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事實上她也試了，結(jié)果失敗了。
溫炭灰首先還有點(diǎn)溫度，但過了一會，在這么冷的天氣下，溫度就全沒了，她也試過用一大堆炭火裹得嚴(yán)實些，結(jié)果就是里面的灰也還是冷的，一點(diǎn)溫度也沒保留住。
首先第一步，她就無法進(jìn)行下去，她不灰心地試了大半個月，這試驗還是失敗了。
張小碗失望極了，她甚至有點(diǎn)懷疑自己來年春天能不能搞定稻谷育秧的事，她前世所知道的有關(guān)干農(nóng)活的事本就不太清楚，并且大鳳朝跟她以前所處的現(xiàn)代氣候有些不相同，在不太相同的氣候里，她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把她想以為的事情做成功。
她覺得她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這時，天氣又一天比一天更要冷一點(diǎn)了，也許是冬天的冰冷和冷酷還是影響了張小碗的情緒，她第一次不再覺得事情還可以忍耐下去，
種芋頭的試驗失敗讓她覺得絕望極了，人也變得消沉了起來。
她甚至連燒水做飯都沒有平時那樣積極，她變得懶洋洋的，干什么都沒有勁，有時候坐在那半天一動都不變，腦袋里一片空白。
張小碗的不對勁，兩三天后，連張小寶和張小弟都有所察覺了，他們不像平時那樣老圍著張小碗吵鬧，也不像這幾天見張小碗不理他們，他們也就跑到一邊兩個人玩去了，而是兩個人都安靜地坐在張小碗身邊，他們不敢吵鬧她，就都乖巧地坐在她身邊，希望這樣能讓她好過點(diǎn)。
張小碗好幾日都像失了魂，張阿福沒忍住，背地里擔(dān)心地問劉三娘，“閨女怎么了？”
大半個月，張小碗折騰芋頭的事，劉三娘都看在眼里，那天見她一臉失望地把芋頭塞到了一堆炭灰中再也不去動它們之后，，她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劉三娘也很擔(dān)擾，她揉了揉發(fā)疼的額頭，苦笑著對張阿福說，“讓閨女自己呆一陣吧，她是個得了菩薩開化的，心里是有主意的，許是在想事。”
終究還是擔(dān)心，在這天張小碗只喝了半碗糙米粥后，劉三娘終還是開了口，“有哪不舒服？”
“啊”張小碗愣。
“要不，還請大夫來看一眼？”這句話，是劉三娘對張阿福說的。
張阿福猶豫了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走到門邊朝外面看了看，又回來說，“我看這天色還早，我就去他家請請。”
張小碗愣住了，還沒從“大夫”這兩個字的字眼里回過神，就看張阿福跺了跺腳，眼看就要往外走，她頓時靈魂全部歸竅，急急喊道，“大夫，找什么大夫？我沒事，爹，不用請什么大夫�！�
她站了起來，又急急地朝劉三娘喊了句，“娘……”
這時，一眼望去的她正好看見了劉三娘眼里的憂慮，頓時張小碗心里發(fā)酸，等她撇過頭，想躲避劉三娘擔(dān)心的眼神，就又看到了兩個小的那眼巴巴都看著她的眼睛，剎那，張小碗連鼻頭都酸了。
“我真沒事，”差一點(diǎn)，莫名的情緒讓張小碗差點(diǎn)就哭了出來，她咬牙忍了忍，鎮(zhèn)定了下情緒，這才不帶太異樣地笑了笑說，“我就是這幾天在想事情，想得出了神了……”
見張阿福還有些猶豫地站在門口那邊，張小碗連忙說，“爹你趕緊回來，事情我想透了，
沒事了，真不是病了。”
張阿福沒吭氣，只是把眼睛看向了劉三娘。
劉三娘看向了張小碗，張小碗見狀連忙肯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肯定地說，“真沒事了�！�
