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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在藥劑師蒼白的MKVII型頭盔之后,洛涅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克制住這種被靈能入侵思維的不適感,他的口舌涌起一股突兀的干燥感。

    不是我?guī)齺淼摹J撬约鹤园l(fā)地走向這里,好像這兒有什么在吸引她。

    他讓這個想法充斥自己的腦海,以作為對牧師的回應。洛涅垂下眼,面無表情地從護目鏡之后,凝視著泰拉裔,他就站在他身前,靠在暗紅帷幕上的纖弱而優(yōu)雅的身影,她有一頭柔軟順澤的黑色長發(fā)。

    她正在以一種無法言說的神色,遙望著禮堂中戰(zhàn)團的宣誓晚禱,就像個既疏遠又貼近的瓷偶,一只自林中窺探的小鹿,洛涅讀不懂她臉上的表情。

    有什么正在觸動她。

    突然,就像想起他的存在,泰拉裔在這時回頭看了他一眼,洛涅這才看清了,在泰拉裔柔軟的面頰上,那是悲傷而深遠的回音,她的黑色眼珠中有一道亮光,欲語又隱匿。

    一陣短暫的思維空白,幾乎讓洛涅感到一股焦灼陌生的心火撩過胸膛,洛涅握緊雙拳,強壓住怒火。

    那是憐憫。

    +你不該允許她來到這里。打擾了神圣的戰(zhàn)團祈禱+

    牧師的靈能再度悄然出沒在他的思維表層。

    +這是一種玷污,她不配看到這些+

    洛涅感受著一絲悔意在他的心口流動,聆聽著牧師的教誨,他知道完全沒錯,他本能關閉了頭盔的擴音器,讓自己粗重的呼吸和隱忍的磨牙聲掩藏在頭盔之后。

    “這大概要多久?”那柔細的,女性的嗓音被頭盔的通訊系統(tǒng)捕獲,傳到他的耳畔,就像清麗冷淡的雨水,泰拉裔有一副該死的好嗓音。

    洛涅發(fā)覺自己無法抑制地想象著她會在痛苦中發(fā)出怎樣的叫聲。他安靜了半晌,直到泰拉裔似乎都感覺到他的一絲古怪,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嗓音,透過呼吸格柵重啟的音訊系統(tǒng),做出簡短而冷淡的答復。

    “時間不定,通常至少持續(xù)一整個標準時�!�

    泰拉裔又將她的目光投向禮堂了,洛涅得以做出一次釋放的喘息,緩解心中的情緒。

    洛涅突然意識到,牧師撒瑞爾此刻也正透過他的雙眼,無情地觀察著她。泰拉裔不知道,她此時的反應正落在兩位在戰(zhàn)團中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的基因戰(zhàn)士軍官的眼底下。

    她在審視他們,他們也同樣在看著她。

    我應該帶走她嗎?

    洛涅在心中詢問撒瑞爾,撒瑞爾一時沉默,洛涅聽到禮堂宣講臺上,牧師的腳步聲沉重地來回徘徊,一聲質(zhì)問自骷髏面盔下傳出,高亢而壓抑怒火。

    “何為責任?!”

    就像一次壓抑的釋放,基因戰(zhàn)士的聲嗓也隨之更沉重了些,“即奉行帝國的意志�!�

    血天使垂著頭盔,以喉嚨中的聲響應著牧師的叱問,就像一座雕像似的毫無動搖,一滴汗珠順著亞利爾的鼻梁滑下,在他褐色的粗糙皮膚上緩慢滾動,天使之子保持著堅磐的意志,在晚禱中集中注意力,進入沉冥狀態(tài)。

    但不可避免的,他的咽喉感到干渴發(fā)癢,一種銅鐵的誘人甘味正從深處涌上來,意圖攫取他。熟悉的失控感在他的腦海里隱隱作痛,黑暗的怒氣自他心間澎湃,在這些誓詞的煽動下,狂暴得急欲投身戰(zhàn)斗,進行破壞的殺欲。

    亞利爾的呼吸變得沉重,面孔微微抽搐,獠牙在他的嘴唇中的存在感變強,面頰咬肌時不時抽動。勉強辨認提醒著自己,這里不是戰(zhàn)場,而是艦船的禮堂,搖動的燭苗不是戰(zhàn)場的火焰,他周圍的戰(zhàn)斗兄弟的甲胄不是墳塋,亞利爾強壓著這種涌上來的感覺。

