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林蓉嘆口氣，“真可惜，你說樂奕怎么不給我們生個女兒，要是樂樂是女孩兒就好了，又乖又漂亮，現(xiàn)在哪兒去找這么好的女孩兒，直接給我們家做媳婦好了，不比今天一起吃飯那個強幾百倍嗎�！遍_玩笑不帶喘氣的，林蓉朝著宋煜說，“是吧小煜�！�
宋煜背對著他們，冷淡丟下一句，“你們開心就好�！�
他懶散走到冰箱，拉開門，從里面拿出一瓶冰蘇打水，再合上門，沒成想竟然看到舉著半個肉桂卷的樂知時，就縮在流理臺的角落，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他，略帶著點尷尬，沖他露出一個有些傻氣的笑。
宋煜還沒喝水呢，就狠狠嗆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樂樂：你們開心就好是什么意思？
小玉：……
第28章
計劃生變
樂知時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還輕輕拽了一下宋煜的睡衣袖子，一雙大眼睛可憐兮兮的，想請求他不要把自己暴露出來。
宋煜清了下嗓子，
從不太自然的神色中恢復(fù)，也不打算揭穿什么，
準(zhǔn)備直接走人。
可樂知時這時候又一次扯住了他的袖子，
還沖他搖了搖頭。他身上穿著灰藍色的睡衣，頭發(fā)有些亂，
在宋煜的視角里顯得格外弱小和柔軟。
宋煜停下腳步，和樂知時對視了幾秒，表情里多了點沒辦法的無奈，于是他又朝前走了一步，離樂知時更近一點。
樂知時指了指肚子，
又給宋煜看自己手里的肉桂卷。宋煜大概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喝了一口水，樣子十分淡定。
倒是林蓉先開口喊話，
“小煜，烤箱里有肉桂卷來著，
你嘗嘗，
很好吃的�！�
宋煜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眼睛卻盯著樂知時，
和他沾到臉頰的糖霜。
“看著是挺好吃的。”
樂知時飛快地把手里的半個吃完，
擦干凈臉和手。
能從不愛說話的大兒子嘴里得到一句夸贊，林蓉十分受用，
“那你們明天帶去給同學(xué)吃，小彥肯定愛吃�！�
“嗯�！彼戊鲜治罩浚肓讼脒�是決定幫這家伙脫離困境，
于是對著父母說，“你們還不去洗澡休息？”
林蓉賴在自家老公身上，“不著急。”
宋煜又說，“很晚了�！彼叱鋈�，指了指鐘，“上樓下樓的，吵著你親生兒子睡覺�！边@種話被他平靜冷淡地說出來，變得有點好笑。
宋謹覺得十分有道理，笑著起身，準(zhǔn)備上樓。林蓉樂了，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跑到宋煜跟前，“喲，你小子吃樂樂的醋啊。”
樂知時以為她要過來，嚇得猛往冰箱后面縮，干脆直接坐在了流理臺上。
宋煜面不改色心不跳，抓住媽媽的肩膀，把她往外推，“上樓，洗澡。”
把父母都趕上樓，確認他們關(guān)上主臥套間的門之后，宋煜才走回開放式廚房，看見樂知時坐在流理臺上，有點好笑。
但他沒笑，因為再細想想，他就覺得樂知時很可憐。
這樣的困境，他不希望樂知時再陷進去。
“謝謝哥哥�！睒分獣r下來，并請求他跟自己一起上去，替他擋一擋，萬一中途林蓉又出來。
宋煜明知道自己是擋不住的，但還是同意了，一直把他送到臥室門口，有驚無險。關(guān)門前，樂知時非常小聲地對他說，宋煜點了點頭，又聽見樂知時說。
“宋煜哥哥，你不要生氣，生氣對身體不好�！�
他是很認真地在說這樣的話，表情就看得出來。
宋煜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
