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狗蛋明顯被嚇得不輕,連掙扎都不敢掙扎一下,額頭上的血留下來糊了滿臉,哪還有之前囂張的模樣。
宋言汐并未著急讓他們起身,等到他們沒了力氣都要磕不動了,才開口道:“都起來,按照長幼順序排列�!�
她話音剛落,眾人便一窩蜂地往前擠。
幾個侍衛(wèi)立即上前,重復宋言汐剛剛的話:“按照長幼順序,不想死的只管便閉著眼睛往前沖。”
此言一出,那些人瞬間老實了起來。
宋言汐回到桌后坐下,看著排在最前的爺孫倆,問:“營帳內可還有長者?”
狗蛋脫口道:“沒有�!�
“是嗎?”
老者對上她審視的眼神,目光閃爍,猶豫再三才開口道:“有,應該還有兩三個人�!�
“阿爺……”
“你住口!”
老者氣得用拐杖敲了一下狗蛋的背,呵斥道:“做人不能喪良心,不然跟畜生有什么區(qū)別?”
他都這把年紀了,什么樣的人沒見過?
方才他們如此對這姑娘,她還愿意不計前嫌的為他們治病,必然是頂頂心善之人。
她這話,分明就是在故意試探他們爺孫。
聞言,后頭原本還想罵罵咧咧的人瞬間沒了聲音。
他們不想當畜生,更害怕等會兒宋言汐忽然改了主意,不愿意給他們治了。
不用她開口,排在隊伍最后的幾人立即跑了回去,連拖帶拽的將幾個行動不便的老乞丐架了出來。
幾人早已淚流滿面,顯然是早已做好了等死的準備。
奚臨改好了方子便個來幫忙,卻被人連連拒絕。
直到他搬出名號,原本拒絕的那些人又紛紛厚著臉皮貼了上來,一口一個神醫(yī)的喊著。
翻臉簡直比翻書還快。
若非見宋言汐堅持,他真想干脆撂挑子不干,好叫這些勢利眼的人哭都沒地方哭。
看著面前人一臉的諂媚,奚臨諷刺道:“真是用人的時候頭朝前,不用的時候屁股朝前�!�
他在銀針上的造詣雖遠比不上宋言汐,可其他方面卻并不含糊,尤其是脈診最是細致。
兩人分工,速度要遠比預想中快許多。
可是即便如此,診完最后一人收工時,天邊也早已大亮。
宋言汐整理著脈案,按照病癥的輕重緩急將病人歸類,一轉頭才發(fā)現(xiàn)奚臨已經伏在案上睡了過去。
她輕嘆一聲,脫了身上的披風輕手輕腳地給他披上,一抬頭正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眸子。
第200章
請王爺正經一些
“王……”哪怕有棉布覆面,還特意換了暗一的衣服掩人耳目,宋言汐仍一眼認出了墨錦川。
她將到嘴邊的稱呼咽下,轉頭看了眼確定奚臨還在昏睡中并未被吵醒,不由冷了臉低聲道:“你隨我過來�!�
墨錦川低低應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奚臨肩上的披風,提步跟上她。
一直走到無人的小巷中,宋言汐方才停下腳步。
她還未開口問,就見墨錦川竟一聲不吭的伸手開始解衣服上的扣子。
宋言汐趕忙背過身,又羞又惱道:“青天白日的,你這是做什么?”
墨錦川冷邦邦道:“借你御寒�!�
“我不冷,王爺快將衣服穿上,免得等會兒吹了風著了涼氣�!�
“本王倒沒你想的那么嬌弱�!�
聽著這明顯有些陰陽怪氣的話,宋言汐后知后覺意識到什么,趕忙解釋道:“奚臨大夫一整夜都沒合眼,接下來還要諸多需要他勞累之處。”
她頓了頓,又覺得這么說太過于刻意,好似在強調他們如何辛苦一樣。
實則現(xiàn)如今的邊城,里里外外大家都提著一口氣,但凡能幫上點忙的哪個不是忙得腳不沾地?
她身邊還有奚臨大夫,而許軍醫(yī)那邊卻只有他和一個學徒,她還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聽著身后窸窸窣窣的動靜,宋言汐壓低聲音道:“王爺趕緊將衣服穿好,我有正事要同王爺說�!�
窸窣聲停了,她這才放心轉身。
只一眼的功夫,宋言汐又趕忙要轉回去。
耳邊響起墨錦川的低笑,“不當緊,本王渾身上下何處你沒瞧過?”
宋言汐登時鬧了個大紅臉,聲音染了薄怒,“還請王爺正經一些�!�
之前那是治病,看光他實屬無奈之舉,如何能相提并論?
