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時晨看著網(wǎng)頁上的進度條，嘆了口氣，有一絲絕望。她忽略了基地也是在山溝溝里，同樣信號感人。

    她從床邊扒拉出一瓶花露水，穿好衣服出門找信號。

    屋外的信號比屋內(nèi)要好一點，姜蕊每天都會外出跟男朋友視頻，除了有蚊蟲飛來飛去，別的都還好。

    時晨也沒打算走遠(yuǎn)，只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外套，打算在房子后面找個墻角刷信號。

    只是她剛推開宿舍門往旁邊的小道拐，接著手機的燈光一打，傻眼了。

    第16章

    出門前，時晨只記得姜蕊每天晚上都會早早出門跟男友視頻，但是忽略了這樣的‘姜蕊’有好多個。

    時晨關(guān)掉手機燈光，腳步放輕，沒有打擾蹲在墻根的眾人們。她低頭看著手機，看著屏幕上的網(wǎng)頁，一邊尋找一個沒人的墻角。

    驚喜總是突如其來的。

    在網(wǎng)頁又一次不辭勞苦的轉(zhuǎn)圈后，終于成功躋身到查詢信息頁面。時晨眼睛一亮，手快地填上自己的信息。

    頁面顯出幾行成績，字體小小的。屏幕亮出的白光直射在時晨臉上，近來幾天，整日暴露在太陽底下，皮膚變黑了不少，但仍舊明眸郜齒，是個美人坯子。

    她眨了眨眼，又看了一眼總成績。

    423。

    沒過啊。

    就差兩分。

    嘶。

    果然奇跡不會輕易降臨。

    她想著之前自己的復(fù)習(xí)效果，也沒指望自己能過。但是看到成績那一眼，她有種說不上來的落寞。她內(nèi)心還是希望自己能一次搞定，畢竟哪個學(xué)生會喜歡面對考試呢。

    露天的信號比屋內(nèi)強了不知道多少倍，往常的消息卡頓半天最后顯示失敗，現(xiàn)在倒是在她眼皮底下彈出個消息框。

    【江中一點雪】：時晨寶貝，干嘛呢？

    時晨看了眼，是高中閨蜜江雪發(fā)來的消息，倆人大學(xué)沒在一起，只有假期才能見面，她一條消息沒摁完，緊接著又過來好幾條。

    【江中一點雪】：我好無聊啊，每天在家里

    【時晨】：剛查完成績。藍(lán)瘦香菇。

    【江中一點雪】：在忙？

    【時晨】：沒，溜達著找信號。

    消息一過去，江雪撥過來一個電話。

    江雪：“怎么沒過？”

    時晨難受的情緒一下蔓延上來，“有那么一絲無語，423�！�

    江雪聽見笑了聲，安慰道，“你想一下，也還行，要是424，那不更絕望�！�

    時晨：“好像并沒有被安慰道。”

    那邊江雪笑得更大聲。

    時晨：“你呢？”

    江雪正色道，開始跟她說道，“我也沒過，不過四級比之前多了五十分�！�

    時晨有一絲納悶，沒理解，“還考四級了。”

    她記得上一次考試，江雪四級考試是通過了。

    江雪慢悠悠解釋道，“我覺得這次六級有點懸，所以我就想著把四級成績刷高一點，別浪費機會嘛�！�

    時晨聽得一頭霧水，感覺有點不可思議，“所以你一天都在考試？”

    “別提了。”江雪幽幽的聲音傳過來，“那天下午我差點沒睡過去，哈喇子都要流試卷上了�！�

    時晨聽見嗤嗤笑了幾聲，控制不住的連帶著肩膀都抖動起來，“夠了，有畫面了�！�

    她拿著手機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分心看了眼四周沒人，拿著花露水毫不節(jié)約的噴了幾下，蹲在了地上。

    花露水的味道沒散開，濃郁的香氣涌入鼻腔，時晨沒忍住癢意接連打了兩下噴嚏。

    江雪：“你怎么了，想我了？”

    時晨沒跟她玩笑，揉著鼻子解釋道，“山里邊蚊子太多了，我剛噴了花露水，擠多了。”

    “你感動吧，為了跟你打電話，我犧牲自己喂蚊子。”

    “嗚嗚，好感動，你就是我的大寶貝，我甚至想連夜飛奔過去給你放鞭炮——”

    時晨聽不下去了，急忙打斷，“可以了，戲過了�！�

    兩個人隔著電話一同大笑起來，時晨也覺得自己考試失利的陰霾在和朋友的聊天下，輕輕拂去了。她給江雪描述著自己近幾天的實習(xí)生活，慘兮兮地倒苦水。

    江雪滿臉驚奇，除了關(guān)心，聲音還有些控制不住的笑意，“不是，真沒地去廁所��？”

