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滾滾煙塵中，張慈所在的地方空空如也，吞欽大吃一驚，飛快地轉(zhuǎn)身。
來不及了，張慈周身縈繞護身神咒，閃現(xiàn)到他背后，凌厲的手刀兜頭劈下。
吞欽毫無反手能力，被劈個正著，槍械掉落。張慈化刀為爪，掐住他的后頸，重重砸向地面，吞欽的半邊臉正好壓到仍在燃燒的火苗，“滋滋”皮肉燒焦的糊味傳來，他痛到面目扭曲，哀嚎連連，剛積累的那點戰(zhàn)意頓時蕩然無存。
“是你，”張慈認出他的聲音，稍稍松手，“正好，你不來，我也會去找你。”
張慈左手二、三指屈曲，大指掐四指中關節(jié)線，單手結印，一個拘魂咒控制住吞欽。
然后他掏出刀，狠狠扎穿吞欽的右臂，釘死在地面上。
“無知，無能，你既知道我在沙耶，出手前就沒想過我的身份嗎？”
張慈放出精神力，屬于S級異能者的威壓如沉重的大山，壓得吞欽喘不過氣。
“你、你是窮奇？！”
吞欽猛然醒悟到一個可怕的事實，目眥欲裂。
沙耶的流民首領窮奇惡名遠揚，他是S級異能者的傳聞，在木丹高層間不算秘密，但關于窮奇的來歷、背景和長相，因為他鮮少露面，高傲的軍閥又不屑派人混進流民中打探，竟然無人知曉。
吞欽右手顫抖，完好的半張臉隱隱暴出青筋：“張慈，你三番五次辱我，毀我，殺我，你裝什么光明磊落，你tm就是個小人，偽君子！”
“從一開始，我就不同意你入門，”張慈沉聲道，“學武一事，向來只靠實力說話，你若是能堂堂正正贏過我，照樣可以把我的頭踩在地上，但你性格陰暗，每回技不如人，必定心存怨懟�！�
岳山武館要維持運轉(zhuǎn)，需要大筆金錢支撐，張亭是個世俗的人，收下吞欽的理由明確，就是因為他交的豐厚“入門費”，然而第一次比武的時候，張慈就發(fā)現(xiàn)此人心理扭曲，勝負之事本乃常見，就連他自己，也會輸給宋可十之七八，但吞欽的眼神，就像要殺死每一個贏過他的人。
“我問你，末日來臨前后，武館里究竟發(fā)生什么事？”張慈提高聲音質(zhì)問。
他們挖過每一個土堆，自然也包括張亭的，張亭顯然沒有喪尸化，胸口的傷也是人為造成。
麗塔曾經(jīng)說過，她提前兩天離開岳山，當時留下的人里分明有吞欽，如今武館全滅，如果說還有誰了解真相，恐怕也只能是吞欽了。
吞欽被他逼問，先是一愣，緊接著“咯咯”大笑起來。
“師兄，就算你是S級，也有做不到的事啊，想知道你親爹怎么死的？你求我�。 �
“張亭活著的時候，你死活不承認他是你老子，現(xiàn)在倒要當孝子，替他哭喪哈哈哈！”
“死性不改，你這樣的人，不配當岳山的學員�！睆埓壤淅湔f道。
吞欽篤定張慈不敢殺他，肆無忌憚地嘲諷起來：“大師兄要替天行道，逐我出門？好威風��！”
“若彤！”張慈回頭喊道，“就算你不說，我也有辦法知道。”
白若彤冷著臉跑過來，她拿S級的莊青硯沒辦法，還對付不了一個B級嗎？
心靈探測強勢而出，幽深的精神力在吞欽腦海里四處搜刮，角角落落都不放過，吞欽冷汗連連，頭皮仿佛要被掀掉，連叫都叫不出來。
零碎的記憶如海潮流動，某個片段一閃而過，白若彤很快攫取到她想要的部分。
末日第一天，張亭將已經(jīng)變異的學員鎖進倉庫，沉默地守在門口，不久之后，武館闖進來一批身穿制服的人，和張亭說了幾句后，爆發(fā)激烈的爭執(zhí)，進而演變?yōu)闆Q斗，他們手段詭譎，攻擊招式聞所未聞，聯(lián)手殺死張亭，然后翻箱倒柜地開始找東西。
因為睡過頭，在單人宿舍多留了一天的吞欽，醒來發(fā)現(xiàn)整個武館沒人，就去監(jiān)控室查看，正好目睹張亭身死的全過程，他不敢出聲，直到那群人消失，才收拾東西落荒而逃，離開了岳山。
白若彤讀取完他的記憶，流下兩行淚，一字一句地痛罵：“吞欽，你真是岳山的恥辱�！�
宋可和莊青硯趕來的時候，張慈面無表情地扎穿了吞欽的頭顱。
“……師兄？”宋可輕輕喊他。
張慈抽出刀，只說了四個字。
“清理門戶�！�
奈康和穆欽離開后，聯(lián)合軍丟棄損毀大半，難以攜帶的攻城器械，慌忙撤離戰(zhàn)場。
