天也只是打開窗戶看看船風的風景,手里做著一些活計想著一些事情,或者尖著耳朵聽著小老虎在外頭的動靜,聽聽他又跟誰玩上了。
船上的時間長,她在上船前花了手上的五兩銀托汪四嬸幫她買了布和針線帶了上船,打算做些鞋子和衣裳出來。
那婆婆的衣裳要做兩套,鞋子一雙,那家翁的是兩雙鞋,那位夫君的照比其母,也是衣裳兩套,鞋子一雙。
當然為了不引起小老虎的嫉妒,他的是三身衣裳,兩雙鞋,他的一件都少不得,要不他回頭準得跟張小碗翻臉。
他對張小碗好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在她這里,誰也比不得他。
張小碗倒不怕手上活計多,她手是練出來的,她干什么都能維持快,準,狠,所以其速度和出來的活的質(zhì)量都是上乘,只是買這些材料花了她太多的銀,她手頭的銀子現(xiàn)在不到二十兩,這還是她賣了家中那兩條牛,又賣了不少存糧,還去打了好幾次獵才得來的,等到京中后,要是在錢財方面沒有來源,這日子要怎么過才是好?
想得多了,她也只好但愿,對于這長孫,汪家人怎么樣都是不會苛刻的。
處得久了,汪觀琪對這個像是憑白得的孫子真正喜愛了起來,汪懷善天生的膽子大,不怕人,人也很是聰慧,跟著他識字說話都無需費心,他學得不僅快,并且還擅長自己琢磨,往往能舉一反三。
就他看來,這孫子簡直就是天降他們汪家的奇才,比其父當年更是不與遜色,好好栽培日后定有一翻出息。
于是,汪觀琪對汪懷善更用心起來了,但對汪懷善的過于好動與頑皮也是頭疼得很,訓過他好幾回,但汪懷善真真不是個能訓得服的。
這天他帶著狗又溜出去玩耍到了夕食時才回來,汪觀琪罰他不許他吃飯。
汪懷善一聽,一臉不屑吃你的飯的樣子,扭過頭站在那一聲都不吭。
汪觀琪罰他練字,他翻翻白眼,拿起筆還說,“我又沒做錯事,只玩了些許時間,又沒耽誤事,你盡罰些沒用的給我干什么�!�
回頭字寫好,汪觀琪怕他餓得緊了,叫下人給他端飯來吃。
汪懷善見了盤子,朝著汪觀琪一笑,汪觀琪正要下意識回他一個笑之時,他伸出手把碗摔到地上給砸了,還拍著胸脯字字擲地有聲地說,“我小老虎才不吃你的飯,你快快去叫我娘來,我只吃她做的飯。”
把汪觀琪氣得頓時要拿板子打他,汪懷善才不怕,站在那捏著拳頭,一派防衛(wèi)姿態(tài)地戒備著,另還時鼓著眼睛兇狠地說,“我才不怕你,你最好把我打死,要不待我回我娘處取回了我的弓箭,你看我饒不饒你……”
“你這混小子!”汪觀琪被他的話氣壞,但卻也真不能再打他,上船之后他又打過他這孫子兩回,但每回這小子還真的都不怕,他又不能真把這小霸王給打死,每每鬧到這時了,他也真真奈何他不得。
、56
汪觀琪親自教養(yǎng)汪懷善后,才知他天性確是如此,他就是個他自己說了才算的霸蠻性格,倒也不覺得是張小碗教管不力了。
等到時日一長,他發(fā)覺其實這個兒媳也有盡職在教養(yǎng)兒子,要不,汪觀琪都覺得這小子以后去殺人放火都覺得全都是他自己的理,他不會覺出自己有什么錯出來。
現(xiàn)在能有這樣子,也還是張小碗循循善誘的結(jié)果。
為此,他對張小碗倒要和善了幾許,再念及她的親舅,倒覺得她也堪稱得上是賢妻良母的人了。
回頭大郎著家,就算他不喜,他也會告誡他幾句,多敬他這個給他生了長子,給汪家添了長孫的原配幾分。
這廂水路走了一個來月他們才下了地,但還需趕五天的馬車才到得了京,小老虎此時已經(jīng)從一個有點白的金童變成了一個皮膚曬得有些發(fā)黑的金童,從而少了幾許可愛,多了幾許頑頭頑腦的野性,一看就知道是個野得不能再野的野小子。
