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不不!”女人連忙糾正自己的話,“不是免費留給我們,我們租,我們租行不行?”
她一邊給林建使眼色,一邊沖聶振宏解釋,“您幾位看上去也是不缺錢不缺房的,拿這房子無外乎就是賣了租了得點零花對不?這樣,不如我們直接向您租,每個月給您打錢!等我們之前投資的錢拿回來了,找到新房子了,我們立刻搬走!到時候您想怎么用這房子都行!”
“這……”高海也順勢跟聶振宏使眼色。瞧見沒,哥,成了!
然而,聶振宏卻并沒有立刻接這個話茬。
盡管來之前,他的確是做的這個打算,但看到這對夫妻怎么互相折磨,又怎么在這間房子里欺負(fù)他家知知后,聶振宏心里又浮起將這家人趕出這里的想法。
憑什么他們還能心安理得住在這里?
吱呀——
屋外忽然傳來推門的聲音。房子里的幾個大人都扭頭看過去,發(fā)現(xiàn)一個小男孩從門縫里伸進(jìn)頭來。
“媽媽?”
“耀祖!”女人心一緊,連忙跑上前把孩子擋住,低聲吼罵,“讓你在下面玩,怎么跑回來了?又不聽媽媽話!”
“可是……可是……”
“這位女士,現(xiàn)在到飯點了,你家孩子餓得不行,我就帶他上來了�!�
那母親這才發(fā)現(xiàn)兒子身后還站著個年輕女人,容貌秀氣打扮時髦,還挎著名牌包,讓她想到了自家沒破產(chǎn)的時候。
“咳,謝謝你啊�!�
她道了個謝,又轉(zhuǎn)向屋里,“兩位大哥,您們瞧瞧,我真沒說假話!我還有兒子要養(yǎng),兩位給點機(jī)會吧!我保證,錢按市價給,不會占二位便宜的!你說是不是,林建!”
“……嗯。”被拳頭打怕的林建,此刻也生不出其他念頭了。只想把眼前的兩個瘟神送走,同時在心里把林知罵了一遍又一遍。
用兒子賣了一下慘,女人又特意將房門打開了些。她忽然慶幸起這女的把兒子帶回來了,好歹也能當(dāng)個人證。她現(xiàn)在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了,要這兩男人不同意這辦法還想來硬的,她干脆也拼了!
女人的這點小心思,聶振宏看得一清二楚。
他沒什么在意的,只不過看見躲在女人身后臉上還掛著鼻涕的小胖子,聶振宏似乎透過時空看到了躲在林媽媽身后的小林知。
瘦瘦小小的男孩倚在媽媽身邊,黑色的眼眸里麻木無波,像一具沒有靈魂的人偶。
“那就這樣吧。”
最終,聶振宏還是收起了其他的心思。
他留下了一串銀行卡號,然后在離開林家之前,特意用目光將鼻青臉腫的林建牢牢釘在地上,冷聲道,“別�;ㄕ�。我會常盯著你的�!�
他不會允許,這個男人有再任何機(jī)會入侵他家小朋友的生活。
102
見岳母
林家所有與林知相關(guān)的東西,基本都被聶振宏一并打包帶走了。群{兒)傘棱^留)究)貳傘]留
其實也不多,就是雜物間那一床的包裹,以及衣柜里簡單便宜但是很符合小朋友氣質(zhì)的幾袋衣物。
聶振宏知道,其實他這個打著林知債主旗號的找茬人士,當(dāng)下并不太適合做這種破壞人設(shè)的行為,但他還是做了。因為在他心中,什么都沒有他家小朋友重要。
而那一對欺軟怕惡的夫妻,甚至連一句質(zhì)問都沒敢問出聲。
回去的路上,文月也給兩人說了她遇見的巧合。
原來他們來時在樓下游樂區(qū)玩沙子的小男孩正是林建二婚生的兒子林耀祖。小孩以前應(yīng)該也是嬌生慣養(yǎng)的,說起話來還帶著一股驕縱勁,但膽子明顯不大,跟大人說話也習(xí)慣先察言觀色。
不知道是不是轉(zhuǎn)學(xué)來這邊的緣故,林耀祖沒有什么同齡朋友,就自己在樓下無聊玩耍。今天周末,他以前都要上補(bǔ)習(xí)班的,現(xiàn)在不上了他倒是挺高興,但老媽大清早就把他趕出門讓他在外面自己玩,林耀祖還是挺悶悶不樂的。
文月不著痕跡地向小男孩打聽了一番家庭狀況,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兩個上樓去的男人還不下來,她才將人送上樓,這也有了之前和聶振宏高海在門口撞上的場景。
“在這種家庭待下去,不是被整得心理扭曲,就是被逼得早熟!”高海聽完老婆的話忍不住感嘆,卻被文月從后面揪了一把,責(zé)備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嗐,我不是那意思。那啥,小……嫂子他不是早沒和他這渣爹待一塊兒了嘛,不影響不影響�!�
坐在副駕的聶振宏卻搖搖頭,“總還是有影響的�!�
“哎那也沒事兒,這不現(xiàn)在有哥你了嘛!”高海一擺手,“以后妥妥的幸福一家人!”
