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段曉棠搖著扇子扇風(fēng)，“憑什么，你們開了我伙頭兵的工錢？”
沒錢，免談！
莊旭猛地一拍額頭，“是我說錯了！”段曉棠如今的身份不是廚子而是軍土。
也就是他本人不在意這些，換做其他人來，非得以為是莊旭故意輕賤人。
瞥見段曉棠手上換了一把折扇，不是初進(jìn)營那日的“與世殊倫”，換成了“吾日三省吾身”�！澳氵@是知恥后勇了？”
莊旭也是回營時才聽說一個號稱讀了十幾年書的人，《論語》只讀過十則的笑話，將吳嶺氣得火冒三丈。
這世上最怕的不是什么都不懂，而是學(xué)歪了。
段曉棠翻轉(zhuǎn)折扇，將朝里的那一面轉(zhuǎn)給莊旭看。
“吾是不是太客氣了?吾是不是給他臉了?吾是不是該動手了?”
莊旭目瞪口呆，“好家伙！”
你這是故意和王爺對著干，很快反應(yīng)過來，扇面上的字跡不是段曉棠的，軍營里不大可能有空白的扇面。
他之前的扇子被砍了幾道豁口，現(xiàn)在用的只能是家里給帶的，就是當(dāng)日徐昭然帶來的那些。
大概段曉棠家里沒幾個正經(jīng)的扇面。
“王爺看見怎么辦？”頂風(fēng)作案火上澆油。
段曉棠將扇子前后翻轉(zhuǎn)幾圈，“王爺只會看見三省吾身那一面�！�
見莊旭對自已沒有排斥的意思，段曉棠拐彎抹角，“你昨天沒和范成明走一塊�！�
今天范成明也回來了，不過一入營就回了自已屋子沒露面，段曉棠也沒見著他到底什么慘樣。
“你知道了？”莊旭心想段曉棠成日和親衛(wèi)們混跡一處，聽一角口風(fēng)不足為奇。
段曉棠點頭。
莊旭：“我說我是報上徐胖大名，躲過一劫，你信么？”
第254章
東宮西宮
段曉棠重重地點頭，“我信。”
在白秀然“殺瘋了”的情況下，報徐昭然的名字也許真的有用。
莊旭也是一陣后怕，怎么當(dāng)時靈光一閃，想到徐昭然呢。
不管白秀然是出于感情還是臉面的原因，總之是放過了自已。
之前猜測三人間的詭異關(guān)系的自已是何其的小人，人家從來坦坦蕩蕩。
莊旭心有戚戚，“我之前不知道白三娘武藝這般了得。”
段曉棠：“她平時比較低調(diào)。”
常言徐昭然是同輩之間的佼佼者，看熱鬧不嫌事大，莊旭回了營無需顧忌太多，“白三娘和徐胖誰更厲害？”
段曉棠：“我不知道，他倆沒在我面前比試過�！�
莊旭追問：“你應(yīng)該和他倆分別交過手，感覺如何？”
“反正用上兵器都是我輸?shù)母怕时容^大，”段曉棠不肯讓外人看笑話，“你見識白三娘的武藝，再去找徐昭然比試一番不就清楚了�！�
拎著洗不掉的泛黃衣角，“順便跟他說一聲，我衣裳快不成樣了，趕緊送點經(jīng)臟耐磨的進(jìn)來�！�
“就你天天換天天洗，”莊旭清楚自已和徐昭然的差距，找他比試是送上門被羞辱，“白三娘鬧的這場事剛過，你等幾天。”
段曉棠明白莊旭不排斥繼續(xù)做自已外線，只不過要避避風(fēng)頭，“普通軍土不說，像你們這種生在膏粱，身邊有親衛(wèi)小廝伺候的將官也不天天換洗嗎？”
莊旭只有臉看起來干凈，“不麻煩么？”
段曉棠有些絕望，把人推遠(yuǎn)，“離我遠(yuǎn)點！”嫌棄之情溢于言表。
我想回家抱著香香軟軟的小姐姐，而不是和一群臭烘烘的男人擠在一起摔跤。
段曉棠將注意力轉(zhuǎn)回到鍋灶之上，“面熟了，撈起來拌上熟油。加上配菜調(diào)料就能吃了。”
自已不在，家里能不能吃上涼面。
大部分人只能分清楚醬油和醋，索性跟著段曉棠加料，雞絲、醬油、鹽、醋……到最后的辣椒醬。