“把粥喝完吧�！眲⑷餂]說別的，只是把碗往張小碗面前推了推。
張小碗還真是生怕張阿福在這么冷的天出門，怕他一條命出去半頭命回來，于是連忙把碗拿起，一口氣喝了剩下的半碗粥。
喝完，不知道怎么地，眼淚就這么掉下來了。
她心口難受得很，但她知道，她又能繼續(xù)堅持下去了。
短暫的消沉過后回來，張小碗這才發(fā)現(xiàn)她把兩個弟弟嚇壞了。
原本前面時間已經(jīng)變得到點(diǎn)皮，不再那么怯懦的兩個小孩接下來的幾天里都乖得不像樣，她到哪他們就走到哪，安靜地當(dāng)著跟屁股蟲，也不鬧她了。
張小寶有次甚至問，“大姐，你不會不要我跟小弟吧？”
張小碗真是聽得心酸，勉強(qiáng)笑道，“大姐怎么會不要你們？”
“老田嬸說的，上次你就不能要我們了，還有那一次……”張小寶的臉有些暗沉。
張小碗一聽心里一驚，上次？那一次？上次怕是她病了那一次，那一次就是他本身的姐張小碗餓死那次？
張小寶不是真笨，他只是反應(yīng)慢了一點(diǎn)，看來，那兩次，怕還是在他心里烙下陰影了。
想到此，張小碗這才擔(dān)憂起他來，于是連忙笑著安撫著說，“大姐命大，怎么樣都活得下來，怎么會不要你們？以后大姐還要讓你們吃飽，看著你們?nèi)⑾眿D……”
說到這，她才想起她把話說得遠(yuǎn)了，她面前的兩個弟弟現(xiàn)在可還是兩個小孩，她頓了頓，最后總結(jié)道，“總之，大姐不可能不會要你們，只要你們聽大姐的話�！�
話說完，張小碗才知道自己這時候都忘不了要挾了兩個小孩一把，還是把前輩子的一個臭毛病給帶過來了。
其實想想，前輩子她經(jīng)歷過的事也不少，失敗的事更是有過好多次，最終不也是混出頭來了？這輩子怎么就吃了一次失敗，就連魂都差點(diǎn)丟了。
張小碗在心里不由嘲諷自己真是吃了點(diǎn)苦頭，人都沒出息起來了。
她蹲下，把面前的小寶小
弟都摟到了懷里，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真心誠意地對他們說，“大姐不會不要你們，相信大姐，以后大姐會好好照顧你們，盡力幫爹娘幫你們養(yǎng)好，等到你們都長大了，都好了，大姐才會離開你們�！�
張小弟被摟著乖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張小碗，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把話聽到耳朵里，倒是張小寶像是聽懂了似的，拉著張小碗的衣服，苦著臉說，“長大了就要離開嗎？那就不長大了�！�
張小碗一聽頓時笑了，“哪可能不長大的。”
“可是……”
“如果長大了，小寶舍不得大姐，大姐就不離開，好不好？”張小碗忍不住安撫他。
“好，好……”張小寶連連點(diǎn)頭。
張小碗不由又笑了，殊不知張小寶真把這話記在了心里，多年后，怕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張小碗在京城過得不好，張小寶張小弟舉家遷到京城，第一句話說的就是：“大姐當(dāng)年答應(yīng)過我們，不離開我們的�！�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里有BUG，改了一下。
謝謝提醒的甜甜。
爭取下文不要出現(xiàn)BUG，如果有，爭取把它給掰圓乎了。
17、開春討生活
回過神沒幾天，大鳳朝的年就到了，這也總算給在冬天里寂靜無聲的村莊無形中增添了幾分喜氣，不再靜悄悄得要是有外人一來，還以為這里是無人居住的荒村。
