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這些血粼粼的往事，再度掀起來還是滿目狼藉，謝見微垂眸道：“我怨你，但是沒辦法恨你，因為……”他頓了下才用著極為艱澀地聲音道，“因為我沒辦法不愛你。”
陸離心臟猛跳了一下，張口卻是：“你不是愛著那個人類嗎？”
謝見微說：“自始至終……從我們相遇那天起，我愛的人就只有你�！�
“可是……”陸離永遠(yuǎn)忘不了那天的畫面，他忍不住說出口。
謝見微明顯怔了下，他說：“我……從未做過那樣的事，我和亞力（人類陸離的原名）一直是朋友關(guān)系，絕對沒有半分逾矩。不過……”他頓了下道，“那幾年我以為你死了，所以沒了活下去的念想，一直過得渾渾噩噩，在夢里的時間比現(xiàn)實(shí)中都多，也許……”
其實(shí)現(xiàn)在再去追究這個已經(jīng)沒有意義，謝見微肯定愛著自己，陸離很清楚，而且是深深愛著，若非如此，這幾百年的無數(shù)個天幕之夜，謝見微是不可能這樣心甘情愿的承受。
可是……既然愛著他，那……那一劍又是怎么回事？
這個問題陸離不敢問。
謝見微卻主動說了：“這些年來我不敢見你也沒臉見你……”他低著頭，聲音里滿是懺悔，“無論怎樣，都是我刺了你那一劍，都是我……殺了你。”
最后三個字他似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數(shù)百年歲月都無法消融的悔恨。
陸離終于還是問道：“那時……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相信謝見微不會殺他，可是事情卻發(fā)生了。
謝見微似乎是終于撐不住了，他崩潰道：“我不知道，里浮爾，我不知道……當(dāng)時看到被毀掉的范塞家和陸離，我滿腦子都被憤怒給充斥了，緊接著就有個聲音響在耳邊，他問我想不想讓一切恢復(fù)原狀，我想，我當(dāng)然想啊，我覺得這不是你做的，做這事的人不是你……”
他說的語無倫次，可顯然即便過去了這么久，那時候的記憶也無比鮮明，因為這是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只要碰一下就會鮮血淋漓。
“在之后的事我都只能眼睜睜看著，我沒法操縱自己的身體，我沒法控制自己的行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等到徹底清醒的時候，你的心臟上插著一把黑色的劍，而你的身體也被我的鐮刀整個刺穿�！�
說到這里謝見微已經(jīng)泣不成聲，陸離也心疼得呼吸艱澀，他用力抱著他，安慰道：“沒事，沒事了，都過去了�！�
“我不想殺你，我怎么會舍得殺你？我寧愿自己去死也不會讓你死啊！你不知道我得知你還活著時有多高興，你不知道我以為你戰(zhàn)死在魔界時有多絕望，我好不容易再度見到你，怎么舍得讓你受傷！”
陸離死死抱著他，不停地吻著他：“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阿微，我太開心了，我真的真的太高興了�！�
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陸離此刻的心情。
只要謝見微愛他，那么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一片明媚。
蝕骨之痛算什么？能和謝見微在一起，天天讓他痛他也心甘情愿！
只不過……
陸離哄著謝見微，心中卻有恨意滋生：很明顯，那時候的謝見微被人趁機(jī)操控了，刺下那一劍的不是謝見微，而是那個大惡魔。
他才是造成一切悲劇的源頭！
因為這個東西，他和謝見微錯過了這么久；因為這個東西，他和謝見微痛苦了幾百年；更是因為這個東西，謝見微嘗到了無數(shù)次的蝕骨之痛！
單單是最后一點(diǎn)就讓陸離怒不可揭。
他竟然敢讓謝見微受這樣的罪！
到這會兒，謝見微終于可以歇一歇了。
哄好了陸大離，也成功將仇恨全都拉到它身上了，至于之后嘛……
先解決一個是一個，
惡魔陸離身上肯定藏了一個，而另一個估計就是那個搞事情的惡魔了。
