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土樓族長說得熱情,一雙小而精明的眼睛卻隱晦地不斷在“主家貴客”身上掃來掃去。
衛(wèi)厄在解元真背上看得清清楚楚。
殘、病、弱人士在某些情況下具有天然優(yōu)勢。
眼下土樓族長和他背后的人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在張遠、解元真還有另外幾個明顯看起來就很強壯的玩家身上掃過。而被解元真背著的衛(wèi)厄除了進門時例行公務(wù)的打量外,就沒有再收到任何關(guān)注。
借這個機會,衛(wèi)厄不引人注目地環(huán)視了一下土樓門廳。
門廳大概一個開間,很暗。
左側(cè)墻上靠了一架黑乎乎的梯子,連通上邊的門樓。
右側(cè)有張石頭桌,桌后是一個小小的神龕。神龕眼下還亮著兩根紅寶燭,照出一個小小的石頭神像。
注意到那個神像的時候,衛(wèi)厄眉梢輕微地挑了一下。
神龕設(shè)在土樓大門門邊,神龕里的石像應(yīng)該就是土樓的樓公。眼下,振遠樓的樓公石像上蒙了一層薄薄的青灰——衛(wèi)厄現(xiàn)在的視力還不是很好,看不清楚到底是不是長霉了。寶燭的紅光照在青綠的神像臉上,泛出一種異乎尋常的詭異。
但從神龕前干凈的空間和明顯是新?lián)Q的香燭來看,有人定時供奉樓公。
既然定時供香了,怎么沒清理霉斑?
衛(wèi)厄很久,很久沒回到這種有熟悉的文化背景的世界了,拜香、供奉的記憶已經(jīng)變得模糊不清。但他很確定這不正常。
這時,土樓族長一邊談笑著,一邊領(lǐng)著大家往樓內(nèi)走。衛(wèi)厄收回視線,將目光投向前方。
出門廳就進了土樓樓內(nèi)。
和外邊看的厚重沉悶不同,土樓樓內(nèi)空間寬廣、結(jié)構(gòu)精密,甚至稱得上“瑰麗”:環(huán)形的圓樓內(nèi)部是巨大的青石廣場,向內(nèi)的閉合房屋一層層由垂直的梁柱切成等寬間的單元樓,再由木質(zhì)通廊環(huán)形相連。
一串串紅幽幽的燈籠環(huán)掛在周圍,照著青藍色的檐瓦。
這一切本該非常賞心悅目,但走進來的玩家只覺得一股寒氣沿著脊椎直往上躥——
只見樓內(nèi)流動著一種淡淡的、藍色的煙霧。雕花通廊木梁隱沒在幽紅的燈籠、流動的藍煙里,黑影綽綽,仿佛每一處黑暗的角落都有可能藏著什么東西。
青煙最重的地方在土樓石坪的中心。
那里用青布白紗搭著一個……
靈棚!
風(fēng)一吹,靈棚深藍近黑的布條和白慘慘的布條就往上掀,露出紅彤彤的棺材一角。那棺材的顏色紅得不正常,在黑暗中都透著一股腥氣。
看到猩紅的棺材的瞬間,衛(wèi)厄能感覺到手肘下解元真的肌肉微微緊繃了起來。
隨后又放松下去。
——判斷力還可以的。
衛(wèi)厄垂眼冷漠地想。
仿佛沒有感受到眾人的異樣,土樓族長依舊一邊講明天的安排,一邊帶眾人朝靈堂在的方向走。
如果說“詭話”出現(xiàn)三年,對普通人最大的影響是什么,那絕對是不管看到什么鬼東西,都要全力假裝沒看到。十幾個玩家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都裝得挺鎮(zhèn)定。但隨著跟靈棚越來越近,空氣中出現(xiàn)了一股越來越濃的血腥味。
眼見土樓族長帶著玩家徑直朝靈棚走去,直播間的彈幕頓時慌了。
【媽的,說什么先去“落腳”,特么的原來是帶人在靈棚過夜?】
【不至于吧!上來就這么刺激?】
【存活七天啊,頭七、七天,不正正好!】
【臥槽,有道理啊。】
不少玩家也想到了“頭七”這回事,土樓族長突然加快腳步走向靈棚時,臉色“刷”一下白了。不管棺材里是什么玩意,這么重的血腥氣,誰想守上七天��!一群惶惶不安的人里,就衛(wèi)厄、解元真、張遠還有另外一名個字高挑的女玩家還算鎮(zhèn)定。
“哎呀,怎么漏出來了!”
