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李思懦突然眼疾手快起來,抓住了李承澤的衣角。李承澤看向他,眼中似有些無奈有些后悔又有些心疼,但又很快被他自己給隱藏起來了,只是示意李思懦快說。
李思懦感覺自己嗓子啞啞的,又因為氧氣面罩的,喊不出聲音來。他只是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動得很厲害,是一種從來沒有的感受。
“姑姑呢�!崩钏寂匙龀隹谛蛠�。
只見李承澤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李思懦,過了好久,才沉重又艱澀地說道:“姑姑在事故中遭遇了不幸,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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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被李思懦聽到后,仿佛沒留下痕跡,只是讓他的腦子暫停了幾秒鐘。他好像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只是歪了下腦袋,繼續(xù)用他那雙有些濕漉漉的眼睛看著李承澤。
李承澤深吸了一口氣,坐到李思懦身旁,用兩只手固定住李思懦,很認真地說道:“糯糯,我知道你一時之間可能無法接受,但姑姑確實在事故中去世了�!�
李思懦搖了搖頭,想要反駁些什么,但嘴還沒張開,眼淚卻先從眼睛里流了出來,剛開始是一顆,后來便怎么也止不住。李承澤看著心疼,想要抱住他,卻又被李思懦又推又打。他的情緒不知怎么得突然開始失控,不僅沖著李承澤發(fā)脾氣,還不斷地捶自己的胸口,好像那塊特別讓他難受。
看到他這樣,李承澤的臉突然變得煞白,趕緊死死地抱住他,“糯糯,對不起,是我錯了,是哥哥錯了�!�
護士看到李思懦這樣,趕緊為他打了鎮(zhèn)靜劑,這場熱鬧才消停下來。
李思懦打完鎮(zhèn)定劑后,李承澤趕緊過去抱住他,緩慢地將他放在床上。之后便囑咐好旁邊的護士照顧好李思懦。
李承澤往病床外面走去,但他又不想離李思懦太遠,找了個附近的排椅坐了下去。他用雙手用力搓了下臉,頭痛欲裂,突然感覺很累。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李思懦,也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和他們之間的未來。
他耷拉著腦袋,是從來沒有過的狼狽。
不知過了多久,李承輝也沉著腳步走了過來,他的樣子并沒有比李承澤好上多少,眼下由濃重的烏青,看起來很久沒有睡個好覺了;背也微微有些駝,沒了以前那種黑社會大哥的意氣風發(fā)了。
當他看見李承澤這幅樣子的時候,又是心疼又是恨鐵不成鋼地嘆口氣。
最近事情太多了,李敏和李思懦的意外事發(fā)突然,李敏意外死亡,卻又是李思懦的絕處逢生,只留下天天一個小孩子對這些事情毫不知情。這件事情給李承澤的打擊也不小,李承輝剛開始還有些不解,但剛剛再次收到的匿名郵件,讓他也有了點眉目。
他現(xiàn)在想沖過去想把李承澤暴打一頓,但看見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又下不去手。他看著手里面這份器官捐贈書,也想不清當時的李敏究竟是一種什么心情。
走到李承澤旁邊,李承輝板起了臉說道:“起來,跟我一起回家,老這樣待在這又沒什么用。”
李承澤閉上眼睛,頭向后仰說道:“我想待在這,我想看著他�!�
李承輝冷冷地看著他,說道:“但他可不一定想看著你�!彪S即便將手中包好的照片扔給了李承澤。
李承澤一愣,面無表情地將里面照片拿出來。照片不多,但主角全是李思懦和他,有在學校的,有在那個獨屬于他們倆的小屋子的,還有其他地方�?戳诉@個,李承澤才發(fā)覺自己原本可以不和李思懦走到今天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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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澤的沉默不語讓李承輝更加生氣,但下一步李承澤便站了起來,跟他大哥說了聲回家,就往樓下走去。
李承輝無可奈何,攥著拳頭咬了咬牙,便也走了下去。
李家安靜得可怕,兩人回家的時候,柳媽剛做好午飯。被李承輝接回來的天天正乖乖地坐在餐桌旁邊,低著頭也不說話,旁邊是李承南正在細心地喂他,但天天吃的也不多。
李承澤走到天天旁邊,溫柔地摸了摸天天的頭說道:“怎么了,天天?是飯不和口味嗎?要不讓柳媽重新給你做點別的�!�
天天有些詫異地抬起頭,畢竟在之前他的這個表哥永遠都是一副不好接近的冷漠樣子。
“沒有,飯很好吃。但媽媽為什么還沒來找我啊。”天天苦惱地說道。
李承澤呼出了一口長氣,只是又摸了摸天天的頭發(fā),囑咐好李承南和柳媽照顧好天天,便和李承輝去了書房。
李承輝坐在代表著威嚴的黑色皮椅上,李承澤則站在他的對面,兩人對著沉默了很久,最后是李承輝沉不住氣,打開了電腦,隨即便是一張又一張照片從打印機里出來,原來剛才給李承澤的那幾張只是九牛一毛。
看到這些照片,李承澤才有了些反應(yīng),走到桌旁,拿起那些照片,一張張地翻看過去,接著有些艱難地開口說道:“知道是誰拍的嗎?”