就算是坐在馬車上,他都能站在外頭那狹窄的檐木上,硬是要翻個已經(jīng)學會了的筋斗給張小碗看,讓他娘夸夸他好厲害。
汪觀琪見親手把汪懷善領(lǐng)在自己那教養(yǎng)了一月之后,這孩子還是跟他娘格外親熱,他只能感慨一聲母子天性,倒也不怎么攔著汪懷善找娘了。
如此,他也倒是無須太擔擾這孩子被人哄得了去。
這頭張小碗確也不知道她那從末見過的婆婆想要了她這兒子,養(yǎng)在她們的膝下,但她各種事情都想過了一遭,各種應(yīng)對也私下跟汪懷善有商有量地商討了一下。
她這次跟汪懷善說了很多事會發(fā)生的可能性,直把小老虎聽得直瞪著大眼,聽完之后竟還噓唏般感嘆了一聲,“這世上竟可能會有這么壞的人�!�
聽得張小碗心里直發(fā)酸,他才不到五歲,卻已經(jīng)要為了她裝下那么多他聽著不太懂,想來怕是也費解的事了。
見張小碗眼睛發(fā)紅,小老虎還拍著她的手臂,像她安慰他時般安慰她,“你且放心,他們搶不走我,我們會在一起的。”
“嗯,你要聽話�!睆埿⊥胝UQ�,把眼淚眨掉,愛憐地親了他的小臉一口,微笑著道。
“你且看著。”小老虎睜著眼認真地跟他娘保證道。
這邊小老虎硬是留在張小碗的馬車上不走,跟他娘用水牛村的話嘀嘀咕咕了好多話,那文婆子坐在外面就算是尖著耳朵聽來一句半句也還是弄不懂他們在說什么,有時訕笑著過來打個岔,也會引來小老虎指揮著狗子咬她。
張小碗平時不許他隨意傷人,對他對這婆子這么兇惡,她從沒阻止過。
有些人,必須給臉,例如可以決定她兒子以后的將來的汪觀琪;有些人,可以不用給臉,例如這個不知是誰的,又籠絡(luò)小老虎同時又粗暴對待他的奴才。
等到五日后,他們終于進了進京城的大門,小老虎聽勸地與張小碗坐在馬車內(nèi),掀開簾子鼓著大眼看著外面繁華的街景。
張小碗坐在另一頭紋絲不動,自想著她的事。
小老虎偶爾回過頭,看他娘一點也不好奇,倒也不奇怪,只在心里道,“倒也是,娘是什么事都知曉一二的,怎會沒見過此翻景象?”
想了想,倒也不對外面那從沒見過的許多東西那么好奇了,看到格外新奇的,才會多看上一眼,別的也只一眼帶過。
小老虎一路也算是見過不少世面的人了,待到馬車一停,他們在下馬車要進府,見到那看起來算是精致的宅院時,他也只抬眼看了一眼,眼中一點驚訝也無。
這時汪觀琪的隨從汪大栓過來問他可要過去,他小大人地搖了搖頭說道,“我與我娘一道走即可,你替我謝過祖父好意�!�
如此,汪觀琪走在了前面,張小碗領(lǐng)著汪懷善走在了他的后面,一道走進了汪家的在京處宅子的大門。
“老爺。”
“老爺�!�
一路上,除了門邊迎接他的管家和一個仆人,張小碗只見到了另兩個丫環(huán)對著汪觀琪行禮。
她心里多少有點數(shù),汪觀琪只是個四品的武官,在滿是大員的京都里,說白了,他這地位比平時百姓要強上太多,在地方上算起來也很是風光,但在這個還住著皇帝的京城里也算不得什么,一個中郎將的俸銀想必也養(yǎng)不起什么太大的一家子。
一路上見著的人都只對了汪觀琪行了禮,對小老虎也會福上一福,但卻對她像是視而不見似的,張小碗先前做了心理準備,大概也知道自己這日子以后也討不了什么好,如今親眼一見,心里還是沉上了一沉。
等在大堂屋見到汪觀琪的發(fā)妻,也是她的婆婆之時,一進門,張小碗就朝她跪拜了下去,小聲地用隆平縣的口音請安,“兒媳給婆婆請安……”
說著時,拉了拉小老虎的手。
小老虎卻并不跪,只是睜著虎目看著那腦袋上插滿了金簪銀簪的中年婦人,再看看這時已經(jīng)坐到主位上了的汪觀琪,瞧汪觀琪瞧皺眉朝他看了他一眼,他才撇撇嘴,對那中年婦人道,“你可是我祖母?”