再說她也是給王爺留了塊遮羞布,算不得看光。
墨錦川將手中的衣服往前遞了遞,堅持道:“你先將衣服披上�!�
想到他身上還有傷卻如此不顧惜身體,宋言汐抬眼看向他,一雙美眸間滿是火氣。
她故意諷刺道:“如此冷的天,王爺只借我一件外衣如何夠御寒?不若好人做到底,將身上的衣服再脫給我兩年�!�
墨錦川眉頭微擰,分明是在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行性。
見他手上似要有動作,宋言汐橫眉,脫口道:“你敢!”
這么冷的天,他身上還有傷,當真是不要命了。
被冷聲呵斥,墨錦川不怒反笑,當著她的面徑直將外衫穿上。
看著他抬手之間大開大合的動作,宋言汐一顆心都跟著提了起來,也顧不上什么敬不敬的,快步走上前幫他穿衣。
墨錦川失笑,“本王又不是三歲孩童,穿個衣服還需你幫襯�!�
宋言汐輕哼一聲,順口道:“倒還不如三歲孩童讓人省心�!�
隔著棉布,墨錦川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卻能從她眉眼間的惱怒中看出些許關切之意。
他扯了扯唇角,聲音分明帶著笑意,“擔心本王?”
宋言汐整理衣領的手微僵,義正言辭道:“王爺如今是邊城的主心骨,城中的千家萬戶都還指著您,自然個個都憂心您的安危。”
她這話雖有拍馬屁之嫌,卻也說的是實話。
他們一早自后門離開將軍府時,前門就已經聚集了不少百姓,個個翹首以盼。
有些甚至半夜就已經冒著寒霜守在那里,只為能在將軍府大門打開之際,第一時間從守門侍衛(wèi)的口中得到錦王無恙的消息。
墨錦川輕笑,垂眸看著那隨著說話一張一合的紅唇,嗓音低沉道:“才與奚臨廝混了一日,就學得油嘴滑舌了�!�
宋言汐低頭捋著他腰間系帶,頭也不抬道:“都是王爺教得好�!�
目光落在那雪白纖長的后頸上,墨錦川喉結微動,“離他遠些,那就是個長不大的渾小子�!�
“知道了。”宋言汐用手扯了扯蝴蝶結,順著他的話道。
墨錦川伸出兩根手指,抵在她的額頭上將人往后推了些,與她視線對上方才幽幽開口:“不許敷衍本王�!�
宋言汐一口答應。
明明這態(tài)度比之更是敷衍,偏偏此刻那雙看向他,仿佛會說話的眼睛里全是認真。
讓人即便心知肚明,卻又挑不出半分錯來,偏生拿她沒有任何辦法。
對上墨錦川那滿含無奈的眸子,宋言汐趕忙岔開話題,問起正事。
“到底是有何要緊之事,勞煩王爺親自冒險走一趟?”
墨錦川道:“聽宗平說,你疑心李家村逃出來那兩個孩子的身份�!�
聞言,宋言汐眼底多了詫異,“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這便有消息了?”
“不曾�!�
看著她的眼神一瞬暗淡,墨錦川沉聲道:“邊城下轄共三縣二十一鎮(zhèn),距主城八十里外有一地名青瓦鎮(zhèn),鎮(zhèn)上家家戶戶以建造磚瓦為生,臨近幾座城池的磚瓦皆出自他們之手�!�
知他不會突然提不相干的人,宋言汐心下微沉。
看來她所猜不錯,果真是出了事。
墨錦川繼續(xù)道:“鎮(zhèn)上有一戶白姓人家,對外開設私塾,背后實則是以機關鍛造為生�!�
宋言汐臉色微變,“難不成是京中盛傳的那個白家?”
據說白家世世代代擅機關術,不光軍中的弩車投石車之類的武器由他們所繪圖紙建造,就連城墻之上的防御機關也皆出自白家之手。
眾人只知白家,卻不曾見過京中有哪家大戶人家姓白且能對得上,唯聽聞宮中有一負責機關鍛造的匠人姓白。
她也是幼時在外祖父書房,曾看過一張署名為白石的圖紙,纏著外祖父問東問西才知京中有這么一號人物。
墨錦川點頭,解釋道:“青瓦鎮(zhèn)白家是白氏本家的一支,全府慘遭滅門之時,正奉旨研制能夠克制梁國騎兵的利器�!�
宋言汐表情嚴肅,“如此隱秘之事,想來知情的人不多�!�
“此事乃機密,一直由父皇身邊的德公公負責相應事宜,本王也是事后收到來信才知,帶兵趕到之時白家燒得只剩個空殼子,府上六十余口的尸體也已被官府就地掩埋�!�
“滅門慘案,當地官府竟如此草草了事,王爺難道就沒覺得有任何不查?”
