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沒有人會愿意冒這種險。
無論趙志和周朗的結(jié)盟有多牢固，但，那也是在他們利益一致的情況下。
如果損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看著趙志一點點變白的臉色，葉知秋微微笑了起來。
無論哪一種賭，如果想要贏的話，就一定要賭到人心。
而現(xiàn)在，他知道，這一局，自己應(yīng)該是賭贏了。
“可以和我說說了嗎？”葉知秋微笑，重新?lián)Q回原來的稱呼，“趙老師？”
第75章
空氣中一片安靜，兩人互不退讓地對峙片刻，終于，趙志眼底的兇狠一點點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自嘲，迷惘，以及壓都壓不住的痛苦與心虛。
下意識地，他抬手在臉上重重揉了一把。
“我打給電話給我愛人�！彼鍪謾C來。
葉知秋沒說話，安靜等著。
打電話的時候，趙志轉(zhuǎn)了個身，聲音重新變得溫柔輕松起來。
“老婆，你帶寶寶多玩兒會兒，”他說，“同事找我談個項目，我們?nèi)窍驴Х鹊曜粫䞍��！?br />
“好，”他又說，“等會兒我上去�！�
掛了電話，趙志轉(zhuǎn)過身來，重新看向葉知秋：“樓下有家咖啡店，咖啡做的一般，這個點應(yīng)該沒什么人，你不嫌棄的話一起去坐坐？”
葉知秋微笑點頭，兩人一前一后下樓。
咖啡店里果然沒幾個人在，尤其里面光線略顯昏暗的角落里，更是空出大片大片的位置。
兩人相對落座，各自隨便點了一杯就直接進入了正題。
“你想知道什么，說吧。”趙志再次抬手，在自己臉頰上重重搓了一把，唇角勾起一縷自嘲的笑意來，“不過，我實話告訴你，除非你是不想在這行混了，否則，最好先別招惹周朗。”
如果算上秦唯安的話，周朗在Q.L可以算得上是三朝老臣了。
而且，每年，他向社會貢獻的精品也不少。
不說在Q.L內(nèi)部，就算在國內(nèi)時尚圈，他的影響力都不可小覷。
如若不然的話，也不會輕輕松松就為趙志找了這么好一個去處。
“怎么？”葉知秋微笑，端起咖啡來喝了一口。
確實不太好喝，他垂眼，重新放下咖啡杯。
“趙老師的意思是，讓我積蓄力量，等將來再動？”
“不然呢？”趙志說，端起杯子來一口氣喝盡杯子里的咖啡，苦得皺了皺眉，“你還真以為我是為周朗著想？”
面具被撕下，趙志也不再偽裝。
提到周朗名字的時候，他的眼神既痛恨又厭惡，陰森可怕。
“十幾年了。”他說，“從畢業(yè)開始，我就夢想進入Q.L跟著周朗，結(jié)果十幾年光陰白白浪費，到如今，什么都蹉跎了�！�
葉知秋看著他，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因為趙志說這話的表情和語氣，都太過滄桑了。
滄桑苦澀到，已經(jīng)遠超他現(xiàn)在年齡所應(yīng)有的程度。
但葉知秋也深知，有時候，年齡不代表一切，有些人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在地獄轉(zhuǎn)過一遭了。
“我以前聽說，”葉知秋淡淡道，“想要進入周朗的組，專業(yè)技能必須要很強才有機會�！�
“那當然，”趙志冰冷地笑了一下，“不強的話，怎么向他輸送靈感？”
“其實這些年，”趙志說，“周朗的靈感早就不復(fù)從前了，之所以還能有這么多的產(chǎn)出，不過是因為他在不停地占有別人的靈感與成果罷了。”
周朗組的人不少，但這么多年卻無人敢于反抗，這也是他為什么越來越囂張的原因之一。
“現(xiàn)在再看看那些擠破頭想拜到周朗門下的小年輕，可真是……”趙志嘲諷地勾勾唇角。
可真是自尋死路。
如果當年，他可以幸運地沒被周朗看中的話，這么多年下來，他早該有了無數(shù)件屬于自己的作品。
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會有出圈大熱的作品。
那么，他的地位，人脈……
又何至于差到，連到歐蓓這種小品牌，都需要和周朗談條件，換籌碼？
Q.L的待遇，福利一向不錯，這些年來離職的設(shè)計師并不多，但幾乎每一位，都可以憑借自己的影響力，去到更合適的位置。
只有他，是通過周朗。
原本，他也可以靠自己的。
如果正常發(fā)展，歐蓓這樣的企業(yè)，對他而言，也不過是信手拈來罷了。
