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撇開定然落在最后的杜松,以及段曉棠武俊江兩個當事人,其他將官該回來都回來了。
眾人集聚帥帳,把寧封剛才的笑話拋諸腦后。
吳越:“高陽將軍,俘虜營如何?”
翁高陽叫苦不迭,“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哪哪都是事�?词氐能娡磷笾в医I,既要防著俘虜逃營造反,又要制止他們在營中鬧事,人手實在不足�!�
天天壓著干活,不是為了折磨人,是怕人靜極思動更不安分。
范成明有句話沒說錯,不算管理的俘虜,翁高陽手下的軍土人數(shù),都比得上出征的幾路大軍。
而且他只接收了前期的俘虜,后面實在收不下,才叫武俊江等人自行管理。
兩衛(wèi)近三分之一的人馬,都被數(shù)量龐大的俘虜牽扯住。
偏偏沒地方交出去,只能砸在自已手里。
雖在帥帳內(nèi),但氣氛并不嚴肅,算是迎接諸位先行回營的將官。
翁高陽差點猛男落淚,“世子、大將軍,我就是頭山豬,實在干不了細活�!�
翁高陽私心覺得段曉棠武俊江做的對,并非因為他們殺了為非作歹之人,而是因為他們殺的是最能“挑事”的那一撥人。
禍頭子沒了,其他人的心氣自然就散了,能安生過日子。
但翁高陽一個新晉將軍,沒那份膽量,也擔不起責任,所以不敢提出來。
翁高陽:“天天和俘虜待在一起,生怕哪個暴起,拿鋤頭鏟子把我腦袋給削了。再待下去,不如跳黃河算了!”
叫他戰(zhàn)陣搏殺不帶怕的,但古之名將有多少疏忽大意,在俘虜身上翻車的?
范成明幽幽道:“我們離黃河百十來里呢!”
翁高陽:“騎馬一天就到了!”
這個苦必須叫,不是故意露怯,而是必須有個說法,否則接下來兩衛(wèi)的處境太危險了。
俘虜人數(shù)都趕上軍隊,偏偏汾陰和文城尚有朝廷法度在,不可能任意行事,只得處處受制。
薛曲:“這兩日朝廷該有消息了�!�
吳越準備好了千般應(yīng)對,就看誰先跳出來。
薛曲略過這一節(jié),問道:“項明,東線如何?”
余項明原先防守東線,任務(wù)是切割戰(zhàn)場,防止絳郡臨汾兩地的亂軍越境增援,但文城汾陰的亂軍逃過去,卻是不管的。
壓力比杜松小一些,加之大將軍行營移動,相當于薛曲接過他肩上的擔子。
余項明誠懇道:“情況尚可,兵力損失不多。但絳臨兩地的賊首,實力恐再度擴充。”
薛曲不強行貼金,“接下來的都是硬仗�!�
如果兩衛(wèi)只管打不管埋,哪怕敵人數(shù)倍于已,薛曲亦有信心橫掃亂軍。
但沒想到泥足深陷,叫薛曲頭一次真正見識到,什么叫人禍。
這個坑是亂軍、本地官民、洛陽兵、朝廷一起給他挖的,不得不跳。
眾人再說幾句閑話,各自散去,尋相合之人喝酒說話。
翁高陽一身晦氣,眾人出于同袍情誼沒避著,但他的爛攤子總得有人接。
非得是個將領(lǐng)不可,一時間人人皆危。
寧封大口吃肉,“這事得等段將軍他們回來,再看看朝廷的申飭,才有落定。”
雖然沒得到朝廷的消息,但肯定不是好話,這種破事,難不成還表揚么?
范成明直接將莊旭剛煮好的肉夾走,“武將軍不清楚,但段二心里肯定憋著氣。”
剛收到消息的時候,吳越曾琢磨過把范成明扔出去背黑鍋。無奈的是,兩地相隔太遠,范成明伸長脖子都夠不著,只能作罷。
寧封不解道:“她能有什么氣的?”
莊旭:“我們一個多月來束手束腳,你不憋屈?”
寧封聞言,只想扔了筷子附和,但舍不得肉,用嘴聲援,“還真是,仗打得越好,打完仗后越憋屈�!�
數(shù)百里外的文城勞改營,湯新霽在屋內(nèi)閉眼假寐,估摸著時辰。陡然坐起來,將旁邊熟睡的羅小谷拍醒,“走,陪我去撒尿。”
羅小谷揉揉迷蒙的眼睛,任由湯新霽將他拉起來。勞改營內(nèi)的規(guī)矩,不許一人獨行。
兩人從外頭守門的軍土手中接過號牌,向茅坑的方向走了幾步,忽的改了方向。
羅小谷心中驚奇不已,因為他們?nèi)サ挠椅湫l(wèi)在勞改營內(nèi)的值房,照理晚上該是沒人的。
兩人被門口值守的軍土攔住。
湯新霽開口道:“小的有要事稟報�!�
軍土:“何事?”