土樓族長彎腰從靈棚前的地面上抓起一把什么東西,抱怨了一句,然后掀起靈棚的布簾,匆匆走進去。
解元真?zhèn)子比較高,衛(wèi)厄被他背著,比其他人又高出一點。靈棚布簾掀開的間隙,衛(wèi)厄往靈堂里瞥了一眼:靈棚正中間擺著一口紅棺材,棺材的“紅漆”不間斷地往下滴,濃郁的血腥味就是打那里傳來的。棺材前是一個正在燒紙錢的火盆,一男一女守在棺材邊。
而那口棺材……
——是空的!
作者有話說:
土樓內(nèi)部其實蠻好看的,特別是過年掛上紅燈籠的時候。我住過的土樓是單圈的那種,中間沒有再套圓樓也沒有另建祠堂。正中心是水井,水井在中軸線上,一頭對著大門,一頭對著祠堂,我覺得這種單圈的空間感更好。
本章繼續(xù)掉落紅包,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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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香火閩南
◎閻王借命◎
其他玩家沒有衛(wèi)厄的海拔優(yōu)勢,沒看見擺在正中間的空棺材。但靈布掀起的瞬間,棺材前的火盆火往上一躥,照出了土樓族長從地上抓起的東西——長長一串,粉白滑膩,彎彎繞繞,沾著血絲。
【嘔,那是什么?!是腸子嗎?】
【yue吐了……】
【救命,那是人腸子還是動物的?】
【按這破游戲的尿性,我賭十成十的人腸子】
被族長從地面抓起的腸子,表面非常光黏滑膩,有種病變?nèi)獾膼盒母小1M管只被照出一瞬,卻看得人不由自主的反胃。
沒等玩家從沖擊里回過神,土樓族長就掛著依舊熱情的笑容,打靈棚里走了出來:“傳道老爺不大聽話,讓各位主家貴客見笑了�!�
傳道老爺?
衛(wèi)厄微微挑了挑眉,沒說話。
玩家們不知道“傳道老爺”是什么玩意,但不敢讓土樓族長知道打豫州來的“主家貴客”連這都不懂,只能僵硬回笑。
好在土樓族長也沒在這上面多說,順口一提就將眾人領(lǐng)到了一扇木門前。
土樓的居住空間垂直成獨立單元分布,一單元就是一樓戶。土樓族長給玩家安排的是戶空的樓戶,進去后沒看到家具,一層外間的灶臺上甚至落了薄薄一層灰。
“這里原本是阿信的屋子,前年被勾到榕州衛(wèi)補役去了,屋子沒人住,各位暫時在這歇歇�!蓖翗亲彘L讓兩名黑衣黑褲的族人給玩家取來幾卷鋪蓋,帶著陪好的笑,“環(huán)境是有些簡陋,但這幾年族里添丁太多,實在是沒得空屋。”
玩家連說不礙事。
土樓族長一雙小眼睛瞇了下,又親切道:“哎呀,我們這閩里,窮山辟野的,各位天黑后就莫要出門亂走了,當(dāng)心碰到長蟲子�!�
他說話時,昏黃的桐油火光照著他的臉,狀似親切的笑容莫名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直播間里的觀眾跟著打了個哆嗦。
【救命!他說什么“當(dāng)心碰到長蟲子”,怎么怪怪的?】
【長蟲子就是蛇,閩稱南蠻,又作蛇越,以前的閩民很多都是玩蛇高手。土樓胡氏雖然是打豫州遷徙過來的分支,但在這里扎根幾百年,說不定……】
【艸,那這是天黑一出門就等著被蛇咬死的意思?】
【說來害怕……剛剛他們進屋的時候,我好像看到瓦片底的木頭上有什么東西在動。但看不清楚……】
會被匹配進三星副本的玩家沒幾個傻子,土樓族長一走,頓時就有人低聲咒罵。
“先待在屋里也好,”解元真冷靜地道,“剛剛石坪上的靈棚大家都看到了,不管里頭到底是什么,最好不要第一天晚上就觸犯NPC的警告。大家還是先檢查下這戶屋子的情況,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線索�!�
“解道長說的有道理,我也認(rèn)為不要貿(mào)然行事�!�
一個人開口贊同解元真。
是一路上除解元真、張遠外最鎮(zhèn)定的那位女玩家。她雙手抱胸,高挑地倚在墻壁上,看眾人的視線投來,便將眉微微一挑:“唐秦,特殊能力是剪紙,你們要是在副本里收集到‘紙剪稿樣’,我出市價兩倍跟你們換。”
聽到收購稿樣,玩家里似乎有人想到了什么,驚呼出聲:“啊,你是前段時間‘佛山影人’的那個新人?!拿到龍頭剪的那個?”
