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叫爸爸
我望著石靜霞,尷尬的說道:“小靜,別吃了。”
石靜霞一臉無辜:“怎么了?”
“別問,要不咱倆換換,你吃炒涼粉,我吃大烤腸。”
石靜霞一臉懵逼:“為什么啊,不干凈那嗎?”
突然,石靜霞反應了過來,臉立刻就紅了,把大烤腸塞給了我。
不遠處有一個吹糖人小攤位,周圍圍滿了人,手藝人瞪著眼睛,鼓著腮幫子,一邊吹氣一邊捏出各種造型,純熟的吹糖技法引得眾人贊不絕口,但買的人不多。
突然之間,一群小朋友手舞足蹈從我們身邊跑了過去。
“楊老怪來了,楊老怪來了。”
“快跑呀,去晚了就沒有酥心糖吃了。”
“……”
石靜霞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問我:“你還記得那拿菜刀的大姐說了什么嗎?”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石靜霞接著說:“大姐說楊五全是楊老怪是楊老怪�!�
我眼前一亮:“不會這么巧吧?”
“走,去看看。”
等我們跑過去的時候,果然看見了楊五全,他拎著一大兜子水果糖,身邊圍了一群小孩。
“來來來,我看誰聽話。”
小孩子舉著手,跳著腳,他們用稚嫩的聲音異口同聲的喊出了一句話。
“爸爸,爸爸,我要吃糖,我要酥心糖�!�
楊五全滿臉堆笑的蹲在地上,將糖果分發(fā)給了一群小孩。
我卻大吃一驚,楊五全年逾古稀,頭頂沒毛,讓一群小孩子叫他爸爸,多少點點不倫不類,老不正經(jīng)。
“楊領隊!”我走過去喊了一聲。
楊五全認出了我,將塑料袋扔在地上,起身離去,孩子們如同一群蒼蠅,將糖果被一搶而空。
我追上去問道:“都這么多年了,你還放不下嗎?”
聞言,楊五全撞墻一般停了下來,轉身看著我,臉上表情甚是古怪。
石靜霞小聲說:“光廷,還真讓你給猜對了,他心里有事�!�
我確實是猜的,或者說純粹是蒙的,至于為什么能猜對,這還得益于我對《萬墓迷蹤》越來越深刻的領悟。
之前就說過《萬墓迷蹤》是一本博大精深,內涵豐富的書籍,如同宇宙星空,越了解的深刻越是覺得其浩瀚無垠。
里面有這樣的記載,從古墓葬的角度來說,不但要考慮日月星辰,山川走勢等大風水的格局,還要考慮所謂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等,乃至于墓室的結構,陳設布局之類的小風水。
還有一點至關重要,那就是墓主人生前最缺什么,往往墓葬里就會出現(xiàn)此類元素,這也就是為何當今考古發(fā)掘總是能發(fā)現(xiàn)很多出乎專家意料的情況。
反過來,活人也一樣,缺錢的人想方設法把票子搞到手,缺愛的人整日幻想著老婆孩子熱炕頭。
楊五全對孩子表現(xiàn)出了超乎尋常的喜歡,這說明他在這方面有缺陷,而且以他面對那些孩子的狀態(tài)來看,他應該有過孩子,可能后來出事了。
不知楊五全想到了什么,突然情緒激動,“啪”的一聲甩了自己一記響亮的耳光。
“啪啪啪�!�
又是幾聲清脆的響聲,他不停的扇著自己嘴巴,把臉都扇腫了,痛苦的蹲在地上,重復著同一句話。
“小寶,都怪大,是大害了你,連最后一面都沒見著,都怪大�!�
大是關隴地區(qū)對父親的稱呼,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有人這么叫了。
楊五全聲淚俱下,痛苦不堪,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這可是在小吃街,人員流動性很大,楊五全的怪異行為立刻引起了眾人圍觀,大家對著他指指點點,各種版本的杜撰如荒草一般瘋狂生長。
幾個小孩都被他給嚇哭了,怯生生的把糖果還給了楊五全。
見狀,我和石靜霞走了過去,攙扶著楊五全,把他帶離了現(xiàn)場。
當我們走進楊五全家里之時,我被眼前一幕震驚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屋子里亂成一鍋粥,跟豬圈一樣,散發(fā)著一股子刺鼻發(fā)霉的味道,簡直能把人撞一個跟頭。
石靜霞咳嗽幾聲,打開窗戶深呼吸了幾口氣。
楊五全說:“隨便坐�!�
我尷尬一笑,心說別說坐了,有個下腳的地方就不錯了。
房間里雖然凌亂不堪,但墻壁上卻整整齊齊的掛滿了尺寸不一泛黃褪色的黑白照片。
我驚奇的發(fā)現(xiàn)這滿墻的照片其實只有幾張,只是大小不一而已。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表情,那個男人正是年輕時候的楊五全。
他一個年逾古稀之人,本不應該讓他再去回想那些不堪的過往,思來想去,還是殘忍的開了口。
“小寶真可愛。”
楊五全輕輕撫摸著照片上的孩子,沉默了良久,方才開口。
“那時候小寶剛剛上一年級,正是淘氣的時候,我可沒少打他�!�
話只說了一句,回憶起從前種種,這個男人臉上浮現(xiàn)幸福的笑容,卻又淚流滿面。
“對不起�!�
說了聲抱歉,楊五全進了洗手間,用涼水洗了一把臉,紅著眼眶走了出來。
在沙發(fā)上坐定之后,點起一支煙猛嘬了幾口,長出一口氣,看向了我。
“小寶要是還活著,比你都大了,已經(jīng)到了而立之年�!�
我拍了拍楊五全的小臂,沒有說話。
楊五全給我講了事情的經(jīng)過。
1970年,小寶不停的流鼻血,去醫(yī)院一查竟然得了白血病,楊五全夫妻兩個如遭晴天霹靂。
當時,白血病幾乎是不治之癥,經(jīng)過兩年的治療,本來天真活潑,成績優(yōu)異的小寶頭發(fā)掉光了,人也變得郁郁寡歡。
到了生命后期,化療帶來的副作用讓小寶痛不欲生,不停的喊疼,疼痛麻痹了神經(jīng),也就不喊了,只是身體像觸電一樣不停的顫抖。
楊五全吸了一下鼻子,強裝鎮(zhèn)定的說:“我至今無法想象一個八歲的孩子是如何承受那地獄般的疼痛,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老命換小寶的小命,哪怕死上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都行�!�
說這話的時候,楊五全的眼睛里充滿了堅定,卻又帶著一絲無可奈何。
我能體會得到他的心情,因為我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他為了我被賓利車撞死的場景歷歷在目。
我也點起一支煙,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