“妾身給老爺請安。”這時那站著一旁,一直微笑著看他們進來的汪韓氏朝汪觀琪福了福,又轉(zhuǎn)過身來和藹可親地朝汪懷善說,“你可是我孫?快過來,讓祖母瞧瞧�!�
汪懷善搖著頭連連擺手,“您還是叫我娘起來吧�!�
汪韓氏看了跪著的張小碗一眼,笑容不變,朝張小碗笑著說,“這還是打頭一次見,快快起來讓我瞧上一瞧�!�
“謝婆婆�!睆埿⊥胝玖似饋�,微抬了點頭。
“沒想到,可真是清秀。”汪韓氏這次換了官話與汪觀琪笑著說道,“雖也比不得蕓丫頭,但看著好似還算是個知禮的�!�
“她是你大媳婦,是大郎明媒正娶的媳婦,不是誰都能比得了的,你還是別亂比的好�!蓖粲^琪朝她用官話冷冷地說了這么一句,轉(zhuǎn)頭對站著的管家聞叔用家鄉(xiāng)話說道,“端了茶過來讓大少夫人敬茶吧。”
那汪韓氏沒想到汪觀琪一進門就給了她個沒臉,臉也沉了下去,那笑意也不見了。
這時站在汪韓氏的身邊,那先前汪觀琪進來只朝他福了一禮,還末正式給他行禮的嬌美人兒一聽他的話,嬌弱的身體先是一抖,再一瞥他的臉色,又朝汪韓氏看了一眼,那蒼白的臉似更白了,讓人不禁我見猶憐的小婦人似是傷心地垂下了腦袋。
張小碗只淡掃了這幾個人一眼,其它時候就眼觀鼻,鼻觀嘴地站立著,等那茶端來,她先給汪觀琪跪下奉了茶,得了一聲:“日后定要好好相夫教子,遵禮守德�!�
再給汪韓氏奉茶時,汪韓氏接過,不笑也不語,只拿著茶蓋在茶杯上輕輕一掀,權(quán)當喝過,就把茶杯放在了桌上。
如此明顯地給了張小碗一個下馬威,一點面子也沒給。
張小碗視而不見地行禮跪退到一邊,而這情景看在汪懷善的眼里,他很直接地給這老婆娘打出了一個“這婆娘也不是個好惹的”的標簽。
他不喝他娘的茶,就是不給他娘臉,也就是不給他小老虎臉。
小老虎捏了捏自己的拳頭,虎著臉在那沒說話,但誰都看得出他不高興得很。
但被汪韓氏瞄到,她又重新端起了笑臉,她長得還算端正,保養(yǎng)得也看不出什么老態(tài),笑起來自比一般的市井婦人要好看很多,她又生過四個孩子,個個都是男孩,也自認為對付小孩自有她的一套,如此便親自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彎腰拉起他的手,用隆平縣的口聲笑著說道,“跟祖母說說,這一路可有瞅見什么好玩的了?”
小老虎看了他娘一眼,隨后,硬把手從汪韓氏的手里抽出,舉起雙手呈作躬狀,一板一眼地用官話回復道,“見過祖母,一路看著可多好玩的了,你且問問祖父,他都知曉�!�
說著,朝汪觀琪又恢復了平日與他說話的口氣,用隆平縣的話問他道,“爺爺,你可什么時候給食予我吃,你答應(yīng)過我可不讓我和我娘餓肚子�!�
汪觀琪一聽,板了臉,“等到晚間就吃飯了,現(xiàn)在還差些時辰�!�
“如此啊……”小老虎往外看了看天色,嘆了口氣,“如此便罷,我且去尋了地方蹲樁去�!�
說著,朝張小碗走,拉著她的衣袖搖了搖,垂頭喪氣地說,“這里不好玩得緊,你帶我去尋了住處去住吧,回頭蹲好馬步,我自帶你來爺爺這討飯吃,我與他說道好了的�!�
汪觀琪聽了哭笑不得,“你還能哪去?”
說著即朝管家聞叔說道,“聞叔,你叫了玲丫頭帶他們?nèi)プ√帯!?br />
說完,頓了一下,回頭朝汪韓氏淡淡地說,“大兒媳的住處可收拾好了?”