聶振宏被他逗笑了,“就你會說。”
反倒是高海,不知道因為這事想起了什么,笑容又落了回去。沉默了一會才又出聲,“你們說……當(dāng)年老四他,是不是也是因為家里太窮了……才只認(rèn)錢,不認(rèn)人的?”
車?yán)锏目諝庖幌伦兊贸林仄饋�,文月率先道,“不,大海。我們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原生家庭,但我們可以選擇自己的路怎么走�!�
“走投無路是一回事,但有正路他不走,偏要去走捷徑又是另外一回事�!�
當(dāng)年的事仍舊是車上眾人心中的一顆刺,扎得很深很疼。在聶振宏和老三還在處理工廠后續(xù)事宜的時候,是文月一個人循著蛛絲馬跡,從蓉市一路追到了沿海,最終揪出老四送進(jìn)監(jiān)獄的。
到那時,他們心中的那顆刺才拔了出來,只不過偶爾提起,還是會留膿出血。好在,時間是最好的治愈良藥。至少現(xiàn)在他們提起這些,不會一直沉默不語了。
“今天天氣挺好的�!�
聶振宏按下飄窗,胳膊肘支在外邊。他將之前用來裝樣的墨鏡架在頭頂,抬頭直視著明媚到有些耀眼的藍(lán)天白云。
“走吧,正好大家都在,咱們?nèi)タ匆谎劾洗蟆!?br />
*
南山墓園里,三個人站在一塊墓碑旁,對著黑白照片上笑得燦爛的青年說了好一會兒話。
聊彼此的生活,聊曾經(jīng)的趣事,聊聶振宏新拐到手的媳婦兒,聊高海的鞋廠要怎么做大做強(qiáng)……對著老朋友好像總是有說不完的話,盡管,對方已經(jīng)不能再回應(yīng)他們。
到最后,幾人都不禁感嘆,他們竟然也到了追憶往昔的年紀(jì)了。
“要是能重來,我當(dāng)初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
高海摸著肚皮,嘆道。這些年一直做生意,他手底下也招了不少高學(xué)歷的人,到后來他才發(fā)現(xiàn),知識懂得越多的人真的是越吃香。不說別的,光腦子,人家就轉(zhuǎn)得比他靈光不知多少。
“要是能重來,我得早把我爹的錢薅到手里,免得便宜那私生子了�!蔽脑孪氲猛唵巍砣骸⒘炅艟�+2散:灸留}吃肉=
“哥,你呢?”
聶振宏一愣,“我啊�!�
“要真能重來……”他垂下眼落在自己的左腿上,低聲道,“要真能重來,我可能會把小朋友帶回去自己養(yǎng)大吧�!�
讓他的小知了在年少時不再受那么多無謂的苦楚和傷害,而是被他好好呵護(hù)著,更早更快樂地看到世界的美好。
時間不早,三人將手里的花束放下后,便往回走。
整座南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從山腳走車道到山頂也不過十幾分鐘的車程,卻埋葬著數(shù)萬人。現(xiàn)在的墓地都不興土葬,僅有一捧骨灰存于不到一平米的墓冢內(nèi),其上樹立著的碑文記錄著人短暫的一生。
他們仨順著來時的小道和臺階往下,每經(jīng)過一層,就能路過十余座墓碑。以前聶振宏來這里祭拜老大時,都沒有怎么留意過途徑的陌生的辭世者,但今天不知怎么的,他的目光卻總是從這些碑文上劃過。
偶然間,停頓在一個熟悉的名字上。
“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高海和文月發(fā)現(xiàn)身后的人沒動靜了,扭頭問。
“你們先去車上等我一下吧�!甭櫿窈隂]有太多解釋,只是踱步向墓園里的花店走去。
而眼尖的文月瞄到了令聶振宏停下腳步的那座墓碑左下角落款的名字,便識趣地拉著還想多問兩嘴的高海走了。
“咋?哥看到熟人了?”高海一副狀況外的樣子。
有時候文月真是服了他這憨傻的勁兒,把人拽著拍了他一巴掌,才小聲道,“那是林知給他媽立的墓!”