    驀然,他感應到一種聯(lián)系,如臍帶,在禮堂中金色如陳舊玻璃的陌生恒星光芒照耀下,仿佛有一道如鮮血的細線,被連接了起來,貫穿在其中。象征著他的意識的猩紅感知,從他的后背延伸出去,與在空氣中若有若無地飄來的,另一道水螅般的,透明而淡金色的細枝交融,紅色與淡金色迅速融合在了一起,緊緊相連,指引給他一個方位,走廊上方帷幕之后,那個地方在他的感官中的存在感變得強烈無比。

    亞利爾咽了一下喉嚨,繼續(xù)接下牧師質(zhì)問的下一句誓言,他滯住的頭盔又在幾毫秒內(nèi)恢復理性和堅韌,這微妙的變化幾乎難以從頭盔上看出,但亞利爾感覺到牧師的審判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黑色的肩甲如吞沒一切的死亡,他一直是重點觀察對象,在這檢查堅定意志的晚禱之中,任何動搖都揭示了一位基因戰(zhàn)士的心靈危險情況。

    而亞利爾,已經(jīng)一只腳踏入了泥濘的血紅之淵中,自那場大戰(zhàn)以來,他本該與眾多陷入徹底癲狂的血天使一起隕落于對敵的滿腔怒火和狂熱屠殺的,但他回來了,他被兩位兄弟帶了回來,他們扼住他的臂膀和脖頸將他往后拉,用厲聲和哀求讓他清醒了,讓他弄明白在這殘余的戰(zhàn)場上已經(jīng)沒什么好殺的了,讓他彎曲的手指放開地上的星界軍,那前來支援他們的凡人士兵,亞利爾依然記得,那個年輕的士兵躺在沙地上咳嗽著,脖子處被撕咬開,一片血肉模糊,氣管冒著血泡,眼中是全然的驚恐和痛苦。

    亞利爾吞咽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口腔里的銅臭和濕潤是什么,鮮血順著他的下顎往下淌,一股源自基因癲狂的殘余的血與痛在他腦內(nèi)神經(jīng)里震動,他這才慢慢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素來冷漠堅硬的面孔肌肉抽動了一下,他看著在地上掙扎了幾下,最終一命呼嗚的那個士兵,他的心中那一閃而過的是痛恨還是一絲懊悔?亞利爾劇烈地喘息著,只知道自己的嘴唇在這種情緒變化中后縮,咧出沾血的獠牙。

    場景回轉(zhuǎn),亞利爾跪在禮堂之中,牧師來到了他的跟前,“亞利爾。”極其低微的聲音,從他的頭盔中只屬于血天使的那個通訊頻道中傳來,那是跪在他旁邊的安凱厄斯的警告,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這位兄弟又迷失了。

    亞利爾卻在牧師黑壓壓的影子前,緩慢地抬起頭來,他的頭盔上沒有謙卑,只有一種冷漠和桀驁,但他依然重復那誓言。

    何為死亡�!澳宋岬鹊呢熑巍!�

    他不是圣血牧師。

    不是血天使的牧師。他沒有資格審判他。

    牧師撒瑞爾在他面前徘徊幾步,停步片刻,骷髏面具高踞于亞利爾上方,在血天使回應的目光和冷靜無誤的誓言下,走開去。

    亞利爾復又垂下首去。

    安凱厄斯也松了口氣,他的呼吸悄然急促幾分,但也遠比亞利爾要鎮(zhèn)定許多。賽維斯特宛如雕像的英俊面龐上,維持著堅毅無痕的神色,唯有灰色的眼珠向后動了一下。

    他們都感覺到了,他們的血盟,那一股清泉,如暖水般的撫慰,那只能暫且稱作血仆的女孩正在不遠之外。她的心跳聲,如一道纖細卻凝實的聯(lián)系,亞利爾讓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這上面,并感到了一種以前從未享受過的平靜。

    亞利爾鎮(zhèn)定地繼續(xù)低沉吟誦誓言。

    .

    +太晚了+

    +已經(jīng)發(fā)生了,泰拉裔的毒害,已在我們尚無所覺的時候,蔓延開了+

    .