湯新霽張口就來,“原文城賊首收攏了一批財寶,就地藏了起來,小的知道地方�!�
右武衛(wèi)的值房并不設(shè)在勞改營中間,而是一角單獨隔開來,經(jīng)過值房,還有一條向外的出路。
依照湯新霽的觀察,每晚大概有一位旅帥級別的人值守。
軍土問道:“為何不白日來報?”
湯新霽:“白日人多眼雜�!�
軍土問了兩人的姓名隸屬入內(nèi)稟報,不一會出來,“進去吧�!�
羅小谷一無所知的跟著湯新霽入內(nèi)。
湯新霽早打算好的腹案,在看到昏暗的屋內(nèi),全身著甲的劉耿文溫茂瑞時,散的干干凈凈。
溫茂瑞嗤笑道:“防守是松散了些,但你能摸過來,原先在郡兵里沒白干��!”
第835章
夜半驚變
溫茂瑞一句話連消帶打,讓湯新霽所有打算都胎死腹中。心下惴惴不安,他知道我,甚至記得我的來歷過往……
湯新霽不知道,溫茂瑞早看出他的不甘心,曾經(jīng)想鏟除這個禍害,被段曉棠攔下了。
溫茂瑞坐下,盔甲上的甲片帶著輕微的響聲,“說吧,財寶在哪?”
屋內(nèi)的燭火并不明亮,只能從聲音判斷溫茂瑞的情緒——漫不經(jīng)心。
合上門外面未必能發(fā)覺,周圍沒有其他動靜,但湯新霽深知,附近的空屋內(nèi),定然潛藏伏兵。
枕戈待旦。
湯新霽深吸一口氣,鎮(zhèn)定心神,“只是一個借口,沒有財寶�!�
劉耿文:“那你來值房作甚?”
湯新霽:“進來躲一躲�!�
溫茂瑞:“躲什么?”
湯新霽:“他們想跑,我想躲到值房避避風頭。如果可以,還能借另外一扇門撤出去�!�
溫茂瑞聽出湯新霽的言下之意,哪怕出去他二人也在右武衛(wèi)的控制之下,沒打算單獨跑。
溫茂瑞:“不跟著一起跑?”
湯新霽:“我知道營嘯的可怕之處�!�
不分敵我,見人就殺。湯新霽哪怕有些武藝,總歸雙拳難敵四手。
說到底他不看好某些人策劃的逃跑活動,加之深知夜晚的可怕,演變成炸營也在情理之中。
羅小谷在幾人一問一答中,才反應(yīng)過來,“誰要跑?”有人想踢掉他的飯碗。
劉耿文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營嘯!”
湯新霽的憂慮放在其他軍隊上不無道理,勞改營一旦炸營,連帶旁邊的右武衛(wèi)營地也會受到影響。
戰(zhàn)場上軍土經(jīng)歷巨大的壓力和恐懼,每天都面臨著生死考驗,一旦受驚,可能失去理智。
但右武衛(wèi)不同,軍土待遇優(yōu)渥,同時注意疏導(dǎo)情緒。更重要的是,他們是習(xí)慣夜間行動,并不會因為黑夜而恐懼。
在長安時,要不是因為擔心嚇著隔壁鄰居,段曉棠非得得寸進尺,在右武衛(wèi)大營里練練夜間緊急集合。
溫茂瑞:“何時行動?”
湯新霽:“月上中天之時�!�
羅小谷左看右看,他不說和湯新霽形影不離,但從干活到休息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起,卻一點不知道。
劉耿文招來守門的軍土,吩咐道:“讓我們的人撤出來。”
守衛(wèi)巡夜的軍土雖有刀劍甲具,但混亂中誰說得準呢,沒必要增加無謂的傷亡。
湯新霽:“你們早就知道?”有其他人告密,難怪兩人全甲在身。
溫茂瑞并不直接回答,反而說道:“看守人數(shù)不足,是我我也跑�!�
這是早預(yù)料到的事,當段曉棠帶走一半兵力,就注定勞改營不會安分。
溫茂瑞:“會寫字嗎?”
湯新霽老老實實道:“會�!�
溫茂瑞:“把你知道參與的人寫下來!”
愣的領(lǐng)頭人沖在第一線,希冀第一個逃出去。但老謀深算的,會躲過最開始的風頭,再找機會偷溜出去。
湯新霽趴在桌上,借著昏暗的燭火,記錄參與人的姓名。出賣勞改營的人沒有半點心理壓力,說到底和他們沒多少情誼。
溫茂瑞敲敲羅小谷的腦瓜,還有閑心開玩笑,“你這位隊長,有點良心但不多�!焙么跤浀冒涯銚瞥鰜怼�
羅小谷的身格體型,若真發(fā)生營嘯,十之八九橫尸當場。
溫茂瑞原先自視甚高,覺得郡兵都是烏合之眾。但觀湯新霽,也有可造之材。他身上背的事并不算大,但右武衛(wèi)不能招攬。
因為此人對朝廷和官吏心懷不忿,一旦坐大,必然惹出禍事。
易地而處,湯新霽的選擇才是最正確的。
劉耿文沖溫茂瑞點點頭,“我出去了。”
溫茂瑞:“嗯。”
羅小谷看著劉耿文的背影,問道:“將軍,你不走么?”