張慈和宋可幾人正在收拾殘局，樊易文突然抱著一人跑來，他滿臉焦灰，將近一米八的爺們聲音都帶上哭腔：“張慈，快救救小廿！”
莫廿孤身去摧毀投石器，被加農(nóng)炮的爆炸波及，半邊身體血肉模糊，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面貌，他的手腳軟綿綿垂下來，出氣多進氣少，眼看就要不行了。
張慈顧不上打掃戰(zhàn)場，快速說道：“快送到陸秋那。”
陸秋是基地里唯一的治療系異能者，末日前她只是沙耶的一名普通考生，好不容易考上桐灣醫(yī)學院，還沒來得及去報道，一堂專業(yè)課沒上呢，倒霉催的末日就來了。之前的治療，陸秋一半靠等級頂著，另一半全靠自學，遇到真正性命攸關的時刻，她這樣的半吊子就抓瞎了。
陸秋見到莫廿的慘狀，異能立刻覆蓋上去，半晌神色慌亂地說：“不行，他的精神力流失太快，我只能剛剛維持住，沒法進行治療。”
張慈的身體頓時繃緊，樊易文淚眼縱橫，連B級治療系都沒辦法，難道莫廿真的要死在這里？
宋可趕緊開口：“師兄，我的同伴是，A級治療系，還是醫(yī)生，我讓他，馬上過來�！�
A級治療系。
短短幾個字，眾人又燃起希望，治療系異能者的稀缺眾所周知，何況還是A級。
張慈立刻點頭：“我會將全部崗哨放開，請他一定以最快速度趕來沙耶�！�
宋可撥通素察的通訊，那頭幾乎秒接：“素察，快帶方知許，來沙耶，要快！”
素察沉默一瞬，沒有任何追問，沉聲應下：“我這就出發(fā)�！�
從木丹到沙耶，異能者全速奔跑，再快也要四五個小時，陸秋的精神力不一定堅持得住。
麗塔帶人抗來了一箱3級晶石，足足有十幾枚，全是沙耶的異能者自發(fā)捐出來的，一旦陸秋撐不住，就從晶石里汲取能量頂上。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眾人的心全都吊得緊緊的。
陸秋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而莫廿，呼吸已經(jīng)微弱不可聞。
關鍵時刻，林墨領著素察和方知許沖進來：“來了��！”
方知許頭發(fā)散亂，腦后的揪揪早就失去形狀，連胡茬都只剃了一半，他到現(xiàn)場后立即接手，嫻熟地剪開莫廿的衣服，清除氣管內(nèi)的塵土和沙石，防止手術時突發(fā)窒息，接著對心臟、肺、腎臟等器官進行恢復，瑩白色異能緩緩流入，莫廿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轉(zhuǎn)起來。
宋可回頭望向素察，因為極限趕路，他的情況很不好，腹部傷口崩裂，血液浸透了外套。
“陸秋�！睆埓纫舶l(fā)現(xiàn)他的異常，輕聲喚道。
原本認真觀摩方知許手術的陸秋立刻站起來：“我?guī)湍闾幚硐�。�?br />
素察點頭：“多謝�！�
方知許全神貫注，不受外界干擾，手里動作不停。
其余人不敢出聲打擾，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無數(shù)雙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他。
經(jīng)過兩個多小時的急救，方知許放下手術刀，疲憊地點了點頭：“救回來了，之后盡量不要搬動他，好好修養(yǎng)幾個月，讓他流失的精神力慢慢恢復�！�
樊易文握緊雙拳，終于忍不住哭了。
A級治療系異能者，擁有和死神搶人的能力，而方知許不是普通的A級，他本就是名出色的外科醫(yī)生，經(jīng)驗豐富，臨危不亂，能將自身異能運用到極致。
張慈向他微微鞠躬，鄭重道謝：“謝謝�！�
首領窮奇都親自鞠躬了，后面跟著的所有高階異能者“刷刷”立正，動作一致地標準90度彎腰，氣勢如虹地大喊：“謝謝！！”林墨更是邊喊邊擦眼淚，哭得稀里嘩啦。
他們這陣仗把方知許嚇一跳，腳后跟打架，連連后退，宋可偷偷伸手撐住他，讓他支棱起來。
