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蘇岑冷冷道:“當初是你差點把黃婉兒和你兒子困死在井下�!�
“所以我才要謝謝你啊,”宋凡挑眉一笑,親自斟了杯熱茶給蘇岑送過去,“來,以茶代酒,我謝謝你�!�
蘇岑冷眼看著宋凡沏的那杯茶,裊裊白霧升騰而起,顯然溫度不低。
他對宋凡遞出的東西本來就有排斥,自然是不肯接。
宋凡挑眉道:“你若是不喝,我讓我兒子代你喝了如何?”
蘇岑冷冷與宋凡僵持了片刻,抬手抓起桌角那杯熱茶一飲而盡。
滾燙的熱茶灼的舌尖喉嚨微微發(fā)麻,直到咽下去了蘇岑也沒嘗出來這到底是什么茶。
宋凡滿意地笑笑,抬手捏著那孩子柔嫩嫩的臉蛋打量了片刻,道:“黃婉兒給我兒子起名叫什么黃博瓊,我不喜歡,蘇蘇你是狀元,要不你來給我兒子起一個�!�
正說話間腿上突然一陣濕熱,宋凡猛地起身,只見一身衣袍已經(jīng)濕了大半,那小孩一臉無辜地跟他大眼瞪小眼,不遺余力地將最后一點尿液滋到他身上。
宋凡:“……”
蘇岑神色一凜,生怕宋凡對這小孩做出什么舉動來,急忙上前趁著宋凡還沒回過神來將那孩子奪下來,好生護在懷里。
宋凡空著手愣了愣,難得沒有發(fā)怒,皺著眉頭抖了抖一身腥臊味的衣裳,又喚了一個下人,硬是逼著那人跟自己換了衣裳。等收拾妥當想從蘇岑懷里把孩子接過來,蘇岑卻怎么也不肯給了。
宋凡步步逼近,“這可是我兒子�!�
蘇岑護著孩子一步步后退,“這孩子你是生過養(yǎng)過,還是叫過你一聲爹爹?你憑什么說他是你兒子?”
宋凡一雙桃花眼輕輕一瞇,這孩子他抱來就顧著哭了,竟忘了讓他喊聲爹爹,眸色一狠對著人瞪上去,那孩子在蘇岑懷里好不容易安生下來,被宋凡一瞪又險些哭起來。
眼看著身后就是二層的欄桿,退無可退,蘇岑只能將孩子牢牢抱在懷里。
忽然之間茶樓的大門被從外面一把推開,一隊官兵涌入,張君緊隨其后,看清樓上形式振臂一揮,“還愣著干嘛,拿人�。 �
官兵頃刻沖上去將宋凡團團圍住。
宋凡冷冷一笑,“我可是豫王府的世子,你敢抓我?”
張君從樓梯慢慢踱上來,“抓的就是你。當街擄人,不抓你抓誰?”
“我可是這孩子的父親�!�
張君挺著肚子一笑,“這孩子的父親是定安侯府的小侯爺,當年圣上親自賜的婚,你是嗎?”
轉(zhuǎn)頭吩咐:“把人抓起來�!�
宋凡空有一身本事,在這么方寸之間也施展不開,只能束手就擒。一雙眼睛不甘示弱地打量著張君,看的人沒由來心里一寒。
張君卻不為所動,“別的衙門不敢抓你,我大理寺敢抓,哪怕只能關(guān)你一夜也滅滅你那不可一世的氣焰,帶走!”
蘇岑下樓來把孩子還給黃婉兒,黃婉兒喜極而泣,把孩子接過來看了又看,確定人身上沒有外傷這才放心。
又想起來當初這孩子剛誕下時還認了蘇岑做干爹,抱著孩子上前道:“來瓊兒,叫爹爹。”
小孩子怯生生看了看蘇岑,奶聲奶氣地喚了聲:“爹爹�!�
聲音不大,卻不巧被途徑押走的宋凡聽到,人當即就不淡定了,“他憑什么叫你爹爹!”