“佛山影人”是前段時間形成的一個副本,主要和民俗剪紙有關(guān)。據(jù)說有人在里邊獲得了一把攜帶柳派剪紙傳承的龍頭剪。
靈異復(fù)蘇后,剪紙這個能力潛力很大,進可攻退可守,平時還能打掩護。甲榜上另外一位以“剪紙”為特殊能力的玩家在幾次高難度副本里就表現(xiàn)非常搶眼。
而那位高排名玩家曾開出高價懸賞柳派“龍頭剪”的線索。
柳派剪紙的潛力可想而知。
但獲得者非常低調(diào),大家只能從“詭話”APP在副本結(jié)束后給出的整體玩家信息里得知有人拿到了龍頭剪,卻不知道到底是誰。
眼下一說,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到了唐秦身上。
唐秦也不做隱瞞,點頭道:“是我。”
見她承認(rèn),就連張遠都稍微改了態(tài)度。
唐秦這么一開口,大家想起先前中斷的自我介紹,一個接一個將自己下過的本和能力說了出來。余下玩家的實力還算均勻,雖然沒有其他搶眼的玩家,但也算不上差。直播間觀眾失望的同時也松了口氣。
【還行吧,至少沒有第二個姓衛(wèi)的那樣砸破地表的短板�!�
【……想要達到姓衛(wèi)的那種程度,很難了吧?】
這話不假。
因為……
眼下衛(wèi)厄就歪在鋪蓋卷上喘氣:)
眾人自我介紹的時候,他微微闔著眼,向后仰頭,唇瓣分開,胸口不明顯的起伏,就像虛弱到極致的人剛剛找死去做運動——問題是,他特么的是被解元真解道長一路背進來的�。�!
被背進來也算運動,也能扣他生命值?!
直播間沉默片刻,有人發(fā)出一條彈幕:【真的,完全不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廢。想哭�!�
彈幕頓時一片密集的:
【流淚】
——沒人意識到,自始至終,衛(wèi)厄從來沒介紹過自己。
————
土樓整體占地面積很大,但切割開的樓戶單獨面積卻不算特別寬敞,十二個人擠在同一層完全活動不開。
介紹完畢后,大家很快決定分組行動。
十二人分成四組:張遠帶三個實力相對較差的一組,唐秦和非主流男生楊清還有一個叫“可可”的玩家一組,另外三個下本數(shù)量較多玩家一組。解元真和衛(wèi)厄單獨一組。
由于“血供品”的特殊性,以及衛(wèi)厄肉眼可見的血脆命貴(……),解元真和衛(wèi)厄這組并不負責(zé)搜索,而是等到其余三組帶著鋪蓋先上去,確定上邊沒危險后再上樓。
土樓一共四層,一樓里外沒家具,空空蕩蕩,唯一的灶臺除了個落滿灰塵的灶王公石像外沒有其他東西。需要搜索的主要是往上的三層。
上樓的樓梯,是架在墻壁左側(cè)的一架老式木梯。
木梯舊得梯板都拋光出了烏黑黑的光澤,整架梯子歪歪斜斜。
瞧著還有點蕩悠。
張遠一腳上去,整架梯子就“嘎吱嘎吱”地響了起來。
張遠罵了句“比他娘的瞎眼王二八拉二胡還滲”,深吸一口氣,才帶著人往上走。
好在那破二胡嘎啦的梯子聽著滲人,質(zhì)量還不錯,雖然被幾個大老爺們踩得蕩蕩悠悠,到底沒真的跨了。三組人平安無事地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