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夫走過去牽起段胥的手腕把脈,段胥皺著眉,低低地喚道:“思慕……”
段靜元怔了怔,她扶著門框,心里說不出是怎么滋味兒。
大夫并沒能看出來段胥的身體究竟出了什么問題,只能針對熱癥開了藥方。段靜元喊丫鬟將藥煮好端來想要喂給段胥,但段胥卻緊閉著唇,只要聞到藥的味道就下意識轉(zhuǎn)過頭去不肯喝。
段靜元急出一身汗來,卻突然察覺到熟悉的陰冷氣息。她喂藥的手頓了頓,對自己的丫鬟道:“你先下去罷,我自己來就好。”
丫鬟應(yīng)聲退下。
段靜元余光里便看見了紅色的衣角。賀思慕背著手站在她身側(cè),目光落在床榻上的段胥身上。
“他怎么了?”賀思慕問道。
“不知道……大夫也看不出來,只是說……三哥身體很虛弱�!倍戊o元小聲回答。
賀思慕抬手將一個藥丸丟進段靜元手中的藥碗里,然后端著藥碗走到了段胥身邊坐下。
段靜元有些著急,阻攔道:“你丟進去的是什么東西?”
“找仙門要的靈藥,吃不死人。”
“你……為什么來找我三哥��?”段靜元將信將疑。
賀思慕抬起眼睛看了段靜元一眼,淡淡道:“是他托人說要見我一面的,我來,便算是見過了�!�
說完她便舀了一勺藥汁出來,放在段胥的唇邊:“張嘴,喝藥了�!�
段胥皺著眉偏過頭,他早就燒到神志不清,此刻本能地厭惡藥的苦味,任誰說他也不張口。
賀思慕低聲道:“還是這么怕苦,有蜜餞嗎?”
段靜元馬上站起來:“我馬上去買!”
她離開段胥的唇時,段胥卻伸出胳膊摟住了她的脖子。他臉上有痛苦神色,不知道是被病痛所折磨還是別的什么,他緊閉著雙目喃喃道:“思慕……好苦……唔……”
不待他說完賀思慕便低下頭去喂他第二口,堵住了他的聲音。他胳膊在她的肩膀上沒有方向地揮了揮,修長的手指最終抓住了她后腦的頭發(fā),他費力地仰起脖子。
那聲音就逐漸變了味道,藥汁過渡間夾雜著唇舌交纏的水聲,賀思慕放開他時他便又開始喊她的名字,說不到兩遍就又會被她堵住嘴,這樣斷斷續(xù)續(xù)地將一碗藥喝了下去。
賀思慕將空碗放在一邊,想把段胥放回床上,但段胥卻不肯撒手,他埋首在她的頸間,臉頰貼著她的臉,胡亂地說道:“好苦……我不要……我不想喝……思慕……”
她安靜了片刻,終于抬起手拍拍他的后背,輕聲道:“沒有了,喝完了,段狐貍。”
他摩挲著賀思慕冰冷的皮膚,或許是因為燒得神志不清,他格外依戀她身上的溫度,將她抱得越來越緊,像是把全身為數(shù)不多的力氣全花在了這里。
“好熱,思慕,我好難受……”他緊緊皺著眉頭,仿佛痛苦無法紓解般,小聲說道:“抱抱我�!�
賀思慕拍著他后背的手停住了,她沉默片刻,終于嘆息一聲,慢慢挨過身去伸出胳膊抱住他的后背,將頭埋在他的肩膀上。她的力道有點可怕,像是收不住般緊緊地將他擁在懷里,是融入骨血的那種擁抱。
好像她懷里這個,是她不可以失去的人。
段靜元怔了怔,繼而低下眼眸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段胥的房間,把房門關(guān)好。
段胥醒過來的時候天光大亮,折磨他一夜的熱度已經(jīng)褪去,他有些迷茫地望著窗戶,目光在房內(nèi)逡巡一圈繼而落在趴在床邊的段靜元身上。他皺著眉頭想了想,昨夜沉英住在城外軍營中,所以是靜元照顧了他一晚上?
段靜元動了動從手臂中抬起頭來,看見段胥已經(jīng)醒過來便滿目驚喜,三哥再不醒她就真要告訴爹娘去了。她伸手去摸摸三哥的額頭,長長舒了一口氣,繼而氣道:“你嚇死我了,三哥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胥撐著身體坐起來,笑道:“大夫說我這是怪病,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夜辛苦你照顧我了�!�
段靜元怔了怔,她有些猶豫,觀察著段胥的表情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不記得了?”