這一切，全都是周朗造成的。
“所以，你就借這次機會，想要徹底擺脫周朗的控制？”葉知秋問。
“是�！壁w志說，直言不諱，“這種傷陰德的事情，一旦爆出來就會前程盡毀，所以我才敢和他獅子大開口，要了這個條件做交換�！�
葉知秋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其實當時，看到你有備品，我真的是悄悄松了口氣的，”趙志說，又笑了笑，“不知道我這樣說，你會不會相信。”
“相信。”葉知秋說，“為什么不相信。
聞言，趙志悄悄松了口氣，緊繃的背脊松弛了下去。
一松下去，他身上的那股精氣神，好像立刻就散盡了一樣，看起來帶了些可憐相。
但葉知秋并沒有為之所動。
“這么多年，”他問，“你手里或多或少，也該有些周朗相關(guān)的證據(jù)吧？”
“證據(jù)？”聞言，趙志笑了一聲，“你以為周朗是吃素的，會容人留下證據(jù)？”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
“雖然我不知道向你提供信息的人是誰，”他說，“但我敬佩他，有我沒有的勇氣。”
葉知秋沒說話，只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一般情況下，當一個人這么恨另外一個人的時候，不可能一點報復(fù)心都沒有的。
這種事情，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果然，在他明鏡一般的眼神下，趙志緩緩垂下眼去。
“這么多年來，我確實是存了點東西在手里，但要動周朗還遠遠不夠。”
之前，他確實不止一次升起過魚死網(wǎng)破之心的，收集那些東西的目的也是因此。
但現(xiàn)在，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此刻只想置身事外。
至于別人是生是死，和他一分錢關(guān)系都沒有。
“把你的證據(jù)交給我�！比~知秋看向他。
“你？”趙志看著他，像是好笑一般，他感嘆了一聲，“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跟年齡沒關(guān)系�！比~知秋淡聲說。
“那，”趙志問，“你知道我十幾年間為什么不敢反抗嗎？還有，周朗組其他人，一個個都人精似的，你又覺得，他們?yōu)槭裁匆膊桓曳纯�，不敢站出來做這個出頭鳥？”
葉知秋當然知道。
如果不是有絕對的把握，誰站出來都有可能會被周朗利用自己在圈子里的地位和影響力徹底封殺。
踏入這個行業(yè)，又進入周朗組的大部分人，在這方面多少是有點天分的。
誰都不愿意就這樣白白斷送掉自己的前途。
更不用說，其中有不少人隨著時間的流逝，付出和失去的越來越多，也就變得更加沒有勇氣。
但這些，葉知秋沒有必要向趙志解釋。
“過去的事情，看在剛才那對母女的份兒上，我可以既往不咎，”葉知秋說，“但前提是，要拿你手里的證據(jù)來換�！�
提到自己的家人，趙志神色果然沉了沉。
而葉知秋這句話聽在他耳朵里，更是與威脅毫無差異。
似乎知道趙志在想什么，葉知秋淡淡抬眼。
“不要以為隨便給我些什么東西都行，”他說，“如果沒有很實質(zhì)性的東西，那我也沒有辦法保證，不會把我手里的東西拿出來公之于眾�！�
聞言，趙志好一會兒才哼笑一聲。
“行，”他說，“不過，我也有自己的要求�！�
“你說�！比~知秋淡淡道。
“我可以給你手里的證據(jù)，但以后，無論你們之間怎么斗也好，我希望這件事情可以和我再無關(guān)系�！�
看葉知秋眼底閃過一縷微不可察的笑意，趙志又本能地為自己辯解。
“不是我自私自利，”他說，“你也看到了，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個家都指著我過活，我不可能失去現(xiàn)在的工作�！�
雖然說的理直氣壯，可趙志自己心里卻也清楚，自己的話其實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無論是為了自己的前途，選擇毀掉葉知秋的展品，還是為了葉知秋手里的證據(jù)才不得不交出自己手里的東西，對他來說無不都是為了獨善其身。
葉知秋怎樣，他的那些同事們怎樣，他其實一點都不關(guān)心，也根本不會在意。