蘇岑示意黃婉兒帶著孩子先走,轉(zhuǎn)而回過頭來與宋凡面面相對,“他喊誰叫爹爹都無妨,只要不是你。”
“你別得意,”宋凡忽然挑唇笑了,“你可知道我們?yōu)槭裁捶拍銇聿槔钺尩陌缸樱俊?br />
蘇岑一愣,宋凡借機湊上來在人耳邊輕聲道:“因為這件事不是我們干的�!�
蘇岑身子輕輕晃了晃,宋凡那聲音輕飄飄的,像是淬了毒,“所以這件案子要么是確有其事,要么是李釋自己求死,我們充其量只是推波助瀾。你幫我們查清楚了,我們才好放心動手啊�!�
第223章
死局
蘇岑徑直去了天牢。
有了之前他一番交代,獄卒們倒是沒再對圖朵三衛(wèi)多加為難。蘇岑驚訝于這群突厥人的堅毅,更吃驚于這群人的恢復(fù)能力,不過幾日不見這些人便又是生龍活虎起來,見了他還都能熱忱地喚一聲“蘇公子”。
這些人都是李釋的左膀右臂,當初也是一起喝過酒吃過肉、一起并肩作戰(zhàn)過的。剛回來時他一腔怒火確實遷怒過這群人,可后來再仔細想過,他們把李釋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怎么可能會背叛?
蘇岑沉默著一路往里,在角落里找到了正在吃飯的祁林。
祁林當日傷的重些,這會兒也已經(jīng)能坐起來吃些東西了,一只破碗盛著些許稀粥,被那么大個兒人捧著怎么看也不像能吃飽的樣子。祁林看見蘇岑愣了一愣,三兩口把稀粥喝完了就要站起來。
蘇岑把人按下沒讓他起來,道:“我就過來問兩件事情,問完就走�!�
祁林卻忽然猶豫了,淺淡的眸光幾經(jīng)閃動,才道:“你問吧�!�
蘇岑說是要問,語氣卻是篤定的,“當日去找陳英的,是王爺吧?”
祁林食指在破碗邊沿上輕輕劃了一道,“我不能說�!�
蘇岑從回答里就已經(jīng)知曉了答案,卻還是執(zhí)著地又問了一遍,“去找陳英的是不是王爺?”
祁林低著頭抿著唇,盯著素白的瓷胎像要看出一朵花來。
蘇岑一把奪過祁林手里那只破碗摔碎在地,聲音脆耳,周圍的圖朵三衛(wèi)們?nèi)伎催^來,只見蘇岑雙目猩紅,指尖輕輕抖著,聲音因為拼命壓抑而帶出一絲嘶啞來,“你就真的要看他去死嗎?!”
牢房里瞬間靜了下來,連點窸窣的響動都沒了,但也就一瞬之后,兀赤哈紅著眼睛兀自起身,漢話不流暢,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你不說,我來說!爺他……”
祁林抬了抬手,制止了兀赤哈沒說完的話,轉(zhuǎn)而抬頭看著蘇岑:“你當真能救他?”
“現(xiàn)在除了我你還能指望誰?”蘇岑偏開頭抿了抿唇,“什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身邊自始至終,不就只有我們這些人嗎?”
“是,”半晌后祁林才輕點了下頭,“是爺去找的陳英�!�
蘇岑狠狠握住了拳才壓抑住周身的顫抖,深深吸了口氣,接著道:“還有一個問題,溫小姐她……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祁林這次沉默了更長的時間,才輕輕吐出兩個字:“自殺�!�
“溫小姐死的時候身上已有三個月的身孕,爺說過,這件事誰要是說出去,自覺滾出圖朵三衛(wèi),永遠不許再回來。”
蘇岑趕著宵禁的點兒回到興慶宮里。李釋如今人被圈禁在興慶宮里,用膳的規(guī)格卻是沒減,八碟八碗滿滿擺了一桌子,李釋卻一筷子沒動,顯然是在等著他回來一起用。
看著蘇岑站在門口,半張臉浸在黑暗里也不進來,就那么垂眸靜靜看著他。
李釋無奈笑了笑,自己動身上前將人輕輕往懷里帶了帶,“怎么?誰讓你受委屈了?”