段胥有些驚訝:“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段靜元支支吾吾半天,終究是咬牙道:“賀姑娘來過了,你的衣服是她換的,藥是她喂的,你……你還要人家抱你!”
段胥揉著額頭的手僵在半空,他愣了許久才道:“她……來了?我是不是喊她名字了?”
段靜元大幅度地點頭,道:“你喊得可起勁兒了�!�
“賀思慕�!彼麕缀跏橇⒖叹驮俅魏俺隽怂拿�。段靜元奇怪地看了看段胥再環(huán)顧四周,恍然大悟道:“所以只要你喊她,她就會出現(xiàn)嗎?她昨天還說她是受人所托來見你一面呢。”
房間里并沒有賀思慕的身影出現(xiàn),看來那只是一次意外。
段胥皺了皺眉,笑著嘆息道:“原來是這樣,只是一面么�!�
晨光把室內(nèi)照得明亮,段胥身著白衣單衣面色也蒼白,他說著有些傷心的話,可那雙圓潤含光的眸子含著笑意,仿佛明朗無憂。這是段靜元最熟悉的三哥,但她卻想起來昨天夜里抱住賀思慕的段胥。
她心中微動,思索了片刻咬咬唇問道:“三哥,你也會撒嬌嗎?你其實……是一個喜歡撒嬌的人對嗎?”
她從來沒有見過段胥撒嬌,在她的記憶里三哥愛笑、活潑、無憂無慮,但是與父親母親絕不親昵,甚至有些客氣和疏遠。他這輩子似乎從不需要從誰那里討關(guān)愛或心疼。
所以她覺得三哥是不會撒嬌的,不會抱著一個姑娘死死不肯松手,低低地說我好難受,你抱抱我。
可或許他是一個喜歡撒嬌的人呢?她總覺得,她其實并不了解他。
段胥怔了怔,他似乎覺得這問題有些好笑,剛想回答“不是”,卻不知道想到什么停下了話頭。
他沉默片刻,眉眼彎彎道:“我習(xí)慣故意示弱來騙得一個人心軟,可能是騙得太久了,假的也成了真的�!�
想想她這么聰明的人,若不是在他偽裝的示弱里看見他真正的渴望,怎么會每次都讓步。
“三哥,你為什么這么喜歡賀姑娘��?”
段靜元實在是想不明白。賀姑娘長得好看,但南都也不缺長得好看的姑娘。賀姑娘似乎很厲害,可是一只厲害的鬼,對于人來說又有什么用呢?
段胥認真地想了一會兒,他的手在曲起的膝蓋上漫不經(jīng)心地敲著,說道:“我第一次動心的時候啊,她穿著淺粉色褙子羅裙,手里拿著一支小風(fēng)車,在陽光燦爛里轉(zhuǎn)著圈朝我走過來。哈哈哈,現(xiàn)在想想她那時候看起來真是有點傻。”
“可是我呢,在那一瞬間覺得這個世界真是美好,她是這個世界變得美好的原因。她是個特別特別好的姑娘,我希望她愛我�!�
這樣想來,自從他七歲之后一直到現(xiàn)在,他就沒有再指望過任何人愛他,他這一生的愿望總是關(guān)于破壞、重建、解救、給予。
她是他唯一關(guān)于“得到”的愿望。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他有堅定的愿望,可是也演戲太久,有時候分不清臺上與臺下。
無論他是個怎樣的人,天才、瘋子、異類或是離經(jīng)叛道者,他都希望得到她的愛。然后他要用盡他的鮮活和熱烈,他的瘋狂和熱愛,讓她在以后數(shù)百年的時間里,不得安寧,念念不忘。
第94章
挾持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姜艾在玉周城的街上看到了賀思慕。她獨自在街上漫步,步子很慢像是散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艾走到她身邊,指指賀思慕的嘴角怪道:“王上,你嘴邊這沾著的是什么?”