“誰拍的有意義嘛,最先該被質(zhì)問的不應(yīng)該是你和老三做得這些事嗎?”李承輝拍著桌子大怒道。
照片越打越多,甚至飛到了地上,李承澤緩緩蹲下身子,輕輕地觸碰著照片里的李思懦,眼神溫柔而眷戀。
但李承輝看到他這樣就更生氣,隨便在書房拿起一個棍子重重地打在李承澤的背上。
李承澤悶吭了一聲,但還是依舊眷戀地拿著手中的照片。
“你這是在干什么啊,我看見你這樣,我生氣啊。你們倆是兄弟啊,而且咱媽為什么后來成那樣啊,你到底是干什么啊。弟弟啊,我的親弟弟啊�!闭f著,說著,李承輝捂著腦袋又坐回了椅子上。
聽到李承輝的話,李承澤突然笑了一下,說道:“我知道啊,但是大哥啊,我喜歡他�!�
他不顧形象地穿著好幾天沒脫下來的西裝,席地而坐,看了看照片,又望了望李思懦最喜歡的窗外,眼里不知道怎么就泛出水光來,說道:“我喜歡他啊,即使我不想,我不該,我也不能,但我就是喜歡他啊。我知道他是我親弟弟,我知道我應(yīng)該因為咱媽恨他;我甚至懷疑過我對他的感情肯定持續(xù)不了多長時間,肯定之后會喜歡其他人,他也會這樣,就像李家其他人一樣這么涼薄無情。我也懷疑過他對我沒有愛,只有恨,這一切都是偽裝,這些我都想過�!�
李承澤咳嗽了幾聲,繼續(xù)說道:“所以我對他一點也不好,咱媽死了我也沒把他放出來,我希望他恨我,能讓我離他遠點,但他沒有,他依舊是每天用黑黑亮亮的眼睛看著我。我那時就想,就這樣吧,醫(yī)生說他活不了幾年了,那我就陪著他,在他死后,我再冷酷地看,去享受其他的世界,那時,我也不用擔心他去喜歡別人了�!�
李承輝想開口打斷李承澤,但李承澤對他做了個手勢,繼續(xù)說道。
“之后小姑姑就來了,跟你說要帶他走。我當時特別害怕,所以我想著對他好點吧,但我那時候才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不會了。然后我才發(fā)現(xiàn)他真的會恨我,當他用恨我的眼神看著我,我真的很害怕,大哥,你說我該怎么辦�!崩畛袧裳凵衩悦5刈诘厣险f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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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開吧,剛開始可能會難受。但這個世上沒有忘不掉的人,也沒有會一直喜歡的人�!崩畛休x說道,“你和他原本就是一個錯誤,他什么都不懂,而你也許只是太無聊了�!�
李承澤沒有說話,看起來并不同意李承輝的說法。
李承輝將地上的照片撿起來,說道:“至于照片是誰偷拍的,這個我會去查,你不要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承澤才從地上站起來。他一個人也沒有吃飯,就去了四樓,四樓已經(jīng)很久沒待過人了,都是一股腐朽的灰塵味,自從李思懦出事之后,這里又只變成了個儲藏間。
到了房間,李承澤才發(fā)覺已經(jīng)到了晚上,他也沒有開燈,只有月光還能提供些光源,不至于讓他看不清。
他又躺在了李思懦以前趟過的床上,但李思懦的溫度和味道已經(jīng)全部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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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將自己收拾的李承澤又去了醫(yī)院,他想著只要這次思懦還愿意好好和他在一起,他之后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對李思懦好。他真的怕了,他雖然一直做好了李思懦離開他的準備,但當這種時刻來臨的時候,他怕李思懦恨他,更怕李思懦真的離開這個世界上。