他平靜的心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催生出很復(fù)雜的情緒，白天在醫(yī)院以為他洗蘋果找不到路才出去找人，意外聽到那些話，明知對方是品性低下的親戚，也明知自己身為晚輩不應(yīng)該說那些話，但宋煜還是說了，說完了也不覺得痛快。
他開始相信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公平的，當(dāng)你認為你待人普遍冷漠，那么你缺失的共情將會在某一個人身上聚集。
他厭惡共情，那種為他人而痛苦的心理效應(yīng)是持續(xù)性的、不可控的，看到樂知時的臉之后更甚。
例如此時此刻，又開始發(fā)作。
樂知時認為自己話說完了，準(zhǔn)備關(guān)上門。他看見宋煜站在門外的身影被縫隙切割成小小一條，越來越細，直到快成為線的時候，一只手插進來，握住了門框。
“我不生氣�！�
他很驚訝，甚至有點著急地把門全部打開。
差一點夾到宋煜的手。
但情緒轉(zhuǎn)換得太快，樂知時還沒來得及詢問和關(guān)心，就又變了。
站在門外的宋煜被走廊的陰影籠著，他伸出手，拉住門內(nèi)被暖光罩住的樂知時，在交界處給了他一個意外的擁抱。
“別難過�！�
一晚上樂知時都無法平靜。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大約是這一天發(fā)生的事實在太多。半夜醒了一次，樂知時起床打開了臺燈，坐到書桌前。他拿出那張自己花費一個多星期寫下來的留學(xué)計劃表，認認真真又看了一遍。
漏洞百出，毫無可行性。樂知時在心里這樣評價，然后決定以此為理由放棄這個計劃。
事實上，他聽到林蓉的話，比白天聽見那個大伯母的冷言冷語更加難受。因為他們太好了，讓樂知時更加無法像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那樣，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些好，可憑他自己，是無法在剩下的時間里存到足夠多的錢去國外留學(xué)的。
而且蓉姨一定很舍不得他，如果他們都離開這里。
他將計劃表揉成一團，爬上床繼續(xù)睡覺，這次他睡得安穩(wěn)多了。只是做了一個夢。
夢見他在機場送機，哭個不停，最后宋煜沒有辦法，抱了抱他。
他說別難過。
那是夢，樂知時早上起來發(fā)呆的時候告訴自己。
因為他不會讓自己哭的。
·
放棄留學(xué)計劃之后的好幾個星期里，樂知時都過得相對輕松。但他知道，如果宋煜要出去，意味著他們一年可能也見不了幾次面。樂知時能預(yù)想到自己那時不會好過，他從來沒有這么長時間和宋煜分開過。
一想到這一點，樂知時心臟就像是被誰輕輕擰了一下。所以他決定讓自己提前適應(yīng)，而適應(yīng)的方式就是盡量忍住不去找宋煜。
一開始還挺難的，畢竟樂知時過去的世界幾乎是繞著宋煜轉(zhuǎn)的，尤其其他人都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之后，他更是肆無忌憚，上學(xué)放學(xué)都跟著宋煜。但樂知時是個態(tài)度認真的人，決定了的事誰都拽不回來。他確信宋煜不會來找他，他比自己更忙。但他們有其他的溝通方式，比如冰箱門上的便利貼，還有宵夜會談。
樂知時沒有刻意躲閃，只想讓自己學(xué)會長大。
學(xué)習(xí)是非常好的轉(zhuǎn)移注意力的方式。樂知時全身心投入其中，中午午休待在學(xué)校，每天熬夜復(fù)習(xí)，成績進步也顯而易見，期中考全年級排名進步了二十三名。一直在上游懶懶泡著的樂知時，一躍進入班級尖子生行列。班主任王謙高興得在晚自習(xí)前表揚了一分多鐘。
考完試，輪到樂知時戴袖章值日，晚自習(xí)下第一節(jié)
課，他和另一個值日生拿著本子，巡視分配下來的轄區(qū)，把不合格的地方記錄下來。
樂知時實在覺得奇怪，“培雅檢查衛(wèi)生為什么選在晚上，都看不清�！�
同行的男同學(xué)笑起來，“可能就不止是檢查衛(wèi)生吧�！�
