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屋里“大人”們的談話,就顯得正式多了。
竇鴻云悄聲問道:“右武衛(wèi)現(xiàn)在是個什么說法?”
韓騰以下,杜松呂元正分立,范成明異軍突起,頗有些三足鼎立的架勢。
現(xiàn)在段曉棠和范成明搞成平級不分上下,二人把持著同一支軍隊,以后到底誰說了算?
武俊江不慌不忙地給竇鴻云倒酒,打趣道:“六姐夫,你是自已問的,還是幫范大將軍著急?”
竇鴻云冷哼一聲,“大將軍有什么值得著急的�!辈粍尤缟�,滿足的是他自已的好奇心。
武俊江輕描淡寫道:“左廂軍一開始只有三個正式將官。對底下的軍土而言,段二莊三同為校尉時,當面背面稱呼校尉的只有段二,段二范二同為將軍時,將軍特指段二,范二前頭得加姓氏�!�
“姐夫你說,這左廂軍到底誰作主?”
誰說話算數(shù),從頭到尾都沒變過。他也是最近才注意到這一點看起來“微不足道”的人情禮數(shù)。
莊旭不是領兵的苗子,一開始就是輔助位置。范成明背后有范成達支持,倒有一爭之力,但他主動放棄,把主動權(quán)讓出來。
他不讓也沒用,吳越不會同意,左廂軍交到范成明手上,和其他的庸碌的軍隊有何不同。
外頭人想看的段曉棠范成明的笑話,但在右武衛(wèi)內(nèi)部人看來,不過是由虛化實。
以前是范成明在臺面上擋著明槍暗箭,段曉棠推著他往上升;現(xiàn)在段曉棠自個站在臺面上,拉著范成明往上升。
無論如何,范成明升官的勢頭都不會停止,范成達打得一手好算盤,當然不著急了。
竇鴻云聽明白武俊江的言下之意,感慨道:“右武衛(wèi)別具一格!”軍權(quán)都搞出一套新鮮的玩法。
武家沒有徐昭然這個二手小喇叭,得到消息稍晚一些,吃完飯好一會才聽到風聲。
武俊江原本喝得七八分迷醉的腦袋立刻清醒,心里盤算一圈不會出大事,才慢慢靠在椅子上,眼睛迷迷蒙蒙地看著眼前的內(nèi)侄外甥,問道:“范二怎么沒拉上你們?”
友誼的小船這么快就翻了?
梁景春:“舅舅,南衙將官參與這種事不合適�!�
范成明找的都是沒出仕的“閑人”,吏部再上綱上線,好意思和一幫“孩子”計較嗎!
靳武只恨范成明沒叫上自已,哪怕不能親身上前,躲在遠處看熱鬧也成��!
等到右屯衛(wèi)辦慶功宴的日子,段曉棠先去右武衛(wèi)大營里轉(zhuǎn)一圈。
莊旭已經(jīng)很習慣同僚們“見忙不救”的做派,一個個擺足大爺?shù)目睢?br />
段曉棠先在伙頭營的庫房里走一遭,問道:“東西都準備齊了?”
周水生:“能放的都運進來了,不能放的明日一大早送過來。殺豬宰羊的人都準備齊全了�!�
遲疑片刻,“將軍,那些血放出來,還做血豆腐嗎?”
段曉棠暗道周水生人在營中,消息依舊靈通�!霸撛趺醋鼍驮趺醋觯挥锰匾獗苤M�!�
右武衛(wèi)沒有特意做血豆腐,不過是屠宰后的副食品,放在肉食里的邊角料。
如今右武衛(wèi)的火頭營算是歷練出來了,不用段曉棠事事親力親為,只要審核過菜單,把握流程,緊盯一二關鍵步驟就行。
轉(zhuǎn)到公房里,范成明正和一干同僚詳細說起作案手法,“滿長安的黑狗殺了都湊不出那么多血來,加了豬血羊血還不夠,又往里頭的兌了水!”