賀思慕摸摸自己的嘴角,說道:“藥汁罷�!�
姜艾便更驚奇了,惡鬼哪里需要喝藥?她瞬間想起了人間那個小朋友,看著賀思慕的臉色還是把自己的問題咽了下去。
她們在玉周城的街道上并肩而行,如今鬼界紛亂,各位殿主都回到自己的領(lǐng)地統(tǒng)帥鬼軍,叛亂的叛亂,拱衛(wèi)現(xiàn)王的聽從賀思慕吩咐出兵討伐,玉周城里沒有住著多少惡鬼了。
“白散行最近表現(xiàn)得很好。”賀思慕閑談道。
“他恨不能把晏柯生吞活剝,上了戰(zhàn)場自然最賣力。晏柯用不了鬼王燈,光憑自己的法力是拼不過你的。”姜艾說著說著,便好奇道:“晏柯為什么用不了鬼王燈呢?他的法力也不弱,應(yīng)該能掌控鬼王燈才對�!�
賀思慕輕輕一笑,輕描淡寫道:“只要我還在,他就別想用鬼王燈。”
她們走到空曠的街巷一角,便看見路邊開了一片秋海棠,正是花開最盛的時刻,絢爛地鋪到街的盡頭去。賀思慕的腳步停下來,她蹲下去看著這些姿態(tài)舒展的花朵,腦子里便浮現(xiàn)出段胥畫的那張玉周城風(fēng)物地圖。
秋海棠,相思草。這叢花是淺粉色的,像秋日落日后的晚霞,太陽落下去之后淺淺鋪在天邊的一層,氣味很淡,香氣有點冷,像是露水里摻了一點香膏。
姜艾看到這叢秋海棠,仿佛想起了什么,說道:“你之前要的那些木料和顏料都到了,壘在后山腳下呢。朱砂、鉛丹、碳黑、石綠、雌黃,你到底是打算建個什么樣的宮殿?這么花哨的?你也分辨不出來啊。”
賀思慕沉默著,她伸出手去撫摸那秋海棠,突然問姜艾道:“姜艾姨,你還記得疼是什么感覺么?”
姜艾怔了怔,她思索了一會兒有些挫敗道:“忘記了,只記得是不好的感覺。”
“真奇怪,明明我感覺不到�!辟R思慕低低道。
怎么她會覺得疼呢,從看見段胥的那一刻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
姜艾、白散行、禾枷風(fēng)夷甚至于她遙遠的父母親人都說,她力量很強,她會是最強的鬼王。
果真如此嗎?
她從來沒有如此迫切過,她迫切地想要擁有可以保護他的力量,將他從蒼老、疾病、痛苦與死亡之中,解救出來。
可是她無能為力,她無法對抗凡人的生老病死。
她痛恨她的無能為力。
段胥這次從前線帶來一萬士兵,駐扎在南都郊外,美其名曰是得勝歸來拜見新君,可若新君不肯讓他回前線,這些士兵的作用就另說了。
高燒褪去后段胥歇了幾天,便不顧大夫和妹妹的勸告騎馬出城,準備去城外的軍營看看。他在南都街頭只是緩行,出了城便縱馬疾馳起來,北風(fēng)把他的衣服和發(fā)帶吹得飄揚,冬日里樹木蕭索塵土飛揚,景物快速地從他的身邊略過。
離軍營還有段距離,馬卻突然嘶鳴一聲停下腳步,甚至往后退了兩步,段胥撫摸著馬的鬃毛,在塵土飛揚間看到面前憑空突然出現(xiàn)了一群披著鎧甲拿著武器,士兵樣貌的人,仿佛是瞬間從地底下鉆出來似的。
以這些士兵樣貌的人來看,他們并不是他的兵,也非城中的禁軍,以這匪夷所思的出現(xiàn)方式和陰森的氣息,這些面色蒼白雙目漆黑的士兵應(yīng)該根本不是人。
段胥勒著韁繩,心想看來思慕那邊的仗還沒打完。
“段大人小心!”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一聲大喝,突然出現(xiàn)了三個身著道袍的修士站在了段胥馬前。
段胥意外地看著這三個白袍的年輕人,只見他們口中念念有詞,在他的頭頂上空丟了一個傘狀的法器,于是段胥周身迅速起了一個法陣。那群惡鬼如黑云一般撲了上來,這幾個修士便揮劍而去,如閃電劈開黑云般廝殺起來,灰燼漫天。
段胥便從馬上跳下,看看自己腳下冒著金光的法陣,再看看自己頭頂上方的法器,一時間覺得這被人保護的滋味可真是很特別。
“三位少俠,勞駕問一句,你們是何人�。俊彼呗晢柕�。
“我們是星卿宮弟子,奉風(fēng)夷師兄之命保護閣下�!逼渲幸粋修士一邊忙著殺鬼,一邊回應(yīng)道。
不出所料。段胥看著他們拼來殺去,這全然是他陌生的領(lǐng)域,于是他便抱著劍倚著馬,乖乖地站在陣法之中。凡是要接近他的惡鬼都被陣法所拒,只能張牙舞爪地在金光外狂怒。
三人中一個瘦高的白衣修士飛來,一劍將陣法外的惡鬼斬殺,正欲轉(zhuǎn)過身去再次投入混戰(zhàn),步子卻突然停下來了。
那修士緩慢地回過頭來看向段胥,姿態(tài)有些僵硬地抬手收回法器撤了陣法,段胥的目光一凝。
“你在干什么呢!木奚!”他的同伴喊道。
話音未落之時段胥的破妄劍便出鞘,擱在了這修士的脖頸之處,段胥瞇起眼睛笑意盈盈道:“從他的身體里出來,晏柯�!�
修士沉默了一下,道:“你的眼光倒是很毒�!�
說罷他低眸看了一下脖頸邊的劍,抬眼道:“你要殺了這個來救你的修士?”
