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一朝升入云,一朝跌落泥。
比朝拜宰相,暮放嶺南更狠。
戚蘭娘話音一轉(zhuǎn),“消息只來得及送到城外�!�
祝明月等人,今晚是回不來了。
“我去顧家看過,一切安好。”
顧家只剩一老一小,自是要多看顧些。
段曉棠沉聲道:“那就好。”
趙瓔珞:“今兒城中倒是沒多大亂子。”
亂也只亂元家那一片的富人區(qū)。
“往后如何收場?”
段曉棠亦是迷茫,“不知道。”
趙瓔珞一臉憂慮,“那片地還買么?”
段曉棠沉吟片刻,“看明月的意思,陳牙人也在莊子上等著�!�
元家的風(fēng)波,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層層漣漪,被長安城中的高門看在眼里。
隨著南衙閉門會議結(jié)束,其中內(nèi)情不斷向外擴散。
南衙對過賬,諸將和元宏大私下沒多少來往,畢竟他又不管事。
元宏大邀請過左驍衛(wèi)將官去家中宴飲,這是集體活動。
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膱F建,若從這兒挑刺,滿長安沒有一個官無辜。
不是一起上朝會嗎?
次日恰逢朝會,吳越挺身而出,出面彈劾元宏大,身為大將軍卻不臨事,懈怠武備,玩忽職守。
這個理由,怎么說呢。
非常無恥!
元宏大被架空,不是南衙上下所有人默認(rèn)的嗎?
他若真伸手,反而是不識抬舉了。
吳杲罕見地發(fā)揮大吳的行政效率,幾位宰執(zhí)你一言我一語,最后一致同意。
削去元宏大所有官職,包括最重要的大將軍,只留下一個國公爵位。
大量中低級官員云里霧里,看不懂這一場“鬧劇”。
只能確定一件事,元宏大的倒臺絕非玩忽職守那么簡單。
郁修明和柯樂山昨日在家中反復(fù)推演,猜測大約某地爆發(fā)大戰(zhàn),才讓范成明等人緊急歸營。
可今日上朝之時,每個人都諱莫如深,只隱約聽聞昨日南衙所有休沐的將官集體歸營,北衙禁軍出動,查封了邢國公元家。
若是南北衙之爭,今日武將行列,為何沒有一絲火氣。
哪怕吳越彈劾元宏大,是如此可笑的理由,竟沒有一人出言,心照不宣地保持集體沉默。
大朝會散去,郁修明特意經(jīng)過柯樂山身邊。
后者低聲透露,“邢國公擅自調(diào)兵�!�
兵部這方面消息,總是更靈通一些。
郁修明恍然大悟,難怪武將們沒言語,這種事誰敢沾。
武將們的沉默,是出于對這類敏感事件的忌憚與回避
昨日范成明等人跑那么快的緣由,就能理解了。
真正蠢蠢欲動的,不是武將,而是勛貴。
元宏大肉眼可見和南衙不親近,更樂意和那些國公、郡公玩。
白雋長嘆一聲,暗道免不了再交代一回。
為何一天天的,沒點好事!
轉(zhuǎn)頭看到莫良弼同樣愁眉不展,便問道:“譚國公與他有來往?”
不用多辯解,長安城但凡想賭兩手的勛貴,哪個和他沒交情。
莫良弼沉聲道:“和他借了他幾百金�!�
久賭必輸,莫良弼在外頭欠賬一堆。
白雋打量周邊沒有閑雜人等,悄聲問道:“他沒讓你辦什么事吧?”
莫良弼立即道:“沒有�!贝蟾艣]來得及。
話音一轉(zhuǎn),“他若真栽了,債是不是不用還了?”
有些不厚道,但是人之常情。
白雋嘆道:“有借有還,”一副慷慨激昂的正義模樣,“往后燒給他便是。”
打定主意,往后絕不借錢給莫良弼,不然這老小子非得盼自已倒霉。
元宏大真正的罪名不是擅自調(diào)兵,而是他調(diào)兵為何?
