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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沈灼野拖著個大行李箱——他讓混混搶走那個大行李箱,眉骨帶著點傷,從長途客車上下來。

    商南淮只見過這么一只漂亮的小豹子,沈灼野身上的衣物依舊整潔干凈,肩背仍舊筆挺,那點傷反倒襯得他更凜冽野性,眼瞳更漆黑。

    沈灼野抬頭,看見他,眉宇間的冷冽淡了,又變回他熟悉的烏潤安靜。

    十四歲的沈灼野,扶著行李箱稍稍踮腳,撥開他亂七八糟的頭發(fā),檢查過痊愈的傷口。

    那雙眼睛里只是有一丁點笑,就讓商南淮想丟人到極點地杵在這,杵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拿眼淚砸沒自己的整張臉。

    沈灼野稍彎了下眼睛,摸了摸他的頭發(fā)。

    “沒處住了�!鄙蜃埔皢�,“收留我嗎?”

    第74章

    番外:if線(完)

    商南淮握住沈灼野的手臂。

    暖的,

    能摸著。

    不會消失,不是做夢。

    為了確認最后一點,商南淮結(jié)結(jié)實實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得他眼前冒白光,

    站不穩(wěn)地晃了下,

    被沈灼野伸出的手扶住。

    “商南淮?”沈灼野摸了摸他的額頭,

    “你——”

    “沒事,

    我沒事�!鄙棠匣匆话炎プ∧侵皇�,“回家,我?guī)慊丶��!?br />
    沈灼野想要糾正,

    還沒開口,就被搶過手里的箱子。

    這會兒商大少爺?shù)故庆`巧矯健了,

    一手拖著大行李箱,一手拖著沈灼野,一跤沒摔,

    拉著他飛跑。

    沈灼野被他這么緊緊拽著,

    為免嗆風,

    把話咽回去。

    商南淮跑到一半,又猛地一個剎車,

    用力砸了下腦袋,扶住沈灼野:“你心臟要不要緊?”

    “沒事�!鄙蜃埔罢f,

    “這個配速很慢。”

    商南淮:“……”

    他早晚要咬這氣死人的小豹子一口。

    但至少不是現(xiàn)在,

    現(xiàn)在的重點不是這個,

    現(xiàn)在的要緊事是帶沈灼野回家。

    商南淮牢牢攥住沈灼野的手,

    掂了掂那個行李箱,

    感覺輕得很:“就這么點東西?”

    沈灼野點了點頭。

    能處理的舊物他都處理了,換了些錢帶在身上,

    不方便處理也不方便帶走的,就留在了修車廠,算是對老板的報答。

    修車廠算是跟他遭了無妄之災(zāi),前陣子有人到處打聽他的事,西裝革履又做派神秘,小地方?jīng)]見過,逐漸就傳出他在外面犯了法、有人來查他的謠言。

    這種東西,只要開了個頭,就有人往里面添油加醋,沒幾天就傳得有鼻子有眼。

    要做決定離開,也并不復雜。

    一要路費,二要生活費,三要有個住處,租房也要花錢。

    沈灼野這幾天其實都沒在縣里,去了隔壁縣城的一個工地。他會點木工,砌墻抹灰也還行,給工頭買了兩包煙,加班貼了幾天磚瓦,按臨時工結(jié)了錢。

    這些事叫沈灼野說來,仿佛都很輕松,像是游戲打關(guān)卡刷支線,一個任務(wù)一個任務(wù)做下來,就掉出一堆金幣。

    ……

    商南淮攥著他硌人的手腕,盯著人行道對面的紅燈,說不出話。

    “日子不難過�!鄙蜃埔安辉僬f自己,轉(zhuǎn)而問他,“你怎么樣,你家里后來又難為你了嗎?”

    商南淮搖了搖頭,拉著沈灼野和行李箱過了馬路,忽然又琢磨過味兒來:“你怎么知道——你來找過我?”

    當時那個情形,知道他被他爸媽綁架拽走的,也就只有照相館老板了。

    沈灼野被他盯著,黑眼睛微微動了下,沒說話。

    他安撫地拍了拍商南淮,揣在口袋里的手取出來,變出來一塊巧克力金幣。

    商南淮僵硬地站著,看了好一陣,伸手拿過那塊巧克力。

    ……沈灼野居然來找過他。

    也對,這操心貓,在外頭干了一天活,回家發(fā)現(xiàn)賴在家里的拖油瓶居然還沒回來……肯定難免擔心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叫混混給套麻袋了。

    沈灼野找了他多久?又要找他又要收拾東西又要找工作,累不累,什么時候休息?

    不住修車廠了,這些天沈灼野都住哪?被轟出那么仔細收拾的出租屋,是什么心情,難不難受?

    前些天還信誓旦旦,說要一起掙錢一起租房子的人,話也沒留一句、聲也沒吱一個,去了趟市里,說不見就不見了。

    是什么感覺?