等抱上去才發(fā)現(xiàn)那具身子整個兒都在輕輕抖著,牙齒上下磕碰著,像是冷極了,又像是怕極了。
李釋皺了皺眉,還沒等再開口,卻猛地被人一把推開了去。
退了幾步才剎住步子,李釋臉上的笑意也不見了,一雙眼睛沉之又沉地垂了下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蘇岑近乎咆哮,“你到底想干什么?!”
“陳英是你找的,是你讓他誣陷你謀害先帝,祁林他們也是你指使的,硬給自己冠上一個私通突厥的罪名,你自導自演了一場大戲,最后讓我來查,你讓我查什么?查你怎么一心求死的是嗎?!”
“子煦……”那雙眼睛里深得看不見底,裹挾著深淵將人吞并進去,“你不該回來�!�
蘇岑將唇色咬的近乎透明,李釋當初也說過他不該回來,當時他只當是李釋怕牽連了他,如今他才明白那話里的深意——他不該回來,因為這件案子里沒有兇手,沒有受害者,他查不與查,有沒有結(jié)果都毫無意義。
“為什么?”蘇岑凝看著那雙眼睛,只覺得胸口被牢牢壓抑著無法呼吸,自己就要溺死在那里面了。
“你可曾聽說過九龍鞭?”
“上打天子下斬群臣的九龍鞭?”蘇岑道,“那不是坊間傳聞嗎?”
當初傳聞還說李釋手里握著能把小天子取而代之的詔書呢�?伤麉s知道,先帝與李釋之間早就生了嫌隙,若不是當真無人可托,先帝恨不得把李釋一輩子留在邊關(guān),又怎么可能把關(guān)系到皇權(quán)安穩(wěn)的東西交到他手上?
“坊間傳聞也得有據(jù)才能傳,這東西確實有,只是上打不了天子,下也斬不了群臣,它所能作用也就只有兩個人罷了。”李釋就近找了張椅子坐下,又拉了張凳子沖蘇岑招招手,“來,坐下我慢慢跟你說。”
蘇岑抿著唇靜默了片刻,才慢慢踱步上前坐下。
“李巽最后那兩年其實也已經(jīng)感覺到他一心扶植起來的暗門已經(jīng)不在他的掌控制下了,而且他也知道李晟不會甘心于一直藏在暗處,早晚有一天會出來再奪走當初屬于崇德太子的東西。他把我從邊關(guān)調(diào)回來就是為了制衡李晟,可又怕我權(quán)力過大威脅到自己兒子,所以在臨終前把這東西隨一道遺詔留給了寧太傅�!�
蘇岑只覺得沒有來地嗓子發(fā)緊,“……什么遺詔?”
“這枚扳指……”李釋把手上的扳指脫下來遞給蘇岑,“連同李晟手上那枚,系由一塊籽玉所出,李巽把這扳指給了我和李晟一人一枚,就是要告訴我們,生則同生,死則同死�!�
“所以你選擇同死……”蘇岑心肝顫了顫,說出來的話也跟著輕輕顫抖著,“你覺得你死了,李晟到時候就能乖乖束手就擒聽候發(fā)落了?你死了他就會遵從遺詔甘心赴死?”
李釋輕輕搖了搖頭,“一個李晟并不可怕,他之所以能攪弄出這么多風波來是因為大周外強中干,早就從里面腐朽掉了。我說過,大周病了,國之大弊,是為積貧,是為薄弱,是為貪腐怠政,是為結(jié)黨營私,是為君主昏聵閉塞言路,是為居安忘危逸豫亡身。自太祖皇帝平定天下以來,他們太平日子過的太久了,忘了當初內(nèi)憂外患頭上懸著一把劍的時候,總覺著這幅空殼子還能再撐一撐,天塌下來也砸不到他們。所以李晟才能有機可乘,人人若都是為了私利,自然有大把的把柄任人拿捏,若是只看見眼前那一畝三分地,能守得住大周這萬里江山嗎?”