溫茂瑞坐在老位置上,“我算哪門子將軍,連個校尉都不是�!�
話音一轉(zhuǎn),“各司其職,信任你的同袍�!�
劉溫兩人分別把守勞改營兩扇大門,尹金明坐鎮(zhèn)本部,是第三道防線。
寇嘉平睡得迷迷糊糊,被一陣喊殺聲吵醒。先以為是做夢,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才知是現(xiàn)實世界,急忙睜開眼睛。
腦子來不及醒來,但身體已經(jīng)先行一步,披上外袍,蹬上鞋子,抓起床頭的包裹,大聲喊道:“去右武衛(wèi)營地�!�
這時候城里哪兒都危險,只有軍營最安全。
家仆急忙沖進來,高呼道:“郎君,右武衛(wèi)炸營了!”
“右武衛(wèi),炸營?”寇嘉平將昨夜喝剩的茶水潑到臉上,以圖清醒,“當真?”
家仆顫顫悠悠道:“是那個方向�!�
另一家仆從前衙趕來,“郎君,右武衛(wèi)尹參軍派一隊人來傳話,說俘虜作亂,請你帶衙差管束城中秩序�!�
寇嘉平將冠帽整理好,出去見右武衛(wèi)派來的人,急問道:“俘虜營情況如何?”
紀銳立:“并無大礙,尹參軍他們能解決�!�
正因為知道衙差支棱不起來,他才帶人來幫忙。
紀銳立:“寇主簿,得讓百姓安居在家,不要隨意走動�!�
寇嘉平點頭應(yīng)道:“是,是�!�
這朝不保夕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右武衛(wèi)營地附近火光沖天,寇嘉平并不敢?guī)丝拷�,只能在稍遠一些的里坊中維持治安。
好在文城的百姓飽經(jīng)憂患,知道沒有兩把刀的話,越是亂越不能在黑夜中出門,幸而外頭還有衙差敲鑼時不時經(jīng)過,昭示城池并未失陷。
寇嘉平提心吊膽半夜,天剛蒙蒙亮急不可待地趕去右武衛(wèi)營地。
軍營一切如常,反倒勞改營外圍有戰(zhàn)斗過的痕跡。
寇嘉平經(jīng)過請示入內(nèi),一路見軍土們在搬抬尸體,俘虜身體上多是插著羽箭。
時不時還有軍土從人堆里押出一二人,有的是湯新霽交待的,有的是他們早就掌握的。
寇嘉平疾步走到劉耿文身旁,問道:“劉司戈,昨夜情形如何?”
劉耿文面色不虞,“傷了十來個弟兄。”
寇嘉平:“俘虜呢?”
劉耿文:“死了兩百來號人,具體數(shù)字還未統(tǒng)計出來�!�
段曉棠不喜歡斬首、懸尸示眾這一套,理由是容易生疫,所以昨夜被殺的俘虜,大概率是拖去外頭埋了。
第836章
長安回應(yīng)
接觸一段時間下來,寇嘉平知道,排除右武衛(wèi)的暴力屬性,本質(zhì)上很好說話,風紀比過往接觸的任何一支軍隊都好的多。
但這種印象只維持不到一秒鐘。
溫茂瑞信步過來,似宣布道:“寇主簿,情形你也看到了,今日恐怕沒法出工�!�
俘虜們?nèi)缤@弓之鳥,放出去容易,廣袤大地上再做點什么,誰都說不準。
寇嘉平當然知曉,待在營里才是最安全的,“無礙�!�
溫茂瑞:“老劉,你先回去歇著,我來看著�!�
劉耿文也不多客套,“行,稍后放飯�!�
人心思安,有飯吃就沒那么害怕了。
溫茂瑞:“再把大師們請來念念經(jīng)。”
高僧們今天上長白班,且危險系數(shù)增加,薪酬自然要漲一點。
劉耿文提腳回到右武衛(wèi)營地,尹金明力求保險,再問一遍,“如何?”
劉耿文:“都按下去了,老尹,快給我飯吃�!�
軍土將早準備好的飯食奉上,劉耿文撕開一個餅子,往其中夾醬料,邊吃邊問:“那兩個呢?”
勞改營一鬧起來,湯羅兩人就被送到本部看管。
尹金明:“另一頭吃飯。”
劉耿文直言,“溫六的意思是,把人甩給寇主簿。”
右武衛(wèi)肯定是不收的,但勞改營他倆也回不去了。常理而言還有兩條路,歸鄉(xiāng)這條道走不通。
尹金明點點頭,“行,你歇著,我去安排�!�
劉耿文到底沒歇下去,一人一袋口糧,算是給他們昨夜“投誠”的獎勵,親自將人交到寇嘉平手中。
對湯新霽沒什么好說的,“你是個聰明人,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