他不僅僅自私自利，他還格外冷漠。
只是，葉知秋并未多說什么。
聞言，他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好�！�
邊說，他邊抬手沖服務(wù)生借了只筆，又取了一張餐巾紙，在上面寫了一個郵箱地址。
“回去發(fā)這個郵箱給我，”他微笑，“我希望今晚就可以收到�！�
“那你手里的東西，”趙志說，“也該給我才公平吧？”
“不行。”葉知秋看向他，說得理所當然，“我手里的東西如果給你的話，根據(jù)拍攝位置，你很容易判斷出拍攝人的身份。”
果然，趙志想，果然是視頻。
“但這樣子，你不覺得對我不公平？”趙志問。
“選擇權(quán)在你手里，”葉知秋微笑，“要么，你把你的東西給我，將來曝光的只有周朗一個人，要么，你不用給我，將來，我會把我手里的東西放出去，到時候，你和周朗一起死，你自己選咯�！�
趙志：“……”
他捏了捏拳，片刻后又放松。
“好�！睂⒛菑垖懥巳~知秋郵箱的餐紙握進手心里，趙志起身，“我可以走了吧？”
“嗯。”葉知秋點頭。
看趙志行色匆匆地離開，葉知秋又在原地坐了片刻。
想到自己剛剛大膽空手套白狼的舉動，他的心臟后知后覺地加快了跳動。
下意識地，他將手伸進了自己的風衣口袋里，重新將那顆糖取了出來。
糖紙在燈光下泛出光澤來，格外璀璨。
葉知秋抿了抿唇，過了好一會兒，他還是剝掉那層糖衣，將糖放入了口中。
清甜的蜜桃味瞬間在口腔里溢散開來，從舌尖甜到了心底。
讓他一顆躁動的心也終于慢慢安靜了下來。
含著糖又坐了片刻，葉知秋垂眸看了看時間。
已經(jīng)九點了。
他起身，沒有再上樓去找糖，而是徑自出門上車，往家里開去。
從這里到住處，駕車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
車子在小區(qū)車庫停下，葉知秋下車，從后備箱取出另一箱工具來，拎回自己家里。
上到樓上，他也并沒有整理自己的工具，而是隨手將工具箱放在工作臺上，抬手打開電腦連上了PAD。
電腦中已經(jīng)存了好幾幅設(shè)計稿，其中有兩幅已經(jīng)完成，是他為齊韻準備的。
除此之外，還有幾幅半成品，是屬于Q.L的。
鼠標的光點從那兩幅已經(jīng)完成的設(shè)計稿上滑過，葉知秋微微停頓。
事實上，這兩幅稿子已經(jīng)完成有兩天的時間了，正常情況下，他當時就應(yīng)該給齊鑫了。
但他沒有。
無論是在國外酒店里接陶若晴電話時暗示自己在為齊鑫畫稿子，還是后來親口對齊鑫說，在幫他設(shè)計新款，他唯一的目的，都不過是為了拿捏齊鑫罷了。
什么理由都可以，只要他愿意。
就算是把“齊鑫呼吸都是錯誤”當做理由來無理取鬧也沒關(guān)系。
只是，這次老天還是幫了他一把。
齊鑫生病，齊瑞昌那通電話，為他提供了他最想要的那種導(dǎo)火索。
重新滑動鼠標，葉知秋點開了自己的郵箱。
新建一封郵件后，他將那兩份稿子作為附件添加，隨即，存入了草稿箱中。
隨后，他將郵箱關(guān)掉，打開平板，登陸了剛剛在咖啡店留給趙志的那個郵箱。
帶著平板出了工作間，葉知秋返回臥室。
之前看了一半兒的劇本此刻還在臥室陽臺的單人沙發(fā)上放著，葉知秋彎腰取在手里，又情不自禁往隔壁小區(qū)那扇熟悉的窗口看去。
窗口黑著，秦見鶴還沒有回來。
葉知秋并沒有意外。
隨便想想也知道，和公司高層一起用餐，不可能只是簡單吃個飯而已。
肯定還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需要預(yù)熱或者商談。
重新將劇本翻開，葉知秋一頁頁看下去。
看到整個劇本還剩薄薄的三分之一時，他忍不住再次抬眼，往遠處那個窗口看了過去。
周邊的窗口大都是亮著的，更襯得那扇窗口格外深黑。
下意識地，葉知秋低頭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十點半鐘。
還不算太晚，他想，漫不經(jīng)心地抬起眼來。
像是在故意給他驚喜一樣，不過一低頭一抬頭的瞬間，對面那扇鴿籠般大小的窗口就已經(jīng)被淺橘色的暖光填滿。
指間的筆轉(zhuǎn)了起來，劃出流暢的弧線，葉知秋抿了抿唇，眼底不自覺浮起笑意來。
只是很快，那燈光再次熄滅，那扇窗口重新變成了一片漆黑。
葉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