蘇岑忽然就明白了,李釋為什么要大費周章導這一出戲——謀害先帝,先帝死的時候房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只要李釋不開口,除非開皇陵驗尸,否則這件案子永遠也查不清楚。
一件永遠都破不了的案子便只能由心來主導了,你認為他有便是有,沒有便是沒有。李晟拿著這件案子為由頭逼死了一心為國的攝政王,實際上就是在自掘墳?zāi)�,所謂的九龍鞭不過是個契機,屆時即便李晟不會赴死,這朝堂之上也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李釋求的根本不是帶走一個李晟,而是深淵在側(cè),他如今是大周的頂梁柱,若有一日這頂梁柱沒了,天塌下來,滿堂朝臣就只能自己頂著。
蘇岑顫巍巍開口,“你就不怕李晟擁兵造反?”
“他沒有兵,”李釋道,“我的事了結(jié)之后,兵權(quán)會留給溫修,被調(diào)換的禁軍我都讓溫修整編好了,除了隴右的兵不動,西南太遠不宜跋涉,其他各地的駐軍屆時都會趕來勤王�!�
“可是溫修他不想你死!”蘇岑道:“他不惜借溫小姐的死因來告訴我真相,就是要讓我阻止你。”
“太晚了�!崩钺屳p聲道。
大局已成,陳英死了,封一鳴也死了,這件事早已經(jīng)是離弦之箭,追不回來了。
“你都安排好了,你、陳英、圖朵三衛(wèi)乃至封一鳴,你們都是殉道者,”蘇岑滿目猩紅,像是要泣出血來,“這個局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一個月?半年?還是說當初你讓我查田平之的案子就已經(jīng)開始了?就是為了把李晟引出來?”
李釋輕輕嘆了口氣,“暗門就是一塊爛瘡,置之不理,他就越爛越大,爛到骨子里,危及性命。所以與其遮遮掩掩,倒不如暴露在天光之下,讓人們看見了,知道疼了,才會去想著剜去它�!�
“代替封一鳴去死的本該是我是嗎?”蘇岑突然頓悟了,“所以當初把我削職為民、永不錄用的決定根本就是你默許了的!把我送走了你才好實施你的大計,你要做商君,做那什么大菩薩!你要以一己之身度萬民!”
蘇岑順著凳子滑落在地,以極低的姿態(tài)蜷縮在人膝頭,第一次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那你能不能……先度度我……”
第224章
新春
第二日一早,興慶宮的大門一開,蘇岑從里面默默出來。
鄭旸興沖沖湊上前去,一邊走一邊手舞足蹈地給蘇岑比劃,“今天早朝上果然又有人站出來了,比昨天還多了兩個,還有個御史洋洋灑灑寫了一紙長卷彈劾李晟,當堂就給念出來了,罵李晟是小人亂政、敗壞朝綱,還說他是迫害忠良的奸臣佞臣,聽的我當場就想給他喝一個‘好’字。還有張君張大人,今天早上一紙辭呈遞了上去,被小天子當場就駁回了,還勒令李晟把昨天抓的那兩個人也放出來,只道言官的職責就是上朝議事,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挾私報復(fù),就是沖著李晟說的。你就進去告訴小舅舅,讓他耐心等著就是了,到時候只要咱們查清楚了,不怕李晟不放人�!�
蘇岑掀開車簾上了馬車,坐下一句話也沒回應(yīng)。
“咱們今天去哪兒?”鄭旸緊隨其后,落座后對著蘇岑問。
蘇岑看著眼前這方小空間愣了愣,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去哪兒?他現(xiàn)在還能去哪兒?
蘇岑目光失神了片刻,才開口道:“我想去昭陵看看�!�
“你怎么了?”鄭旸訝然,蘇岑的聲音啞的厲害,明明昨日還是好好的,一夜過去那副珠圓玉潤的嗓子竟像是拿著砂紙打磨過。
再仔細打量,這才見蘇岑整個人都目之所及地憔悴了不少。
“是不是病了?”鄭旸伸手上去想要試探,卻蘇岑偏頭躲開,他嗓子實在疼得厲害,這會兒一句話也不想說,只能用眼神示意鄭旸回到正題。
鄭旸無法,沖蘇岑搖了搖頭,“昭陵遠在城郊西山,咱們過去就要大半天時間,宵禁之前只怕是趕不回來。而且沒有上諭,你去了守陵的人也不讓你進去啊……”
鄭旸突然愣過神來,“你去昭陵干嘛?你想干什么?!”