孟章:“范二,往酒里兌水是奸商才干的事兒,你這……”想不出合適的形容詞,總之不符合紈绔找茬的氣質(zhì)。
范成明猛一拍大腿,激動道:“當時只顧著數(shù)量,但味道顏色都淡了,只能往里頭加朱砂,朱砂真不便宜……”幸好吳越給包了。
“要多給我兩天時間準備,指定不會搞成這副不上不下模樣�!�
其他人不說話了,血說白了是水,數(shù)量不夠的話,天長日久也就散了。
朱砂不同,大戶人家用它刷墻刷柱子,混著血一頓潑灑下來。吏部如果不花費大價錢從里到外裝修,小十年間出來進去都能看見那些紅色的斑駁印記。
旁人可不會計較那是血還是朱砂,只知道吏部被南衙堵在門口,潑了一頓黑狗血,彌久不消。
吏部有錢嗎,它就只有兩貫錢!
全永思豎起大拇指,夸贊道:“范二,殺人誅心,果真有一套�!�
若非南衙將官升遷無需經(jīng)過吏部,他非得年年去瞻仰一次,看何時才能消。
第
996章
福星高照
右武衛(wèi)的將官們到得差不多,集體去隔壁右屯衛(wèi)吃飯。
范成明到右屯衛(wèi)和進自已家沒區(qū)別,一進去,翁高陽和他勾肩搭背。
翁高陽:“范二,我家有幾個不成器的,怎么不把他們叫上?”
不為拉關系,純屬“泄憤”。
吏部辦事拖拉,被坑得最慘不是段曉棠武俊江,而是翁高陽,差點埋俘虜營里頭。
范成明上下打量翁高陽,“令郎多大了?”有胸口高嗎?
翁高陽不直接回答,反而道:“提桶端盆總行的。”
范成明微不可察的抽抽嘴角,“行,下次一定。”
他挑人也不是什么人都找的,最基礎的一條——“腿長”,萬一吏部發(fā)狠,能跑得掉。
翁高陽家的小子,顯然不符合這一要求。
右屯衛(wèi)遍請南衙諸衛(wèi)的將領,大魚大肉不缺,最難得的是,酒水管夠。
錦上添花的事人人都樂意做,一時間見著這么多人,段曉棠還以為是南衙點卯呢。
今天吳嶺不來,來的只有吳越。
出乎意料的是,吳越是乘馬車來的。
南衙風氣,除非特殊情況亦或惡劣天氣,通常騎馬出行。
范成明見吳越不引人注意的時候,時不時捂著右腹部,關切道:“你該不會被王爺收拾了吧?”擔憂中又透著一股幸災樂禍。
吳越否認道:“沒有的事�!�
范成明不大清楚內(nèi)臟的具體位置,“是不是腸癰,聽說林娘子那兒劃一刀就能解決問題�!�
段曉棠一把將人推開,“少起哄拉活�!眳窃秸橇滞裢褡畈幌虢佑|的那一類病人�!耙蝗タ纯创蠓颍俊�
吳越:“姚太醫(yī)看過,沒事�!�
范成明:“你怎么搞的?”
吳越:“早上被寶檀奴踢了一腳。”
范成明:“下次編瞎話能不能走心一點�!备爝@么久,一點沒學到精髓。
寶檀奴不到一歲,力氣能有多大。
吳越嘆口氣,放棄爭辯。
段曉棠:“有可能。”
嬌兒惡臥踏里裂,徐六筒不就把他爹撞得眼冒金星差點毀容嗎。
不過這都是無關緊要的插曲,到底是當爺爺?shù)慕o孫女背了黑鍋,還是孫女給爺爺背黑鍋,成為一個不解之謎。
段曉棠今天的目標是齊銳鋒,受傷脫離行伍,吳越薛曲幫忙走了一點關系,加上過往的功勛,轉(zhuǎn)任絳州司馬,杜喬的上司之一。
新平定之地,不派個知兵之人過去鎮(zhèn)著,誰能放心。
當眾多將官拼起酒來,段曉棠立刻縮到一邊,稍微知曉一點內(nèi)情的人,也不會找她喝酒,不光油鹽不進,還滴酒不沾。
右屯衛(wèi)有好酒,輪到右武衛(wèi)時有好菜。
莊旭樂此不疲地向每個來客灌輸,“營里賞賜牲禽,先前吃了些,從外頭訂了幾頭豬,沒花多少,大頭在酒水。”
范成達撓撓耳朵,“話怎么聽著這么耳熟!”
