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卻又時不時轉(zhuǎn)身往后看,臉色古怪。
連續(xù)看了好幾眼后,
她終于忍不住,打馬往后而去。
后方空蕩蕩的官道上,
還有另一支隊伍,
那是一批押運(yùn)冶煉黃金送往長安的隊伍。
領(lǐng)頭的馬上,端正身姿坐著一襲緋色官袍的長孫信。
山英到了他跟前,往他身后隊伍看了又看,
小聲問:“你是不是想與我一同上路,
才親自押運(yùn)這批金子的��?”
長孫信打她剛過來時眼睛就看過去了,
又故作不經(jīng)意般轉(zhuǎn)開,清清嗓子,
端著架子道:“我身為工部侍郎,親自押運(yùn)自己冶煉出來的金子是應(yīng)該的,
有何好大驚小怪的�!�
山英將信將疑:“是嗎?可這事勞我大堂哥派遣幾個百夫長不就好了,
如今他可是幽州節(jié)度使了,有他的威名在,誰敢在這條道上造次啊,何須你這樣親自動身來看護(hù)?”
眼下都快到洛陽了,
他竟然帶著押運(yùn)黃金的隊伍趕了上來。照理說,他此時應(yīng)當(dāng)還在幽州好好開山冶礦才是。
山英琢磨了一下,打馬又離他近了些:“不對啊,開戰(zhàn)前你還好好的,與我說得那般情真意切,怎么忽就對我如此不理不睬的?一路又離我這般遠(yuǎn),你莫非是轉(zhuǎn)臉就不認(rèn)人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長孫信臉立馬就漲紅了,握拳在嘴邊連咳兩聲:“你還好意思說,你才是轉(zhuǎn)臉不認(rèn)人�!�
山英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你……”長孫信看了看后面跟著的隊伍,對她這秉性委實(shí)沒辦法,好一會兒才沒好氣道:“說調(diào)兵走就調(diào)兵走了,只聽了我說的,卻連句回話都沒有!”
“回話?”山英回味過來了,不禁笑道:“原來你就是為了這個才特地來與我同行的啊,那有什么好回的�!�
“你說什么?”長孫信不可思議地看著她,臉上幾番變幻,還努力維持著姿態(tài)端雅的君子模樣,眼神卻已暗淡了,氣悶道:“那好,你便當(dāng)我沒說過就是了�!�
說著打馬繞過她就先朝前走了。
山英眼睜睜看著他自旁邊過去,后方的隊伍也隨著他提速往前而去,竟轉(zhuǎn)了個方向,朝著另一條道走了。
本還想追上去,卻見山昭已經(jīng)在那里等她,只好作罷,無奈往前趕去。
山昭扯著韁繩,看看她,又看看遠(yuǎn)去的長孫信:“你們這是怎么了?”
“他好似又被我給惹惱了,”山英嘆息:“我明明話還沒說完呢,臨走前我去見了大堂哥和神容的事還沒告訴他呢�!�
山昭莫名其妙:“那有什么好說的,你去見誰還要與舅哥說一番不成�!�
“那當(dāng)然不是,但我們說的事可與他有關(guān)�!�
山昭沒能參與上,不大樂意,忍不住道:“為何看堂姊與舅哥近來古古怪怪的?”
山英先擺擺手示意山家軍繼續(xù)前行,才湊近對他低聲道:“實(shí)話告訴你好了,長孫星離看上我了。”
“什么?”山昭一張秀氣的臉呆住了,實(shí)在太震驚了。
難不成他以后還得喚舅哥作堂姐夫了?
山英已朝長孫信的隊伍看去,止不住搖頭:“這回他好似是真氣到了,這么快就快看不見人影了�!�
……
長孫信不久后就回到了長安。
春風(fēng)和拂,趙國公府里仆從們忙進(jìn)忙出,很是熱鬧,不少人手中還捧著精貴的吃穿用物,悉數(shù)送入了廳中去。
他也沒多在意,去拜見父母時興致缺缺。
裴夫人坐在廳中,手中拿著封信,手邊桌上就堆放著那些仆從送進(jìn)來的東西,好似準(zhǔn)備送出去一般,已包裹了一半。她自己正在與趙國公有說有笑,看到他回來,忙招了招手:“你回來得正巧,阿容現(xiàn)在可好?”