“啊?哦哦,那咱不打擾哥跟岳母團(tuán)聚了。”
“你可閉嘴吧!團(tuán)聚是在這兒能用的嗎?!”文月簡直要被氣死了。
“哎喲,看我這嘴!”高海連忙自己給自己又呼了兩巴掌,雙手合十沖墓碑的方向拜了拜,“阿姨見諒阿姨見諒。我哥身強(qiáng)體壯的,還能陪您寶貝兒子過好幾十年呢,您多照看著啊�!�
若是許茹在天有靈,怕也是會被高海這憨樣給逗樂。
等聶振宏捧著一束白菊站在她的墓碑前,碑上照片里的女人依舊溫婉地笑著。聶振宏彎下腰,尊敬地將花束敬獻(xiàn)在冢上。
“……媽�!彼紫律�,掏出紙巾擦拭石板上的灰塵,一邊道,“我就厚著臉皮叫您一聲媽了。”
“林知現(xiàn)在和我在一起,以后,我也希望能一直照顧他。所以這聲‘媽’我早晚也得叫,今天就先背著知知,和您認(rèn)識一下�!�
“我這人沒多大本事,就開著一間小修鞋店糊口。賺不了太多錢,腿還瘸。”
“但好在喜歡林知的一顆心我自認(rèn)還算真誠�!�
“他……是個很好的孩子,謝謝您,把他教養(yǎng)得很好�!�
“離開您之后,他有過一段難過的日子。好在,都蹚過來了�,F(xiàn)在我們過得挺不錯的,周圍街坊鄰居都很好,他笑的時候也多了�!�
“哦,我忘了,您之前也常來老社區(qū)。您還在我那兒買過東西對吧?那時候就該認(rèn)識您的�!�
“不過沒事。有時候緣分就是挺奇妙的。您看咱們的交集,我和知知的交集,其實都是緣分不是?”
“雖然現(xiàn)在我沒法保證,說我就是這世上最懂他最愛他的那個人,但我希望能成為那一個。媽,可能您對我性別會不太滿意,但我也就只能看在您罵不著我的份上,當(dāng)您同意我倆在一塊兒了。”
“知知其實一直挺想您的。不過他也長大了,很少哭鼻子。我和他一樣,都覺得您還在,只是換了種方式陪著他�!�
“您放心,也隨時監(jiān)督。以后我都會護(hù)著他,會努力讓他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下回,我再和他一塊兒來看您。希望……您能喜歡他的變化。”長煺老?錒姨+政、理
103
一直在
林知不過是一個人在修鞋鋪守了一天。他沒想到等晚上回到家,自己的屋子竟然大變樣了。
這晚,聶振宏并沒有直接把小朋友帶回三樓,而是牽著手里的小倉鼠,用他的倉鼠鑰匙打開了二樓的門,給林知展示了一個有點陌生有有點熟悉的家。
“啊……”
剛打開門,林知的眼睛就驚訝地睜大了。
他原本空蕩的客廳里多出了好幾個大件家具。沙發(fā)、茶幾、餐桌、電視柜……不同于現(xiàn)在流行的北歐風(fēng),屋里的這些看上去都是那種老式紅木的,充滿了年代感。
幾張亞麻的米色編織墊搭在沙發(fā)上,印著牡丹花的老式抱枕散落在旁,正對著沙發(fā)的電視柜上放了一臺不大的液晶電視,旁邊則擺放著幾個相框,里面的小人笑容燦爛。
而旁邊方方的木餐桌上,則鋪了一層墜著蕾絲花邊的勾花白紗餐布。壓著餐布的綠色玻璃花瓶里清水泛著波紋,有兩三朵新鮮的花枝點綴其間。
一切都充滿了令林知舒適到不行的熟悉氣息。
他驚喜地走進(jìn)門,這里摸摸,那里瞧瞧。聶振宏跟在他身后半點沒制止,只帶著寵溺的笑看著小朋友新鮮又歡快的模樣。
“準(zhǔn)備得有點急,之后還缺什么咱們再去置辦……”
聶振宏其實早在很早以前就有過想幫林知把他的家捯飭一下的想法的了。但那時候礙于兩個人關(guān)系不到位,他就沒有做多余的事。
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