“擅闖陵寢……”蘇岑咽了口唾沫才得以繼續(xù)說道:“是什么罪名?”
鄭旸皺了皺眉,“為了杜絕歷朝歷代皇帝被掘墳盜墓的情況,我朝對皇陵監(jiān)管嚴格,不說你硬闖根本進不去,就是進去了,那也是殺頭的罪名,可不是鬧著玩的�!�
“毀壞皇陵呢?”
“那可是抄九族的大罪,”鄭旸眉毛一橫,“你到底想干嘛��?!”
蘇岑輕輕搖頭,再開口時卻絕口不提皇陵的事了。
“進宮吧。”蘇岑輕聲道,“我想看一看當年有關(guān)先帝病癥的記錄�!�
西北城郊的一座小院里,一個一身黑衣的青年人提著個食盒大步跨進院里,來到房門前剛要抬手開門,卻隱約聽見了房里幾分響動。
那動靜窸窸窣窣,像精細的金屬輕輕摩擦,不仔細聽險些就要漏聽了。房里人似乎也察覺到了外面的動靜,靜了一瞬之后登時是一陣手忙腳亂的收拾,片刻后又重歸寂靜。
青年人推門進去,只見床上還躺著個人,面色有幾分憔悴,但模樣卻是頂頂精致。聽見響動睜了睜眼,一副剛睡醒的惺忪模樣,嗓音也帶著幾分沙啞,出聲問道:“韓書?你怎么來了?小紅呢?”
韓書把食盒往桌上重重一放,徑直上前,一把掀開曲伶兒蓋著的棉被,冷笑一聲:“別裝了。”
只見那副白皙的腳腕上還纏著一副精光熠熠的鐵鎖,只是鎖頭被劃得亂七八糟,刀斧不侵的精鋼鎖上還真被劃開了一道小痕。
“這,這……”曲伶兒訕笑著,“這大鐵塊子拴在腿上我腳冷,這才,才動手的……”
“東西呢?”韓書冷著臉伸手。
曲伶兒與韓書僵持了好半天,這才不情不愿把身上最后一塊蝴蝶鏢交了上去。
韓書冷哼一聲,扭頭就走,“明日就讓他們過來給你換副新的�!�
“韓書,韓書!”曲伶兒急忙去拉,剛拽住人袖子一角冷不防被韓書用力抽出,力道使空,整個人從床上栽了下來。
牽連了身上的舊傷,登時疼的齜牙咧嘴。
韓書剎住步子回頭看了一眼,最后無奈嘆了口氣,這才俯下身去把人抱起來送回床上。
“韓書,”曲伶兒一旦攀上韓書的腕子就再不撒手了,纖細的指節(jié)恨不得勒進人肉里,“韓書你聽我說,我得出去,他們利用我威脅祁哥哥,你得幫我�!�
“你怎么就這么……這么記吃不記打呢!”韓書氣的咬牙切齒,“這就是你說的真正對你好的人,結(jié)果人家轉(zhuǎn)頭捅你一個窟窿,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曲伶兒握著心口處那塊劍傷,輕輕搖頭,“祁哥哥他不是故意的�!�
韓書恨不得上前掰開曲伶兒的腦瓜看看里面裝的是不是都是漿糊,最后只能重重嘆了口氣,“我爹費了多大勁兒才把你從門主那里要回來,你就別想著折騰了,也讓他老人家省省心行不行?”
曲伶兒忽然眼前一亮,“我想見見師父�!�
“想都別想,我爹不會同意的!”韓書斬釘截鐵道,“我爹在武德年間就為崇德太子效力,暗門創(chuàng)立之初就一直待在暗門,絕對不會背叛暗門的�!�
“我不知道外面的局勢怎么樣了,但想必是好不到哪里去,”曲伶兒黯然垂下眉目,“那勞煩你幫我問師父一句,這就是他等了這么多年想要的嗎?”