畢竟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謝見微都沒有殺死里浮爾的動機(jī)，而那個惡魔出現(xiàn)的時間又太過巧合。
怎么就那么恰到好處出現(xiàn)了一個力量強(qiáng)橫的大惡魔？要知道當(dāng)時魔界的情況非常不樂觀，基本上狠角色都死的死跑的跑殘的殘，若是還有個這樣厲害的大惡魔在，天界大軍哪能一口氣連破魔界七城？
而且有個地方也頗為可疑，以羅倫的能力，當(dāng)初沒人幫忙的話，怎么能進(jìn)到圣殿把謝見微帶走？
這個不知名的大惡魔肯定是小骷髏身上衍生的，因為它能在一定程度上改變設(shè)定。
而依附于里浮爾身上的它，大概和里浮爾一樣也是“客人”的身份，除了能干擾一下里浮爾的情緒，搞不了大事情。
因此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弄死那個大惡魔。
更加有趣的是，謝見微覺得這個算是“主人”的它其實(shí)分不清哪個陸離是真正的夢境主人。
從整個回憶的劇情來看，即便這個夢境的主人是人類陸離，但人類陸離實(shí)在太弱了，從頭到尾都很不起眼，根本無法和里浮爾抗衡。
所以它以為這個位高權(quán)重的大天使長是夢境主人，因此從頭到尾都在針對他搞事情。
但其實(shí)它不了解陸離，真正能夠操縱夢境的陸離，肯定從一開始就會設(shè)定“謝見微不愛他”。
所以在這整個回憶中，身為夢境主人的陸離設(shè)定謝見微對里浮爾這個“別人”一見鐘情，設(shè)定謝見微愛里浮爾愛得死去活來，又設(shè)定自己是個人類小可憐，被救贖了也得不到他，只敢遠(yuǎn)觀不敢靠近，終日品嘗求而不得的鉆心之痛。
這才是夢境主人會給自己加的戲。
然而它不了解，他只看到里浮爾的強(qiáng)大，看到謝見微愛他，看到他們兩人恩愛纏綿，所以就認(rèn)定里浮爾是主人。
謝見微正是因為想通了這一點(diǎn)，才敢只身來魔界，準(zhǔn)備和里浮爾一起攜手除掉它。
假如沒有這個先決條件，謝見微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因為他只要去安撫惡魔陸離，它一定會挑唆小骷髏，到時候小骷髏能做出什么簡直不敢想。
而現(xiàn)在，它以為里浮爾是夢境主人，所以根本沒把小骷髏當(dāng)回事。甚至在謝見微安撫了里浮爾后，它會慌亂之下緊急出招，而且是針對里浮爾出招，如此一來必定會露出馬腳。
收拾一個大惡魔，對于現(xiàn)在的里浮爾來說，實(shí)在不是難事。
更何況這個大惡魔還做了那樣的事，仇恨值滿額的情況下，絕對必死無疑。
謝見微也不急著去找它的下落，這種情況它肯定會先沉不住氣，主動把自己送上來。
而且好不容易讓陸離開心，謝見微想多陪陪他。
兩人在魔界甜甜膩膩，倒也十分快活。
陸離雖然恨不得把兩人錯過的幾百年都一口氣補(bǔ)回來，但卻也沒忘了正事，他早就安排人去調(diào)查大惡魔的下落，等到有消息，他一定讓他生不如死。
謝見微是相當(dāng)了解他的，所以隱晦地提醒道：“過去的事，希望我們都能放下�！�
陸離一提起這些就心疼得厲害，他親他道：“都過去了�！�
謝見微又攥拳道：“但是那個大惡魔一定得死！”
陸離說：“放心，我不會放過他的�！�
謝見微卻執(zhí)著道：“我要看著他死�！�
陸離原本是想讓那東西生不如死，但此刻看謝見微如此堅持，便說道：“好，讓他去死�！�
謝見微提醒的很到位，應(yīng)該會打消陸離折磨他的念頭，直接送它上路。
雖然它的確可恨，但干脆利落地讓它死掉才是正理，真給它留個喘息的機(jī)會鬼知道還會發(fā)生什么。
畢竟這里是一個有邏輯又極度沒有邏輯的夢境。
還沒等陸離查到這個大惡魔的消息，它已經(jīng)如謝見微所料，主動送上門了。
而且還送了謝見微一個大禮！
謝見微和陸離不可能一直待在魔界，謝見微需要做任務(wù)，但陸離也需要進(jìn)食。
關(guān)于這點(diǎn)兩人協(xié)商的也很好。
謝見微會找一些罪大惡極之人的靈魂，讓陸離狩獵。
這種靈魂的污染度極高，即便陷入輪回再出來也是作惡多端，還不如直接被吃了。