長孫信點(diǎn)頭:“阿容很好。”完全沒留心他母親是在問什么好。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裴夫人說完還是眉開眼笑的,整個人容光煥發(fā),滿面喜色。
趙國公眼里也是笑,卻是看出了長孫信的不對:“怎么這般臉色?”
長孫信有些訕訕:“沒什么。”
總不能說是因?yàn)樯接�,明明�?zhàn)前說得情真意切的是她,當(dāng)時還特地問他說得是不是真的,誰知到頭來根本就不當(dāng)回事。
他心里說不出是氣悶還是別的,委實(shí)不是滋味。
一旁裴夫人正對趙國公道:“阿容那里有了這樣的好事,如今就該好生安排他這個做兄長的事了。”
長孫信本還心不在焉,聞言才回神:“安排我何事?”
趙國公面容肅正:“你說何事,自然是你的終身大事了,你可是拖了太久了�!�
長孫信登時皺眉,臉色不自在起來:“我不過剛回來……”
裴夫人打斷他道:“你年齡不小了,如今你自己是為朝開礦的工部侍郎,妹妹是幽州節(jié)度使夫人,多的是主動來說親的,趁此番回來便趕緊定了,莫再像上次那般推辭了。”
長孫信無言以對,眉心擰得更緊,想拒絕又尋不出理由來,想起山英,心里更是百般情緒翻涌,愈發(fā)什么也說不出來。
別人都知道主動來求親,偏偏她竟瞧不見自己一般,先前的話也根本沒放在心上。他越想越是覺得,自己分明是自作多情了。
他身為長孫家兒郎,年紀(jì)輕輕就身居京官之列,長這么大還沒經(jīng)歷過這些,這情緒說不清道不明,卻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一柄鈍刀子在戳他,翻來覆去只有兩個字:難受。
難受至極!
心里頭完全被塞滿了事,到最后長孫信也沒在意到底裴夫人在高興神容什么事。
沒兩日,果真又有描像送進(jìn)他院落里來,這次比上次要多得多,在他桌上堆了足足一摞。
長孫信對著那堆描像看了幾眼,在桌邊緩緩踱步,始終沒什么好情緒,只眉頭時緊時松,有時想干脆就選個人好了,卻還是遲遲伸不出去手。
他有氣,又不知該對誰發(fā),最后只能對著那堆描像苦笑:“早知如此,我還不如不與你說了……”
門外有個仆從來報:“郎君,宮中來人傳喚,圣人召見�!逼蛷男÷曅獾�,只因府上皆知他近來心情不佳。
長孫信這才收斂了心緒,料想大概是因?yàn)檠哼\(yùn)金子入都的事,別的也不可能有什么事傳過來了,倒是正好可以擺脫眼前這麻煩事,當(dāng)即更衣入宮。
近來年少的圣人在眾臣面前露臉次數(shù)多了不少,據(jù)說薊州拿回來之后,還在宮中廣宴了群臣,普天同慶,更是下詔免除薊州二十載賦稅,比故城失陷關(guān)外的年數(shù)多,有心安慰故城遺民,讓他們休養(yǎng)生息。
不過那時候長孫信不在長安,還在幽州,親眼看著山宗受到冊封,接受九州官員拜見,成為一方節(jié)度使。
到了宮中,長孫信被內(nèi)侍直接引去了殿門前,請他入內(nèi)。
他進(jìn)了殿內(nèi),和以往一樣斂衣下拜。
殿內(nèi)安安靜靜,隔了一會兒才響起帝王年少的聲音:“今日喚長孫侍郎來,是為了一件私事。”
長孫信稍稍抬起頭:“請陛下明示�!�
帝案之后,端坐著的明黃身影看著他:“此番薊州光復(fù),除去幽州節(jié)度使的主力戰(zhàn)功外,諸方將士會戰(zhàn),皆立下了戰(zhàn)功,戰(zhàn)后自當(dāng)論功行賞……”
長孫信不禁想這與他又有何關(guān)聯(lián)。
卻又聽見帝王后面的話:“山家軍亦有戰(zhàn)功,領(lǐng)兵的兩員主帥中,山英未領(lǐng)賞賜,只另外求了件事�!�
