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那兩團便靠近過來,面容嚴(yán)肅,一副要聽“大秘密”的樣子。
烏行雪這回沒開口,
而是沖他倆的額頭一人彈了一下。
小童子捂著腦袋,只覺得腦中“嗡”地一聲響,像是豁然進入了另一個境界明明自家大人沒張口,
他們卻能聽見他在說話。
他家大人說:“我嫌禮閣的小童子們都太像小老頭子了,沒有生氣,
而且太過聽話,所以動了點手腳�!�
怎么動的呢?
其實很簡單,卻說來有點損……
他時常會丟幾個紙帛化成戲子,
在臥榻邊敲鑼打镲地唱大戲。戲的內(nèi)容他其實沒什么講究,
都是當(dāng)年立于落花臺邊,從市井間聽來的愛恨情仇、生離死別,
好劣混雜什么都有,旁的不論,熱鬧是真的熱鬧。
禮閣把那十二個童子送到坐春風(fēng)的時候,他把捏戲子的門門道道用了一點在童子身上……
反正都是紙做的,本質(zhì)相通。
小童子問:“加了那些會怎樣?”
有生氣,像活人。
紙也做了加固,不會在長久的煞氣中磨盡靈氣。
但烏行雪還是挑了最特別的一點答道:“會演,哭得慘。”
小童子:“……”
小童子一臉懵,不太能領(lǐng)悟“哭得慘”有什么用,但烏行雪自己干的好事,心里可太清楚了
倘若是以往禮閣那些小童子,天宿上仙說一句“用不著,你們自己回去”,他們真能乖乖巧巧排著隊回禮閣。
但若是烏行雪動過的那些,天宿上仙說一句“走吧,回禮閣去”,他們能揪著天宿的袍子角哭到�?菔癄。
小童子:“……”
他們默默想了想,問道:“這么哭,那些小童子真的不會被揍嗎?”
烏行雪“唔”了一聲,道:“不會�!�
過了片刻,他又補了一句:“應(yīng)當(dāng)不會�!�
小童子又問:“為何?”
烏行雪輕聲道:“因為天宿大人心軟啊。”
小童子回想了一下天宿那冷厲模樣,感覺有點難以置信。對方看著像是同“心軟”
八竿子打不到一著去。
其實不僅是這兩個小童子,仙都大多數(shù)人都是這么想的,包括禮閣。
天宿上仙帶著小童子去坐春風(fēng)算賬時,禮閣的人終于知道了靈王干的好事
夢姑指間夾著一張傳信的符紙,在桑奉臉邊抖得嘩嘩作響。
桑奉微微讓開一些,免得被打到臉。他習(xí)慣性道:“又出事了?我的錯�!�
夢姑:“……”
“什么東西就你的錯。”夢姑把符紙丟給他,“我打聽到了。”
桑奉:“打聽到什么?”
夢姑嘖了一聲,“天宿為何沒把咱們禮閣的童子送回來啊�!�
桑奉連連點頭:“哦哦,這啊�!�
他原本想起這事,還面露喜色。但看夢姑神情復(fù)雜,又倏地收了表情:“怎么?這不是好事嘛�!�
夢姑干笑兩聲。
桑奉立馬緊張起來:“哎行行好吧,別賣關(guān)子了。你這副模樣看得我心慌慌的,不踏實�!�
夢姑道:“就我打聽到的,據(jù)說昨兒個傍晚,天宿大人回過一趟仙都,也見到了那些送過去的小童子�!�
桑奉:“然后呢?”
“然后當(dāng)即就想遣回禮閣�!�
“那為何后來又沒送?”
夢姑表情瞬間變得一言難盡起來,道:“據(jù)說天宿剛讓他們回禮閣,那十二個小童子就可憐巴巴挪過去,一人一角揪住了天宿的袍子”
桑奉:“?”