不知皇帝到底掌握了多少內(nèi)情。
右武衛(wèi)公房內(nèi),段曉棠坐在椅子上,雙腳抬起放在桌面上。
雖然朝會上沒站多久,總覺得腿腳辛苦得很,非得如此才能放松。
旁邊的范成明坐相沒好多少,歪靠在新盤起來的火炕上,雙腳懸于炕外。
因為段曉棠不許他脫鞋。
手里抓著一個梨,咬得咔咔咔……
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家大耗子投胎轉(zhuǎn)世。
范成明咬兩口,呸呸道:“不甜!”
認(rèn)知如此清楚,也不耽擱他把整只梨啃光,吃得津津有味。
段曉棠連元宏大和元家人關(guān)在哪兒都不清楚。
范成明常干臟活,曉得內(nèi)情,“你道那姓元的為何跑到左驍衛(wèi)自投羅網(wǎng)?”
段曉棠:“總不能是大難臨頭,想點左驍衛(wèi)一把�!�
范成明冷哼一聲,“他想拖兩千人作為跑路的后盾�!�
一旦有追兵,就把這幫棄子拋出去阻攔。
段曉棠:“若是輕車簡從,只帶一家子跑,低調(diào)一些,隨便打個什么旗號,說不定真能溜掉�!�
范成明那么不著調(diào)地打著打獵的旗號,不也滿關(guān)中亂竄么。
范成明不屑道:“你不懂,常年領(lǐng)兵的,尤其是這種在邊疆廝殺過的,身邊沒人不放心�!�
“他也是被大將軍位框住了�!�
若身上沒有這個可以調(diào)兵遣將的職位,說不定早帶著家小親兵跑了。
兵馬離營,南衙哪能不知道,簡直不打自招。
這會元宏大還是拒不交代,都是從親隨的口供里綜合得來的。
元宏大眼下不止擅自調(diào)兵一條罪名,吳嶺巡邊不是白巡的。
段曉棠附和道:“平日香燒少了�!�
誰知道休沐日去大營,會遇上主動加班的杜松,還把隔壁的盧自珍招來了。
手起馬球杖落,人就這么華麗麗地被拿下了。
范成明換一個姿勢,說道:“嘿嘿,你不知道吧,封兒現(xiàn)在都快哭暈在茅房了!”
段曉棠聞言,一臉困惑,“哭什么,”想起昨天的人口買賣生意,“陪大將軍打馬球,委屈了他不成?”
盧自珍眼下運勢正旺,趁機沾一點都是福氣。
第
1187章
同鄉(xiāng)故知
莊旭捧著一沓文書進(jìn)門,口中不停地絮叨著,“你倆注意些,大門敞開,來來往往的人可看得一清二楚。”
段曉棠還算收斂,只是將雙腳隨意地搭在了桌上,顯得格外不羈。
范成明更是夸張,頭和上半身懸在炕外,雙腳高高舉起,腦子里沒點水,做不出這般的動作。
范成明委屈地抱怨道:“段二不讓我脫鞋�!�
說完,他費力地扭轉(zhuǎn)身體,上半身終于平躺在了炕上,而雙腳依然懸在炕外。
莊旭右手自動捂住鼻子,“可千萬別脫。”
莊旭好奇地問道:“你們說什么呢?”
范成明打趣道:“說封兒這會估計忙著打聽哪兒賣后悔藥�!�
段曉棠:“他值得后悔的事多了。”
比如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哪一件?”
