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天經(jīng)地義,出錢的人是老板。
在這件事徹底做完之前,他給溫絮白打工。
朋友們在第二年的夏天造訪。
這次沒什么“奔向新生活計劃群”了,群名叫“沖沖沖去瑞士找Cypress玩”,一群人興高采烈,每天都翻著日歷算日子。
那間登山用品商店,光是設計圖就海選了十三份,PK了三個通宵,贏了的三份進最后決賽。
決賽小群里的聊天就沒停過,設計師們堵上職業(yè)尊嚴,鍵盤都要敲出火星:明明我這個最好看!你們懂不懂藝術(shù)?!
……到最后,緊趕慢趕,總算還是吵出了一致意見。
由中年設計師歸納匯總,在作息相當規(guī)律、九點睡六點起的Cypress上線之前,相當沉穩(wěn)地把圖紙發(fā)過去:小case,三分鐘搞定。
#論設計師的職業(yè)尊嚴#
在朋友們的嚴格監(jiān)督下,Cypress每天都會報平安,都會匯報自己的身體和生活狀況。
在冬天的末尾,他們沿著阿爾卑斯山到達瑞士,來到了采爾馬特小鎮(zhèn)。
這是座非常漂亮的小鎮(zhèn),人們叫它“冰川之城”,小鎮(zhèn)上沒有汽車、只有電瓶車,到處都是面包房和咖啡館。
——還有相當多的體育用品商店,這座小鎮(zhèn)是背包客和登山愛好者的天堂。
幾乎沒費什么工夫,他們就找到了合適的待出售店鋪:價格不算貴,位置也非常好,從窗戶看出去,就是馬特洪峰極具標志性的尖頂。
到達采爾馬特小鎮(zhèn)的第一個月,溫絮白的身體狀況其實并沒有太明顯的起色——反而因為旅途中難免的勞累,又病倒了一次。
但這場病再不像之前那樣,來勢洶洶、遷延不愈,仿佛要榨干他身體里僅剩的生機。
正相反,溫絮白的身體從這場病開始好起來。
商店的改造裝修初步完成時,Cypress在群里匯報,已經(jīng)可以慢慢走上一段路,去最近的花店買花。
商店的改造徹底完成、正式開張時,Cypress匯報,種的花已經(jīng)都開了,很漂亮,釀的果酒也有了一點成果。
——身體也好了很多,Cypress在群里匯報,自己同時在做另一份兼職,給相對專業(yè)的背包客做攀巖和登山指導。
遇到不那么陡的、徒步就能上去的山路,Cypress甚至已經(jīng)不需要借助輪椅,能用登山杖自己向上走一段。
為了紀念這件相當來之不易的成果,Cypress還附上了仔細挑選的照片。
……那張照片是真的很酷。
酷到本來不怎么了解這些,只打算去找Cypress吃飯喝酒的幾個朋友,也開始忍不住四處打聽。
登山是不是真的很好玩?爬上山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是不是真的特別舒服?
馬特洪峰就不打算了,能不能找個平緩點的小山頭,跟著Cypress一塊兒走走停停、看一看風景,就這么慢慢爬上去?
這些計劃當然不難成型,因為Cypress實在是個相當可靠、相當優(yōu)秀的攀巖和登山指導。
……
這年夏天,朋友們摩拳擦掌,扛起行李沖到瑞士的時候,Cypress的身體幾乎已經(jīng)完全好了。
是和他們預想的幾乎完全一致,相當清俊和溫潤的年輕人。
——雖然性格稍微安靜了一點、臉色依然稍微蒼白了一點……但那雙通透明凈的黑眼睛里,仿佛沉淀著千山萬水。
他們興致勃勃地把全部行程交給Cypress,于是看到了極為壯麗純凈的冰川、有濃郁本地風情的木制小鎮(zhèn),坐了齒輪火車和纜車,也爬了座相當平緩、完全不算坎坷的小山。
他們?nèi)ypress的店里玩,對那些盛開的花贊不絕口,圖紙被相當嚴格、一絲不茍地照樣執(zhí)行,是做極富歐式復古風格的小店……唯一違和的小擺件可能是孫悟空。
但這種無傷大雅的小問題,朋友們早就已經(jīng)徹底放棄抵抗——沒辦法,誰叫他們的Cypress就是喜歡孫悟空。
Cypress的住處就在店鋪的旁邊,推開門就能進去。
是很有當?shù)靥厣男∧疚�,壁爐暖洋洋燒著,木柴畢畢剝剝響,火光滾燙明亮,上面咕嘟咕嘟熱著燉菜。
他們痛痛快快地喝葡萄酒,對Cypress親手做的烤奶酪和土豆煎餅贊不絕口,也對那位熱心店員制作的巴塞爾濃湯給予了充分肯定。
這場聚會熱鬧到不行、快活到不行。
Cypress很安靜,很少說話,大部分時候聽朋友們說,經(jīng)常給大家添菜。
但只要你看著他,看見那雙黑眼睛里的光,就會知道他在相當認真地聽和看——在完全認真地記住。
記住每個朋友的樣子、每句聽到的話,記住這個熱鬧的夜晚。
“沒關系,Cypress。”有人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你這兒太好玩了,我們每年都來�!�
“你們每年都來吧,我先不走了,在這玩兒一年再說�!�
旁邊的設計師打飽嗝,他是自由設計師,從網(wǎng)上接單,本來就無所謂在什么地方待著:“正好,研究研究這兒的建筑風格,融會貫通……”
“行啊,等你玩兒夠了,記得交作業(yè)�!庇腥税腴_玩笑,“有點緊迫感!你看Cypress自己弄的這個小房子——可不比你那幾份設計差了!”