    時晨一臉淡然，“啊，山溝溝里有什么廁所，又不是景區(qū)。不過，有時候路過村子里，能借用一下村里的公共廁所。”

    江雪：“干凈嗎？”

    時晨：“你覺得呢？有時候也遇不到�！�

    江雪幸災(zāi)樂禍的聲音從擴音器傳入耳朵，“硬憋啊�！�

    “哎�！睍r晨跟她聊天也很放松，盡管現(xiàn)在抑制不住想要順著網(wǎng)線沖過去揍人，聲音忍不住拔高，“剛才不都說了，我不去，我一輩子不上廁所�！�

    “哈哈哈哈哈哈�！�

    時晨吼完也覺得一絲尷尬，沒辦法，她就是這樣給自己心理暗示的。有人是積極性心理暗示，而她是消極的那種。

    黑夜遮蓋了她羞愧的面色，也放大了她的膽量，反正這里也沒別人，無所謂了。

    之后時晨又和江雪短暫聊了幾句，就結(jié)束了通話，畢竟時晨一直蹲在外邊。

    她臨起身前又在身邊噴了好幾泵花露水，扶著膝蓋顫顫巍巍的起身。膝蓋往下已經(jīng)布滿密密麻麻的癢感，小腿和腳掌仿佛不屬于自己一樣，時晨一時之間又翹腳趾又縮腳趾，這些動作也沒有緩解。

    深呼一口氣，她猛地在地上狠狠蹦了兩下。麻意稍稍緩解了，她直起身伸了個懶腰，準(zhǔn)備回宿舍。

    借著路燈昏暗的光，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走到了幾天前見過的小河旁。竟然還流過這里，估摸著從這里流出，匯入基地外的水溝里。

    燈光將河水泛起一層波光，水聲潺潺，時晨忍不住縮了下脖子，盡管路燈存在感明顯，在黑夜里還是有點陰森森的意味。

    時晨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看到河邊石板地上坐著一個男生，佝僂著背，一手拿著啤酒搭在屈膝的腿上，身側(cè)還放著幾罐各色各樣的易拉罐，有幾個空的罐子被人泄憤一樣摁成了圓餅狀。

    她沒再多看，只想著趕緊回宿舍躺床上睡覺。

    走出幾步之后，她又覺得不太對，停下腳步，想到之前記者站撰稿的時候，做過了好幾張心理健康調(diào)查問卷，心下一揪。

    今天四六級成績出來，難免會有人欣喜，有人失意。就算人家找個地方發(fā)泄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連她也小小失落了一下。要是人家的私事，那就更跟她沒關(guān)系了。

    只是，那男生身邊散落了好多空啤酒瓶，要是最后什么都沒有，那就算了，可要是出點什么事情，她可是目擊證人。

    撇開這些不談，萬一他酒量不好喝醉了，一不留神栽溝里。時晨也沒不確定那河到底有多深，只是她越想越嚇人，腳步不斷加快。

    等她又走到原來的位置，看到那男生還在，不免心下松一口氣。

    她當(dāng)時發(fā)散思維上頭，一時間只顧快步趕來，完全忘了怎么收場，總不能沖上去問問人家醉沒醉，蹲這里干嘛。

    莫名奇妙的，關(guān)她什么事。

    時晨懊惱地拍了一下頭，有點后悔自己剛才一沖動就趕過來的舉動。要說她最大一毛病就是腦補過度，就是怎么也改不了，天生的。

    還在她暗自糾結(jié)的時候，看到那個身影動了下。時晨身體比腦子反應(yīng)迅速，裝作在地上找東西的模樣，還拔出花露水在周圍噴了幾下。

    這邊的宿舍沒有陽臺，方落西出門接了個電話。是韓女士，也就是他媽媽打過來，問他怎么不在家。

    他接了電話，只簡單說了句學(xué)校實習(xí)，也沒問在哪里實習(xí)，反正他一整個暑假沒在家也沒人知道，主要韓女士也沒問，只是象征性打個電話而已。

    通話時長也就兩分鐘，就好像只是確定一下這個人還在就夠了。

    掛了電話他心煩的厲害，想著剛才自己語氣也不怎么好，就去超市拿了幾瓶酒，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一個人呆著。

    他早就看到那邊的女生了，也沒興趣聽別人打電腦的墻角，只是懶得收拾地面上的空酒瓶，拿出耳機又在這邊坐了會。

    他看見那女生又趕回來，在地上翻著找什么東西，也沒在意，反正他又沒多少好心過去幫個忙。

    花露水的味道又一次傳來，方落西偏頭咳嗽一聲，嘴角溢出一抹無奈的笑，敲開煙盒，撥動打火機。

    “同學(xué)，你賣酒嗎？”