但就當他看到李思懦的那一瞬間,就讓他及其害怕,心里一驚。
此時的李思懦正跨坐在房間的床邊,頭也往外探,看起來很愜意的樣子。但這幅場景讓李承澤想起了李思懦小時候從樓上墜下的記憶,他忙奔過去,抱住了李思懦的腰,將他從床邊抱了下來。
李思懦驚呼一聲,等落地后,看見是李承澤,才神色如常地說道:“是你啊。”
他的語氣相對昨天來說平靜許多,也沒有這么激動了,但李承澤的心依舊放不下來。
“你剛才在干嗎?”李承澤問道。
李思懦向后退了一步,看了眼李承澤說道:“放心,我沒有小時候那么無知,會覺得跳樓就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看到李思懦遠離他的動作,李承澤低頭“嗯”了一聲。
“而且我以后也不會像以往這么不愛惜自己了�!崩钏寂澈鋈粊砹诉@么一句話。
李承澤抬頭看向李思懦,但李思懦卻又看向了窗外,他笑著,但表情卻又有些無奈的哀傷和迷茫。他想到了李敏死前簽的那份器官移植書,猜測李思懦是不是聽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聽誰說了什么?”李承澤首先懷疑到了是他大哥李承輝。
聽到李承澤的話,李思懦用他那支過分蒼白和瘦弱的右手撫上了自己的心臟,然后說道:“我之前怕你擔心,一直都沒跟你說過。我這里一直都很難受,而且最近越來越厲害,也不光是這里,而是全身上下一直都很難受,腦袋也越來越不清楚,睡眠時間也越來越長。但為了看見你,和你在一起,每天還是要打起精神來。”
“但現(xiàn)在這里不痛了。”李思懦說完這句話,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后搖了搖頭,又說道:“不對,應(yīng)該是又換了種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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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澤輕輕牽過了李思懦的手,心里萬般思緒走過,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哽咽了一聲。
“你也會這樣嗎?”李思懦將自己的手抽出,輕輕地摸了摸李承澤的臉說道:“我覺得我和小姑姑是有某種聯(lián)系的,甚至在我睡覺的時候就有某種不好的預(yù)感�!�
“醒來的時候,我第一次感覺在病床上,身體的痛苦是可以減輕的。但整個人又處于一種飄忽不定的另一種痛苦里。”李思懦望著李承澤繼續(xù)說道:“所以,二哥告訴我吧,我想聽�!�
李承澤將李思懦帶到床邊坐下,說道:“當時聽到你出意外之后,我也是懵的,和大哥急忙的跑到醫(yī)院,只看到你和小姑兩個血人,當時小姑還有一口氣,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狠狠的抓著我哥的衣服,說著她要救你。”
然后他看向自己的手,又說道:“糯糯,是她救了你,不是我�!�
李承澤抬頭望向李思懦,發(fā)現(xiàn)他正望著屋頂,淚卻不斷地流了下來。
“我又算得上什么好人啊�!崩钏寂承÷暤啬钸吨�
他也轉(zhuǎn)過頭來,和李承澤兩人默默地對視著。這幾天的李承澤和平時的都不一樣,不但胡子拉碴,不修邊幅,西裝褶皺著,而且以往的那種精氣神和冷靜自持都不見了。
李思懦覺得可笑,但心底壓的那塊石頭卻怎么都讓他笑不出來,他清楚地知道李承澤愛他,他也愛李承澤,但他現(xiàn)在真的好疲憊。
“我累了�!崩钏寂晨粗畛袧傻难劬φf道。
“累了,你就在床上躺一會吧,我在旁邊陪著你�!崩畛袧陕曇糁袔е鴾厝嵴f道,李思懦的那雙眼睛依舊發(fā)亮,但這次李承澤不是欣喜高興,而是害怕。