這些人早就熟透,沒半點忌諱,很快又你一言我一語熱鬧起來,拉扯成一團。
中年設計師走到Cypress身邊,把熱蘋果汁遞給他:“這么吵,頭疼不疼?”
Cypress回過神,眼睛里透出很晶亮的笑,輕輕搖頭。
這樣的動作讓他看起來更像個年輕人。
中年設計師年長他很多,幾乎能當他的父親,見狀笑了笑:“那就好�!�
“我們這次回去,等秋天快過完的時候還來�!敝心暝O計師說,“放心吧,都安排好了——好幾個人都接了這邊的工作。”
他們可以相對自由地選擇工作時間和地點,不約而同,一大半人都把那段時間的地點定在了歐洲。
歐洲的各個國家之間,距離并不算遠,一趟火車就能過來。
Cypress捧著熱蘋果汁,柔和的黑眼睛里有些驚訝:“深秋……不是個合適的旅行時間�!�
中年設計師笑了笑,點點頭:“所以是很合適的聚會時間�!�
因為不那么適合旅行,所以客人會相對少、生意會進入淡季,小店的老板和店員大概都會很清閑。
很適合來小店里找老板玩,很適合給老板過個生日。
“你喜歡紙皇冠嗎?”中年設計師問,“吹蠟燭、許愿、氣球跟彩帶?”
年輕的登山用品店老板,看起來根本完全不了解這個領域,聽得微微睜大了眼睛。
“下次試試。”中年設計師笑了,“你大概會喜歡的……我們猜你會喜歡�!�
他們會找那個店員幫忙合謀,提前搞點小驚喜和神秘布置……爭取能嚇Cypress一大跳。
這是幾個月后的事,這次他們來,還有個很重要的任務:“你是不是也不太了解擁抱?”
眼前的年輕人,那雙溫柔黑澈、極為安靜的眼睛,在這句話里不自覺地亮起來。
中年設計師張開手臂:“來,抱一下�!�
——剛才還熱鬧到不行的朋友們,這會兒一個疊一個,你探頭我比劃,窸窸窣窣議論著,都把呼吸屏住了。
不知道是誰相當勇敢,繞到Cypress的身后,確認人站穩(wěn)了,就照著背后輕輕一推。
他們的朋友掉進懷抱里。
歡呼聲驟然響起來,空氣熱烈地流動。
有人去摸Cypress的頭發(fā),有人輕拍他的肩膀,笑聲很痛快——因為附近的店主都已經(jīng)關店回家,什么人也不會吵到。
什么也不會吵到,能聽見他們熱鬧的,只有這個屬于他們的夜晚。
在這間相當溫暖、相當舒適,暖洋洋的小木屋窗外,是漆黑遼遠的天穹,綴著閃閃繁星。
第23章
(二更)番外:if線
“東西倒是還不錯……”
一箱攀巖裝備放在桌上,
被肆意翻檢挑選,有幾樣就那么隨意扔在桌上。
它們又被輪椅里的少年重新收好。
安全帶和主繩被重新疊放整齊,巖釘、膨脹釘按長短尺寸整理碼齊。
“小老板�!�
來人失了耐心,
扶著桌沿彎下腰,
“你不會真不知道,
我是來收什么的吧?”