    以最低的聲音,你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以拋開喉嚨中那種古怪的堵塞感,一種奇怪的腥甜味。

    禮堂的紅色火焰和循環(huán)往復的低沉念誦,不知為何,給你造成了一種眩暈的昏昏沉沉感覺,你起碼已經(jīng)站在這里聽了一個多小時了,最初的震撼變?yōu)榱寺槟竞鸵环N無法形容的古怪的熱意。

    你現(xiàn)在恐怕是明白文崔特那種近乎自虐的自律和奉獻理念,是從何而來的,原來帝國就是這么教育它的軍人士兵的,像文崔特那樣的,在軍團中恐怕數(shù)不勝數(shù)。

    你感覺自己要窒息了,從你所站的這處高臺廊道,微微拉開帷幕,你又瞥了眼那三位暗紅盔甲的血天使,不知為什么,你仿佛能感覺到他們。

    死亡不是解脫,也不是悲哀,而是必行的職責。

    甚至賽維斯特,他的內(nèi)心也認同這個。

    血天使的誓言,就像灼熱的沙漠之風,拂過你的全身,你摸摸鼻子,發(fā)現(xiàn)自己流汗了,有一種發(fā)燒似的虛脫感在體內(nèi)不知何時就存在了,四肢充斥酸軟。

    “你有感覺越來越熱了嗎?”你問洛涅。

    洛涅慢慢移轉(zhuǎn)目鏡,看向你,他的反應遲緩而冷淡,“什么?”

    基因戰(zhàn)士渾身著甲,動力盔甲內(nèi)部有自循環(huán)的溫度控制系統(tǒng),想必不能共感你的苦惱,你抱起臂來,斜靠在廊柱上,默默忍耐著。

    一滴晶瑩的汗水順著你的脖頸向下滑。

    洛涅切換了頭盔內(nèi)的醫(yī)療模式,目鏡監(jiān)測到眼前之人的體溫上升了,她的某些指標也開始處于高亢狀態(tài)。

    泰拉裔和基因戰(zhàn)士的確有某種聯(lián)系。

    洛涅將這個想法沉淀,傳遞給牧師。

    +從何說起+

    心靈紐帶。醫(yī)療修會的研究成果,給予了這種聯(lián)系命名,這種影響恐怕是雙向的。

    +你是說,泰拉裔已經(jīng)和在場的某位兄弟有了此種紐帶嗎+

    我不知道。

    洛涅沉靜地回復。

    你的腿終于受不了了,只好蹲下來,把自己抱住。汗?jié)竦念~頭貼在天鵝絨的帷幕上,喘出濕熱的呼吸,讓自己平復。

    影子靠了過來,你感覺到有一只冰冷的鐵甲大手放在了你的肩膀上,洛涅俯身靠近你,蒼白的大拇指貼在你脖頸處,用鐵甲上的感應器,測量你的脈搏,就像對待一個傷患。

    脆弱急促的脈搏像小魚似的掙扎震動著,泰拉裔睜開眼睛看他,洛涅沉寂地回視。

    我該怎么做?

    洛涅等待了一會,牧師的答復變得模糊。他無法辨析,他感到困惑,唯有泰拉裔的雙眼。

    洛涅的手指逐漸移動,就像忍不住丈量似的,在細嫩的脖子上摩擦,泰拉裔虛弱無力,但又冷靜的旁觀著他的作為,直到他的指尖碰到那脖子后面的一層薄膜。

    她皺了皺眉,有一絲憂慮和恐慌閃過眼底。

    洛涅很清楚,這是用于控制泰拉信息素分泌的抑制貼,他摩擦的手指將這片脆弱的薄片弄皺,泰拉裔的手抬了起來,握在那冰冷的白色手鎧上,就像試圖阻止一把抹向她的咽喉的武器。

    她的力量微不足道,完全無法制止一位經(jīng)過強化和動力盔甲加持的基因戰(zhàn)士。

    洛涅想讓她知道這一點。

    但這又很像是一種盔甲騎士和柔弱女性的調(diào)情,她的手掌請求般地攀附在他的掌胄上,洛涅的手掌上移,握端住她的面龐。

    “你是不是病了?”他說出藥劑師該說的,卻言不由衷,故意誤導的話。

    泰拉女子皺眉思考,“在帝國中,有不少相似的案例,我們稱之為超人類恐懼癥。某些凡人會對基因戰(zhàn)士的體型,甚至只是分泌的氣味產(chǎn)生過激的生理反應�!甭迥忉尩�,刻意模糊,“顫抖,驚悸,難以呼吸這都是基因本能的恐懼癥帶來的。”