段胥目光閃了閃。
這個被鬼附身的修士揚長而去拿著劍,對剩下那兩個人倒戈相向,那兩個修士既驚詫又憤怒,在重重惡鬼包圍之中已然是勉力抵抗。
借機靠近段胥的惡鬼士兵被他手里的破妄劍砍了個稀巴爛,他對付這種程度的惡鬼還是綽綽有余的。方才他喚了賀思慕,但現(xiàn)在她也沒有出現(xiàn)的跡象,想來是早就把他交給禾枷風(fēng)夷了。眼見鬼氣森森的黑云已經(jīng)要將那兩個修士也淹沒,段胥略一思索,想到橫豎他們也打不過晏柯,索性將破妄劍左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晏柯,做個交易罷�!彼事暤馈�
那被附身的修士轉(zhuǎn)過頭來,一雙漆黑的眼睛看向段胥。
“你來劫我,肯定不想只帶一具尸體回去罷?我跟你走就是了,你放了這三位少俠,還有……我這匹馬�!倍务阈χ钢缸约荷韨�(cè)的良駒。
那修士看了段胥一陣,擺擺手正在攻擊的惡鬼便停下了動作。高大肅穆的藍衣惡鬼從修士的身體里脫出,踏過地上惡鬼死去所化的灰燼走到段胥面前,冷冷道:“段舜息,我看你還能笑多久�!�
段胥歸劍入鞘,滿眼笑意卻在看見晏柯腰際的鬼王燈玉墜時淡了下去。
晏柯說會讓段胥笑不出來,便果然沒有食言。
段胥被蒙上雙目不知帶到了哪里,久違地迎來了一番撒氣式的嚴刑拷打,唇角被打裂了,笑起來便扯得生疼。他被綁在架子上,感覺渾身上下可能沒有幾塊好地方,上次傷得這么慘大概還是和十五對決時。也不知道剛剛吐過血發(fā)過燒又來這么一出,他的身體還能不能受得了。
周圍惡鬼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有腳步聲走近。
段胥想大概是晏柯來了。
“他怎么了?”
“啟稟王上,打暈過去了。”行刑的惡鬼諂媚道。
王上?晏柯已經(jīng)自立為王了么,鬼王燈為什么會在他這里?思慕怎么樣了?
一連串的問題從段胥的心里飄過,只聽得晏柯冷冷一笑,道:“思慕,你把他保護得夠嚴實的,我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得手。”
段胥的心瞬間提了起來,時間仿佛靜止了片刻,萬籟俱寂中響起賀思慕的聲音。仿佛是從什么法器里傳出來的,顯得遙遠而模糊。
“哦?你也知道自己要完了,都開始做這樣的勾當了�!标疫`一年,賀思慕的聲音漫不經(jīng)心,十分平靜。
“你上次愿意用鬼王燈換他一命,這次你要拿什么來換呢?”晏柯幽幽道。
用鬼王燈換他一命。
段胥怔住了。
她離開的那一天,身上好像沒有帶著鬼王燈。
所以賀思慕是用鬼王燈換了他的解藥。在這種緊要的關(guān)頭賀思慕失去了鬼王燈,所以那半年就能結(jié)束的戰(zhàn)爭一直持續(xù)到今天。
段胥的心沉下去,沉到一半冰水一半火焰的湖底,他慢慢握緊了拳頭。
那邊賀思慕笑起來,她道:“哈哈哈,換什么?我換給你的鬼王燈如何你不清楚么?我對他已經(jīng)仁至義盡,如今他與我之間也沒什么關(guān)系,你想殺便殺好了�!�
“賀思慕!”晏柯的聲音驟然提高,他似乎摔了什么東西,哐啷一聲巨響。他怒道:“你在鬼王燈上做了什么手腳?為什么?為什么我用不了鬼王燈?”
一時間滿室寂靜,繼而有笑聲傳來。
“哈哈哈哈哈……可憐啊晏柯,三百年了想找我的命門找不到,得到了鬼王燈又用不了。打不過我,殺不了我,又愛上我,怎么會有你這么蠢的家伙?”