其實(shí)惡魔和人類也是能維持一個平衡的。
靈魂一直輪回，但卻會在輪回過程中分裂，分裂出的靈魂如果再進(jìn)入輪回還可能繼續(xù)分裂，如果沒有惡魔們吃幾個，恐怕人界會人滿為患，生存空間變得極度擁擠。
陸離以前是恨透了人類，所以直接大開殺戒，浪費(fèi)了很多靈魂，如今因為謝見微的職責(zé)在，他自然成了一個合理進(jìn)食的惡魔，努力幫助媳婦兒“凈化”靈魂。
謝見微這次來人界便是幫助陸離篩選可食用靈魂，結(jié)果在這個人類大魔頭的老巢他看到了一個少年。
他生得和人類陸離一模一樣，連神態(tài)都完全相似，簡直完美復(fù)刻了當(dāng)年的場景。
謝見微勾了勾唇，主動過去問道：“你還好嗎？”
少年一雙黑眸死死盯著謝見微。
謝見微看看他身上的傷，擔(dān)心道：“需要我?guī)兔�？�?br />
說著他伸出手，這個狼狽的少年卻一下子打開了他。
謝見微明顯怔了怔。
少年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說的情緒，愛中攙著恨，恨里又有放不下的愛。
謝見微被他這個眼神給震了震。
“你……”謝見微不安道，“你是亞力·范塞（人類陸離原名）嗎？”
少年抬頭，聲音沙啞道：“陸離那個名字已經(jīng)不屬于我了嗎？”
謝見微“滿眼錯愕”，身體明顯僵了僵，他呢喃道：“怎么可能……怎么……”
少年似乎并不想看到他，他哪怕腿部受傷，動彈不得，可是卻不想接受他的照顧，他低喝道：“走開，別讓我再看到你！”
他恨得相當(dāng)有道理，如果他真的是人類陸離，那么他的一生可以說是被謝見微全毀了。
義無反顧地愛上他，可是卻連說出口的機(jī)會都沒有，只能偷偷摸摸地看著他，一邊告訴自己他有戀人了，他們很恩愛，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了，可一邊又忍不住地被他吸引……
直到里浮爾戰(zhàn)死，陸離看到絕望的謝見微以為自己終于有了機(jī)會，他邀請他到自己家做客，耐心照顧著他，希望他能走出戀人死亡的陰影，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夠打動他。
可最后呢……只因為他偷偷親了他一下，他就遭遇了那樣的報復(fù)。
他不恨嗎？他恨透了。
自己的家人像豬羊一樣慘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卻什么都做不到，不停看著，不停怒吼，不停絕望……而里浮爾還告訴他，謝見微在圣殿，在他的寢宮，和他日夜纏綿。
他恨誰？他恨里浮爾也恨謝見微。
愛上他是他不對，但他們至于這樣折磨他嗎？至于遷怒到整個范塞家族嗎！
天使是什么？里浮爾根本就是個殘酷的暴不得不說，它裝成輪回后還保有記憶的人類陸離算是相當(dāng)有腦子了。
多好的切入點(diǎn)，謝見微對人類陸離始終是虧欠的，抱有濃濃的歉意，畢竟這個人類實(shí)在無辜，完全是他和里浮爾戀情的犧牲品。
而且謝見微對人類陸離還是非常有感情的，畢竟這也是一個“陸離”。
尤其它假扮得天衣無縫，連氣息都一般無二，如果進(jìn)入夢境的不是謝見微，只怕真會分辨不出。
那樣一來，它就可以利用謝見微的心軟來重創(chuàng)里浮爾。
謝見微當(dāng)然是要先陪著它演一演啦，仇恨拉滿，它就可以一秒升天。至于它送他的大禮，他也一定會好好收下。
謝見微手足無措道：“你怎么會……怎么會……”
少年嗤笑道：“我沒死透讓你失望了�！�
“不是的！”謝見微急忙解釋道，“以前的事……是我對不住你�！�
“呵……對不��？”少年說出這幾個字后，眸子一片陰霾與狠戾。
謝見微說：“不管怎樣，你……你還活著就是件好事，我先幫你療傷�！�
“活著是件好事？”少年瞪著他的視線目呲欲裂，“我這樣活著有什么意思？我的家人全死了！在我眼前哀求著哭泣著掙扎著死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根本殺不死那個魔鬼，根本無法給他們報仇！這樣活著做什么？！”
他吼得撕心裂肺，謝見微還真有些心疼，當(dāng)然不是心疼這個冒牌貨，是心疼自家的小骷髏。