    “他們怎么會讓你上船呢?真是一種虐待。”洛涅說,他的頭盔下發(fā)出不忿的笑,“那些官僚是不是就想看著我們將你撕裂�!�

    “通過這種方式,玷污我們的榮譽�!甭迥f,“我從來不贊成這一點,讓泰拉裔和戰(zhàn)團接觸,讓我們認清,我們不過是受基因驅(qū)使的野獸�!�

    “這對我們彼此,都是一種侮辱和殘害�!甭迥贿厹睾偷卣f著,一邊把你抱起來。

    你在他的臂膀中是那么嬌小纖弱,遠比他曾救助的任何基因戰(zhàn)士兄弟都要脆弱,讓人不知如何是好,洛涅的臂甲作為你的支撐,他的手指又一次撫過你脖后的抑制貼。

    洛涅這么抱著你,緩步走出帷幕的陰影,來到能夠直面俯視禮堂的走廊欄桿前,他低下頭看你。

    “你知道,如果我將你脖子后面的抑制貼揭去,”

    “再將你扔到下面去,”

    黑壓壓的基因戰(zhàn)士跪地于禮堂之中,正在禱告,他們似乎沒有意識到正在發(fā)生什么,那沉沉的誓言如熱浪般涌起,撫至你的腮邊的細發(fā)。

    “會發(fā)生什么事呢?”

    洛涅的聲音平淡而認真,就像真的很想試試似的。

    “你害怕嗎?”

    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洛涅,就像看個怪物似的。

    洛涅的頭盔上看不出他的任何表情,那抱著你的白色臂膀伸出欄桿,將你懸空在禮堂上,只要稍稍松手,你就會跌入那些幾十個正鄭重祈禱的基因戰(zhàn)士之中。

    “你是想和他們在一起?”洛涅輕聲說,“還是贊成我?”

    “他們都戴著頭盔呢。”你說道。不知是想說服洛涅,還是說服你自己。

    “對,所以,這將是一種羞辱�!甭迥f,“他們只會驚訝于你的墜落和丑態(tài)。這將使你處于一種完全無助的狀態(tài),告訴我,這難道不正是那群將你派至此的官僚對你做的么?”雖然說著這些恐嚇的話,但洛涅并不愉快,他的嗓音中甚至有一絲深沉而溫和的同情,誘使你不禁贊同他。

    “況且,你很清楚,有人沒戴頭盔呢�!甭迥聪蚰澄淮丝瘫硨χ麄�,面容英俊的金發(fā)血天使。

    你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

    “你看,如果你真將他看作朋友,你本不該害怕�!甭迥f。

    “承認吧,根本沒什么朋友�!�

    “凡人和基因戰(zhàn)士成不了朋友,泰拉裔凡人和基因戰(zhàn)士,就更沒有可能。”

    [星際]種子89

    黑劍號戰(zhàn)列艦,禮堂高廊之上

    洛涅雙臂之中抱著你,將你懸在走廊欄桿之外,下面就是基因戰(zhàn)士正在晚禱的禮堂。燭光瑩瑩得映照上來,基因戰(zhàn)士獨特的汗味,動力甲的機油味和熏香混合在一起。

    就在這樣的緩慢僵持和質(zhì)詢之中。

    “你錯了,”你開口了,將一只手放在肩甲上,那深紅的邊漆和神圣血紅基因螺旋,和你細柔的手掌相映得彰。

    你的聲音虛弱輕柔,但卻有一種安撫而鎮(zhèn)靜的力量,充滿了訴說真理一般的淡淡說服力,你繼續(xù)慢慢說了下去,“你說這些話,已不能使我感到畏懼了。”

    你定定地凝視著基因戰(zhàn)士藥劑師的蒼白面盔,意圖從這看似毫無動搖的漆面上看出他的情緒變化,洛涅也正垂首看著你。

    “如果你真那樣做反而是給我機會證明友誼,證明我在他們心目中的重要性,你想要這樣嗎?”

    洛涅沒有回答,換做是他用研究一個從未見過的存在似的眼神看著你了。

    “你是在威脅我?”洛涅淡淡地說。

    你抿上嘴唇,將目光抬起,穿過藥劑師瓷白的肩甲,以看一個沒預料到會出現(xiàn)的東西似的,被吸引過去的專注眼神。

    一只鈷藍色的手甲,穩(wěn)定得好似能掌握一切武器,放在了洛涅的肩甲上,與暴風雨般的陰沉天空同色的胸甲前是金色的翼徽和骷髏,來者比洛涅還要高一個頭,無一絲毛發(fā)的頭顱下,一張英武而寬大的面龐。