“我是心累了,不想在和你和沈紅秋玩什么囚禁的戲碼了,而且你也累了吧,跟我在一起你很累吧,所以讓我走吧,讓我和你都清靜清靜�!崩钏寂承α艘幌�,很美,但在李承澤眼中卻美得很模糊,美得像要消失一樣。
“你怎么哭了。”李思懦帶著笑說道,“你怎么哭的這么厲害啊�!崩畛袧珊龅木o緊握住李思懦的雙手,李思懦也不喊疼,慢慢地靠近著李承澤,用嘴唇親吻著李承澤的淚,親著親著又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上又是一片濡濕,思緒太雜,也不知道這流淚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知和李承澤有沒有關(guān)系。
兩人淚水融合在一起,溫熱交纏著,久久無言。
“二哥,我長大了,該走了�!崩钏寂潮е畛袧傻难p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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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和天天都沒來嗎?”李思懦將自己裹得緊緊的,坐在機場的排椅上,將腿伸直,抬起頭看向旁邊的李承輝。
“他倆我都沒告訴�!崩畛休x說道。
“二哥也就算了。天天不跟我走嗎?”李思懦問道。
李承輝扭過頭,說道:“你一個一直被別人照顧的人,能照顧天天嘛。天天因為他媽媽的死已經(jīng)很難受了。葬禮上天天那副樣子你沒看到嘛,讓他留在這吧,還有個穩(wěn)定的生活�!�
“那你來干什么,就讓我孤家寡人一個走吧�!崩钏寂痴f道。
李承輝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將自己手中一直拿著的牛皮紙袋交給李思懦,李思懦正要打開,李承輝卻止住了他。
“到國外再看�!崩畛休x面無表情地說道。
“怎么,怕我看了不走嘛。”李思懦諷刺道。
李成輝沒有理會李思懦陰陽怪氣的態(tài)度,而是問道:“你為什么要去國外?”
“因為這是小姑姑想讓我做的。”李思懦回答道。
“那這也是李敏想讓你看的�!崩畛休x呼出一口氣說道:“其實之前老二他就做過一次配型給你,但不匹配。你就不想想為什么李敏可以嘛?”
李思懦瞪大了眼睛看向李承輝,對他說的話很是震驚,既驚詫于李承澤為他做過的事情,又對小姑姑的事情不解。
“到了那,再把這個打開,你就會有頭緒了,也能完成她真正的心愿了�!闭f完這句話,李思懦感覺李承輝突然變老了似的。
“姑姑真正的心愿?”李思懦疑惑道。
李承輝沒有接著回答他。
機場的提示音催促著,李思懦還想再問什么,卻只看見李承輝擺了擺手,只能孤身一人向登記處走去。
終究是在最后見到自己想見的人,算了,李思懦捏了捏手中的牛皮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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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開始起飛,李思懦感覺離地面越來越遠,卻僅僅在一瞬間被站在高樓上的一個模糊身影所吸引,男人身著一套深黑色西服,全身上下只剩嚴肅冷漠一詞,李思懦控制不住自己,整個人趴在窗戶旁,即使身影越來越遠,只剩下一個點,他也認為那是李承澤,想更近一點看他。
但飛機越來越遠,穿過天空中的一片片云,好像世界只剩下藍色和白色,只剩下李思懦從來沒看見過的景色,而他只能無奈地看著自己越來越遠。
李承輝說李敏想讓他去的是美國,也沒告訴他理由,不知道是不是在一個地方呆久了,剛下飛機的他非常不舒服,不過好在李承輝安排了人過來接他,是一個李家的叔叔,李思懦并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