“將天宿團團圍住,哇地一聲就開始哭,哭得傷心欲絕、肝腸寸斷。”
桑奉:“??”
“最離譜的有兩個,仰著臉哭著哭著還站不穩(wěn),小嘛,差點摔個仰天跤。但被劍氣拍了一下背,穩(wěn)住了�!�
桑奉:“???”
他細(xì)思片刻,問道:“死了沒?”
夢姑:“……誰死了沒?”
桑奉:“被劍氣拍的那倆,當(dāng)場變符紙了么?”
夢姑:“沒有�!�
桑奉終于覺得這事有點離譜了。
他想了想,問道:“你從哪兒打聽來的?”
太邪了,他不信。
夢姑道:“靈臺仙使剛巧從那邊過,看見了,怕被殃及,躲開了�!�
靈臺仙使的性子大多隨仙首花信,不會胡說八道。
桑奉信了八分,但還是掙扎了一下:“看清了么?萬一看岔了呢?”
夢姑:“不會,他當(dāng)時還聽見天宿面無表情問了童子們一句話�!�
桑奉:“什么話?”
夢姑:“他問‘誰教的你們這招,禮閣?’,但那些小童子哭得太慘,抽抽噎噎上不來氣,更別說答話了。據(jù)說天宿偏開頭站了好一會兒,然后劍氣一掃,把那十二個小東西統(tǒng)統(tǒng)掃進了南窗下的向陽閣里�!�
桑奉:“……然后呢?”
夢姑:“然后據(jù)說天宿又接到了天詔,估計沒顧得上做些什么,就下人間去了。剛剛才回仙都�!�
桑奉聽完臉色極差,半晌道:“我活不了了�!�
他想想那場景,總覺得天宿的免字劍下一瞬就要架到他脖子上了。
既然天宿已經(jīng)回仙都了,為了保住一條命,他還是上門謝罪的好。
于是桑奉也不管更深露重,匆匆趕往南窗下。結(jié)果到了那里,卻見整座宮府沒有一點聲音,也沒有一盞燈。
他捉住一個夜間巡游的仙使,問道:“可曾見過天宿大人回府?”
仙使答:“回了,剛回來又出門了�!�
桑奉詫異:“去哪兒了?”
仙使道:“往坐春風(fēng)的方向去了�!�
“……這個點,去坐春風(fēng)?”
“對�!�
桑奉一邊納悶,一邊又馬不停蹄往坐春風(fēng)趕。
結(jié)果真到了那里,他卻沒有進去因為他看見天宿上仙抱劍站在坐春風(fēng)門外。
古怪的是大門閉著。
更古怪的是天宿上仙就由它閉著。他微微低著頭,似乎在同門里的人說話,看上去不急著進去,也沒打算離開。
那氣氛說不出的微妙奇怪。
桑奉原本都要走過去了,又默默縮回了腳,默默走遠(yuǎn)了。
坐春風(fēng)里的人并不知道遠(yuǎn)處桑大人的躊躇。
彼時,那兩個小童子正回味著他家大人說的“秘密”:關(guān)于他家靈王給天宿的小童子動過哪些手腳。
他們并不知曉仙都里誰更能打,誰更厲害。只上下打量著他們大人那清俊高瘦的模樣,又想了想門外來算賬的天宿,斟酌片刻,認(rèn)真勸道:“大人,我們跑吧�!�
靈王大人倚著門笑起來:“也行,你們先跑,我殿后。”
小童子:“為何?”
靈王道:“萬一天宿大人想夷平坐春風(fēng),我有劍還能擋一招,比你們兩個稍微抗打一點點�!�
小童倒抽一口冷氣:“嚯,夷平坐春風(fēng)?天宿大人那么生氣?”
靈王道:“唔,不好說�!�
他一沒落禁制,二沒用傳音。僅僅一門之隔,即便嗓音壓得再低,也是逗小孩兒呢,外面那位聽得清清楚楚。
他嚇完小童子,靠著門笑了一會兒。
就聽蕭復(fù)暄的聲音在玉門另一邊響起,道:“好玩么?”
