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梁曼秋忽然有了點默契，t26躲在書后面小聲說：“一叫千門萬戶開。”
戴柯安靜了，沙沙沙繼續(xù)寫字。
待梁曼秋又看完一個童話故事，戴柯突然把他的暑假作業(yè)和圓珠筆一起推過來。
梁曼秋放下書，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像朵被雨打歪的小蘑菇。
戴柯防著燒鵝房來人，低聲說：“你幫我寫作業(yè)，下午我?guī)愠鋈ネ妗！?br />
梁曼秋眨了眨大眼睛，沒立刻接活。
戴柯稍一皺眉，兇相初顯，“不然下午你一個人在店里�！�
沒一瞬，梁曼秋拖過戴柯的作業(yè)和圓珠筆，“有些五年級的題目我不懂�！�
戴柯一身輕松，“把你會的寫了，對了，字不要寫那么好看�！�
梁曼秋一看，戴柯的字跟雞爪刨的沒區(qū)別，要模仿還比寫好字有難度。
她安靜埋頭苦干。
戴柯?lián)爝^半新不舊的《格林童話》翻了兩頁，哈欠連連，扔下找遙控開電視。
女子體操準備開賽，解說正在介紹今天的比賽項目和參賽隊伍情況。
梁曼秋聞聲抬頭，不禁也看入神。
戴柯趕雞似的轟了一聲，說：“快點寫�！�
梁曼秋只好回到作業(yè)上，“哥哥，要寫多少？”
戴柯：“寫完�！�
梁曼秋犯難嘀咕：“寫不完啊……”
戴柯：“今天寫不完，明天繼續(xù)寫�！�
梁曼秋嘟著小嘴開始干活。
戴柯隔著桌子監(jiān)工片刻，確保她的字沒有寫太漂亮，“你什么時候回家？”
梁曼秋心里沒底，老實搖頭。
戴柯：“搖頭干什么？”
梁曼秋：“不知道……”
戴柯脖子稍往前傾，“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家？”
這回，梁曼秋點頭了。
戴柯兩條眉毛幾乎擰在一起，“你要一直住我們家？”
梁曼秋更沒底，神色黯然，垂眼寫五年級的作業(yè)。
女子體操開始了，梁曼秋寫一會偷瞄一會，戴柯已經(jīng)懶得敲打她。
“哥哥，”梁曼秋問，“今天要寫多少你才會帶我出去玩？”
戴柯伸頭，“你寫了多少？”
短短半小時，梁曼秋已經(jīng)完成戴柯兩天的量。
恰好戴四海從燒鵝房端了拔了毛的雞出來，準備進明檔做豉油雞。
戴柯立刻示意梁曼秋蓋上作業(yè)，倒扣不讓戴四�？匆�。
可惜梁曼秋跟他沒默契，只蓋上沒倒扣，五年級幾個字突兀地顯示在封面。戴柯眼疾手快扔過《格林童話》擋住了。
戴四海果然走近瞄了眼，“今天的作業(yè)都寫完了？”
戴柯挨著墻壁坐，雙腿搭在另一張椅子上，口吻輕松，“寫完了�！�
梁曼秋也點點頭。
燒鵝進爐有好一會，獨特的肉香味飄散開來，如果氣味有顏色，燒鵝味一定是濃郁的紅。
梁曼秋又不爭氣咽了把口水。
上午11點左右，明檔前排了不少街坊，等著第一爐燒鵝出爐。四海燒鵝每天90%的營業(yè)額要靠老熟客幫襯。
戴四海用帶鉤的棍子挑了第一只燒鵝出來，食客隊伍自發(fā)朝前壓縮，個個引頸以待。
“不要著急，才第一只，都夠的�！�
中午高峰拉開序幕，戴四海父子和阿蓮分工明確，戴四海負責(zé)斬?zé)D，戴柯盛快餐的飯和素菜及打包，阿蓮在外頭收銀和收拾飯桌。多了一個梁曼秋后，阿蓮的任務(wù)減輕了，沒再忙得火燒眉毛，出現(xiàn)少收錢得追出去找人的情況。
近一點忙完之后，他們才開始吃午飯，還是像昨晚一人一盆，梁曼秋也分到了不銹鋼餐盆，不再用泡沫盒。
飯畢，戴四海從收銀臺拿出十塊錢給戴柯，“帶妹妹出去買雙新拖鞋再出去玩，這雙不要了，都快爛了�！�
剛才看到她差點絆了一跤。
戴柯接過折了兜褲袋，“剩下的給我？”
戴四海：“買零食記得分妹妹一份。”
戴柯有時看著兇神惡煞，在踐諾方面倒不含糊，果真帶梁曼秋一塊出去玩。
梁曼秋在山尾村是臭名昭著的“艾滋妹”，沒什么玩伴，白天在村里只能算晃蕩，算不上玩，現(xiàn)在別提有多雀躍。
戴柯先帶梁曼秋去買了一雙六塊九的粉拖鞋，揣好找零，讓她扔了舊拖鞋。梁曼秋經(jīng)常撿熟人姐姐的衣物，很久沒有新東西了，咧嘴笑了一路，惹得戴柯回頭罵她傻細狗。梁曼秋一點也不生氣。