張小碗本以為過年了，天氣再冷，家里再困難的人家也會想辦法買些糖塊回來，但好像情況又比她以為的要差上一些，糖塊是沒有的，因為還是沒有人出來走動，等到了守歲那天晚上，她也只聽到了寥寥幾聲鞭炮聲。
他們家與隔壁老田叔家也隔著野草坪遙遙打了個招呼，賀了聲新春。
這個地方真是窮得連過年都沒幾許年味，當(dāng)天黃昏，張小碗刻意站在門口，看著各家屋頂上升起的裊裊升起的煙火，這時她才能感覺到，她現(xiàn)在是在大鳳朝一個叫梧桐村的家里，她正在這里過年，而不是住在一只住了自己家與隔壁家兩戶人家的孤島上，除了兩家人再也沒有別人。
這是張小碗在這個年代過的第一個年，真是冷清得她心里哇哇地涼，前世所有的風(fēng)光和熱鬧在這時候全劃過她的腦海，讓她情不自禁地情緒低落，但看著兩個小孩，又于心不忍，只好又強(qiáng)打起精神，跟劉三娘商量了一下，宰了一只兔子，在三十晚上給全這加了餐，當(dāng)真是過年了。
盡管已經(jīng)在絕望里回過神了，但新的一年，張小碗無能無力的感覺卻更深了，只有真的置身其中，她才知道當(dāng)一個貧家女到底有多艱難。
真是別說想發(fā)家致富，想讓全家吃飽飯的問題都大得讓她這個前世已經(jīng)快要三十歲的女人束手無措。
先前在山里撿了些吃的，逮了些肉食，吃了幾頓飽飯，她還真以為自己能把這個家撐起來——可看著外面凍得完全不能走人的天氣，活生生的現(xiàn)實告訴張小碗她所展望的未來，恐怕要比她先前估算的困難度更要大上許多。
正當(dāng)這兩天張小碗變得比以往的沉默更沉默時，在大年初三這天早上，一覺醒來，她發(fā)現(xiàn)屋外的冷得就像石頭結(jié)實的霜冰慢慢地在融化，地上流著蜿蜒的水跡……
只見劉三娘也難得的臉帶笑意和張小碗說，“看來今年的春天要比去年的春天要來得早陣子，過幾日天氣就好起來了，你們就可以出去玩了�！�
“怎么突然變暖和了？”張小碗裹著棉衣往外看了一圈回來問，“不是要出了正月的這個月才會變暖的嗎？”
難道她先前問到的天氣有誤？
“暖和了……”劉三娘點(diǎn)頭道，臉上
的笑意有幾許輕松意味，“往年也是隔三年五年的春天要來早一點(diǎn)，先頭前年也是要來得早一些，想著還得過一年才成，沒想成今年的春天也要早些，不過今年的冬天比以往的要冷一點(diǎn)，這春天來得早，也不是沒道理的……”
張阿福在身邊附和點(diǎn)頭，“今年是要冷一點(diǎn)，來得早一點(diǎn)是應(yīng)該，以前也碰到過……”
“早一些？”張小碗皺眉，雖然想不明白這大鳳朝究竟是什么鬼氣候，但早一些暖和那絕對要比晚一些要好太多了，天天窩在家里吃干飯，哪來這么多的糧吃？不餓死才怪。
春天來了，這大鳳朝的天氣再古怪，這春天也應(yīng)該是萬物蘇醒的季節(jié)，想著山里的動植物過了休眠期都會復(fù)醒過來，張小碗也不禁吐出了一股氣。
怎么說，天還是無絕人之路，在她愁著家里的糧缸又快要見底，儲存的蘑菇和木耳也快要見光的時候，這天氣總算是及時的暖和起來了。
當(dāng)張小碗抬起頭，臉迎接起曬到臉上有溫度的太陽時，憋了近三個月嚴(yán)寒天氣的她忍不住輕輕蠕動著嘴，口吐臟言，“去你媽的老天爺……”
說完，又不禁苦笑搖頭，“差點(diǎn)被你玩死。”
在大鳳朝的頭一個冬天就這么過去了，天氣出了幾天太陽，又下起了雪，但這時候下雪就不怕了，因為太陽有了溫度，比先前的干凍著要舒服太多了。
再說，瑞雪兆豐年，下了雪，地里頭就有水，莊稼總不會長得太不好。
下了幾天雪，等雪一停，張小碗發(fā)現(xiàn)天氣是真正的暖和了起來，這時候村子里的終于都走動了起來，也終于熱鬧了起來，但這種熱鬧里，也還是帶著幾許灰色的氣息。
在這個奇冷的冬天，有不少人家里都凍死了人，現(xiàn)在天氣一好轉(zhuǎn)，好多人家都是拿著被凍得冰冷又潮濕的稻禾裹了家里人，挖了坑葬在墳山里，連石碑都沒有一個。