段曉棠看著他們挖自已的辣椒醬，沒有冰箱，也留不了幾天。
最后幾個親衛(wèi)端著涼面離開，段曉棠也不過問他們是帶回去自已吃，還是給陳鋒或者吳嶺帶的。
莊旭將涼面拌勻，嘗一口，“你這辣椒可比茱萸帶勁多了，哪里買的？”
段曉棠低頭拌面，“老家?guī)С鰜淼姆N子，自已種自已炒的。吃完這一罐，下次不知道什么時候�！�
莊旭若有所思，“沒有了嗎？”
段曉棠：“是沒人會做�！�
換早兩天，段曉棠不定說，放我出去，給你們做辣椒醬。
莊旭大口吃著涼面，下次再吃辣椒，指不定得等到段曉棠出營的時候。
旁邊一個親衛(wèi)開口，“段兄弟這庖廚手藝，去皇宮做御廚都夠格了�！�
段曉棠：“我可不行�！�
別人只以為他是妄自菲薄，段曉棠解釋原因，“皇宮的膳食標(biāo)準(zhǔn)只有一個，規(guī)矩且安全。御廚們連非時令菜的都不做，何況我只有一些新奇的手藝。”
莊旭：“不食非時令菜是因不順天時，于身體無益？”
段曉棠：“是怕皇帝在非時令的時候想起來，供不上。”
莊旭：“你怎么知道？”
段曉棠：“我們附近幾家同行，個個都說自家大廚祖上在皇宮做御廚。、吹牛不上稅，說皇帝哪怕再喜歡一個菜也只吃三口，就怕被人知道自已的喜好�！�
“怎么可能！”莊旭亦是官宦子弟出身，頭一次聽說這等匪夷所思的情節(jié)。揣測圣心是重罪，但做臣子的誰人不揣測，皇帝不怕你猜，只怕你猜不明白。
段曉棠：“平民百姓對皇宮的想象就是，東宮娘娘烙大餅
西宮娘娘剝大蔥，皇帝種地用金扁擔(dān)�！�
所有人都明白了，段曉棠這全然是玩笑了，娘娘們私底下烙不烙餅不清楚，但皇帝真的不種地。
莊旭忍不住訝然一笑，“愚夫愚婦�！�
他們的生活只有烙餅和種地，以已及人，便以為貴人們亦是如此。
但段曉棠有一句話說對了，皇宮膳食一言以蔽之，規(guī)矩且安全，味道不重要。
這幾日和段曉棠等人混得熟了，廚子膽子也大了，“小人原還想宮中貴人們吃不吃炊餅?zāi)��！?br />
聽起來炊餅似乎比烙餅文雅些，實際差不了多少，都是尋常吃食。
莊旭：“這得去問宮中禁衛(wèi)，左右我們右武衛(wèi)不值守宮中，不清楚情況�！币痪湓捚驳酶筛蓛魞簟�
莊旭很快將自已那一份吃完，拿了一個干凈瓷碗重新拌了一碗，剛要動到辣椒時，段曉棠出言阻止，“辣椒對傷口恢復(fù)不利。”知道莊旭是給范成明帶的。
段曉棠連揍范成明都沒下死手，不至于連勺辣椒都舍不得給他吃。所以莊旭端著一碗少了滋味的涼面回去，末了問一句，“我們晚上也吃涼面嗎？”
段曉棠手往旁邊一指，“問孫師傅�！�
孫師傅就是大營伙房的廚子，普通的軍土各伙開餐，伙房專為軍中有品級的將官做飯�，F(xiàn)在吳嶺入駐，連帶著親衛(wèi)們也在這里取餐，每天忙得暈頭轉(zhuǎn)向。
孫師傅看出莊旭的想法，“莊參軍想吃，晚上再做便是�！毕奶煺l愿意在爐火前久待，涼面做起來方便，頂多再配兩個菜便是。
段曉棠將要離開之時，被孫師傅叫住，“段郎君，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段曉棠這一段時日教過孫師傅不少，他入營之前也是廚子這件事，在伙房不是秘密。
段曉棠腳步停下，“請教談不上，孫師傅，你說�！�
孫師傅見親衛(wèi)們走遠(yuǎn)了，將幫工們打發(fā)走，“段郎君，我沒想到粉絲和腐竹是你親戚家做的，難怪你認(rèn)識呢�！�
段曉棠確認(rèn)自已在營中從未提起過和五谷豆坊的關(guān)系，畢竟春風(fēng)得意樓杵在前頭太顯眼。“你怎么知道的？”
