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年底沈捷忙，不常在家，岑沛安不信他說的話，在家又開始翻箱倒柜，從臥室到書房，抽屜柜子翻個遍，就是找不到當(dāng)初那個戒指。
戒指沒翻到，岑沛安倒是在書房翻出來一瓶藥，他從書桌下小心翼翼鉆出來，轉(zhuǎn)動藥瓶看上面的成分和適應(yīng)癥。
這個藥岑沛安在精神科的時候，也吃過，但他記得出院后，沒多久就停了。
岑沛安翻過藥瓶底部，辨認(rèn)上面的生產(chǎn)日期，是今年的新藥。
這不是他當(dāng)年的那瓶。
岑沛安有不詳預(yù)感，他佯裝若無其事，把藥裝進(jìn)口袋，本來想問芳姐，深思熟慮后，決定去萬利一趟。
警衛(wèi)認(rèn)識岑沛安的車，他出來告知沈捷不在公司，岑沛安和他解釋自己今天來不是找沈捷的。
王景接到內(nèi)線電話，拿著文件下樓，迎上岑沛安，“沛安少爺，你怎么來了？”
“我有點事找你�！�
“找我？”
“嗯�！贬姘矄�，“你方便嗎？”
“方便�！�
太陽西沉，倆人從沈捷辦公室出來，岑沛安神色凝重，他轉(zhuǎn)頭看著欲言又止的王景，“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沈捷的。”
他說完，腳步匆匆下樓，捏著王景給他的名片，啟動車子駛向醫(yī)院。
穿著白大褂的女醫(yī)生站在診室外，岑沛安一出電梯就看見她，忙確認(rèn)道：“梁醫(yī)生嗎？”
“我是。”梁醫(yī)生伸出手，同他握手，迎他進(jìn)診室，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我是沈先生的心理醫(yī)生。”
岑沛安有些坐立難安，一時不知道從哪開始問，梁醫(yī)生安撫他，慢慢講了一些有關(guān)沈捷病情和治療的事情。
“那他痊愈了嗎？”
“沒有。”
梁醫(yī)生惋惜，她說，“他這兩年病情一直不太穩(wěn)定，你出事后差不多一年，是他情況最糟糕的時候，做了很多次電休克治療，也沒有什么太好的效果...”
“因為副作用和后遺癥是在太多，我就建議他不要再做了�！�
“期間只能靠吃藥穩(wěn)定，但是去年秋天，他的情況好了很多，后來我才知道，是你回來了。”
“但是有一天他突然過來，和我說‘梁醫(yī)生，我知道你想救我，但是你和我都明白，我已經(jīng)無藥可救，這是我最后一次過來，謝謝你’。他說完以后，我覺得不可思議，因為他當(dāng)時明明已經(jīng)好轉(zhuǎn)了，我懇請他一定要再過來，但是他好像很堅定，從那開始就真的沒有再來過...”
岑沛安心間尖銳酸脹翻涌，但面上意外平靜，“梁醫(yī)生，你記得他最后一次來是哪天嗎？”
梁醫(yī)生找出去年的月歷，她一邊翻，一邊說，“我記得應(yīng)該是剛十一月...”
“找到了�！绷横t(yī)生把月歷翻過去，指著那個圈起來的日期，給岑沛安看。
岑沛安看著那一圈顯眼的紅色筆墨，一種強(qiáng)烈難言的苦澀，從他眼里流露出來。
他記得那一天。
那天是他和沈捷坐在醫(yī)院的咖啡店里，他告訴沈捷，自己不想再看見他。
所以沈捷沒有刻意堵他，沈捷是來看病的，岑沛安不敢想，當(dāng)沈捷撐著枯竭靈魂自救，而他卻殘忍的，一遍遍，用尖銳冷刀刺向沈捷的那一刻。
沈捷會是怎樣的絕望。
“這是他留在這里的日記�！绷横t(yī)生從抽屜里取出一本筆記本遞給他，“本來這個不應(yīng)該給你看，但是我想現(xiàn)在只有你能救他�！�
岑沛安雙手掩面，平復(fù)了許久的心情，這種逃避，不亞于當(dāng)時醫(yī)生建議他催眠。
日記從岑沛安出事后半年開始。
XX年XX月XX日
“信奉神明和愛岑沛安是相似的事情，仔細(xì)想想?yún)s又覺得有所不同，相似大概是因為都難以求證，不同在于，菩薩偶爾會眷顧我，但岑沛安永遠(yuǎn)無動于衷�！�
XX年XX月XX日
“今天竟然找到了去年春節(jié)留的卡片，上面寫著我渴望得到岑沛安的愛，可是現(xiàn)在我又不這樣想了，我用黑筆劃掉了‘希望岑沛安愛我’幾個字，然后在下面補(bǔ)寫著‘希望岑沛安平安’。
XX年XX月XX日
“沛安，對不起，是我太趾高氣揚，自以為是，總是用一些強(qiáng)硬的手段傷害你，逼迫你，但是我沒有想過真的傷害你。對不起，我很愛你�！�
......