莊旭笑容有些僵硬,“萬變不離其宗!”
補充道:“菜是在行營外頭自個種的,魚是過黃河時打的�!笨傊质∠乱淮蠊P。
范成達點點滑頭表弟,“我在右屯衛(wèi)都沒聽過這樣的說法�!�
兩衛(wèi)在外一起行動,難道右屯衛(wèi)不分魚不分菜?哄哄外行人也就是了,右武衛(wèi)的伙食花銷只有比左武衛(wèi)高,沒有低的。
薛曲身后領著右屯衛(wèi)的一眾將官過來串門,兩日來客人都沒換過,不過調(diào)換場地繼續(xù)吃吃喝喝。
因為右武衛(wèi)出兵占大頭,看起來場面更熱鬧幾分。
薛曲審視過往的軍土,問道:“右武衛(wèi)的新衣新鞋哪來的?”
難道韓騰打通了少府監(jiān)的路子,優(yōu)先把衣裳鞋襪拿下來,能不能借來用用,把右屯衛(wèi)拖欠兩年的衣裳領出來。
想想兩衛(wèi)在河東的狀態(tài),將官都穿的和叫花子似的,底下軍土的情況可想而知,衣裳鞋子不知換過多少遭。
寧封:“他們自個出錢在外頭做的,拿回營里發(fā)放�!�
薛曲:“三四天變出幾千套衣裳?”
寧封:“早在昌寧時就定下來了,”附在薛曲耳邊說道:“找的祝娘子,她手下收攏了一班婦人,可以做些針線活。”
若是以前定然捂得緊,但現(xiàn)在兩方“深度合作”,來往緊密,稍微留心些自然能注意到。
薛曲:“怎么不叫上我們!”右武衛(wèi)吃‘獨食’呢。
昌寧時定下來,這會就有現(xiàn)成的。嘴一張一閉,又不用花錢,直接從繳獲里扣……一點都不心疼。
現(xiàn)在似乎也不用心疼,右屯衛(wèi)是分了一部分金餅,但祝明月那兒還壓了不少的戰(zhàn)利品。
薛曲:“這事莊三還是段二做主?”他們直接找祝明月不大合適。
寧封接下任務,“待會我去問問莊三�!弊鳛橛椅湫l(wèi)的大管家,莊旭肯定門清。
衣裳鞋襪又不是盔甲,稱不上犯忌諱。
他們現(xiàn)在有錢,能放開些。
這次出面待客的是杜松,他也是南衙的老人,那些高階的將軍歸他接待,年輕點的就落到范成明肩上。
段曉棠只管拿著一把鏟子盯著后廚上菜。
馮睿達一入席見到熟悉的酒壇包裝,眼睛一亮,再一看數(shù)量,顯然不可能像右屯衛(wèi)那樣敞開供給。
馮睿達:“范二,你們也不多準備點!”
范成明眼睛一斜,“你掏錢?”
馮睿達不理他的茬,“我遠道而來,你倒摳唆了!”
范成明:“公是公私是私,趕明我倆出去喝,不醉一個不算完。”
馮睿達眉毛一挑,“平康坊?”
范成明立刻將人推開,劃清界限,“那算了!”
馮睿達是如今少數(shù)能“自由”出入平康坊的南衙將官,“五毒俱全”,平康坊那點小打小鬧放他身上壓根不算事。
旁人好歹會顧忌名聲風評,馮睿達一片廢墟,無所畏懼。
馮睿達:“前兒和吏部做過那一場,你就該叫上我!”別人怕事他可不怕。
范成明特意踩對方痛腳,笑道:“是啊,吏部衙門又沒私牢�!�
馮睿達作勢將人推開,“去,去,招呼其他人去!”