    方落西聽見沒來頭的一句話，皺著眉頭看過去。

    剛才那個女生站在他一米遠(yuǎn)的地方，頭發(fā)披散著，軟軟的搭在肩上。外套寬大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黑色運動長褲，腳上踩著一雙黑色人字拖，小巧白皙的腳趾因抓地而蜷縮起來。

    察覺到自己不太得當(dāng)?shù)囊暰�，方落西不著痕跡移開眼。

    而時晨正迷糊盯著面前這姿態(tài)隨意坐在地上的男生，她很討厭煙味，甚至也不大喜歡吸煙的男生。

    但現(xiàn)在，她突然想，好像吸煙的男生也很帥。

    可能是剛才花露水的味道太過濃郁，現(xiàn)在空氣中還有淡淡的梔子花香味，她沒聞到一絲煙味，并且無比感謝當(dāng)時自己多花了五塊錢買了這款花露水。

    男生唇角斜斜咬著眼煙，煙霧從微張的唇畔溢出，在黑夜里格外顯眼。他又深吸了一口，指尖輕夾煙尾，轉(zhuǎn)頭摁在了打開啤酒瓶里。

    方落西摁滅煙頭后，又皺眉轉(zhuǎn)頭看向過來的女生，身后的路燈逆著光，看不清臉，想著扯個由頭把人趕走。

    時晨以為他不耐煩了，鬼使神差哄騙出一句，“你別怕，我給錢的�！�

    方落西挑眉一笑，分不清是無語還是真覺得好笑，真轉(zhuǎn)頭看向地面上的酒瓶了。

    時晨本該是要走的，就這一刻她突然不想走了，學(xué)著他的樣子也坐在地上。

    方落西轉(zhuǎn)頭看她一眼，語氣輕佻，“能喝？”

    第17章

    時晨皺眉看著手上的荔枝味果酒，粉紅色包裝，小小一罐，和地上那一些壓扁的啤酒瓶明顯不是一個畫風(fēng)。

    “不喜歡這個？”

    時晨轉(zhuǎn)頭看向他，擺手道，“沒有，這個……也行�！�

    方落西嗤笑一聲，又灌了一口啤酒，“不行也沒有別的，剩下都是我的，送你還挑�！�

    聽見他的話，時晨臉一下子像熟透的蝦米，沒什么底氣反駁，“沒挑�！�

    兩個人就這么隔著距離安靜坐著，誰也沒開口。時晨摩挲著手里的果酒，感受著金屬制品圓潤的滑度，時不時把視線投到一旁。

    “嘶�！�

    時晨聽見動靜，光明正大轉(zhuǎn)頭看去，看見男生食指指尖一道血跡。她剛剛偷看到，男生食指拉動指環(huán)時，不小心被棱角劃傷。興許只是一道小傷口，只是紅與白對比明顯，在這黑夜里更顯得觸目驚心。

    她慌張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還好剛才出門的時候，換了件衣服，口袋里裝著每天應(yīng)急要用的紙巾和創(chuàng)可貼。

    時晨湊過去，略微伸直胳膊遞過去，“學(xué)長。”

    方落西壓根就沒在意手上這道小口子，就是有點無語，單手開個啤酒瓶都能把自己搞掛彩，讓別人看見不得笑死，聽見這聲學(xué)長，他納悶地看著面前這個女生，“認(rèn)識我？”

    時晨見他沒接，又把東西往前遞了遞，抬眼看他，抿嘴說：“前兩天下雨……在水房�！�

    不說過目不忘，方落西也不至于記憶這么差。搜刮了一下自己的記憶，又看了眼面前的女生，頭發(fā)散披在肩上，也沒帶著眼鏡，現(xiàn)在天又這么黑，不怪他沒認(rèn)出來。

    他看到，女生的眼睛本來很亮，像是眸子里含水，但又不空洞，相反直率又認(rèn)真。

    女生的手還在伸著，他輕咳一聲，拿過紙巾，“是你啊�！�

    “謝謝……學(xué)妹�！�

    他沒糾正稱呼，順坡應(yīng)下了這個便宜。

    原來，他根本就沒認(rèn)出來。

    時晨快速收斂了情緒，看著手上沒被接過的創(chuàng)可貼，問道，“這個，不要嗎？”

    方落西看向她手里的粉紅色創(chuàng)可貼，面色一頓，“小傷，用不著這個。”