聽到山英的名字,長孫信便神思又沉落了,那難受的情緒又涌了出來,連這始終端著的世家風(fēng)范也要端不住了,在心里暗自嘆口氣,恭恭敬敬聆聽。
上方少年帝王的聲音道:“她說長孫侍郎與她兩情相悅,請求朕為你們賜婚�!�
長孫信驀然一驚,紛紛擾擾的情緒倏然退卻,愕然抬頭,“陛下說什么?”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忙又垂首:“臣失儀,陛下恕罪。”
那一襲明黃的年輕帝王倒是沒在意,似乎自己也覺得很意外,竟還笑了笑:“朕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便想親口問問長孫侍郎她所言可屬實(shí),若你們二人之間只是她一廂情愿,那朕自然不能隨意賜婚了�!�
長孫信下意識往兩邊看了看,殿中無人,又輕又低地咳了一聲,分明已認(rèn)定自己一廂情愿,卻又成她一廂情愿了……
約莫半個時辰后,他離開了大殿,出了宮。
宮外早就有護(hù)衛(wèi)牽馬等著,看他出來,一名護(hù)衛(wèi)上前來遞上一封邀帖:“郎君,這是有人送來的�!�
長孫信一看那帖上的名字,眼就亮了,左右看了看,又收斂起來,忙上馬就走。
喧鬧的長安大街上,酒肆雅間里坐著不斷朝窗外看去的女子。
看到不知第幾遍,終于有人推門進(jìn)來了。
她馬上起身:“星離!”
長孫信一腳走進(jìn)來,看到她,瞬間就又想起方才皇宮大殿內(nèi)的那事,眼神閃了閃,攏唇輕咳。
不是山英是誰。
她今日竟然穿了身女裝,雖然只是一身干凈利落的胡衣,竟多了幾分不多見的女兒模樣,長孫信瞄她兩眼:“你怎么來了?”
“我怎么來了?我自然是來找你的啊。”山英理所當(dāng)然道。
長孫信連日來的臉色便沒好過,此時已然回緩了,卻還端著一本正經(jīng)的架子:“你不是沒什么話要回的,還何苦特地來找我�!�
山英盯著他瞧:“你那日果然是誤會了,我說沒什么好回的,哪里是那個意思�!�
長孫信挺直著上身,甚至還理了理官袍:“那你什么意思?”
山英往外看看,沒見雅間外有人,合上門:“我是說我又沒說不好,那自然就是好了,又有什么好特地回話的。反正我仔細(xì)想想,也是很中意你的啊。唉,就因?yàn)槟惝?dāng)時走太快,我還特地趕來這趟與你好生解釋�!�
長孫信聽到此時臉色就有些繃不住了,抬手遮掩著動了動嘴角,又忍住,看她一眼:“你方才說什么?”
“特地來這趟給你解釋啊�!鄙接⒌馈�
“前面那句。”
山英想了想:“我仔細(xì)想想,也是很中意你的。”
長孫信嘴角又動一下,咳一聲:“真的假的?”
“當(dāng)然是真的,我也沒對別人這樣過�!鄙接⒁荒槍�(shí)誠。
長孫信問:“于是你便斗膽去向圣人求賜婚了?倒是趕了個好時候,正逢家中為我安排婚事�!�
“趙國公府要為你安排婚事了?”
長孫信點(diǎn)頭,故意道:“我正打算選呢,便被圣人召去宮中了�!�
山英看他昂身立于面前,仍是那般君子端方之態(tài),仿佛解釋的也沒什么用,不免泄氣,又聽他如此說,眉頭便擰了起來:“那你是何意,先前的話不算數(shù)了?”
她也干脆,當(dāng)即就往外走:“那算了,我便去圣人面前撤了賜婚的請求好了。”
剛要去拉雅間的門,長孫信先一步將她攔住了,一只手拖住她手臂:“誰說算了,我可已在圣人面前應(yīng)下了!”
山英回頭,英氣的眉目瞬間舒展:“當(dāng)真?那你還這么說�!�
長孫信對上她臉,才意識到自己已承認(rèn)了,差點(diǎn)又要干咳,忍住了:“沒錯,你還想反悔不成!”