    商南淮滿肚子想問的問題,一個都問不出來,堵得胸口悶漲,酸澀壓不住地往頭頂涌。

    他不擅長處理和表露這種情緒,喉嚨動了幾次,顧左右而言他,晃了晃手里的行李箱:“……叮叮咣咣的,什么東西?”

    “輕點。”沈灼野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收音機�!�

    商南淮的手差不多不會動了。

    ……

    他忘了個大事。

    被他爸媽綁回家的第二天,是他生日,他跟沈灼野墨跡了好些天,想忽悠這好心貓給他變個收音機。

    那天的事太多太雜,亂七八糟烏煙瘴氣,他躺在床上,又塞了滿腦子的模糊記憶。

    ……沈灼野帶著收音機回家,發(fā)現(xiàn)他不在家了?

    商南淮低著頭,睜著眼睛不敢眨,扯著嘴角咧了咧:“你也太神了……怎么還能弄來這個……”

    “廢品收購站找的,另配了點零件。”沈灼野說,“不難,跟修車差不多�!�

    商南淮教他的辦法其實很通用。

    給工頭塞兩包煙,就能拿到室內(nèi)貼磚的活,按臨時工的價格結(jié)錢。

    給收購站的老板塞包煙,再打一下午的下手,就能進廢棄電器回收場,按破銅爛鐵的價格收一個看起來還挺漂亮的報廢收音機。

    沈灼野那天為了找齊零件,回家晚了點,發(fā)現(xiàn)家里沒人,確實愣了一會兒。

    “……你怎么……”商南淮的聲音差不多就自己能聽見,“怎么說什么你都信,萬一我騙你的呢?”

    要是沒遇上沈灼野,行李箱又被搶……商南淮說不定真出去靠著一張嘴,加上一張溫文爾雅的皮,笑容可掬地心安理得騙人了。

    商南淮本來會長成這種人。

    肯定會長成這種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見兔子不撒鷹,只要對自己有好處,做什么都心安理得。

    別人的死活是別人的,不干他的事。

    沈灼野也不是完全沒做過預(yù)案:“那就賣二手。”

    如今這東西在小地方還算有點稀罕,哪怕是廢品改造,也有的是人想買,修車廠老板本來還想從他手里買下來。

    反正成本是破銅爛鐵價,零件也都不貴,賣二手倒騰出去,能賺一筆可觀的差價。

    沈灼野甚至都考慮短時間內(nèi)干這個了。

    商南淮:“……”

    “正感動呢�!鄙檀笊贍斢挠某吨�,“能不能尊重一下氣氛?”

    這一肚子壞水的狡猾貓又開始偷笑。

    商南淮就知道,不由分說呵沈灼野的癢癢,當街耍無賴:“換個回答,快點兒的——我這眼淚都快下來了!你跟我來這個!你說你像話不像話……”

    沈灼野不習慣這么鬧,又不好意思把商南淮當街摔在地上,被他沒完沒了戳肋下軟肉,笑得有點咳,勉強妥協(xié):“……沒關(guān)系。”

    商南淮愣了下,攏在他肋間的一雙手停了停,抬頭看那雙眼睛:“什么?”

    “沒關(guān)系�!鄙蜃埔敖舆^那個行李箱,“這些天,很……”他在挑選合適的形容詞上稍微斟酌了一會兒,“有意思。”

    沈灼野過去干活的時候,沒被人這么追著煩過。在擰螺絲的時候,沒被人開屏似的騷擾模式朗誦英語;在睡覺之前,也從沒被人拖著聊過天。

    過去的那些年里,他沒有過這種體驗,這是他第一次覺得世界熱鬧,雖然大部分時候是喧鬧甚至聒噪……但也很有意思。

    兩個人在一起吃飯,煮碗面都比以前香。

    這樣的體驗對他來說很新奇,所以是騙子也不要緊。

    ……鄭副臺長蹬著自行車出來,在小區(qū)門口遇到外甥的時候,外甥正抱著人家不撒手,當街丟人至極地嚎啕大哭。

    鄭副臺長的自行車頭晃了晃,正在猶豫要不要繞道,被外甥一把拖住后座,險些掉下來。

    “我不是騙子!”商南淮扯著自行車不放,另外一條胳膊還箍著沈灼野不撒手,“舅舅,告訴這笨貓我不是騙子!我要帶他回家,我說真的,我一見他就想帶他回家,我沒騙他……”

    鄭副臺長被外甥晃得頭暈眼花,勉強站穩(wěn),撐著點笑容和煦跟沈灼野打了招呼:“誰跟他說你是騙子的?”

    商南淮:“……”

    鄭副臺長太了解這個外甥了:“你自己說的?”

    商南淮:“……”

    鄭副臺長:“說了還非得人家信?不信還不行?”