生命的殘忍性冷酷性在這時展露無遺，人命就是如此脆弱，吃不飽穿不暖就只能等著死亡。
這時就算天氣盡早地開了春，村里人也沒有幾個臉上有多余的喜氣，老實說，老田嬸過來竄門的時候，看到張家一個都沒事的時候，她著實大大地驚訝了一把。
張小碗在太陽在頭頂上曬了幾天，把路面曬干了之后，去了趟山上，發(fā)現(xiàn)山上的樹都長了新芽，這才確定春天是真的來
了。
她帶著兩個弟弟往山里走了一遍，到處都看到了綠意，也看到了不少在山頭打轉(zhuǎn)的村里人，轉(zhuǎn)了不久時，她看到了朱嬸子家的當(dāng)家的朱大叔手里提了兩只兔子。
“居然沒凍死，還逮上了兩只，朱大田，你這運(yùn)氣可真不錯……”跟在朱大叔身邊的漢子很是艷羨地說著。
張小碗看著他們一路說著話走遠(yuǎn)，等她帶著張小寶張小弟又轉(zhuǎn)了一圈，兔子影子都沒見著，這才嘆了口氣往回走。
到了家里，她決定還是跟張阿福和劉三娘把事商量起來，現(xiàn)在劉三娘肚子越來越大了，等到三月就是十個月了，到時候生下來，怎么養(yǎng)也是個問題。
等一家人坐在土桌邊，張小碗想了又想，跟他們商量著說，“我看我們家還是往大山里鉆一鉆……”
這次沒等劉三娘說話，張阿福就先點(diǎn)了頭，“爹準(zhǔn)備著這兩天去，你不是說要把稻谷先種一點(diǎn)起來？那你就在家里先忙著這事，照顧你娘和弟弟，山里的事有我。
”
張小碗苦笑，張阿福一個人去她怎么放心？她這爹的身體，要是出個好歹，家中本來艱難的情況會更難上加難。
“我想，這可，要不跟朱嬸子家商量商量？我們知道怎么走著去，上次我跟爹還摸了幾個兔子窩，只要不去深山就不會有什么危險，朱大叔也是有力氣的人……”張小碗說到這，嘆氣口氣，對著面前的爹娘誠實地說，“這事我也不想跟村里人誰說的，要是不小心大家都知道了，我們家的勞動力比不得太多人家了，到時候也拿不到什么東西回來，不過，朱嬸子家卻是個好人家，要不，咱們先信上這么一回？”
張小碗知道這事遲早是瞞不住的，老往家里拿東西，村里人是看在眼里的，到時候怎么躲都沒用，村里人會堵上門來的，還不如現(xiàn)在就找個幫手，先聯(lián)手多找上幾回吃的，等到瞞不住了的時候，他們好歹先占了個頭，多得了一些。
“是這個道理�！睆埌⒏街秉c(diǎn)頭。
劉三娘看了看他們，也點(diǎn)了頭，“這事我跟你朱嬸子說�！�
這時一直沒說話，乖乖被張小碗摟在懷里提張小弟突然亮了眼睛，轉(zhuǎn)頭對張小碗說，“大姐，你和爹又要去給我們找肉吃嗎？”
看著他總算有一點(diǎn)肉的臉，張小碗摸了摸他的頭，微笑著“嗯”了一聲。
“不要跟別人說�！笔芰藦埿⊥攵诘膹埿氝@
時忙不迭地叮囑張小弟。
“哦�！睆埿氝B忙點(diǎn)頭，把頭埋在了張小碗的懷里。
張小碗的心暖了起來，輕拍了下他的頭，下定決心地說，“這次我也去，育秧的事，現(xiàn)在這個月還沒過去，等到二月也不遲，我跟著過去，山上有哪些吃的我也比較清楚，到時能多帶些回來�！�
“可……”劉三娘輕皺著眉頭。
“我不會讓朱大叔懷疑的……”張小碗知道劉三娘是擔(dān)心別人懷疑她知道得太多，這不會是什么好事，她直視著劉三娘的眼睛，安慰著她說，“娘你放心好了，這事你就說是爹被逼得沒法了，才尋的路出來，咱們家的這情況，朱大叔家也不會懷疑什么。”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那時候，如果不去山里拼一把，現(xiàn)在，整個張家五口，再加上劉三娘肚里的，在這個冷得出奇的冬天里，恐怕已經(jīng)凍死在閻王殿里頭了。