金家姐弟家在二樓，戴柯帶梁曼秋到樓下就仰頭喊人，叫了豬肉玲又叫四眼明。
金明端著飯碗跑到陽臺應(yīng)人，戴著一副掛繩眼鏡，“大D，我姐說你早上要來找我，你怎么沒來？”
戴柯：“我來不了你不會來找我嗎？”
有點道理……
金明很容易屈服于戴柯的霸道，誰叫他是大D，很叼的。
金明說：“再等我一會，我扒完這點就下去。”
金家姐弟一塊下樓，金明免不了對梁曼秋的身份好奇，“這么小的也跟我們玩嗎？”
戴柯：“她也四年級。”
“不是吧？！”金家姐弟異口同聲。
金明立刻走到梁曼秋身邊，拿手比劃她的身高，才到他耳朵附近，“差了那么多……”
戴柯：“她就是四年級�！�
梁曼秋隱約聽出點不同的感覺，戴柯好像也沒有她想象那般嫌棄她。
他們就在附近街心公園玩，碰見同在六年級的高子波帶著另外兩個男生，兩伙人商量玩追殺游戲。
高子波人長得有點胖，花名缽仔糕，要不是他媽媽也是他們小學(xué)老師，他會被喊作肥波。
“你們多一個人，她不算，她不能參加。”高子波指著梁曼秋。
梁曼秋求助的目光投向戴柯，然后被忽略了。
戴柯說：“她那么小肯定跑不快，我們不要她�！�
金家姐弟：“我們不要她�！�
梁曼秋默默退開一步，像在山尾村時一樣，但又有點不太一樣。她說不出來。
梁曼秋成了大本營坐標，兩伙人中場休息時聚在一起。
金玲姐弟猜拳，誰輸了誰去買冷飲。金明運氣有點背。
戴柯掏出剛才買鞋剩的三塊錢，喊梁曼秋去買兩支布丁雪糕。
金明厚眼鏡后的眼鏡一亮，也遞錢給梁曼秋：“順便也幫我們買兩支�！�
高子波也順勢遞過他們的三份，“我們也要三支。”
戴柯忽地出手截住，把梁曼秋拽近一點，“一邊去，細狗只能聽我的話�！�
梁曼秋很給面子地點點頭。
第4章
第
4
章
哥哥，我走了。
就這樣，梁曼秋早上幫戴柯寫暑假作業(yè)，幫戴四海收拾食客的餐盤，由此兌換下午當戴柯跟班的機會。
一晃兩周過去，他們的秘密交易沒有曝光，梁曼秋成了戴柯最靠譜的小馬仔，作業(yè)她寫，營地她守，零食她買，無怨無悔。
有一次戴柯帶著金家姐弟跑遠了，忘記回營地。金明大概四眼看得仔細，第一個發(fā)現(xiàn)異常，“大D，狗妹呢？”
戴柯這才帶著金家姐弟匆匆趕回回營地，一看梁曼秋還在原處瞎晃蕩，見到他笑瞇了眼，像條細狗屁顛顛跑過來。
他的心底閃過一絲愧疚，第一次體會到責(zé)任的重量。
當然，戴柯只是虛驚一場，沒有損失，這種感悟并不深刻，更不長久。
一晃半個月過去，奧運會如火如荼落幕，暑假也只剩下最后一周。
戴四海尋思的該聯(lián)系梁立華，提前明確接走梁曼秋的時間，畢竟這人做事還沒他十歲的女兒靠譜。
但戴四海沒料到梁立華不靠譜到關(guān)機兩天的程度。
難道吸白粉死了？
戴四海的第一感覺并非沒有事實依據(jù)。
懂事的梁曼秋留意到開學(xué)時間臨近，主動來問戴四海：“阿伯，我老豆是不是快來接我回山尾村了？”
戴四海笑著告訴她：“你老豆過幾天就來，你想回去還是想在哥哥家？”
梁曼秋給出一個令人驚訝的答案：“想住在哥哥家，然后在山尾村上學(xué)�！�
戴四海對梁立華頗有微詞，但打心眼里喜歡這個勤快懂事的小姑娘。
“等明年放暑假，還讓你老豆送你來哥哥家，行嗎？”
梁曼秋咧嘴笑著點頭，想了想又試探道：“寒假可以來嗎？”
戴四海：“寒假阿伯帶哥哥回老家，不在這里�！�
但梁曼秋已經(jīng)知足了。
戴四海托阿蓮給梁曼秋買了兩套夏裝，一雙運動鞋和一只書包，文具之類讓戴柯上文具店買，提前備好梁曼秋的行頭。
事情拖得越久越不踏實，8月25日一早，戴四海跟轄區(qū)派出所報警，稱梁立華把女兒扔給她后失蹤，讓警察查一下他死了還是被抓了，或者能不能聯(lián)系上梁立華在海城的姐姐。他們只是昔日戰(zhàn)友，住所離得遠，朋友圈并沒有多大交集，很難聯(lián)系上他的親戚。
出警的是剛從警一年的片警章樹奇，面孔生澀清秀，比他腰圓肚凸的師父看著順眼。
章樹奇很快查到梁立華的下落，可惜不是好消息。