    時晨想著可能男生好面子，覺得小傷口不許用這些，更何況是個粉紅色的創(chuàng)可貼。只是她親眼看著那指環(huán)滑過皮膚，血流不止。再說，明天實習(xí)也還是要包起來比較好。

    “我還有別的�！�

    方落西看著這姑娘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紙包，粉紅色的，腦袋一懵。里邊打開五顏六色的卡通款創(chuàng)可貼，粉的、紫的、黃的、藍(lán)的，都是些小姑娘喜歡的款式。

    時晨把創(chuàng)可貼遞過去，臉上認(rèn)真道，“你拿著吧，明天實習(xí)也要用，就當(dāng)謝謝你的酒了�！�

    隨后，她搖晃了一下酒瓶。

    方落西看著她手里晃動的酒瓶，也是粉紅色的，無奈一笑。原本就是他拿錯了，結(jié)賬時又懶得放回去，現(xiàn)在倒是平白讓他沾了光。

    他一手接過創(chuàng)可貼，唇角掛上一絲笑，搖了下頭，“那你這可虧了�！�

    時晨手指輕輕扣著鋁罐上的拉環(huán)，沒打開，聽著清脆的噠噠聲，垂頭看著地面。

    許是剛才時晨雪中送炭的情誼可貴，方落西難得好奇問了句，“大晚上的怎么還來這邊？”

    剛才他就發(fā)現(xiàn)這女孩也不嬌氣，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就是臉色不太好。

    聽到他的問話，時晨心一動，也沒抬頭，聲音從下往上，穿過厚重發(fā)絲，悶悶道，“今天，不是出成績嗎？”

    “這個啊�！狈铰湮鞴嗔耸Ｏ碌木疲�轉(zhuǎn)頭又想拿瓶新的。

    他的手上還包著厚厚的紙巾，食指微微翹起，很不方便。時晨看見他的動作，就近拿過一罐啤酒，單手利落地扣開拉環(huán)，遞過去，“這個行嗎？”

    方落西看著伸過來的酒罐，想著剛看見利落的開罐姿勢，眉毛一挑，有些驚訝。他沒多猶豫，接過后灌了一口。

    “沒考好？”

    “嗯，有點。”時晨想到自己的成績，突然覺得羞愧難當(dāng)，無比痛恨那兩分，埋著頭，沒說話。

    “那也不能比我還差，我都沒成績�！�

    方落西那天有急事，也沒去考試。

    時晨聽見這話抬頭納悶地看向他，隨后轉(zhuǎn)開視線，想著之前宿舍里討論過的。四六級不管過沒過都會有成績，但是分?jǐn)?shù)的下線是200分，也就是200分以下的學(xué)生查成績的時候，頁面上顯示的是0。

    本來按照時晨的想法，會愿意挖一下自己的傷痛來安慰他，你看我423，慘吧。

    可現(xiàn)在。

    她想知道是怎么一個情況，又怕無心之下戳到人家傷疤，于是按下好奇心。

    抬手勾開自己果酒的拉環(huán)，時晨舉著湊到唇邊，甜膩的香氣混入鼻息，酒液沖刷唇齒，流過喉嚨，有些許回甘。

    時晨捋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清晰的在腦子里一條條列出來。

    遙感系，負(fù)責(zé)優(yōu)化app后續(xù)，

    理科很好。

    英語考試，可參與評優(yōu)、獎學(xué)金等。

    大二學(xué)長，時間不多了？

    這條待定。

    總之，她在腦海里勾勒出一個，因為英語成績不好而獨自在深夜頹廢的理科男生形象。

    “其實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這種考試，可以考很多次的�！睍r晨斟酌著言語，努力看起來不那么正經(jīng)，“偶爾跌倒一兩次，又不是不能爬起來，爬起來又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強，只要沒丟了方向，怎么樣都可以的�！�

    時晨皺著眉毛從自己貧瘠的語庫里搜刮著詞句，讓氣氛在此刻顯得不那么僵硬。就連高中考試的時候，她寫作文都沒這么費勁。不動聲色地把雞湯說成真理，這得算一門學(xué)問。

    方落西輕聲一笑，一手后仰撐地，側(cè)過身看她，另一手舉起酒瓶示意，“敬，小強�！�

    黑夜掩蓋了她面紅的臉頰，身后的路燈在她的發(fā)絲暈出一片光影，時晨心跳如雷鼓，緊緊攥著自己手中的果酒，緩緩伸直胳膊。

    砰。

    時晨舉著易拉罐輕磕在手指環(huán)繞的罐身，一高一低，就連地上也有極為和諧的倒影。

    她縮回手，輕抿一口酒液。另一手攥住自己手腕，好像還能感覺到剛剛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