莊旭笑道:“盧大將軍以前覺得他馬球打得不錯,想讓他去左御衛(wèi)歷練歷練。”
范成明合掌笑道:“結(jié)果封兒這家伙有志氣,硬是要留在右屯衛(wèi)不挪窩,說什么也不肯去�!�
結(jié)果現(xiàn)在被薛曲送去免費“陪玩”。
扔出去的石頭,終于砸中了自已。
那場面,想起來都讓人忍俊不禁。
他們的友誼是真的,但嘲笑也是真的。
薛曲一片好心,但凡寧封能學(xué)到盧自珍一絲本事,受用無窮。
但他大概沒總結(jié)到,盧自珍有個克上司的屬性。
寧封的心路歷程,很容易理解。
雖為六羆之一,但有志氣想奮斗一番,不想年紀(jì)輕輕過上養(yǎng)老生活。
盧自珍曾經(jīng)是南衙多少紈绔的偶像,如此咸魚擺爛的人都能當(dāng)大將軍。
我憑什么不行。
我比他年輕,家里還有大將軍……優(yōu)勢在我。
但現(xiàn)實總是殘酷的。
昨日盧自珍利索地拿下元宏大,不知道讓多少視其為偶像的小紈绔,哭暈在墻角。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以前拿盧自珍當(dāng)奮斗目標(biāo)的小年輕,終于正視二者的差距。
莊旭點評,“能做大將軍的,沒一個是簡單的�!�
范成明不屑地撇撇嘴,“還用你說�!�
拿一個梨在手里拋著玩,“元大將軍就不簡單�!�
主要是犯的事不簡單。
莊旭:“元家的小子抓到了么?”
范成明:“這家伙狡猾得很,打著訪友的旗號和他老子一前一后出門,北衙的人亂糟糟地抓了一氣,最后點清人數(shù),發(fā)現(xiàn)漏了這位主兒�!�
吳巡罵他們一句廢物,真是半點沒錯。怎么能放跑這么一條大魚呢?
段曉棠問道:“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長安?”
莊旭嘆了口氣,“哪怕這會亡羊補牢管控城門,也無濟于事。”
世界上最偉大的城市,怎么可能為了抓捕一個年輕人,就關(guān)閉城門呢。
范成明想了想,說道:“長安、關(guān)中都待不住,會不會跑回并州?”
思量一番,“遠(yuǎn)行需要路引,沒那么容易。”
段曉棠提醒道:“如果他有假身份呢?”
祝明月只有一點浮財時,就能托人制作。何況元家有權(quán)有勢。
吳越進(jìn)門聽到兩句,自動接道:“北衙已經(jīng)派了熟悉元昊英相貌的人,去往各處必經(jīng)的城池關(guān)隘查驗。”
看到三人如今的形象,擰眉道:“不成體統(tǒng)!”
段曉棠收回腳,范成明坐起來,給上司一點基本的面子。
段曉棠笑道:“這會還算好的,過段時間全長炕上�!�
吳越只能確認(rèn)一件事,段曉棠大概不會和他們“長”在一起。
雖然不拘小節(jié)了一些,但一些基本的男女有別意識還是有的。
段曉棠若知道他的心理活動,大概只會嗤之以鼻。
單純嫌棄他們腳臭而已。
范成明卻搖了搖頭,擔(dān)憂地說道,“只認(rèn)臉,還是差了點�!�
他看過靳華清大變活人,元昊英若是改妝,心一橫再變個女裝,誰能認(rèn)出來。
長安周邊的商道永遠(yuǎn)繁華熱鬧,車轔轔馬蕭蕭。
加之右武衛(wèi)持之不懈地清剿匪患,是關(guān)中難得的太平時節(jié)。
袁昊嘉揭開車簾,“在山上住了大半個月,終于回長安了。”
“不知家里準(zhǔn)備了什么吃食?”
對面的袁昊安不在乎道:“吃什么都好�!�
袁昊嘉點點頭道:“能放開吃肉了�!�
終南山上能吃點野味,到底沒有精心烹制的小羊肉來的味美。
袁家兄弟是在皇帝發(fā)作齊王那段時日,被袁奇送到終南山避風(fēng)頭。
信仰佛家的袁家,將子弟送去偏向道家的終南山。
信仰方面,大家都比較想得開。在哪兒玩不是玩。
兄弟倆雖然不在外惹事,但各自狐朋狗友一大堆,一通發(fā)作下來,難免牽涉到幾個朋友家。
最該夾著尾巴做人的時候,袁奇索性將他們送走,避開風(fēng)波,眼不見為凈。
袁昊嘉已經(jīng)安排好,在終南山得到的土產(chǎn)要送給哪些親戚,計劃去找哪些朋友玩。
年紀(jì)越大身邊的朋友越少,好些都出仕為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