“她爸爸被送去強戒了�！闭聵淦娈斆�?zhèn)鬟_的消息，錯開用餐高峰來到檔口說。
下午時分，剛好兩個小孩都不在。
阿蓮故作忙碌擦他們隔壁餐桌，偷偷聽兩耳朵八卦。
“強戒？”戴四海一下子反應(yīng)不過來。
章樹奇：“強制戒毒t26，跟蹲兩年監(jiān)獄差不多�！�
戴四海比出兩根手指，“他要兩年才出來？到時他女兒都小學(xué)畢業(yè)了的！”
章樹奇從警不久，一顆心還沒磨出老繭，頗為柔軟，同情道：“是啊，小姑娘只能跟她媽、她姑或者她阿嫲了。”
“她媽？”戴四海說，“從他吸粉就跑了，跑了好多年了，沒回來看過女兒�！�
“大概怕回來就難跑了吧，”章樹奇耿直地說，“我們盡量聯(lián)系�！�
“她阿嫲生病這么久，估計也很難……”
戴四海做小生意多年，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見過人性的幽暗，吃過教訓(xùn)，總有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章警官，如果她媽、她姑和她阿嫲都沒法接收她，小姑娘怎么辦？”
章樹奇的實踐不多，照本宣科：“監(jiān)護權(quán)只能交給其他親戚或者福利院。”
但是哪個粉仔不是眾叛親離，哪還有親戚，梁立華前二十幾年積德，也就剩下戴四海這一個冤大頭舊友。
如果沒有血親愿意接收梁曼秋，她只能被送去福利院。
梁曼秋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沉浸在新衣物的歡喜里。她在衣柜的鏡子前照了又照，半轉(zhuǎn)身，左看右看，覺得自己也成了童話里的主角，生活又積極變化的可能。
“臭美�！贝骺聺娝渌�
梁曼秋雀躍不已，不惱反笑，進衛(wèi)生間換下新衣服，好生收進新書包。
戴柯坐書桌前疊俄羅斯方塊，單膝頂著桌沿，椅子的兩只前腿離地。
梁曼秋繞著他斟酌半圈，扶著椅背，趁他失誤慘重前開口，“哥哥�！�
戴柯隨意唔了聲，夢囈似的，沒抬頭。
梁曼秋說：“阿伯說明年暑假我還可以來�！�
戴柯打完一局，等升級時抽空望她一眼，眼神如古井無波，她來也好，不來也好，似乎跟他沒多大關(guān)系。
“哦�！彼值皖^玩游戲，令她想不透就泥水工一樣搭房子有什么趣味。
梁曼秋：“哥哥，你歡迎我來你家嗎？”
戴柯：“隨便�！�
在梁曼秋眼里，沒像山尾村的小孩一樣把她拒之門外就是歡迎，她并不介懷他的冷酷。
梁曼秋：“明天暑假我一定會來的哦�！�
戴柯蹙眉瞪了她一眼，“啰嗦�！�
梁曼秋隱隱感覺戴柯就是紙老虎，看著可怕，實際并沒有那么嚇唬人。
戴柯忽然發(fā)出一個短促的音節(jié)，“明年我就沒有暑假作業(yè)了�！�
難道秘密交易做不成，他就不帶她玩了？
梁曼秋較勁腦子給戴柯找活，“你可以預(yù)習(xí)初中的知識啊�！�
戴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像看另類似的，“你要笑死我，誰還預(yù)習(xí)�！�
“我啊。”梁曼秋認真得像等夸獎。
戴柯沒再鳥她，誰要玩游戲時還談學(xué)習(xí)？
次日，四海燒鵝只開了半天門，中午賣完最后一只燒鵝就掛牌說“下午休息，明天正常營業(yè)”，收拾好衛(wèi)生就拉下卷簾門。
戴柯問了一句，戴四海只說有事，晚飯回家吃。
戴柯沒深究，又帶上他的小尾巴走街串巷。
戴四�；氐郊依�，略收拾客廳終于迎來貴客——章樹奇和梁曼秋的姑姑梁麗清。
戴四海以為要直接接人，說：“小孩在外面玩，我打電話問問在不在同學(xué)家，叫他們回來�！�
章樹奇略顯為難：“現(xiàn)在還不用，我們先聊完�！�
戴四海一聽，疑竇叢生，他只是一個外人，照顧梁曼秋的問題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梁麗清也是一臉為生活所累的憔悴，面無表情地說明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