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林婉婉：“這么一想，范二辦的都是狠事，為何大部分人覺得，他是個沒威脅逗樂子的活寶？”
莊旭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略過不提。
潛伏、下藥、抓人、審訊、抄家、洗劫軍器監(jiān)倉庫……換個人，說不定落個心狠手辣的評語。
三司積年的老吏，說不定都沒有他參與的大案、抓過的人、抄過的家多。
兩年入仕資歷，十年三司執(zhí)業(yè)經(jīng)驗。
戚蘭娘沒和范成明直接打過交道，被一言點醒，“是哦！”
論跡不論心，范成明的事跡，分明是個心狠手辣之人。
祝明月：“當(dāng)然是人設(shè)問題，在婉婉點破之前，提起范二，你們最先想到什么？”
趙瓔珞：“武力渣渣！”
戚蘭娘：“聽話，聽哥哥、嫂嫂、娘子的話�！辈恢赖模�以為是哪個乖寶小甜心。
瞥一眼段曉棠，“也聽曉棠的話�！�
最后總結(jié)道：“聽所有對他好的話�！�
不是對他好的人的話，而是對他有利的話。換言之，這人在辨別得失上，非常敏感。
林婉婉：“運氣賊好�！焙屠罹毙纬甚r明對比。
段曉棠：“野蠻生長、不受道德倫理束縛，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
時至今日沒有長歪，只能說范家祖上積德，加上范成達(dá)愛的棍棒教育到位。
祝明月下結(jié)論，“嘴上不著調(diào)，加上做事總能搞出幾分喜劇效果，所以人人以為是個活寶�！�
林婉婉：“難怪明星都愛立人設(shè)�！蹦呐掠行┪㈣Υ�，都可以掩藏在人設(shè)之下。
曲江池水清依舊，“下餃子”人換成右屯衛(wèi)。
長安百姓一下就感受到差距，右武衛(wèi)是跑過去的，右屯衛(wèi)是走過去的，哪怕跑也跑得稀稀拉拉，不比人家整齊。
范成達(dá)是個好強的，拎著手下將官們耳提面命，“好生練，要連右屯衛(wèi)都比不過，悶死在左武衛(wèi)大營里頭算了�！�
將官們連連稱是，大將軍都拿“娘家”當(dāng)外人，他們底下人還能怎么辦。
八月初，大吳皇帝吳杲，終于回到他忠誠的長安。
段曉棠終于發(fā)現(xiàn)拜將的副作用，起早參加大朝會，哪怕站在末尾當(dāng)壁花，也得去。
原來在古代當(dāng)皇帝和高官，不全然是好事。
大朝會后回南衙開大會，大會開完，再回右武衛(wèi)大營開小會。
一天就在會會會中過去。
大朝會后皇帝依次召見各個心腹重臣，或勉勵或?qū)捨炕蛴?xùn)斥……
孫文宴亦在其中，率先向皇帝請罪，其罪有二，無詔擅自出兵，教子不嚴(yán)。
第一條早已有定論，但第二條連皇帝都不知該如何寬慰，論大勢，孫安軒是幾十個紈绔里最拎不清的。
孫文宴沒指望能保住他性命，也不想保。為一已之私，往全家身上捅刀的兒子，要不起。
指天發(fā)誓其他幾個兒子通通教訓(xùn)過，保管讓他們往后知道敬畏進(jìn)退，長長久久為皇帝盡忠。
擱現(xiàn)代叫戀棧權(quán)位，但在大吳的社會背景下，這才是真正忠誠的表現(xiàn)。
早在關(guān)中剿匪撞破私兵直接莽上去，吳杲就知道這個堂弟頭不是一般的頭鐵，只是沒想到東萊發(fā)兵的主導(dǎo)人竟也是他。