朱家大叔和嬸子被請到了張家，看了看張家養(yǎng)在張小碗三姐弟坑房里的兔子，還有窩在一間堆柴火的小房間里頭的野雞，他們都信了劉三娘的話。
朱大田對去那座別人都不怎么敢去的大山也不再猶豫了，原因是連張阿福都去得的地方，他這個比張阿福健壯不知多少倍的漢子怎么可能還會有危險。
這事，沒花半天就敲定了下來，兩家商量著等過幾天，看會不會有春雨下，如果沒有的話就走，有的話等它下完再走，畢竟天干路干人好趕路。
不過聽到張小碗要去，朱大田還是有些猶豫的，帶個孩子就是帶個累贅，但一想這是張家原本走出來的路，捎上他怕也是看在他家婆娘借過他家糧的事才捎上他的，朱大田也是不識好歹的人，盡管不太想讓張小碗跟著，但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張小碗也是把他的欲言又止看在了眼里，不過朱家大叔沒把話說出口，她也就當(dāng)不知道他的意思。
算起來，過了年，她也算是有十歲了，在農(nóng)村里，其實也是個大女孩了，張小碗尋思著去年跟張大娘的那一鬧，她的厲害名聲也算是在村里面?zhèn)鏖_了，而今年她再稍微能干那么一丁點(diǎn)，只要不是太打眼，村里人也不會多想什么。
而且在梧桐村里，雖然也是免不了家短里長，但比起前世張小碗經(jīng)歷過的人，他們的心思算得上非常純樸了，想來只要她的表現(xiàn)不是離奇得像“仙女下凡”或者“妖孽降世”，她
的那點(diǎn)糊口的小本事，應(yīng)該引不起太多注意。
就在兩家人等著看天氣的時候，劉家村劉三娘的娘家傳來消息，說她被征去當(dāng)兵丁的哥哥劉二郎回來了。
18、春雨過后的路程
劉三娘聽到她哥哥回來時的臉是木然的，張小碗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什么激動或者喜悅的神色來。
接下來，預(yù)料的春雨也真是下了起來，在等雨過去的幾天里，張小碗發(fā)現(xiàn)張氏夫妻異常沉默，也沒有誰要說要回劉家村走走，去看看當(dāng)了很多年兵才回來的劉二郎。
聽來報信的人說，劉二郎還得了軍功，現(xiàn)在是有官銜在身了。
但看樣子，她這父母根本沒把這當(dāng)回事，更奇異的是，村里人知情后對這事竟然沒有太多議論紛紛，要知道在這樣的一個地方了，別說是得了官，就算是中個秀才，那都是方圓百里最榮耀的事。
張小碗有些莫名，而事實上，劉三娘跟她的這個哥哥感情以前相當(dāng)?shù)暮�，也就是因為太好，他哥的娘子極其厭惡她。
劉三娘是劉家村里老秀才公的孫女兒，她原本有個可以成行的好婚約，她可以嫁到一個好相公，但在劉二郎當(dāng)兵去了之后，家里再沒有大人，她的好婚約被劉姜氏毀了，她的這個長嫂在劉二郎走后兩年后，就想把她嫁給一個病癆子沖喜，她不圖彩禮，就是想讓劉三娘不好過。
自從劉二郎走后，劉三娘一直過著被苛刻惡待的日子，時日長了，婚約也沒了，她也認(rèn)命了，后來如果不是張阿福來求娶她，如果不是張阿福也是個病癆子，他在家里也過得慘極了，讓劉姜氏答應(yīng)了他，劉三娘也就嫁給了那個后來活了不到半年的病癆鬼。
生了孩子之后，分了家，一日一日的貧困日子讓劉三娘也想過與其這樣生不如死地磨著日子過，還不如嫁給那家后來一家人都死絕了的病癆鬼，死了一了百了。
可后來她還是舍不下守著她過日子的張阿福，舍不下自己生下來的孩子，只得一天一天地耗著日子過，日子也就這樣過了下來。
而當(dāng)時劉姜氏把她嫁給張阿福，為了博個好名聲，甚至給她置辦了相當(dāng)不錯的嫁妝，所以劉家村里，她嫂子一直都是那個賢良的婦人，苦待當(dāng)兵的相公回家的貞婦。
劉三娘自嫁后，就沒回去過劉家村了。
過去對她來說，已經(jīng)沒有了意義，被困苦折磨已久的她早已經(jīng)麻木了。