……
莫廿脫離危險后，大家都松了口氣，忙著安排居民，清理戰(zhàn)場，人走了大半。
宋可扭頭看向莊青硯，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右腿，戳一下，再戳一下，表情很新奇。
“你的腿，怎么好啦？”
“暫時的�！�
暫時的也很神奇，想起他剛剛在戰(zhàn)場上揮斥方裘的樣子，宋可的雙眼亮晶晶。
“你能，控制3級喪尸�！�
“嗯，好歹我也是S級，不會給你丟臉的�！�
“厲害。”宋可啪啪鼓掌。
莊青硯搖頭淺笑，宋可夸人只會這一句，夸他和夸徐星本質(zhì)上沒什么區(qū)別。
宋可鼓掌的聲音越來越小，仰頭瞄一眼，又一眼，莊青硯坦然面對她的打量，額頭幾縷劉海散落下來，蓋住深邃的桃花眼，整個人的氣質(zhì)鋒利又冷淡，有種說不清的矛盾。
宋可怔住。
總覺得……他好像變了個人。不，或許坐輪椅的那位“青嵐研究員”，只是他的另一層偽裝，眼前能跑能站，自信從容的男人，才是真正的莊青硯。
“好不好看？”
宋可呆呆地點頭。
“宋可可，我發(fā)現(xiàn)你還是個顏控。”莊青硯輕嘖。
宋可臉頰鼓鼓，憤怒地往他胸口打了一拳。
宋可大驚，連忙伸手接住他，她側過臉，才發(fā)現(xiàn)莊青硯的臉色很難看。
“魔法時間過了。”莊青硯嘆息，距離注射已經(jīng)過去快8個小時，封閉的后遺癥開始顯現(xiàn)。
“那、那怎么辦？”宋可著急地說，“我、我去拿輪椅�！�
“先別動，讓我休息會�！�
莊青硯伸出右手，輕輕摟住宋可后背，稍微借了點力，兩人的距離更近。
“宋可可，你說我辛辛苦苦，是為了誰�。俊�
溫熱的呼吸噴在頸側，宋可腳尖蜷縮，整個人像木頭一樣，站得直直的。
“嗯？”詢問的尾音仿佛帶著勾子，非要從她這里討個回答。
“……我，我吧？”宋可訥訥回答。
“算你有點良心�！倍呿懫鹑粲兴茻o的輕笑。
薄紅從兩頰一直燒到顱頂，宋可非常沒有出息地，臉紅了。
食堂再次充當臨時會議室，沙耶基地所有的高階異能者齊聚一堂，不管他們加入時間的長短，經(jīng)過這次戰(zhàn)斗后，彼此都是值得信任的戰(zhàn)友。
宋可推著莊青硯進來，他渾身跟沒骨頭似的，懶洋洋靠著輪椅，動不動就病怏怏地咳嗽兩聲，宋可小心翼翼，連過門檻都要輕聲提醒，仿佛他是什么玻璃人。
方知許掃了莊青硯一眼，他可不記得封閉的后遺癥里還有“弱不禁風”這一條。
“你說要開會聊奈康的事，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張慈指了指遠處的一張桌面，“宋可，麗塔給你留了飯，先過來吃。”
宋可應了一聲，雙手松開輪椅，高高興興地跑過去抱起碗，大快朵頤。
莊青硯：“……”
莊青硯失去表演欲望，坐正身體，臉也不白了，也不咳嗽了，表情嚴肅地開口。
“奈康不是異能者。”
一石激起千層浪，現(xiàn)場的人紛紛驚呼。
“什么？”
“怎么可能！”
“他不是異能者，為什么連S級出手都殺不了他？”
莊青硯不疾不徐地說：“奈康的精神力非常微弱，絕對不是從體內(nèi)磁場發(fā)出的，我猜測，應該是有一位因果系異能者，在他身上施加了某種守護結界�！�
“因果系？我知道一個人�！�
曾經(jīng)有過一面之緣的傭兵頭領塞繆爾忽然出聲：“那人曾經(jīng)是西街的傭兵，后來加入警衛(wèi)團，異能‘生命傀儡’，可以將人做成傀儡，用他們的性命代替主人，在傀儡沒有死亡之前，主人就不會死。”
這樣的異能說出來，簡直聳人聽聞。
“我靠，讓別人代替自己去死，難怪奈康那么囂張。”
“那他的傀儡是誰�。俊�
莊青硯繼續(xù)分析：“宋可擊殺朱拉瑪尼時，奈康的神色發(fā)生明顯慌亂，隨后幾秒內(nèi)，他暴露出可以被攻擊的空隙，但很快就恢復。”
張慈接口道：“你是說，朱拉瑪尼是奈康的第一只傀儡�！�
第一只？？
眾人心頭一涼，張慈話里透出的意思，難道奈康還有別的傀儡？
“不是，他到底有幾條命？難道殺不死嗎？”
“這異能沒有限制嗎？”