吳越先做出決定，孫文宴迫于形勢，只能加入。
吳杲對河間王府排行靠前的幾個王子熟悉些，但吳越，前些年真沒多少接觸了解的機(jī)會。
吳杲：“文宴，你覺得七郎如何？”
孫文宴早已深思熟慮過，“世子，是能聽進(jìn)話的�！�
往好里說，是善于納諫；往壞里說，是耳根子軟。
第660章
破家滅門
吳杲回到長安，想到堂弟受的“委屈”，抬手給他指了一位側(cè)夫人。
據(jù)俞麗華所言，這位側(cè)夫人不同牛家軍功之家，乃是世家名族，出身京兆杜氏，論來歷當(dāng)王妃也使得。
妾不可扶正，是民間的規(guī)矩，皇室可不管。
牛韶容生育后出家，這位杜夫人當(dāng)即可以扶正。
若吳越不喜，亦可以另擇正妃。
林婉婉脫口而出，“這不害人么？”側(cè)室進(jìn)門，還不保證扶正。
若運氣不好，一輩子不明不白活著。
俞麗華小聲道：“杜家有幾個男人沾上是非，這位杜夫人算運氣好，她一位姐妹進(jìn)宮�！边B個封號都沒有，才是真無名無分。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杜家便當(dāng)沒這個人。
男人犯事，用家中姐妹女兒獻(xiàn)媚討好，打的一手好算盤。
祝明月：“韋家呢？”
京兆韋杜并稱，本地落地生根，多和長安高門聯(lián)姻。
俞麗華：“韋家算是倒了大霉，先韋公和楊章交好，多和楊章所部聯(lián)姻。”
舉兩個最顯眼的例子，“牛家的韋麗容，潘岳的兒媳，都是韋家女�！卞卣撈渌◆~小蝦。
杜家只是濕了鞋尚且站在岸上，皇帝和河間王府可以接受他們的示好。
韋家半只腳踏進(jìn)去，非得交待出幾條人命，族中少說削掉半數(shù)官職。
祝明月想到原先和李君璞定親的韋十七娘，后來嫁給李君玘的朋友，可以說他們是一個婚姻圈子。
皇帝回歸，仿佛吹響某種號角。
衛(wèi)王賜死，其他涉案人員一一定罪。照律令，高品官員可以在隱秘處自盡或處以絞刑，保留最后一絲體面。
但事涉謀逆，吳杲?jīng)]打算給他們留面子，每天都有公爵之家、朱紫門第的人，被從三司獄中提出來，送去東西市處斬。
引來不少百姓觀看，原先立在云端的人，跌落到泥里。
勝業(yè)坊和東市相鄰，祝明月感覺都能聞到空氣里的血腥味。
柳家兄弟兩近來被母親秦本柔勒令，不許出坊門，就怕他們年紀(jì)小，遇上不干凈的東西。
故而兄弟倆這幾天只能在周圍幾個鄰居租客間打轉(zhuǎn)。
柳恪來尋杜喬說話，兩個平時提筆握書的文土，這會坐在院中長桌邊，一手執(zhí)針一手捏線，穿針引線卻不是為了縫補衣裳，而是裝訂書籍。
時人紙書多卷成一卷，祝明月等人習(xí)慣將書裝訂成冊。
杜喬亦覺得如此更簡便，平時抄書整理后裝訂，防止文稿散佚。
杜喬吃奶的勁都使出來，整個人齜牙咧嘴。
將小指長的粗針狠狠刺進(jìn)書頁之中，書稿還沒張法音平時納的鞋底厚，怎么這般費力？總不能真找個鉆子來吧。
柳恪見他戳完幾下，臉都憋紅了，勸道：“歇一歇�！�
杜喬長舒一口氣，“這本書我原在洛陽見過，當(dāng)時只在書鋪中淺讀過一回�；亻L安后，在同僚家中遇見，才借來抄了�！�
柳恪默默撫平紙頁上的褶皺，幽幽道：“大哥寫信回來，說領(lǐng)了永豐倉糧食的百姓，也被打為楊胤附逆�！�
楊胤攻打永豐倉，到范成達(dá)李君玘搶回來，中間有一兩日空當(dāng)。
楊胤除自已取糧外，亦打開倉窖任周邊百姓拿取。
底層小民哪知道什么叫大義？他們只曉得永豐倉放糧，背了糧食回家就能不餓肚子。
楊胤放糧時沒有強抓壯丁，反倒有些人眼看跟著叛軍能吃飽肚子投身進(jìn)去，后來這批人大多死在弘農(nóng)宮戰(zhàn)場。
朝廷可以追討被背走的官倉之糧，卻不該將他們打為亂民，破家滅門。
杜喬的眼神陡然變得幽深，藏著憤怒與哀鳴，喉頭聳動幾許，方才說道：“二郎，莫要再往外頭說�！�
柳恪緩緩點頭，“我明白�！�
待柳恪離開，杜喬返身，一腳踹上桌腳。
張法音出來，見兒子少見情緒外露，“長林，怎的踢桌子？”
杜喬隨意扯了一個借口，“腳癢�！�
“母親，我回房看書了�！�
張法音情知，杜喬心里憋著事，不然外頭光亮好，為何回房。
但杜喬不說，她也不多問。
東西市處斬的人，有的罪有應(yīng)得，有的含冤而死，還有的“幸運兒”暫時逃出生天。
長安各個城門，每天都有不同的犯人離開，去往各個偏遠(yuǎn)的流放之地。
有的無人問津，眼看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有的與親人相擁訣別，此一去，既是生離也是死別。
祝明月和高德生早早等在路邊，越國公一家已死，作為附庸的劉洪成一家人，被判流放遼東。
祝明月和劉洪成并不算多熟悉，只能吩咐高德生，“待會你多看著點，劉東家他們過來提醒一聲。”
高德生：“是�！�
自從陸續(xù)有人流放以來，這樣的事祝明月做過幾次。有的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有的是各種宴會上認(rèn)識，還說得上的話的人。
說偽善也好，作秀也罷。祝明月拔下一點毫毛，送些衣食，說不定千里流放路真能救下幾條命。
原先劉洪成無論是感念段曉棠的救命之恩，還是真的有利可圖，不遺余力牽線搭橋，讓處置戰(zhàn)利品的事推進(jìn)得極為順利。
今年再做生意，中間少了穿針引線的人，處置起來平白多了幾重困難。
城門處走來一隊穿著粗布麻衣的犯人，男女各行一列，手腳皆系有麻繩。
照律令該是脖套枷鎖，腳系鐐銬一路走去流放地，可近來犯人太多，枷鎖鐐銬不夠用，只能系麻繩。
高德生：“祝娘子，劉東家來了�！�
押送的衙差留下一刻鐘，容犯人與親友告別。
高德生連忙挎著兩個大包裹跑過去，里頭全是何春梅趁著處置戰(zhàn)利品大甩賣，買回來的“破皮爛襖”，別看樣子破舊，保暖沒問題。
真正鮮亮的東西，流放路上保不住。
高德生解開包裹，將最面上的皮襖，系在劉洪成腰間，“東家，別嫌熱，越往北走越冷�！�
樹倒猢猻散，劉洪成沒指望會有人來送自已，不受牽連便是好的。
劉洪成眼眶微紅，“德生，你怎么來啦？”
第661章
白湛成親
高德生：“我打聽到你的消息……”
他十二歲進(jìn)劉氏商行做學(xué)徒，要不是劉洪成照顧，不可能娶妻生女，養(yǎng)家糊口，人得知道念恩。
劉洪成見包裹里許多舊襖子，對高德生是一筆不小的負(fù)擔(dān)，“現(xiàn)在做什么營生？”
高德生：“我娘子搭線，去段將軍家，給林娘子趕車。”
劉洪成想到何春梅的背景，知道陌生的段將軍，其實是在華陰遇上的段司戈。“拜將了，挺好。”