汪韓氏低頭用帕子拭了拭嘴,也同樣以淡然的口氣回道,“回老爺,收拾好了,家中閑置的住處就只有隔院的那處房間了,我已叫她們收拾妥當,只需人去住就好,不過……”
她說著,慢條斯理地抬起頭,對上汪觀琪的眼,慢慢說道,“那房間看著有點小,怕住不下咱家長孫,我看我那房間大,就讓孫兒跟我住吧,說來他長這么大,我也沒有親手照撫過幾天,如此便也讓我為他盡盡心吧�!�
那汪觀琪心中早知她定會尋了法子要了這人去,他深深地看了汪韓氏一眼,隨即轉(zhuǎn)頭把手中的茶一飲而盡,“這內(nèi)院的事,你做主即可,你且安置著這母子吧,我回書房�!�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后,堂屋里安靜了些許時間,但沒多久就被不耐煩的小老虎打破了安靜,他抬頭對張小碗有些哀求地說,“你快快帶我找住處去吧�!�
張小碗眼是完全無法掩飾地暗淡了下來,她的手從聽到汪韓氏的那話時就抖到了現(xiàn)在……
她飛快地雙手接觸了一下,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借著疼意鎮(zhèn)定了一下心神,這才對小老虎笑著說,“剛你可聽見了,祖母要與你一起住,懷善聽話可好?”
汪懷善早前是跟張小碗是對好了詞的,可這時,他發(fā)現(xiàn)他跟他娘說好的那些完全不管用了,他愴然地搖頭,帶著哭音道,“你可真別讓人搶走我�!�
張小碗一聽,眼淚涮地一下就掉下來了。
原來話說得再好,心里想得再明白其實都是沒用的,真到了這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不僅是小老虎做不到,原來就是她也做不到無動于衷。
“這說的是什么話?”這時,那回坐到一旁側(cè)主位上的人聲音厲聲了起來,“我的好媳婦兒,你可跟我得好好說道說道了,我是他祖母,帶他在身邊,這怎么成搶了?你的禮是跟誰學的?你這禮是怎么遵的?”
她一聲喝得比一聲更厲,那聲音句句都化為刀子向張小碗射來,似要把張小碗捅成馬蜂窩。
張小碗彎下了腰,她跪在了地上,磕下了她的頭。
她知道這世道千般萬般的難,真臨到頭來了,屈辱又算得了什么?為了活下去,她只能把身段放低到可以任人宰割的地步。
她只能如此,為了活下去,為了她的小老虎,為了再見那幾個她親手撫養(yǎng)長大的弟妹一眼。
“是兒媳的不是,是兒媳沒教好懷善,請您息怒�!睆埿⊥肟拗牧祟^,哭音壓抑得厲害。
別人不會聽得她哭聲里的痛苦,可日日夜夜都與她相伴,相依為命的小老虎還是聽得出來的,這個見不得自家娘親哭的孩子見她哭得如此崩潰,小男子漢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伸出小手大力地扯著張小碗哇哇叫著,“你不要給別人磕頭,你不要磕,頭好痛的,娘,娘,你不在磕�!�
張小碗只得按住他的手,又連連磕了兩個才停下,眼淚止都止不住地往下掉,引得小老虎的哭聲越來越大。
汪懷善力氣大,聲音自打小也是大得厲害,這時這么猛力扯著喉嚨一哭,剎那間他把張小碗那破碎壓抑的哭音都壓了下去,于是沒一會,堂屋里的人都好像聽到了魔音穿聲般,耳朵都因此鼓脹得一抽一抽的。
那站在汪韓氏身邊的蕓姨娘是個身子弱的,心里本有事的她這時聽到這哭聲身體一抖,沒得幾聲,她就小聲地咳了起來,越咳那咳聲就似越止不住了一般。
她身邊的汪韓氏一聽,著急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見汪懷善還在鬼哭狼嚎,她不禁回過頭朝著汪懷善大聲厲喝:“閉嘴!”
汪懷善聽了,也不拉扯張小碗的手了,轉(zhuǎn)過流著眼淚的臉,他不哭了,他要去尋回他的弓箭,他要殺了這老婆娘!
他要殺了她!