    “把她交給我,兄弟�!笨蠟蹙S說。

    洛涅一時沒有做出回應,他依然垂著面盔,凝視著你,似乎想要從你這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這已經(jīng)打擾了正常的戰(zhàn)團事務。”新來者用他低沉的嗓音說,執(zhí)行著自己作為巡邏崗位的職責。粗壯眉骨下,一雙冷冽而陰沉的目光和你接觸半秒,然后很快移開。

    你聽到手甲移動的微妙聲響,肯烏維似乎是握了握拳,“把她放下,藥劑師兄弟�!彼俅纬谅暰娴馈�

    又過了幾秒。肯烏維嘆了口氣,不再多話,伸出一只手臂,直接在藥劑師的懷里,握住了你的一邊臂膀,那寬大而穩(wěn)固的深藍色手甲帶著陶鋼的冰冷,仿佛要將你像一只小貓似的拎起來。

    洛涅被激怒了。他的一切困惑和積攢的郁怒,一時間仿佛都有了出口�!斑@并非你的事務,”藥劑師面盔的呼吸格柵里發(fā)出憤懣的喘氣,毫不留情地擺動肩甲,要將肯烏維向后推開,他的手肘重重撞在深藍色的腹部甲片上,“泰拉裔屬于我該處理的范疇,我才是藥劑師,沒人比我更有資格。”

    “把她給我!兄弟�!笨蠟蹙S也被激惹了,他的語氣變得陰沉,動作不再客氣。

    你急促地從鼻子里吸進了一聲驚呼,在他們二人的爭奪中,你原本可以牢牢依靠的鋼鐵手臂不再穩(wěn)固,你的雙腿懸空,脊背也要失去支撐物,正在藥劑師蒼白的臂甲上滑開,肯烏維毫不客氣地拽住你的臂彎要將你從藥劑師身上拖走,這大概在他看來已經(jīng)是經(jīng)過考慮的力道了,但你的肩膀傳來一陣脫臼般的劇烈酸痛,洛涅箍住你的腰,扭身要將你繼續(xù)庇護或者占有在懷里,這荒唐的爭搶發(fā)生在禮堂的上方,你的身下就是十多米的空氣和跪禱的基因戰(zhàn)士,手忙腳亂地試圖抓住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終于,在兩個基因戰(zhàn)士也無法控制的奪搶和你自發(fā)的本能掙扎中,你徹底失去重心和支撐物,在空中墜落,最后,你努力又掙扎地抓了一下肯烏維的臂甲,在那鈷藍色的光潔瓷甲上,留下指甲所能做到的最強烈,也依然是最微弱的痕跡。

    在空中的記憶和感受短暫而迅猛,失重感讓你的心悸動到了極點,膽汁在嘴里聚積,你不顧一切地扭動著身軀試圖找到一絲支持,但重力施加在你身上的拖曳毫不留情,你就像一件從高空墜落的貨物,仰頭向后落去,被甩向足有三層樓那么遠的地面。

    忽然,有一種古怪且微弱的錯覺,禮堂內(nèi)的火盆和蠟燭的光芒,如一個緋紅的黎明,一個又像天堂又像地獄般的明亮所在,一個溫暖的子宮,你正在墜落入一片光輝萬丈,禮堂無與倫比的恢宏和龐大徹底將你包圍。

    有一個幾乎難以察覺的微弱但充滿力量的力道,如一只溫暖的大手,在你的背部輕輕托了一下。

    這或許只是你在絕望中的一種幻想。

    因為很快,你繼續(xù)墜落,在短暫到只能稱為下一個瞬間的時間點,你的背就和堅硬如鋼的東西撞上了。

    伴隨著一聲巨大聲響,你砸在了一個基因戰(zhàn)士魁梧的背上,和那聳立的動力背包相撞,基因戰(zhàn)士毫不動搖,沒避沒讓,就像這只是一陣微風的打擾,而你的感覺就好像撞上一根消防栓,在堅如磐石的牢固下,你承受了最大化的沖擊,脆弱柔軟的骨肉甚至還反彈了一下,滾落到一旁。