樂知時看向他，他又開玩笑說，“咱們的外號不就是掃黃大隊嗎？”
真的會有人在這么黑漆漆的地方談戀愛嗎？樂知時想。
分明是恐怖片展開，怎么會心動啊。
楊樹林外的那條路靠近食堂，經(jīng)常是衛(wèi)生重災(zāi)區(qū)，同學(xué)拿本子記，樂知時四處張望檢查，不小心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似乎打著手機自帶的手電，黑暗中有一束瑩瑩的光。
他一下子就認出那是宋煜，僅僅是背影。
宋煜進入到楊樹林后的舊校舍，那里用鐵欄桿攔著，一直聽說很快就會被拆掉。樂知時有點好奇，不自覺地就朝那邊走。
靠近些，他看見宋煜在鐵欄桿前蹲了下來，從包里拿出一個袋子。兩只手拿不住，手電的光偏了一下，照到欄桿后的草地，有什么朝著他走過來了。
學(xué)校里的流浪貓。
數(shù)量不少，一只接著一只，它們好像已經(jīng)養(yǎng)成習(xí)慣，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出現(xiàn)，圍聚在這里。等著宋煜把貓糧拿出來放進角落的小盆里，它們就可以享用一頓晚餐。
樂知時終于知道，為什么宋煜會把貓糧放進書包，帶去學(xué)校。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心跳變快了，麻麻的，就像被小貓?zhí)蜻^一樣。
“看什么呢？”同學(xué)也跟著湊過來，“不會真有人躲著約會吧？”
樂知時心虛地轉(zhuǎn)過臉，搖頭，“沒有。我走神了�！�
他沒有向宋煜走過去，也不想讓同行的人發(fā)現(xiàn)宋煜的行蹤。
在大多數(shù)時候，樂知時是唯一能讀懂宋煜的人。他知道，如果現(xiàn)在有任何一個人出現(xiàn)在宋煜面前，“目睹”他這樣的行為，宋煜并不會太開心。
他是個很奇怪的人，無法將自己的善意公之于眾。
所以他連溫柔，都是很隱秘的。
“你怎么了？”同學(xué)見他發(fā)呆，有些好奇。
樂知時只是搖頭，“我剛剛先入為主了。”
“什么？”對方?jīng)]聽懂，但樂知時也只是打了個太極糊弄過去。
先入為主地覺得這樣的場景不適合心動。
在他看到黑暗中的宋煜之前。
晚上回到家里，他心思有點不在作業(yè)上，畫了張畫。
穿著制服的冷漠高中生，和一群孤苦無依的流浪貓。
畫完之后，樂知時發(fā)了好久的呆，直到聽見隔壁房間開門的聲音，聽見宋煜下樓，他忽然驚醒，把紙翻過來放在桌上，深呼吸幾下，開始做作業(yè)。
成績大進步，最開心的人還是林蓉。月假當(dāng)晚她做了一大桌子菜，華麗程度堪比過年家宴。樂知時這段時間太累太緊繃，放月假當(dāng)天就有點感冒，吃了藥昏睡一下午，懵懵懂懂下樓，正好遇到剛放假回來的宋煜。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睡得太迷糊，竟然涌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好像很久沒有見到宋煜了。
明明不久前還偷窺過。
感冒藥吃完嘴里發(fā)苦，樂知時頭一次對帶有慶祝性質(zhì)的晚餐興趣缺缺，一塊牛腩嚼了二十口才咽下去。飯桌上宋謹和林蓉各種夸他，樂知時一方面很開心，另一方面又有點不開心。
但他說不清不開心的原因，只是會在不開心的時候去看宋煜的臉。
宋煜慢條斯理地吃著飯，很安靜，和平時沒有什么兩樣，每次他會習(xí)慣喝一點湯收尾，所以在他喝最后一點湯的時候，樂知時猜到他要吃完了，準(zhǔn)備走了。他的不開心就更加明顯。
但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宋煜放下碗，對正專注于兩個孩子中、高考后的旅游計劃的父母說，“之前說申學(xué)校的事，我決定好了�！�
宋謹放下筷子，“是嗎？哪一所？”他了解宋煜的性格，知道他從小到大都是非常有主見的孩子，所以又說，“爸爸上次說的那幾所，都是僅供參考，只是我覺得還不錯，具體怎么選，還是要看你想讀哪個專業(yè)，反正選了明年春季入學(xué)，時間上還來得及�！�
宋煜等父親說完，才開口，“爸，我不打算出國�！�
第29章
湖畔夜聊
這句話來得太突然了。
樂知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筷子剛夾起的一只蝦掉回碗里。
林蓉沒太聽明白，“不去是什么意思？”
“我不出國�！彼戊鲜制届o，
“我要參加高考，而且我已經(jīng)想好以后要做什么，
學(xué)習(xí)什么專業(yè)，
所以我不想浪費時間去摸索別的�！�
樂知時在疑惑中結(jié)束這頓晚餐。
相比較而言，父母的態(tài)度似乎更隨意一些，
在宋謹?shù)男睦�，聽到宋煜自己對未來有所�?guī)劃，比聽到他從自己給出的選項中擇一而選，更令他滿意。
林蓉一向不把教育重心放在成績和前途上，她明白宋煜是個成熟的孩子，
給他最好的愛就是尊重。
只有樂知時不理解，所以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手一下一下地擼著橘子的毛。橘子今天格外乖，
沒有從他懷里跑掉。
當(dāng)然，這份不理解里有稍稍滯緩的開心，
因為這意味著他們的距離一下子從大洋彼岸，
縮回到他能夠接受的范圍了。
直到宋煜站到他的面前，樂知時才回神，
抬起頭。
“跟我出去一趟�！彼戊先舆^來一件外套，
獨自朝玄關(guān)走去。
暮春，夜晚的溫度很微妙，
樂知時穿著宋煜給他的外套，遲來的藥效好像終于發(fā)作，不那么難受了。騎車穿梭在沉沉夜幕中，
風(fēng)軟軟地撲上來，裹住身體，好像在溫水里游泳，路燈泛下光的漣漪。
騎過一個不小的湖心公園，許多人在夜色里散步。宋煜在一個燈光明亮的便利店前停好單車，進去買東西。樂知時很聽話地在外面等他，像小時候一樣。
小時候樂知時非常貪吃，每次進到便利店就走不動路，見到什么都想買，但便利店大部分都是他不能吃的東西，不給買就忍不住哭，讓大家都很難辦。
后來宋煜想了一個辦法——責(zé)令樂知時站在便利店的落地玻璃窗外，固定一個點，不許動。進店的宋煜會以最快的速度買到需要的東西，過程中還會不斷回頭檢查。如果樂知時足夠聽話，他會獎勵他一個冰淇淋。
這次也是一樣，但因為小時候的事過去很久，樂知時也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需要督促的小孩，這種不成文規(guī)定已經(jīng)很久沒有實施，所以從宋煜手里接過甜筒時，他還感覺有些陌生。
甜筒帶著冰柜的冷氣，宋煜的指尖也是涼涼的。
“恭喜你�！彼戊弦�，走到一個長椅前坐下，“期中考試進步的獎勵�！�
盡管這話說得沒有那么多恭喜的情緒，獎品也只是一枚甜筒，但樂知時的快樂是顯而易見的。他低頭撕開包裝，發(fā)現(xiàn)這個口味自己過去沒有吃過。
白桃烏龍口味，包裝紙上這樣寫。
“你只能吃一口。”宋煜的語氣又變得有些無情，“感冒了不能吃太多。”
樂知時沒太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發(fā)現(xiàn)這個甜筒和別的甜筒不大一樣，撕開后的第一反應(yīng)甚至有些失望，因為頂上沒有花哨的巧克力和果仁碎屑，而是覆蓋著一層白白的、半透明的果凍，樂知時咬了一口，牙齒冰得有些酸。
原來是一層桃子味的果凍。
他后知后覺地想到宋煜的話，“只能吃一口？”他看向宋煜，眉頭皺起，“可上面這層不是很好吃，我都沒有吃到冰淇淋部分，等于根本沒吃。而且沒有人會因為一個冰淇淋加重感冒�！�
只有在吃上，樂知時會格外思路清晰，據(jù)理力爭。
宋煜最后還是妥協(xié)了，他靠在長椅上，望向不遠處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