頓了頓,賀思慕淡然道:“我不妨告訴你,三百年前我生剝了自己的一片魂魄融進鬼王燈里。鬼王燈便是你夢寐以求的,我的命門啊。”
這句話仿佛一箭穿心,晏柯明顯僵住了。
賀思慕的聲音虛虛地漂浮著,仿佛憐憫又仿佛挑釁,她說道:“想殺了我,毀了鬼王燈便是,但你舍得嗎?”
沒有無上珍寶鬼王燈,晏柯又怎么敵得過姜艾與白散行聯(lián)手?怎么能名正言順地做鬼王?惡鬼是欲念,爭權(quán)奪位的惡鬼有病入膏肓的貪婪,有哪個能毀了費盡心機拿到手的鬼王燈?
可只要賀思慕還沒有灰飛煙滅,她這一片魂魄還在鬼王燈里,沒有她的許可就沒有誰可以驅(qū)使鬼王燈。
得到鬼王燈的唯一方法,是毀了鬼王燈。
這是她自從入鬼域開始,便為每個爭奪王位的惡鬼所設(shè)好的死局。
第95章
代替
隨著那邊的一聲巨響,玉周城王宮殿寶鏡中晏柯和段胥的身影消失不見。
賀思慕勾起的嘴角平下去,風(fēng)的絲線細細密密地纏繞在她身邊,房間漸漸開始動蕩起來,她身上的鬼氣大漲充斥著整個王宮,甚至如兵刃般朝整個玉周城蔓延而去,整座城仿佛地震一般震顫起來。
姜艾被這鬼氣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她勉力地抬起頭對賀思慕道:“王上……思慕!你冷靜點!”
賀思慕睜著一雙漆黑雙目,低聲道:“禾枷風(fēng)夷,你想死嗎?”
她身上的動蕩鬼氣直奔殿內(nèi)的禾枷風(fēng)夷而去,他猝不及防地抬起手杖,卻見身邊一直默默無聞的紫姬突然橫在了他面前。
那鬼氣撞到紫姬身上便消散,從紫姬身上蔓延而出的力量如同水撲滅烈火般,壓著賀思慕的鬼氣一路擴散開來,沖散鬼氣撫平了整個玉周城的震動。力量驟然爆發(fā),須臾便全部收回,了無痕跡。
姜艾瞠目結(jié)舌地捂住了嘴,而賀思慕目光深深地看著毫發(fā)無損的紫姬。
紫姬站在禾枷風(fēng)夷身前,神色淡淡道:“他第一時間就親自趕來通知你,是他大意,可他知錯了�!�
禾枷風(fēng)夷從紫姬身后探出頭來,心有余悸地眨巴眼睛。賀思慕看著禾枷風(fēng)夷身上因為過敏而生的大片紅斑,閉上眼睛轉(zhuǎn)過頭去。
姜艾看看禾枷風(fēng)夷,再瞄瞄賀思慕,清了清嗓子試探著說道:“思慕你……鬼王燈居然是你的命門?你把你的命門告訴晏柯沒關(guān)系嗎?”
“我不可能讓他再拿段胥要挾我�!辟R思慕冷冷地說,她揉揉額角道:“他舍不得毀掉鬼王燈的,知道了這件事,為了能贏我他還會留段胥一命�!�
這是段胥的一線生機。
晏柯所設(shè)的鬼牢里,聽到賀思慕的一番話之后他氣得砸了手中的靈器,轉(zhuǎn)過頭去便看見木架上的段胥睜開眼睛,抬起頭來望向他,滿眼暗色。
“她不救我嗎?”段胥這樣說道,眼眸顫動,仿佛不能相信。
看來剛剛的話他都聽見了。晏柯看見段胥神傷的樣子,從心底里升起一股惡毒的痛快,他嘲笑道:“我早說過她從來就不缺愛人,你能算得了什么?過眼云煙罷了,她是因為留了后手才肯用鬼王燈救你,若真要傷筋動骨,她馬上就會把你拋棄。你被她騙了,你就是個玩物!”
他越說聲音越大,情緒激憤,仿佛要把他在賀思慕身上所受的屈辱都發(fā)泄在段胥身上一樣。眼見對面之人的神色越來越暗,他心里就覺得越來越快活。
段胥低眸再抬眸,大笑道:“既然她要棄我,我便也棄她。你毀了這破燈罷,她灰飛煙滅,我便是她最后一個愛人�!�
晏柯聽到這句話卻猶豫了,眼中的憤怒被沖淡,他低頭看向腰間的鬼王燈片刻,再幽幽地抬起眼來看向段胥。
他慢慢走近段胥,背著手神色莫測道:“你希望在你這一生里,完全擁有賀思慕,讓她不能離開你嗎?”
“當然。”段胥回答地不假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