孫師傅：“我親戚負(fù)責(zé)采購，今早去買菜碰上你表姐，兩相一說，才發(fā)現(xiàn)大家是認(rèn)識的�！�
陳選不認(rèn)識段曉棠，早上送肝臟進(jìn)來順口提了一句，孫師傅恰好清楚人，果真是吳嶺跟前的親衛(wèi)，極受重視。
第255章
家書萬金
陳選急問：“怎么個受重視法？”
孫師傅常年待在伙房，前頭的事不清楚，“一入營就被王爺選作親衛(wèi)，平時用飯都是和范都尉莊參軍一起，連王爺跟前的陳統(tǒng)領(lǐng)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的�！�
陳選聽到這里還以為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但祝明月這個商戶表姐若是真的，那段曉棠的出身也不會高到哪里去�！斑@位段郎君是何來歷？”
孫師傅：“之前好像是長安城哪家大酒樓的大廚，前幾日做了一道菜，那香得嘞，陳統(tǒng)領(lǐng)直接進(jìn)到王爺跟前去了�！�
陳選怔愣一會，河間王這是特招了一個廚子入伍，“手藝如何？”偏偏段曉棠并未在伙房供職。
“要不說是長安大酒樓的主廚呢，我和人家根本沒法比�！钡珜O師傅總覺得段曉棠沒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不過我覺得范都尉莊參軍私底下有點怕他�！�
河間王的親衛(wèi)們什么性子接觸少不清楚，但在營中待的久了，對范成明莊旭的為人處世總是了解的。
陳選驚訝不已，“怕？”有職有品的將校會怕一個小小的親衛(wèi)。
孫師傅有充足的證據(jù)，“那天莊參軍想讓段郎君喝酒，段郎君說不喝就不喝，誰都不敢去逼他�！�
喝酒這事說簡單簡單，說不簡單也不簡單，沒有底氣根本不可能拒絕。
絕不僅僅只是一碗酒的事。
陳選將早晨在東市遇見祝明月的事道出，其中種種怪異之處隱去。
譬如前幾日收到上頭要求大量買入肝臟，卻不得張揚，祝明月又為何準(zhǔn)確地在胡記肉鋪中堵住自已。
是的，根本不是巧遇，祝明月就是有備而來。
孫師傅不知道東市之事，只是沒想到段曉棠和五谷豆坊的聯(lián)系。收下短箋，“待會段郎君過來用飯，我交給他。”
陳選好事做到底，“他若是有回信，明早你再帶給我�！�
段曉棠這會拿著短箋，字跡、暗號都對得上，的確是祝明月寫的。
�？傉娌焕⑹亲？偅k事效率杠杠的。
“是我表姐，女人家膽子小牽腸掛肚，總是不安心�！�
段曉棠從爐灶旁邊拿起一塊尖頭的木炭，就著紙張背面寫下兩個字，“吾安”，末尾畫了一個愛心符號。
確定字跡附著后，輕輕吹一口氣，卷起來交還給孫師傅，“麻煩你和你親戚了�！�
孫師傅：“段郎君，不用筆墨寫封信么？”
段曉棠搖搖頭，“報平安而已，不用那么麻煩�！�
等到祝明月收到這封簡陋的回信時，已經(jīng)是后天了。
頭天陳選將信件交給孫師傅，段曉棠回信。第二天孫師傅借著陳選入營送菜的機(jī)會，將回信送出去。
等第三日時，陳選到五谷豆坊買菜順道將信帶過去。
陳選甫一報出姓名來歷，立刻被戚蘭娘請進(jìn)內(nèi)室，好茶點伺候著。
林婉婉出面接待，“陳大人好，我是段曉棠的表妹林婉婉�！�
陳選擰著眉，“表妹，祝娘子呢？”
林婉婉：“沒料到你今天來，表姐不在作坊�！�
這家人的關(guān)系有些古怪，出面的全是表親而且是女眷。不過陳選顧不得太多，簡單說些所知的段曉棠在軍中的情況，從袖中掏出短箋，“這是段郎君的回信。”
受的是的祝明月所托，陳選也不知道他們一家人之間如何分配，林婉婉能不能看這封信，索性避開，“我還需買些食材，先出去看看�！�
戚蘭娘引路，“我給陳大人介紹�！�
等人離開，林婉婉忙不迭的打開短箋，紙張正面是當(dāng)日祝明月所寫，粗糙的背面是段曉棠的回信。
炭筆所寫，字跡模糊但勉強(qiáng)能辨認(rèn)，末了的愛心符號，確認(rèn)是段曉棠親筆所寫無疑。
確定通道可以正常使用，祝明月又沒有特別交代。林婉婉提筆寫上幾句家常話，這次可以多寫幾個字。學(xué)著祝明月的做法，抬頭和落款用的花體拼音。
這會時辰還早，批發(fā)這邊擠得水泄不通，都是各大酒樓府邸的管事采購。戚蘭娘將陳選帶到攤位前，“陳大人，你要哪些？”
陳選：“粉絲、腐竹，”這兩樣都是之前買過的，“其他的麻煩戚娘子推薦一二。”
戚蘭娘：“夏季天熱，胃口不好，不如拿些涼粉、鹽蛋，吃得爽口些。鹵豆干也不錯，拿來下酒最合適�！�
鹽蛋鹵豆干從字面上就知道吃法，陳選：“涼粉怎么做？”
戚蘭娘：“最常見的做法涼拌，有些客人家中會燒一鍋料汁，最后將涼粉浸進(jìn)去。曉棠在軍中，他知道怎么做�！�
趙金業(yè)跑過來，“戚娘子，我拿兩把米線兩顆皮蛋�！苯涣隋X拿了貨就跑。
陳選：“皮蛋是什么東西？”聞所未聞，只見到一個黑呼呼的外殼。
戚蘭娘遞給陳選一個，“這就是皮蛋，不過衙門辦事，不建議買。營中伙食最重要的是要適合大多數(shù)人�！�
“剛剛過去的是我們坊內(nèi)趙大夫的孫子，趙大夫看方抓藥什么苦沒吃過，偏偏吃不得皮蛋，但他孫子喜歡。平日里新客多是建議買一兩個嘗嘗，看能不能吃得慣�！�
陳選明白其中道理，這東西恐怕許多人都吃不慣。
不過臨走時，陳選發(fā)現(xiàn)板車上多了一簍子皮蛋。
午間段曉棠到伙房時，孫師傅迎出來，“段郎君，采買送來些東西，沒見過不知道怎么做，你看看呢？”
段曉棠跟進(jìn)內(nèi)間一看，半簍子皮蛋放在那里�！斑@簡單，中午涼拌、晚上燒湯、明早煮粥�！卑才诺妹髅靼装�。
陳鋒過來替吳嶺拿飯食，正遇上涼拌皮蛋上桌，看也不看直接端走。
段曉棠立刻阻止，“陳統(tǒng)領(lǐng)，可不能拿！”在陳鋒不解的目光中解釋，“這東西許多人吃不慣，王爺萬一吃吐了怎么辦，你負(fù)責(zé)，我負(fù)責(zé)？”
孫師傅縮在角落，最大的可能是我負(fù)責(zé)。
陳鋒：“真的？”
段曉棠：“騙你作甚�！�
孫師傅：“采買的說，這東西味道特殊，是有許多人吃不慣�！�
譬如段曉棠提菜回去，莊旭吃不來，范成明倒是吃的歡。
吃完飯回屋，段曉棠從腰帶里拿出孫師傅給的信件。
是林婉婉寫的，大意是家里人很好，朋友們很好，鄰居們很好，家里的貓狗很好，連菜苗都長勢良好……書短意長，萬望珍重。
第256章
夢中情鍋
段曉棠斟酌許久，提筆寫下回信，不過是自已在營中的日常生活。
一封回信幾個字，同一座城，小十里的距離，走了三日。從一開始祝明月和段曉棠就只打算將它作為保持聯(lián)系的Pn
b68。
至于物品行李，不是還有徐昭然這個人肉快遞么。
陳鋒跟著吃了兩頓皮蛋，果如段曉棠所說，味道古怪，不適合進(jìn)上。
規(guī)矩且安全，不論皇宮還是王府，都是如此。
范成明吩咐伙房，日后多做些皮蛋菜，莊旭對此敬謝不敏。
段曉棠在營中又做了幾日枯燥無味的訓(xùn)練，現(xiàn)在對盔甲的重量已經(jīng)習(xí)慣，對行動的影響也能做到心中有數(shù)，倒不必似之前一般時時穿著。
莊旭接到營門衛(wèi)兵傳信時，還有些意外。他自已尚且知道避風(fēng)頭，怎么徐昭然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