這時汪觀琪被管家聞叔又尋了回來,還好汪家不過一處兩進院的房子,前院跟后院隔得不遠,他還沒進前院書房的門就又被請了回來,一進門就看見汪懷善滿臉的淚,嘴里喃喃著什么,那慌張的眼睛四處看著像在找什么東西,但又是一臉的兇戾之氣,他心里頓時一驚,連忙跑過去把人抱到懷里。
“這是怎地了?”一看這一個來月親手教養(yǎng)的小孩滿臉的淚,把人抱到了懷里看仔細了才覺出心疼的汪觀琪失聲問道。
一見到熟人,汪懷善又扯著喉嚨大哭,邊哭邊控訴,“你可騙慘了我,那個人要搶了我去,你可叫我娘怎么辦,她的頭都要磕破了,我不要跟誰再住一塊兒,我只跟我娘住……”
說著就要下地,哭著還是要去再找他的弓箭殺人。
“這都叫什么事!”汪觀琪緊緊抱住他,吼了一聲。
這時,聽到他的怒吼,那頭身體著實孱弱的韓玉蕓就這么昏倒了過去,這引得汪韓氏大叫了起來,“快去請大夫,快去,鈴丫頭,趕緊過來幫我扶表小姐回屋,趕緊的……”
“荒唐。”見那汪韓氏為著韓玉蕓那手忙腳亂的樣子,再看著那跪在地上,把地上都磕出了血的那瘦小婦人,汪觀琪怒道了這么一聲,抱著汪懷善對聞叔道,“請大少夫人回房去。”
說著大力抱著汪懷善就要走,汪懷善不肯,哭著道,“我要我娘�!�
“你要是為她好,現(xiàn)在乖乖跟我走,回頭讓你去看她。”
“那她現(xiàn)在怎么辦?她還在地上跪著,她的頭剛磕得好疼的�!蓖魬焉七在問。
此時汪觀琪正為發(fā)妻偏心眼都不知偏到何處去了的這事正怒火攻心著,聞罷此言便怒回道,“她自有她的去處。”
見他如此怒然,汪懷善正要發(fā)火,但眼睛突然瞄到了他娘的在地上的手這時稍微地彎了彎,朝他打了個他們一起打獵時常發(fā)的暗號,他這才閉上了嘴。
可他還是感到委屈,覺得這地方太讓他茫然了,他又離開了他娘,他剎那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于是,他只得抱著汪觀琪的脖子發(fā)泄地繼續(xù)嚎啕了起來,直把汪觀琪的耳朵震得嗡嗡作響。
這廂張小碗被文婆子大力扶著,跟著那管家去了那住處,那住處看著雖小,也挺為簡陋,但張小碗這些年來住的地方?jīng)]一處比這里好過,她也不在意。
那管家還拿了傷藥,張小碗讓文婆子幫她去打水,但過了一會,不見人回來,她大概也知道是什么回事了。
她也沒出門,這時他們娘倆的行李也沒拿過來,她也不急,拿過懷中的帕子就著那一塊劉二郎買來給她當嫁妝的銅鏡擦了擦額上的傷口,給自己添了點藥,隨后就靜著在那想事。
現(xiàn)在根本無需多思索,她也知道如那老吳嬸和她所說的,還有那汪四嬸話時行間透出的那樣,她這婆婆是個不好相與的,更致命的是,她不喜她。
看剛才的意思,她確實是要把孩子搶去的。
張小碗冷靜地回想了一遍剛剛看到的情景,再想了一下那位嬌弱的表妹,人倒確實是個長得標致的姑娘,那羸弱的氣質(zhì)也確實讓人看了生憐,單看外表,這種類型的表妹人物確也要比她這種鄉(xiāng)下來的農(nóng)女,非占了那等人物正妻位置的人要討喜多了去了。
想來無論她干了什么,也怕是討不了這家婆多少的歡喜,如今看來只能先循規(guī)蹈矩再作打算了。
盡管先前跟小老虎商量的,讓他先跟這汪韓氏處一陣,再看看情況再作打算,因為無論如何,都還有汪觀琪這么一個人頂著,小老虎也快五歲,他不可能真把小老虎一直交給她養(yǎng)著。
但小老虎臨時跟她鬧的這一出,也不是不好,至少,讓他和她都看清了,她先前的那些擔擾不是空白想出來的。
她現(xiàn)眼下活著,也不過是為了小老虎有個更好的將來,她不跟那表妹搶位置就是,那汪大郎以前怎么對待他這表妹的,他以后怎么對待就是,她那家婆也如是,她以前怎么心疼她這外甥女的,以后也怎么心疼就是,她不礙他們的事,他們愛他們的,他們和樂他們的,她不眼羨,也不會生事,但他們同時也得不礙她的事,不要來搶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