他似乎也倚著門,低沉的嗓音透過玉質(zhì)門墻傳來,反而像離得很近。
烏行雪捏了捏耳骨。
蕭復(fù)暄又道:“堂堂靈王�!�
他念著烏行雪的名諱,念完頓了片刻。
烏行雪等他下文,卻遲遲沒等到。
對方似乎在在斟酌,卻找不出什么合適的形容詞。過了片刻,蕭復(fù)暄的嗓音順著玉石大門中間的縫線傳進來。
他省去了其他詞,接了一句:“領(lǐng)教了�!�
烏行雪問:“領(lǐng)教什么?”
蕭復(fù)暄道:“閉門不見的待客之道�!�
烏行雪慢悠悠道:“天宿大人提著劍上門,笑都不笑一下,還指望我講什么待客之道?你是來算賬的,又不是來做客的。”
他本意只是想逗人玩,門不是真關(guān),躲也不是真躲。但說完最后這句話時,他卻忽然頓了一下。
之前跟桑奉閑聊時的那股感慨和遺憾又倏地在心里冒了一下尖。
仙都眾仙蕓蕓,原本都是毫無干系之人,拎一壺新酒就能往來走動,做上兩回賓客就能稱一句仙友。
倒是他和門外的人,淵源深重,上門卻還需要一個“算賬”的由頭。
他兀自笑了一下,突然沒了逗弄人的興致。
“小東西�!睘跣醒┏T邊的童子瞥了一眼。
兩個小童子抬頭看他。
“讓開一點。”烏行雪說。
小童子不明所以,卻還是乖乖從門后讓開了。
烏行雪見他們避到一邊,手指又是一動,緊閉的玉石大門豁然敞開。
十二個小童子還烏云罩頂,一副“要被送走”的模樣,委委屈屈攢聚在一塊兒。蕭復(fù)暄依然抱劍站在長長的燈影里,微微頷首。
對方似乎沒料到他會忽然開門,抬眸時愣了一下。
烏行雪面上沒露分毫,依然如先前一般,眼里甚至還含著幾分笑意。他想說:“算了,不刁難天宿大人了。要怎么算賬,你說,我聽著”。
誰知蕭復(fù)暄在這之前開了口。
沒了那層玉石大門相隔,他的聲音和著深夜的霧,還是很冷淡,卻更低沉一些。
他沉靜片刻,道:“我也可以是來做客的�!�
第57章
京觀
那十二個小童子一聽“做客”倆字,
瞬間活了過來
做客好�。�
做客就意味著不是要送他們走了!
鑒于某位大人動的手腳,這群小東西其實比活人……還要再活一點�?芍^是戲子成的精。
就見他們上一刻還烏云罩頂,下一刻便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蕭復(fù)暄一個沒注意,
這十二個小童子就悶不吭聲沒了蹤影。
再一抬眼,
他們已經(jīng)在坐春風(fēng)大門兩邊列了隊,
一邊六個,整整齊齊,
兩手交疊一作揖奶聲奶氣道:“大人,請”
蕭復(fù)暄:“……”
烏行雪默默扭開了臉,感覺自己動的手腳可能是有那么一點點過了。
他自己那兩個小童子更是目瞪口呆,
半晌仰臉道:“大人,
這就是”
還沒說完,
烏行雪背后的手指一動。
兩個小東西明明想說“這就是您所說的‘活潑、會演’啊?”,
結(jié)果聲音從嘴里出來就變成了“這就是天宿大人家的童子��?哇!”
小童子:“……”
他們低頭摸著嘴,感覺邪了大門了。
烏行雪覷了他們你的腦袋頂一眼,心說這倆小不點別的不說,
賣主真是一絕。
還都在同一個人面前賣……
你們但凡換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