“當然有，因果系異能者每用一次異能，都會以自身的生命作為代價，而且那人只有B級，據(jù)我所知，他幾個月前就已經(jīng)死了�！比姞柍谅曊f道。
宋可的心里也蒙上一層陰影，從塞繆爾提供的情報來看，那位因果系異能者，很有可能就是異能透支死亡的，而他付出生命代價制作的傀儡，全部被用在奈康身上。
“三只，”莊青硯淡淡說道，“奈康有三只傀儡。”
“你怎么知道？”其他人狐疑地望向他。
莊青硯遙遙招了招手：“宋可可，終端借我用一下�！�
宋可放下碗，噠噠跑過來，穿過大半人群，把終端遞給他。
莊青硯投影出一塊白板，當著所有人的面，列出一連串復雜的公式。
“要算出結果不難，只要綜合考慮奈康體內(nèi)的精神力、磁場強度和輻射波動，再進行計算……先把他剛露面時的精神力總量設為Y……”
“再到朱拉瑪尼死后，第一層因果消失，這部分變量設為x……”
莊青硯的手指快速劃動，白板上的數(shù)據(jù)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最后他瀟灑地劃出一條直線：“最終的答案很明顯，朱拉瑪尼死后，奈康還有兩層保護�！�
“這也符合B級異能者的實力，恐怕那人終其一生，上限也就是三只傀儡�！�
莊青硯抬眸時，食堂里鴉雀無聲。
岳山武館的人茫然的表情如出一轍，眼神透出清澈的愚蠢，手里的筷子和勺子掉落而不自知。
全場寂靜里，唯有路小羽超給面子地鼓掌：“就運算過程而言，完全正確�！�
莊青硯笑了笑，把蝴蝶胸針給同樣茫然的宋可戴了回去，修長的手指拈掉她頰邊的米粒。
“想殺奈康，必須先殺傀儡�！鼻f青硯冷靜道出破局之法。
“現(xiàn)在的問題是，奈康剩余的兩只傀儡，到底會是誰？”
第100章
薔薇怒放時（18）
◎土撥鼠？穿山甲！◎
“我有個問題，”沉默的方知許突然開口，“傀儡知道自己是傀儡嗎？”
他重新洗了臉，剃了胡子，收拾得干凈利索，方知許這兩天變化很大，和張菀瑤的意外重逢，讓他徹底崩潰，也獲得新生，如今他身上的頹廢感完全消失，依稀回到從前成熟理智的模樣。
“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鼻f青硯慢慢回答。
“因果系異能被種下時，無論傀儡還是主人都不會有明顯不適，做得再隱蔽些，甚至能讓他們毫無所覺，所有的苦難都由那位異能者一力承擔，呵，所以這種人也被戲稱為‘春蠶’。”
舊文明的文學作品里，春蠶作為象征意義，常被用來形容無私奉獻的人，然而放在當下，卻是滿滿的諷刺。這種異能實在太過詭譎，神不知鬼不覺間，就能改變一個人的生命軌跡，成為另一人的替死鬼。
莊青硯頓了頓：“至于奈康的傀儡是否知道自己身份，值得商榷�！�
“我覺得，朱拉瑪尼，不知道�！彼慰煽隙ǖ卣f。
一個武者在面臨生死關頭時，他的眼神，和表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是騙不了人的，
宋可和朱拉瑪尼交手時，對方出手狠戾，心神堅定，毫無異常，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傀儡，肯定心存顧忌，招式會有破綻，在被殺時，情緒也會有些許波動，但這些，朱拉瑪尼都沒有。
朱拉瑪尼的實力已經(jīng)接近S級，他是絕對的強者，當然不會輕易死亡，奈康選擇他作為傀儡是極其明智的決定，根本不用多此一舉告訴他。
“還有一點，”莊青硯的大腦宛如深不見底的圖書館，快速回憶相關資料，“這種生命的聯(lián)結不能一蹴而就，需要進行多次加固，而且制作傀儡時，主宿體和那位因果系異能者必須同時在場。”
張慈進一步推斷：“也就是說，傀儡的選擇更趨向奈康熟悉的人，起碼可以經(jīng)常見到他�！�
奈康地位崇高，能獲準進入統(tǒng)一宮，當面覲見他的人不多，這樣一來范圍又縮小不少。
食堂里的異能者七嘴八舌討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