    商南淮把紅透了的臉藏起來,扯著沈灼野往小區(qū)鬼鬼祟祟地溜達,被鄭副臺長叫住,扔過去一串鑰匙:“我去趟臺里,今晚不回來了,你們兩個小的看家。”

    DV那事不小,鄭副臺長這一會兒已經(jīng)接了七、八個電話,最后幾通直接是警局打過來的。

    正好臺里有檔社會與法治節(jié)目,相當敏銳地抓住了這個機會,想做個系列報道,鄭副臺長得去開會。

    商南淮接了鑰匙,眼睛亮了亮,雙手合十拜了拜,拉著沈灼野就健步如飛地上樓。

    鄭副臺長被扔在原地,不堪其擾地按按額頭,愣了半天,沒忍住樂了一聲。

    這些年里,商南淮一天一天越來越像他父母,其實難免叫人有點擔心……看見眼前的情形,反倒覺得欣慰。

    鄭副臺長扶著自行車,跨上去繼續(xù)蹬,抓緊時間去臺里報到。

    帶回家就帶回家吧。

    反正臺里分的房子地方夠大,他要不了多久又要調(diào)走,空著也是空著。

    留給兩個小的住,還能讓商南淮幫他給仙人掌澆澆水。

    仙人掌是假的。

    鄭副臺長匪夷所思,在電話里追問:“怎么可能——這東西還有塑料的?!”

    他都澆了兩年水了!

    商南淮拔了根刺,研究了一會兒,很專業(yè)地告訴他:“塑料的�!�

    別的植物他都不懂,唯獨怎么分辨真假仙人掌,記得那叫一個清楚。

    鄭副臺長受的打擊不輕,恍惚了一會兒,憑著職業(yè)本能開了個消費者權(quán)益專題,這才想起正事:“小沈在嗎?”

    “睡覺呢�!鄙棠匣凑f,“我讓他睡飽,不睡夠了不準醒。”

    沈灼野本來沒覺得累,但商南淮念經(jīng)的本事也毋庸置疑。

    沈灼野離開浴室,就被早有埋伏的浴巾睡衣襲擊,商南淮舉著吹風筒把他的頭發(fā)吹干,把人不由分說塞到自己床上,用被子裹牢。

    沈灼野被他裹得嚴嚴實實,露出腦袋,看著比平時年齡還小,偏偏一臉認真沉穩(wěn):“我不困�!�

    “我困,幫我睡�!鄙棠匣礉M嘴胡話,隔著被子抱著他,好聲好氣地哄,“好貓,乖貓,你睡一會兒,把身體養(yǎng)養(yǎng)好�!�

    沈灼野想申辯自己不是貓,身體也沒什么問題……但商南淮的床太軟了。

    床太軟了,被子也厚實,臥室溫暖光線暗淡,把人往困意里拖,商南淮還在耳邊嘮嘮叨叨個沒完。

    積壓在意識深處的疲憊慢慢探頭。

    商南淮說到一半,無意間抬頭,迎上疲倦到空茫失焦的黑眼睛,忽然下意識閉嘴。

    沈灼野輕聲問:“商南淮?”

    “這兒呢,沒走�!鄙棠匣蹿s緊出聲,摸了摸他的頭發(fā),“怕吵著你�!�

    沈灼野“嗯”了一聲,就慢慢閉上眼睛,那雙眼睛里淌出來的眩光,讓商南淮甚至沒法判斷……他是睡著了還是昏過去了。

    鄭副臺長打過來的這通電話,已經(jīng)是商南淮把人哄睡的十五個小時后。

    沈灼野躺在被子里,一動不動睡到了現(xiàn)在。

    “……也好�!编嵏迸_長沉默一會兒,嘆了口氣,“多睡睡是好事,像他這么長大,估計沒一天過得容易�!�

    DV里的錄像帶交給了警方,里面的東西在那個小縣城里,折騰出來了不小的風波。

    臺里的風波也不小,單位里的職工明知故犯,包庇親屬偷盜公家財物——這事在多年后或許算不了什么,但在這個年代,絕不是什么小責任。

    鄭副臺長跟著警方下去調(diào)查,被一位姓宋的老師攔住,支吾著像是有話想問,隨行的當?shù)鼐较日J出他:“宋老師是吧?”

    “你運氣好,收留了個好孩子�!碑�?shù)鼐秸f,“這群混混好幾次惦記你們學校那個倉庫了……你看,幸虧有這小子幫你守著�!�

    不大的顯示屏里,畫質(zhì)還很模糊,宋老師盯著看了一路,把DV還給警方的時候,臉上已經(jīng)沒了什么血色。

    “……是我錯了�!彼卫蠋煹吐曊f,“我誤會他了,錯怪他了�!�

    “都有錯,我們辦案也經(jīng)驗主義了,犯了想當然的毛病�!本脚牧伺乃募绨�,“把孩子找回來,道個歉?”

    宋老師臉色更差,被這么點輕微力道拍得晃了晃,幾乎沒站穩(wěn)。

    ……

    沈灼野臨走前,其實來宋家道過別。

    宋國棟并沒信后來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鬼話,他至少知道沈灼野不會做那種違法亂紀的事……但那天晚上,聽見沈灼野慢慢解釋出的一句“沒偷錢”,無名火氣就又冒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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