岑沛安仰頸，防止眼淚掉落，他抬手擦拭洶涌的淚珠，一頁一頁往下翻看
在最后一篇日記里，沈捷這樣寫道。
XX年XX月XX日
“直到現(xiàn)在我都沒有真實的感覺�！�
而標(biāo)注的日期，是他和沈捷重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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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看沈捷耍脾氣
第67章
委屈第一名
情事結(jié)束，岑沛安渾渾噩噩，被人從浴缸里撈出來，擦干套了件上衣。
岑沛安犯困，沾枕頭要睡，最后掙扎著伸手，扯住沈捷的衣服，纏他一起睡。
“我還有工作要處理，你先睡�！鄙蚪萦檬稚w住他眼睛。
“一起�！贬姘矆猿�，雙手抱住他手腕，“你陪我睡。”
沈捷坐在床邊，低頭垂眸看他，半響，掀開被子躺進(jìn)去，抻臂把人撈進(jìn)懷里。
空氣里氤氳著橙花的味道，沈捷和他肉貼肉抱了一會兒，低聲詢問：“不困？”
“嗯。”
岑沛安睡意漸無，他雙手環(huán)抱著沈捷，摟得更緊，側(cè)臉枕在他胸膛，“你周末有安排嗎？”
“暫時沒有。”沈捷耐心問，“怎么？你有指示？”
岑沛安肩膀輕輕顫，悶著笑反問：“我哪敢指示沈總？”
“你不敢？”沈捷陪他你一句我一句地打趣，“我看沒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有恃無恐是沈捷身邊人對岑沛安的評價，但岑沛安不認(rèn)，他自認(rèn)在外面場合，有旁人在時，他在沈捷面前，姿態(tài)伏得夠低。
沈捷其實也不不束縛他性子，總是由著他。
“那說好了，周末聽我的安排�！�
“行�！鄙蚪菟尖�，考量后又問，“有什么安排？”
“約會�！贬姘惭瞿槪谒⒁曄�，手指穿進(jìn)他的指縫，和他十指相扣，牽起來晃了晃，“我們倆�！�
沈捷望著他，平靜眼底有一絲閃動，抿唇無言。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沈捷好像才回過神，他從天花板收回視線，感受著岑沛安額頭抵在他手臂，氣息輕緩綿長。
沈捷拿開手臂，替他掖好被子，起身去書房上了柱香，伏案處理公務(wù)到凌晨。
有關(guān)周末的安排，岑沛安神神秘秘，一個字都不和沈捷透露，周六起了個大早。
車子開上高速，沈捷瞥了眼車窗外，心里隱隱有猜測，他不免皺眉，口吻驟然冷淡，“去哪？”
“到、到了你就知道了�！贬姘矝]底氣，他吞了吞喉結(jié)，語氣無恙，“馬上就到了�！�
車停在馬路邊，醫(yī)院大門外四周干道擁堵，鳴笛聲不斷，岑沛安雙手掌著方向盤，正視前方的擋風(fēng)玻璃，做完一番心理建設(shè)后，他轉(zhuǎn)頭，“沈叔，上去和梁醫(yī)生聊聊行嗎？我陪著你。”
沈捷神色陰晴不定，他頜頰線緊繃，沉默良久，張口道：“誰告訴你的�！�
岑沛安垂下頭，像是一不小心撞破別人千辛萬苦隱藏的真相，“我在書房里翻出來一瓶藥�！�
剩下的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刺耳鳴笛聲劃破沉默，岑沛安懇求道，“我陪你上去，行嗎？”
沈捷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轉(zhuǎn)頭看向醫(yī)院，不知道在想什么，停頓幾秒后，他說：“我沒事，回去吧�！�
這件事岑沛安和梁醫(yī)生商量過，不能依著沈捷，所以岑沛安軟硬兼施，總算是把人哄進(jìn)醫(yī)院。
最開始是一周一次，后面改為一周兩次次，岑沛安每次都陪著一起去，沈捷在診室和醫(yī)生聊天，他就坐在外面長椅上等。