別人坐牢是禍事,馮睿達坐牢簡直福星高照。
第
997章
長安行情
連著兩天齊聚一堂吃吃喝喝,段曉棠混在南衙將官堆里,至少明白一件事。
大部分南衙將官東征的意愿并不高,或者說南衙與吳嶺靠的最近的一撥人,興趣缺缺。
酒桌上推杯換盞間,最熱鬧的話題不是高句麗,而是如何調(diào)教自家的臭小子,聽得以范成明為首的一堆人瑟瑟發(fā)抖。
段曉棠轉(zhuǎn)念一想,白湛的提醒,更多可能是白雋察覺皇帝“死性不改”!
風,就是這么吹起來的!
范成明喝得爛醉,躺在營房里鼾聲震天響,吵得附近幾個房間不得安生。
段曉棠在耳朵上輕輕按幾下,壓下那份煩躁,吩咐道:“杯盤碗碟清出來,該還就還了!”
兩衛(wèi)連續(xù)宴請,鍋具餐具都用的同一套,事完了該拆分清楚。
周水生:“回將軍,正在理�!�
段曉棠再對尹金明等人道:“明日你們?nèi)ノ壹�,老尹認得路�!�
尹金明:“是�!�
段曉棠叫他們不是讓上門做客,是為了幫他們找房子。
以幾人近似一窮二白的家底,傾家蕩產(chǎn)都未必能在長安買下一所小房子,只能先租房湊合著。
段曉棠早聯(lián)系陳牙人,說清楚要求,請他幫忙尋摸房源。
一群小將官在長安城里地位不上不下,在官吏中處于底層,對庶民而言,多少算個人物。
但作為外來人口,在長安無恒產(chǎn),妥妥一個長安漂。
次日一早,尹金明李開德等人提著幾包糕點干果上門,不值錢但是禮節(jié),多少算個心意。
門房將幾人請進來,段曉棠迎出來,問道:“你們來啦,吃了么?”
尹金明:“在營里吃過了�!�
除了尹金明幾個有意在長安安家的將官,孫昌安也跟來,他正在糾結(jié)之中。
住在營里省錢省心,積攢下的錢帛寄回老家能過得寬裕很多。
若將家人遷來長安,哪怕只是小家,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日子過得緊巴巴。
陳娘子擺上待客的茶果,段曉棠招呼道:“別假客氣,隨便吃,約的牙人馬上就到。”
李開德:“也不知道長安什么行情。”
他們不似林金輝常在外跑,自打進了右武衛(wèi)大營,說起來在長安待了好些年,但少有出來時候。哪怕休沐頂多也就在東西市轉(zhuǎn)轉(zhuǎn),哪知曉屋宅市價。
劉耿文:“老家鎮(zhèn)上,幾百文就能租個大院子�!�
段曉棠手支下頜,回憶道:“幾百文在長安大概只夠在大慈恩寺租個單間�!卑缘撬厥�。
李開德倒吸一口涼氣,“嘶,長安居不容易!”哪怕早有準備,這價錢也讓人心驚。
劉耿文問道:“將軍,你這院子租金多少?”
段曉棠租房居住在右武衛(wèi)內(nèi)不是秘密,別人好歹租個獨門獨院,外人不知內(nèi)情,誰曉得是買還是租。
但段曉棠依傍房東住跨院,門口連塊牌匾都不掛,是人都知道底細。
孫昌安打量小院內(nèi)外,收拾得花團錦簇,一看就知道主人家日子過得極是愜意閑適。
段曉棠比個手勢,“這么多�!弊屗麄冇袀心理準備。
陳牙人依約前來,沒想到這次是段曉棠拉來的生意,架不住客戶“重量級”啊!
校尉將官在世家豪門眼中不值一提,但也是庶民百姓仰頭都夠不著的大人物。
陳牙人精挑細選一批房源,認真介紹,“今日一共六套宅子,離得都不遠,獨門獨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