自嫁后，她也沒有想過再回劉家村，那里是她惡夢開始的地方，不再是她的家鄉(xiāng)，更不是她的娘家。
她沒有娘家，沒有人替她說話，這也是張阿福父母多年來欺凌他們夫妻，就算分家產(chǎn)也只分兩畝
田，也不怕有人找上門說道的持仗，村里人對此也諱莫如深，背地里也沒少議論過從不回娘家的劉三娘。
不過因為她娘家里也就只有嫂子和侄子兩個人，又隔了很長的路，不走動也不稀奇，再加上也聽說劉三娘的這個嫂子也是不怎么待見這婆家的姑子，于是也就是背后說說幾句也就罷了。
劉三娘也知道自她嫁后，她被她嫂子敗壞的名聲也不會有多好，多年沒回過一次娘家，她不知道被說成了什么樣。
可那又怎么樣？她就算想走上她嫂子這門親戚，她嫂子也絕不會答應(yīng)她，而后來日子苦到了這境地，她再慘也慘不到哪里去了。
那個小時候?qū)λ蹛塾屑拥母绺纾郧氨粍⒓掖宓娜苏J(rèn)為死在戰(zhàn)場上了，那時候被劉姜氏暗地里折磨得連死都死不成的劉三娘也絕望地認(rèn)為他死了。
認(rèn)為死了的人回來了，劉三娘茫然，又麻木地覺得這與她無關(guān)。
這不關(guān)她的什么事。
再然，她要是回劉家村認(rèn)親戚，她那個嫂子背地里又不知道讓她受什么折辱，眼看大閨女一年一年地長大了，身邊的人拖著身子陪著她一日一日地熬著，日子真有了盼頭了，劉三娘不想回去。
所以盡管以為死了的劉二郎回來的事給了她很大的沖擊，但過了幾日，雨慢慢停了，她心里的那些陰霾也漸散了，做著糙米磨出來的糙餅，給兩個為一家人討生活的人準(zhǔn)備著路上的吃食。
張小碗自然看出了劉三娘的不對勁，她敏感地覺得有關(guān)她這舅舅的事不是什么好事，見劉三娘根本提都沒有提要回劉家村，她那爹更是異常沉默后，她也很識趣地不提“舅舅”這兩字。
這時候她不知道，她娘這個哥哥，她的這個舅舅，先是她娘因他不知被吃過多少苦頭，后來她也因他替她“好心”定的一門親事，讓她嫁給了一個不喜她的人，過盡了被生活再度磨礪的苦。
那幾年間，如果不是憑著自身的冷心冷情，對那人的毫不在意，還有對家里弟妹的不放心，張小碗都不知道該怎么熬過成婚后最初的那幾年。
當(dāng)后來她變得也麻木起來，明白生活不可能再有起色之后，那時她再回想起當(dāng)時劉三娘聽到她舅舅回來時那張木然無謂的臉，那時她盡管還會心酸，但當(dāng)時卻再也掉不出淚了。
她這個舅舅，是她娘和她最大苦頭的來源，很多年后，年邁的劉二郎逝世，他的兒子親自
來請，也沒有把張小碗請去奔喪。
這時的張小碗并不知她舅舅的回來會給她將來的日子帶來多少的磨難，她見張氏夫妻臉色不對，下著雨的這幾日都是自動帶著兩個弟弟收拾收拾著家里的活。
她把那幾張曬干了制好的兔子皮花了好大的功夫做成了一件衣裳，這件裘衣弄得很是華美出眾，這讓張阿福和劉三娘著實驚訝極了。
“回頭去鎮(zhèn)里，看有沒有行商過來，托人賣給他們，可能會得幾個錢。”見家里的幾個人都看傻了眼，對于自己的手藝，張小碗也是極其滿意的。
“能得不少錢吧？”劉三娘摸著毛邊，嘴邊有一點(diǎn)點(diǎn)笑意。
“我看能得不少，至少半兩銀吧？”張阿福也小心翼翼地伸過手來摸了一把，那毛柔得他不敢再摸第二把。
“不止半兩，”有點(diǎn)見識的劉三娘抿嘴笑了，搖了搖頭說，“做工這么好的想來也少見，好幾張皮做得像一張皮做出來的，也得要個二三兩吧�！�
“這么多？”張阿福倒抽了口氣。
“嗯。”劉三娘點(diǎn)點(diǎn)頭。
“那可不是……”張阿福呆住了嘴，又咽了咽口水說，“到時候可就有銅板給孩子買精米熬糊糊了……”
劉三娘摸了摸肚子，抿著嘴笑了笑，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