    一股血腥味的苦澀隨全身襲來的劇痛涌上你的喉嚨和齒間,骨頭在身體里猛烈重擊,你感覺自己就好像一個不慎墜落的瓷瓶,在竭力抵抗著要將你崩碎的無情力量。

    你不清楚自己在地板上擺出了個什么姿勢,劇烈的疼痛讓你的意識短暫消散,疼痛得眼前發(fā)黑,影像如劣質(zhì)的膠卷電影般閃動。

    你只隱約看到,那俯身禱告的基因戰(zhàn)士,他的面盔就在你的上方,而他依然維持著原本的姿態(tài),晦亮的恒星光芒照在無情的頭盔上。

    你急促喘息著,就像一場欲泣的哽咽。禮堂的景象和基因戰(zhàn)士猛烈的存在感,他們的震顫聲嗓和濃郁氣味在你的感官中若隱若現(xiàn)。

    在你的身邊,另一旁也有基因戰(zhàn)士跪俯的軀體。

    你似乎感覺到,就在你最臨近的位置,那個被你砸了的基因戰(zhàn)士,他終于短暫地從重復無數(shù)遍的誓言中抽離,以極微弱的弧度,面盔偏了偏。

    你凝視著他,他也凝視著你。那暗黃色的手甲,他握在鏈鋸劍上的手指,漸漸攥緊了。

    他似乎整個人都緊繃起來,抵御著某種難以自已的猛烈的沖動。

    我流血了嗎?

    你在腦后滲開的濕潤和一種沒來由的充斥全身的炙熱中,朦朦朧朧地想道,你有種古怪的解脫感,仰頭看著禮堂的天花板,看到那些描繪了星際戰(zhàn)爭的如史詩般的浮雕,基因戰(zhàn)士站在堆成山的異形尸堆上,爆矢槍和劍刃閃爍著光芒,尖拱形的窗戶和纖細的框骨透射l進來金色陽光,翼徽帶來的影子印在你的臉上。

    在禮堂最深也是最高處,有一個充滿了存在感的巨大雕塑正投下它金色的影子,那是金屬材質(zhì)的盔甲在恒星光輝下的折射,但又似乎是它自發(fā)的光熱。

    禮堂內(nèi)躁動著亂了起來,起碼是你的周邊。

    你在時不時發(fā)黑的視線中,看到基因戰(zhàn)士松開了緊握鏈鋸劍的手指,向你伸出手來,又一個眩暈的昏黑,你的腦袋在寬大手掌中被小心地抬了起來,然后是你的腰身。

    你就像一個失去了骨頭的布娃娃,軟倒在基因戰(zhàn)士的雙臂中,一個被迫的殉道者和犧牲品,有什么液體順著你的脖子往下滴,不知是你的汗還是血液。

    你聽到基因戰(zhàn)士大喊著醫(yī)療救助。

    你的身軀在基因戰(zhàn)士沉重的奔跑中晃動著顛簸,體內(nèi)的炙熱愈發(fā)濃烈,突然,你被另一個基因戰(zhàn)士接手,你的身軀易位。

    “讓我看看她。”賽維斯特厲聲吼道。

    堪稱搶奪一樣的動作,但他碰到你的力道相當輕柔,小心翼翼,你的額角貼上血天使那暗紅色的胸甲,看到鋪天蓋地的紅色、金色的淚滴和雙翼,你突然有種念頭,想要把自己躲藏進去。

    你握了握賽維斯特的手指,想要讓他別那么擔心,你的狀況沒有那么糟的,真的很糟嗎?

    你仿佛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你掙扎著抬起頭,抽出神,就像命中注定,受到某種召喚似的,你看到了那矗立于宣講臺后方的巍峨雕像,在廊道帷幕的遮擋下,你原本難窺其全貌,甚至沒意識到這里還有座雕像。

    現(xiàn)在你終于看清了,這是一座難以言喻的神圣雕像,如此莊嚴,如此凜然,一個全副武裝的金色戰(zhàn)士,戴著頭盔以讓人無法窺見面容,但獨特的金橄欖葉般的冠環(huán)圍繞著那頭盔,一圈神圣金耀的圓環(huán)閃爍于其腦后,他的長劍橫握在雙手之中,就像想要奉獻給全人類。

    這個雕像似乎是所有基因戰(zhàn)士最完美的集合出的影子,所有基因戰(zhàn)士似乎都不過是對他的拙劣模仿,如一道最純粹的凝聚的猛烈光芒,既如火焰,又如太陽,這座雕像仿佛有意識般的,靜靜地望著你。

    你受到某種吸引似的和其相望許久,垂下了眼,順著雕塑巍峨無比的胸膛軀干,在其聳立的大腿旁,你看到那個戴著骷髏面具的牧師靜站著,將目光投向你,他看起來也是如此渺小。

    這是你最后的意識,你放松下來,在無盡的溫暖和熾熱中,伴隨著基因戰(zhàn)士的吼叫和腳步的喧囂,陷入徹底的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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