現(xiàn)在林小朋友可是他正兒八經(jīng)的媳婦兒了,聶振宏掏錢掏得心甘情愿,理所應(yīng)當(dāng)。所以下午回來的時候他就又厚著臉皮蹭了一把老三的貨車,拉著他們夫妻倆去家居市場逛了一圈。
聶振宏知道他家知知戀舊。
林知光看日常行為就規(guī)律得像個小機(jī)器人,而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小朋友更是都極其沒有安全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適應(yīng)。所以聶振宏認(rèn)為林知對于自己曾經(jīng)住了十幾二十年的家,肯定是從未割舍過的。
所幸林家的裝修陳設(shè)他們幾個找茬時都看了個清楚。于是幾人便在市場里挑了不少和林家類似的家居用品,一股腦用貨車運了回來。文月作為女人更細(xì)心些,連家居上的一些小裝飾都注意到了,布置的時候也出了不少力。
聶振宏本來要留兩人吃飯的,卻被夫妻倆婉言謝絕了。高海直言要回去和老婆過二人世界,而文月則是故意臊聶振宏,說要多留點人情,免得老聶又一年半載見不著人影。
這事聶振宏的確理虧。
畢竟之前他那狀態(tài)是真的誰誰都不想搭理,就打算一個人養(yǎng)老等死,因此故意跟過去的朋友斷了聯(lián)系。但如今,他的日子有了盼頭,生活也被一個人染得斑斕起來,他可半點沒有想玩消失的念頭了。
如今的聶振宏,跟老三高海這傻大個腦袋里想得差不多——賺錢養(yǎng)家糊口,然后老婆孩子熱炕頭。
在聶振宏思緒亂飛間,林知已經(jīng)把屋子逛了個遍。
林知發(fā)現(xiàn)了好多自己曾經(jīng)用過的東西,無論是熟悉的水杯、包包、玩偶,還是和記憶中幾乎一模一樣的桌椅板凳,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和媽媽一起住在老房子里的時候。
暖洋洋的,渾身都綿軟起來。
像是窩在被子里一樣的舒服。
林知在房子里走了好幾圈,最后才注意到電視柜上的幾副相框。
他腳步慢慢停駐在了柜子前,忍不住拿起其中一個,伸出手指輕輕摸了摸里面女人的臉。
“媽媽……”群2=3_呤陸9[23*9陸更,多+資+源
房間里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聶振宏看著背對著自己的青年,心里有些擔(dān)憂。他其實也不確定自己這么安排布置對不對,會不會反而勾起了小朋友難過的情緒。
于是他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想要看一看他的小知了有沒有哭鼻子。
垂著腦袋的青年感受到了他的靠近,抬頭望了過來。聶振宏就這么對上一雙仿佛被雨水沖刷過的眼眸。
干凈,清澈,盛滿了光的碎片。盡管濕漉漉的,這雙眼睛里卻沒有淌落一滴水珠,只有滿頃的夜波,里面倒映著繁星,和聶振宏自己的模樣。
“宏哥。”
林知一只手還拿著相框,但兩只胳膊已經(jīng)下意識張開了,朝著男人撲了過去。
他埋頭在男人溫暖又可靠的胸膛里,悶聲叫著聶振宏的名字。
“宏哥。”
“宏哥�!�
“宏哥�!�
一遍又一遍,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終于回到了家人的懷抱,依戀又委屈,同時卻也充斥著難以言喻快樂歡喜。
林知只覺得自己胸口快要漲開了,有好熱好熱的東西一直在往外涌,快把他整個人都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