當(dāng)時在殿內(nèi),當(dāng)著帝王的面,他的確應(yīng)下了。無非是見她不把他的話當(dāng)回事,有心氣一氣她罷了。
手上還緊緊抓著她手臂,她的臉正對著他,長孫信反應(yīng)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人都已貼著她,幾乎就是抱上去了,趕緊要松手。
山英反倒一手抓過來,爽朗道:“既然都要賜婚了,你還在意這些做什么,又沒什么�!�
長孫信就這樣被她抓了手,背貼著門,倒好似被她給抱了,冷不丁又有些不自在,卻又忍不住有點(diǎn)想笑,胡思亂想了一陣,忽覺不對:“等等,你是怎么想出求賜婚這主意的?”
山英手上一緊,看著他:“是神容教我的啊�!�
“什么?”
“還有我大堂哥�!鄙接⒁晃逡皇溃骸芭R走前我去見了他們,那天沒來得及告訴你,你就氣呼呼走了�!�
神容告訴她,要讓她父母主動再從山家挑個兒媳是不太可能的,倒不如借機(jī)會讓帝王出面,少年帝王沒想象的那般不近人情,甚至算得上好說話。
她大堂哥也說,山家人沒有扭捏的,何必說那么多,直接去做就是了,長孫信一準(zhǔn)就范。
當(dāng)然山英沒說“就范”這個詞,怕長孫信不高興。她盯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左看右看:“還真有用。”
長孫信對著她臉拎拎神,自顧自道:“等我回去給我父親母親壓壓驚才好。”
……
幽州。
神容倚坐在榻上,抬起頭:“圣人賜婚了?”
山宗剛剛進(jìn)屋,手里拿著封信,似笑非笑地走過來:“何不自己看,料想你哥哥一時半會兒是來不了幽州了�!�
神容接過去,是山英寫來的信,她大致看了一遍就收了起來,笑道:“那我父親母親大概著實(shí)要驚訝一番,料想也有陣子不用再給我送東西了�!�
眼下房中的桌上還堆滿了各種各樣自長安送來的東西,吃的用的,大多都是補(bǔ)身用的精貴物事。
都是趙國公府派人快馬加鞭送來的。
山宗在她身邊坐下:“你如今可不一樣了,我也恨不得成天給你送東西�!闭f完看一眼她小腹,笑起來。
她已有孕了。
那晚她要告訴他的,就是這句話。
神容不以為然:“興師動眾�!�
山宗笑著將她面前的小案挪開。
就算有孕了,她與往常也沒多大變化,除了開頭委實(shí)吐得厲害,后來每日都還能繼續(xù)描她的圖,現(xiàn)在榻邊擺著的小案上都還擱著筆墨,每次他回來便先挪走。
兩人身前沒了阻礙,他一只手撫上她還未顯懷的小腹,忽然說:“若是個女兒就好了�!�
神容傾身到他面前,攀住他肩:“為何要是女兒?”
山宗眼微瞇,盯著她臉,似在想象:“女兒像你更好,那就可以繼承你的本事了,不好么?”
神容揚(yáng)揚(yáng)眉:“那可得是姓長孫的才行,姓山的可不行。”
“那就跟你姓長孫好了�!鄙阶趽P(yáng)著嘴角,渾不在意:“反正是你我的孩子,還在乎那些。”
神容不禁跟著笑了一笑:“你想得美,哪能讓你想什么有什么�!�
山宗摟著她,低頭親下來,嘴里仍在低低地笑:“我已經(jīng)是想什么有什么了�!�
作者有話要說: 長孫信: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是山英主動追的我,她為了我居然還求圣人……
山英:我去撤回。
長孫信:回來!
山宗:你看,就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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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長安有喜訊傳來時,
已經(jīng)是數(shù)月之后的事了。
彼時幽州官舍剛剛擴(kuò)建過一番,有了節(jié)度使府邸該有的氣派,
里面卻是一片忙碌景象,全是為了另一樁喜事。
虛掩的府門忽被一腳踢開,
山宗大步從府外走了進(jìn)來,
身后剛停下的馬還在低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