“結(jié)束了？”岑沛安切掉聊天界面，站起來走向從診室出來的沈捷，“去吃飯嗎？”
“嗯�！鄙蚪莺土横t(yī)生道別，伸手接過岑沛安手上的圍巾，和他并肩下樓。
岑沛安回頭，和走廊的梁醫(yī)生對視，對方皺著眉頭搖了搖頭，他心里頓時一沉，無奈苦笑了下。
這段時間，沈捷情緒似乎沒有太大波動，可梁醫(yī)生說這未必是好事，不發(fā)泄情緒不代表他沒有，只能說明他藏得太深，刻意在隱忍。
當(dāng)負(fù)面情緒堆積到一定程度，如果只靠自己消化，那抑郁癥狀只會越來越嚴(yán)重。
岑沛安當(dāng)年的離開，對沈捷來說就像是把他的生命撕了個缺口，而缺口四周早已經(jīng)被強(qiáng)酸腐蝕，潰爛不堪，填不上，也治愈不了。
梁醫(yī)生治不了。
重新回到他身邊的岑沛安也治不了。
臨近小年那幾天，岑沛安兩頭跑，一邊要時刻關(guān)注沈捷的情緒變化，一邊又要回家兼顧岑父岑母。
剛吃過午飯，岑沛安拿著車鑰匙，匆匆出門，岑母不滿，罵他沒良心。
岑沛安有苦難言，“媽，我明天再回來陪你逛街，我一會兒還得送沈捷去醫(yī)院。”
“人家那么高的職位，司機(jī)都好幾個，怎么非得讓你去送�！�
岑母不高興，指著他說，“我看你就是白眼狼，我白養(yǎng)你這么多年，今天走出這個門，你就再也別回來了�！�
岑沛安哭笑不得，他折回客廳沙發(fā)，攀著岑母的肩膀，“媽，在我心里肯定還是你最重要，等忙完這段時間，我回來住，行不行？”
岑母雙手抱臂，不松口，最后還是岑思郁出來替他說好話。
恰巧那幾天，沈捷因為工作忙，沒時間去醫(yī)院，對此岑沛安也不敢催太緊。
晚飯后，沈捷吃完藥，照例在書房練字。
岑沛安洗完澡，套著沈捷的睡衣，衣擺遮到大腿根，底下兩條筆直小腿白得晃眼。
“衣服穿好�！鄙蚪莸每枕谎�，“別著涼�！�
“有暖氣，不冷�！�
岑沛安走過去，擠到沈捷和桌子中間，偏要坐他懷里，脫掉鞋子，雙腳踩在地毯上，辨認(rèn)他寫在宣紙上的字。
“——春風(fēng)若有憐花意，可否許我再少年�！�
岑沛安兀自讀出來，片刻后，似琢磨出其中含義，他皺眉思索，然后走到旁邊，卷起袖子，鋪開一張宣紙。
他毛筆字寫得不好，小時候只學(xué)了皮毛，就這么寫了幾個大白字。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岑沛安寫完，又用沈捷的章蓋在側(cè)下方，他舉起宣紙，在身前比劃，目光掃過墻上一隅，看到一處字畫空缺。
他疑惑，“沈叔，我送給你的那副梅花為什么不掛？”
沈捷未抬頭，淡淡解釋：“沒來得及�！�
撒謊。
那幅雪中紅梅，是岑沛安輾轉(zhuǎn)，拖了很多關(guān)系，花高價從An手里買回來的。
買回來半個月，沈捷一次也沒打開過，岑沛安白天掛上去，晚上回來再看，畫就被取下來放回匣子里。
岑沛安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到他面前小聲問，“你還生我的氣嗎？”
沈捷不接話。
岑沛安不明說，堅持問，“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是�！�
在安靜的空檔中，他聽見的是沈捷不再掩飾的怨。
岑沛安不知道要說什么，他看見沈捷坐下，他仰仗著別人嘴里的的“有恃無恐”，抬腿跨坐在他腿上，和他面對面看著彼此。
他望著沈捷的眼睛，像是在看一道深淵，而那幅軀體下的靈魂，早已湮滅。
梁醫(yī)生曾和他說過，沈捷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的，并非是他真正的自己，接受治療后，性格有可能會轉(zhuǎn)變。