臨近年根,祭天禮如期提上了日程,只是相比往年的隊伍有些許不同,寧親王的位置換成了豫王李晟,奉禮的也換了個不認識的生面孔,許是第一次領(lǐng)這份差事,整個人都瑟瑟縮縮的,腰身不夠筆挺,面相也不行,一不小心就邁錯了步子,穿著一身紅衣像只滑稽的大猩猩。
蘇岑逆著人流而去,對這支浩大的隊伍熟視無睹。
近些天來他忙著在皇宮、天牢、大理寺進進出出,對著這件案子逐字逐句地剖析,每一個要點都去核查,人也看得見地消瘦下去,臉色越加冷了,往往一個眼神就讓人遍體生寒,誰也不敢招惹。只是一到了宵禁的點兒就回到興慶宮去,有時候還是一天兩趟,見了李釋一句話也不說,上去就是扒人衣裳,每次都是不遺余力。李釋不動他便自己賣力,最后哭著喊著筋疲力竭了才得以安睡那一小會兒。
既然始于一場皮肉交易,那便也終于此,若真是能死在床上了,也算是善終了。
每天天還不亮便再出門,一直忙到除夕當天也沒停下。
在宮里還碰見了李晟,含笑問他案子查的怎么樣了?明天一早的大朝會還指望他像上次那樣再風光把。
蘇岑憔悴的厲害,好像被風一吹就能倒下似的,卻還是啞著嗓子沖人道:“定不負王爺所望�!�
“你這副嗓子可是不行,到時候只怕滿堂朝臣們都聽不清楚,”李晟忽然抬手附上人的喉結(jié),不等蘇岑后撤便已經(jīng)收緊,那里的骨節(jié)清晰脆弱,喉結(jié)艱難地滑動了幾下,最終在強勢的力道下被迫不動了。
李晟在那里的骨節(jié)脫位之前才慢慢松手,輕笑道:“我哪里還有上好的秋梨膏,一會兒差人給你送去。”
蘇岑俯下身子咳得昏天黑地,聳立的肩胛骨突兀又明顯。
天色剛暗長安城里便已經(jīng)張燈結(jié)彩,儼然一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的粉飾太平。
今日一反常態(tài),剛?cè)胍固K岑便提著個食盒來到興慶宮門前,除此之外還有兩束鞭炮兩支煙花,除夕之夜無可厚非,守門的兩個侍衛(wèi)仔細檢查了,這才放人進去。
蘇岑找到李釋所在的南熏殿,只見里面早已經(jīng)送來了宮里的御膳,較之往日異常豐盛,大有斷頭飯的意思。
蘇岑上前把那些菜一樣樣收起來,又擺上自己帶來的飯菜,一碟一盤都是家常菜色,山珍海味換成了蘿卜白菜,蘇岑面不改色道:“阿福不在了,這些都是我做的,可能比不上宮里的御膳,但是吃不死人�!�
李釋笑笑,夾了一口青菜豆腐送到口里,笑道:“你還會燒菜?”
“在寺里的時候跟著和尚們學的,只會做素菜,別的就不會了。”
蘇岑又去李釋的私庫里挑了一壇酒,給兩人滿上舉杯敬上去。
“脖子怎么了?”李釋皺了皺眉,蘇岑一動作他就注意到了脖子上那一道淺淡的淤青,伸手上去輕輕撫摸著,像是要把那道淤痕撫平了。
“無妨,”蘇岑抬手擋了去,繼續(xù)舉著杯盞敬上前去,“這第一杯酒我謝謝王爺這些年來對我的關(guān)照,沒有王爺,依著我的脾氣只怕活不到今天。”
不等李釋回應(yīng)蘇岑便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灑落的酒水順著脖子流下,在燈光映照下晶瑩透亮,像一道淚痕。
李釋默默端起酒杯,陪著蘇岑飲盡。
“這第二杯酒我謝謝王爺賜我一場大夢,浮華落盡夢將醒,我這場大夢只怕是要醒了�!�
這杯喝的急了,蘇岑嗆了幾聲,李釋上前將人抱在懷里小心安撫著,那只墨玉扳指順著脊柱輕輕劃過,這才察覺出來這幅小身板早就瘦的硌人了。
“你一向運籌帷幄,我想問問你,你這次是怎么把我安排的?”咳完了,蘇岑攀著李釋地腕子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