果然這段記憶還是不要想起來為妙，太虐，太陰暗，是個很難解開的死結(jié)。
謝見微心里想著這些面上卻滿滿都是愧疚：“我……我會補(bǔ)償你的�！�
“補(bǔ)償？”少年發(fā)狠道，“那你去殺了里浮爾！去給我報仇啊！”
謝見微：“……”
少年踉蹌著起身，倔強(qiáng)道：“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我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記起這些，但我已經(jīng)不是亞力·范塞了，所以……”他低啞著嗓音說，“放過我吧�！�
他執(zhí)拗地不肯接受謝見微的幫助，要獨(dú)自離開，但它又怎么會真走呢？只不過是欲擒故縱。
果不其然，在走了幾步后，少年踉蹌了一下，摔倒在地昏迷過去。
看到這一幕的謝見微怎么會放任不管？當(dāng)然是沖上前去，小心地扶起他，幫他料理傷勢。
而少年已經(jīng)昏了，也沒法再拒絕他了。
謝見微照顧他整整一天，期間少年又是發(fā)燒又是說胡話，可以說是演得相當(dāng)逼真了。
謝見微也只能“心疼”得不停安慰他。
等到傷勢穩(wěn)定下來，少年悠悠轉(zhuǎn)醒，看到面前的謝見微，他又掙扎著要起身。
謝見微苦澀道：“你別亂動，小心傷口又撐開�！�
少年卻不肯聽他說話：“撐開就撐開，死了就死了，我不想看到你！”
謝見微垂眸道：“你別這樣，想報仇的話……也得養(yǎng)好身體�！�
“報仇？？”少年歇斯底里道，“我找誰報仇？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天使長，我怎么可能……”
“他現(xiàn)在轉(zhuǎn)生為惡魔�！敝x見微希望他活下去，所以在給他希望。
少年明顯怔了怔。
謝見微說：“他現(xiàn)在是惡魔，不再是天使了，所以你有機(jī)會……報仇�！�
人類對天族是沒有抵抗之力的，但卻可以反抗惡魔，哪怕希望仍舊渺茫卻不是絕望。
少年不再掙扎，他躺回床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謝見微重新給他包扎了傷口，他也不再拒絕，顯然是真把那話給聽進(jìn)去了。
謝見微不言一語，兩人之間的氣氛僵硬又緊繃。
到了晚上謝見微會回魔界，第二天又會來照料他。
少年沉默得像個石雕，直至完全康復(fù)，他和謝見微說的話也少得可憐。
可在謝見微轉(zhuǎn)頭的時候，他看向他的視線又充滿了眷戀。
火候差不多后，謝見微便準(zhǔn)備加快進(jìn)度。
這幾天他兩頭跑，陸離自然是問過，謝見微沒瞞他，直接說了。
陸離挺意外：“需要我怎么配合？”
謝見微這樣那樣說了一下，陸離眸色閃了閃道：“這個好辦。”
這對他來說根本是本色出演。
今天謝見微出門的時候，他假裝跟在他身后，然后就看到了那個極為熟悉的人類少年。
謝見微在另一邊整理藥草，少年坐在太陽下，看向他的視線是濃濃的愛意。
嗡得一聲，陸離似乎又體會到當(dāng)年被刺穿心臟時的劇痛，他冷著臉走近，聲音低得可怕：“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謝見微“慌忙”轉(zhuǎn)身，看到陸離后他急聲道：“阿離，這……”
比他更快的是人類少年，他霍地起身，滿目怨恨：“里浮爾！”
陸離不看他，只盯著謝見微。
謝見微為了讓它放松警惕，還在認(rèn)真演戲：他想解釋，但顯然又不知道該怎么說，視線游移著只會讓陸離更加窩火。
“我要?dú)⒘四�！”人類少年咬牙切齒地對陸離低吼。
陸離卻問謝見微：“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謝見微正欲開口，人類少年卻搶聲道：“阿微，你不是說會幫我報仇嗎？里浮爾來了，你幫我、幫我殺了他，我就原諒你。”
這話說的就有些急了少年。
但顯然這很容易激怒陸離，他轉(zhuǎn)頭盯著那人類少年：“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