在心理疏導(dǎo)診室外，岑沛安一個人的時候，他無數(shù)次有過搖擺不定。
陰暗的意識即便只出現(xiàn)一秒，也能迅速無限蔓延，那段時間，岑沛安的腦海里有個聲音，不斷地引導(dǎo)他讓沈捷放棄治療。
那個聲音告訴他，只有破碎的沈捷，才能按照他的心意重組，而重組后的沈捷，將永遠(yuǎn)忠誠，永遠(yuǎn)屬于岑沛安的。
打破人格再重塑，殘忍卻立竿見影。
岑沛安很煎熬，陰郁瘋狂的占有欲幾近吞沒他的理智和思考能力，他本能地遵循，在無數(shù)次面對梁醫(yī)生時，他都差點說出“不會再帶沈捷過來”幾個字。
他需要沈捷完整的愛，可治愈后的沈捷還會愛他嗎？
兩個多月的心理疏導(dǎo)，似乎起了一點作用，沈捷會偶爾發(fā)一點脾氣。
岑沛安覺得新奇，在他印象里，沈捷的情緒，偏好總是藏得滴水不漏，任誰也揣摩不出來。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沈捷。
“沈捷，對不起�！贬姘驳狼�，他認(rèn)真，卻小心地提起過往，“之前港城的事情是我不對，你別生氣了。”
“對不起�！贬姘踩プニ氖滞螅拔乙院蟛粫僮鲎屇悴桓吲d的事情了...”
起初，沈捷不說話，任由岑沛安獨自道歉，慢慢的，他氣息開始急促，胸口起伏明顯，眼眶也微微泛紅。
岑沛安噎住，大概是想到了梁醫(yī)生提過的情緒釋放，所以他怕打斷沈捷，完全不敢吱聲。
“不�！�
沈捷惜字如金，他抽離被人溫柔攏在懷里的手，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滴淚從他眼下掉落。
岑沛安屏息，他抬手去擦，沈捷卻固執(zhí)躲開，說不讓他碰的氣話。
“對不起...”
岑沛安無措，坐在他腿上，手指蜷起，試探地想靠他近一點，沈捷把他往外推。
“你出去�！�
岑沛安拉著他的手，“沈捷，你別這樣�！�
沈捷的情緒到了瀕臨邊界，發(fā)泄前的隱忍讓他眼球通紅，就這樣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崩潰般哭出來，嘴里說著沒頭沒尾的話。
“岑沛安你怎么能騙我？你就那么恨我嗎？寧愿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從我身邊離開�！�
“你從來都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也是人，我也需要被關(guān)注，也需要愛，你除了會往我心口插刀子，你什么都不會�！�
“憑什么所有人都有禮物，只有我沒有，你又不差那一件衣服的錢，但是你就是不給我買�！�
“你留下來的那件毛衣我根本就穿不上，我穿著太小了，繃在身上緊邦邦的，一點都不好看。我只能節(jié)食，可是瘦了以后，他們說我膚色深，穿著還是不好看。你為什么不能給我買一件合適的？”
“我要什么你都不給，你就是吝嗇鬼�！�
“可是你想要的，我都會想盡辦法給你，我想你開心，但是你從來都不在意我�！�
“我是做錯了很多事，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彌補(bǔ)你，你說你不想看見我，我不就沒再糾纏你�！�
“其實我那時候每天不管睜眼還是閉眼都在想你，可是你說討厭我，讓我怎么辦�！�
“不管怎么說，你也不能和我媽他們一起騙我，你騙我要去港城出差，其實你就是想離開我，你怎么能和她們一起騙我？”
岑沛安本來想說，你不也騙過我，可是沈捷現(xiàn)在根本受不了刺激，他想了想只能又默默把那句話咽下去。
沈捷說了很多不著邊際的話，大多是讓他曾經(jīng)耿耿于懷的事情，沒什么邏輯，想到哪說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