他一手撥開那箱攀巖裝備,
也撥亂了剛理整齊的巖釘和膨脹釘。
釘子重重扎了下亂動的手,
迅速見了血。
那人疼得險些跳起來,忍不住用力甩手,相當晦氣地“嘶”了一聲。
“早跟你說了,
人家不是奔著這個來的�!�
那人忍著疼,邊擦受傷的血,
邊耐著性子循循善誘:“你得……加點‘添頭’�!�
來收東西的是收藏圈子里的“掮客”,專門替主顧收有價值的藏品——因為不論什么都有人有興趣,所以收的東西范圍也很廣泛。
這次這個掮客聞著味找過來,
敲開了溫家的門,
來見一個生了病的十幾歲毛孩子,
不只是為了收這些裝備。
當然,這些裝備不錯,
有不少是限量款和絕版,還有相當難得的運動員簽名……也的確有些價值。
可惜在有些人眼中,
再有價值的裝備,
也比不上另一樣東西。
另一樣更稀缺、有再多錢也難買到,
掛在收藏架上更漂亮,
更能充面子炫耀的東西。
“實話跟你說了吧�!鞭缈驼f,
“要收你這箱子破爛的,也是個挺有錢的大老板,
不差錢�!�
“攀巖愛好者……也參加了不少比賽,可惜沒什么成績�!�
掮客比劃了下:“就缺幾塊金牌。”
輪椅里的少年慢慢握住輪椅扶手,肩背筆挺,濃深眼睫垂下來。
“比賽成績�!鄙倌暾f,“可以查詢,不能作假�!�
掮客幾乎失笑:“誰查這個!你家架子上掛幾枚金牌,充充門面,難道有人會去一枚一枚查?”
要不是大老板還有點最起碼的態(tài)度……寧可買金牌,也不去找人訂做仿制,這筆錢都輪不到這小子掙。
“你想清楚吧�!鞭缈驼f,“過了這村沒這店,你要錢有急用吧?”
——眼前這個犟脾氣的小子,在攀巖圈子里聽說很有名。
一來是因為成績,這小子的確優(yōu)異亮眼到過了頭。
二來也是因為……沒見過哪家孩子,這么小就一個人出來比賽,還能把什么事都安排到井井有條的。
聽人說,這也不是個普通角色,是溫家的二少爺——當然,現(xiàn)在馬上就要不是了。
就因為得了這個據(jù)說治不好的病。
溫家不養(yǎng)閑人,更不養(yǎng)廢人,這小子馬上就要被打包扔出去,說不定連醫(yī)藥費都快不夠,這才開始賣這些東西。
掮客唏噓有錢人也沒好命,卻也并沒多余的善心,不耐煩地敲桌面,等他自己想通:“犟這個干什么……你都這樣了,要金牌還有什么用?”
掮客抓起有他名牌的鎂粉袋,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溫……溫絮白?”
十二歲的溫絮白抬起視線。
他依舊坐得筆挺,肩背端正,仿佛并不是坐在輪椅里。
這是個哪怕只看上一眼,就會有極深印象、叫人再難忘得掉的少年——那雙漆黑的眼睛沉靜通透、靜水流深,連成年人跟他對上,竟然也難免要冒出幾分心虛。
掮客被他看著,居然也不太自在了,訥訥松開手,把鎂粉袋扔回去。
溫絮白重新把它整理好,折疊成不大的小方塊,用綁帶捆扎平整。
手指觸及名牌時,溫絮白的動作停頓,慢慢摸了摸,才將它一點點撕下來。
……
看見他做這個動作,掮客就明白,這生意差不多算是成了。
像這種再比不了賽、上不了場的運動員,不論年齡經(jīng)歷……撕下屬于自己的名牌,也就等于是對這段履歷道別。
溫絮白一點一點地撕這張名牌。
掮客這時候反倒有了耐心,也不催,只是盯著他的動作:“這就對了,上哪找這么合適的開價?”
“人家還愿意跟你簽買賣合同——這種主顧打著燈籠找不著。”掮客對著扎傷的手吹氣,“要不是你這正好對上了,我都不來折騰這一趟。你就把它們放心給我……”
他一門心思喋喋不休,全然沒覺察到,房間里的氣氛正慢慢變得有些古怪。
——明明是很明亮的燈光,還開著取暖器、開著恒溫空調(diào),卻莫名就有陰風陣陣、悄然過堂。
窗外本來就漆黑寧靜的夜色,這一刻變得更黑、更寂靜,連風聲也聽不見。
掮客說到興起,幾乎有些得意忘形,看見這小子的神色才覺不對:“又怎么了?”
溫絮白手里仍捏著名牌,只差最后一角,不知為什么忽然不動。
不止不動,居然還莫名出起了神。
“別是談到這,你又要反悔吧?”
掮客有點緊張,上手去搶那個鎂粉袋——他在另一頭是打了包票的,要是這生意談不成,另一邊也沒法交差。
他著了急,動作也就失了分寸,幾乎是把溫絮白推在輪椅里。
少年撞在椅背上,吃痛地一顫,反倒更不松手,操縱輪椅后退。
掮客上前一步,隨即就被多出的身影攔下。
掮客的臉色瞬間變了。
……在這間只有兩個人的房間里,竟然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了一個人!
“你,你是誰?”掮客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你是怎么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