第201章
脾氣見長
宋言汐急切說完,方才意識到失態(tài),輕聲道了句“抱歉”。
她真是糊涂了,王爺若是沒有追查,三年的時間過去怕是早就將此事忘得干凈,又怎會在第一時間想到白家。
說到底,是她時時刻刻忘不掉言家被滅門那慘痛的一幕,代入到了自已身上,情緒過于激動了。
墨錦川不動聲色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眸色沉了沉繼續(xù)道:“那夜遭遇橫禍的不止白家,臨近的幾家富戶皆慘遭洗劫,錢財被盡數搜刮,全府無一活口。
此案被當地縣官判定為劫財殺人,事后本王帶兵清繳了附近山匪賊寇,無一人認下此事�!�
幾戶人家加起來近三百人,三百條人命竟在距離邊城不過八十里之地,一夜之間盡數殞命。
宋言汐只覺得后背陣陣發(fā)涼,一把抓住墨錦川的手腕,問:“幕后之人是誰?”
墨錦川沉聲道:“底下人傳回的消息是梁國探子作亂�!�
宋言汐眸光冷冽,“王爺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若真是如此,李程那孩子大可直接前往縣衙報官,縣里自會出人將他安穩(wěn)送往京中投奔親眷。
可他非但沒那么做,反而隱姓埋名在地處偏遠的李家村一住就是三年。
與其說是住,不如說是躲。
收留他的那對夫妻應是知道什么,不僅將他照顧的很好,平日里肯定也沒少叮囑李志,要對他的身份來歷守口如瓶。
時隔三年,他們仍如此小心翼翼,只能證明一點。
當年動手滅了白家滿門的人,仍在暗中尋找著這條漏網之魚,企圖斬草除根。
若真是梁國探子所為,以他們對墨錦川的忌憚,經此一事打草驚蛇后忙著潛逃還來不及,哪里還有余力和膽量做這些?
真正讓他們害怕的,怕是另有其人。
而在大安境內,能有如此一手遮天權勢之人,屈指可數。
再看墨錦川的反應,宋言汐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不由冷了臉,沉聲道:“王爺有自已的顧慮,我能理解也不多問,還請王爺當作今日什么都不曾發(fā)生,放那孩子一條生路。”
墨錦川擰眉:“你連本王都懷疑?”
“我若是疑心王爺,便不會托邱將軍去查此事�!�
宋言汐頓了頓,冷淡道:“此地危險,還請王爺速速離開。”
她扔下話轉身就要走,卻聽身后傳來一聲壓抑著怒意的“站住”。
“王爺可還有何事吩咐?”
“轉過來。”
聽著這不容置否的語氣,宋言汐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的同時視線向下。
分明是不肯看他。
墨錦川眉心跳了跳,被她甩臉子的模樣氣笑了。
“一日不見,你倒是脾氣見長�!�
宋言汐:“王爺多心了。”
墨錦川擰眉,“言老爺子便是如此教你用腦袋對人?”
宋言汐抬頭看向他,冷著小臉道:“外祖父只教導做人要頂天立地,明是非知對錯,便是對身邊嫡親之人也絕不行徇私包庇之事�!�
“你當本王是在包庇兇手?”
“王爺不是嗎?”
“那你倒是說說,本王包庇誰了�!�
不等宋言汐開口,墨錦川問:“安王?亦或是寧王?”
“還是你覺得,此事有姑母的手筆。”
他所說的這三個人,宋言汐都有猜測。
包括他沒提及的幾個,她其實心中也有猜測。
可聽他這么坦蕩的說出口,不像有半點偏私的模樣,她不免覺得慚愧。
世人皆知錦王殿下愛民如子,又怎會同她所想那般,為了維護所為的皇家顏面故意將此事按下不表。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墨錦川似笑非笑道:“若真是他們其中一人所為,本王確實不會讓這件事情鬧到明面上�!�
他道:“事關皇家顏面,此事一旦鬧大,無論是經手的官員還是知情之人都只有一個下場�!�
天子一怒尸橫遍野的情形,宋言汐是親眼見過的。
林庭風不過是假借宣德帝的旨意,便敢趁機屠了言家滿門,若他親自處置……
宋言汐壓根不敢深想。
想著墨錦川方才所言,她蹙眉問:“竟連王爺都沒查出內情?”
墨錦川失笑,反問道:“宋姑娘以為本王是什么人,無所不能的神仙嗎?”
宋言汐默默看著他,沒說話。
一切盡在不言中。
想到邊城之中香火鼎盛的戰(zhàn)神殿,墨錦川輕咳一聲,繼續(xù)道:“兩年前原本查出一些眉目,只是恰逢本王重傷回京,便耽擱了下來�!�
竟如此巧?
怕觸及他的傷心事,宋言汐只問:“王爺回京后可有繼續(xù)調查?”
“本王昏睡了三月有余,待醒來時僅剩的線索也被抹去�!�
聽到他竟昏了整整三個月,宋言汐心口下意識抽痛了一下,脫口道:“王爺既知我會醫(yī),為何不一早吩咐暗一去將軍府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