高德生再沾上娘子的光，逃脫一劫。
高德生不好多說，段曉棠拜將，是因為平定楊胤叛亂，雖然和劉洪成的遭遇沒有直接關(guān)系。
正好祝明月過來，高德生便往后走，給劉家其他人送衣裳。
若非高德生認(rèn)出來，祝明月恐怕在人群中找不出劉洪成。
過去的劉洪成衣著體面精神健旺，此刻說不出的狼狽落魄，彷佛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劉洪成原在華陰遭難時，就生出隱退之意，想著和主家慢慢交割，帶家人返鄉(xiāng)做個富家翁，只是沒想到禍?zhǔn)聛淼眠@么快。
祝明月：“劉東家好。”
劉洪成更想不到，祝明月來了。
祝明月指指手中的包袱，“里頭裝了幾塊列巴，別嫌難吃，能扛餓。還有幾瓶常用藥�！�
不嫌劉洪成樣子腌臜，將包裹掛在他脖子上。累是累點，只能等途中解手時再放到肩上去。
祝明月安慰道：“劉東家切莫泄氣，天生我材必有用，到遼東說不定能大展拳腳。”
劉洪成：“謝娘子吉言�！彼F(xiàn)在只求能一家人能手腳俱全到遼東。
借著身形遮擋，祝明月將一個小荷包塞到劉洪成手里。
劉洪成久經(jīng)商事，一過手就摸出來，荷包里裝的是金豆子�！斑@……”
祝明月：“算我借給劉東家的本錢�！�
劉洪成走南闖北，做慣大生意，原先這點金子在他眼里算不得事，可現(xiàn)在陡然生出一股豪氣。
劉洪成：“謝娘子看的起，算劉某借的，利息九出十三歸�！�
他若能東山再起，再高的利息也不怕；若不能，只能辜負(fù)祝明月一份情義。
祝明月暗道，劉洪成待自已夠狠，笑道：“好，我等著收劉東家的利息。”
高德生散完衣裳回來，包袱底還多兩件。他按照劉家的人頭準(zhǔn)備，劉家有兩個人，在這段被監(jiān)禁的日子里死了。
高德生一不做二不休，將包裹重新系上，掛在劉洪成長子脖子上。
然后急忙忙去押送的衙差處打點，甚至搬出段曉棠的名頭，只求一路能多照應(yīng)劉家人兩分。
等到祝明月傍晚回家，只見段曉棠和林婉婉對坐在桌邊，手上各拿了一封喜帖，面容卻稱不上高興。
祝明月：“誰要成親了？”
林婉婉：“白二和無憂。”
祝明月：“什么！”早先一直沒聽到風(fēng)聲。
段曉棠：“無憂的舅舅被貶官了，想在走之前看著外甥女終身有靠�！�
祝明月：“他兩才多大！”白湛十六，孫無憂還小兩歲，初高中生的年紀(jì)，成親，開玩笑呢？
“等個三五年，再調(diào)回長安籌備婚禮都來得及。”
林婉婉：“無憂的舅舅，被貶去交趾�！闭沾藭r的觀念，基本等于有去無回。
祝明月：“怎么會？”
孫無憂的舅舅高行之，一個閑散官員，位卑職低，不大可能卷進(jìn)是非中。
段曉棠：“原先去華陰查私兵的大理寺少卿龐謙，被查出來是楊胤的同黨。無憂舅舅早年同他有些來往�！�
這話得打個折扣來聽，整治龔波的時候，孫無咎能把人請出來，看得出早年關(guān)系應(yīng)該挺緊密。
不過聽孫無咎的評價，估計也是性情不和漸行漸遠(yuǎn)。
祝明月：“所以，這是托孤！”
于高家是托孤，于白家可能是想避避風(fēng)頭。
段曉棠重重點頭，“梁國公和白二都同意了，還讓我們都先去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