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驀的一愣。
聽到他最后一句話,嚇得趕緊起身去捂他嘴巴,悻悻呢喃著,“喂,祁斯吟,你瞎說什么呢,誰允許你被天打雷劈了�!�
她扭頭看著牌匾,說,“各位祖宗們,才不要聽祁斯吟胡說八道�!�
“祁姝,我是認真的�!�
祁斯吟說完,跪拜叩首,起身虔誠地將線香插進香爐里。
大概是祠堂里煙霧太盛,空氣稀薄,祁姝待得久了,覺得腦袋有些發(fā)暈。
她抿唇不語,還在回想祁斯吟剛剛講過的話,很甜膩的情緒,在心臟角落滋生。
祁斯吟向來謹言慎行,更何況是在列祖列宗跟前,他的每一句都很認真。
受罰反思的時間明明很難熬。
兩人所跪的一隅地。
肅穆環(huán)境中,卻讓人情不自禁地心臟柔軟。
祠堂大門過了一天一夜仍未下鑰,為表決心,二人滴水未進,只端正地跪在牌匾前,祁姝偶爾會替他擦藥,連話都很少講。
小梅姨來收走四次冷飯,一次比一次擔憂,想開口勸二人吃點,最終都忍下了。
他們正在經(jīng)歷人生至關(guān)重要的時刻,陣痛和苦難都將在日后成為彼此共同的經(jīng)歷。
祁老爺子的臉色也越發(fā)黑沉。
沒人敢去多打擾他。
第二天清晨,小梅姨照例到書房給祁老爺子泡茶,取了紫砂壺往外走,被叫住。
他面無波瀾,旁敲側(cè)擊問兩個孩子情況如何。
聽小梅姨提到兩人滴水未進,老爺子手中捧著的古文也讀不進去,倒扣在一旁,起身清嗓,說要去庭院逛逛。
徑直逛到了祠堂。
祁老爺子推門第一句話,“干嘛,飯也不吃了,不活了?要殉情?”
再挪眼去看盛飯的盤子,兩碗飯滿滿當當?shù)財R在角落,沒有動過的痕跡。
沒人回應。
祁姝幾乎快失去知覺,維持著跪坐的姿勢,膝蓋已經(jīng)從最初的疼痛難忍變成了麻木沉重,她側(cè)著身子,小小一只倚在祁斯吟的手臂旁。
聽見祁老爺子的聲音,她驚醒,又懶懶地坐得板正,沒有回頭。
祁斯吟沉吟著開口,說祁姝太累了,先帶她去休息。
祁姝嘴上倔著說不。
但這時候她已經(jīng)沒有反抗的力氣了,只能任憑小梅姨背著往房間去。
等她倆出了祠堂門前的小徑,走遠,祁斯吟才堪堪開口,“爺爺,這事你打算怎么處理�!�
聲音沉穩(wěn),淡定如春日陽光,依然沒有透露任何情緒。
祁老爺子失笑,這小子過于正直,倒顯得是自己的不是了。
“你想我怎么處理?”
問題又拋回給祁斯吟。
老爺子走到祁斯吟身側(cè),沒開口讓他起來,任憑他繼續(xù)跪著。
“我要娶她。這是告知,不是請求,你之前說的條件我都可以接受,也請你不要再阻礙我和祁姝的感情�!�
祁斯吟平淡無波,像說一件無關(guān)痛癢的事情,他不在乎名利權(quán)勢,更不在乎祁家的金錢財富。
他只要祁姝就夠了。
“跟我玩‘有情飲水飽’這套?臭小子,你可以不在乎這些,那姝姝呢,要她不做大小姐跟你過苦日子?你舍得嗎。”
祁斯吟輕笑了下,“爺爺,在你心里我這么沒譜?”
多的話祁斯吟沒有再說。
祁老爺子知道,他手中幾乎沒有任何能要挾祁斯吟的條件。
他也沒想過要挾。
他嘆了口氣,語重心長。
“姝姝是無憂無慮的大小姐,你是祁家的長孫,也是樹勤集團唯一的繼承人,你們?nèi)松缆肺以缇吞婺銈冧伜昧�,做兩條平行線,能共同前進,唯獨不該相交。”
“你有沒有想過,姝姝還小,性情不定,對你的感情不排除是雛鳥情結(jié),或者是calflove(對特定年長異性的愛慕),她只是依賴你,但不是真的愛你�!�
“你是哥哥,最終的決定權(quán)在你,姝姝不夠理智,你更不能這么草率地做決定,假如某天她突然告訴你,她好像沒這么喜歡你了,也不要和你繼續(xù)走下去了,你該怎么處理呢?”
祁老爺子說得語重心長。
也不知道祁斯吟究竟聽進去多少。
“爺爺,不瞞你說,我人生計劃里不包含結(jié)婚這一選項,因為是祁姝我才想娶妻,如果有一天她不想嫁給我,我可以隨時退回到現(xiàn)在的位置�;橐鲋皇清\上添花,只要能陪著她,什么身份、什么關(guān)系,我不介意。”
他說得云淡風輕,“至于她到底是依賴我還是愛我,對我來說沒什么不同�!�
“這就是我的答案�!�
從始至終,祁斯吟都保持著堅定不渝的立場。
祁老爺子無話可說。
親自端來盛滿早餐的木盤,放在祁斯吟身側(cè),“你先吃點東西�!�
關(guān)門前,他瞥了眼祁斯吟端方的脊背。
珠光白的襯衣上。
血跡凝固,如莓果碎裂,紅梅染就。
老爺子這會兒過了氣頭,也知道自己昨天下手重了,讓小梅姨替他涂藥,拿新的衣服,索性沒有再鎖門。
祁斯吟不會離開。
他從來都是最守規(guī)矩的,這事祁老爺子比誰都清楚。
所以他更想不通。
品行端正的祁斯吟,怎么能對他的寶貝孫女做出這樣的事來。
出了庭院,祁老爺子往祁姝在的那棟小樓走。
他心里還記掛著,他的小丫頭好些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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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和他分手我做不到
祁老爺子吃了閉門羹。
二層冗長的走廊里,盡頭的窗戶,日光落腳。
他敲了三下門。
房間內(nèi),祁姝蜷在羽絨被下,熱氣哄著臉,羞愧混雜著難過,不大肯理他。她還在氣老爺子把祁斯吟打得傷痕累累,一時半會兒沒有接受,他怎么下得了那樣的狠手。
但她對老爺子還是心軟的。
他再多敲幾下,隔著門喊了聲“姝姝不理爺爺了嗎”,祁姝便咬著唇,裹好外套,慢吞吞穿上鞋,走到門口替他開門。
“爺爺�!彼嫫钏挂魑榫w低落,沒和祁樹勤笑,只低低喊了他一聲。
以示抗議。
“好些了嗎,膝蓋還痛不痛?”老爺子帶了些跌打散瘀的藥來。
祁姝搖搖頭。
“跟爺爺?shù)讲枋�,爺爺有話對你說�!�
下樓時,祁姝走得很慢,她的膝蓋處酸軟脹痛,每一步,都需要倚著扶手挪動,老爺子也不催她,走在前面等她。
爺孫倆很少有這樣正式的會談。
祁老爺子煮茶,特意用口味清淡的烏龍茶打底,加了祁姝喜歡的鳳梨和。
香香甜甜的一盞熱茶,遞到祁姝跟前。
“姝姝,有什么想對爺爺說的嗎�!�
和與祁斯吟對話不同,祁老爺子沒有咄咄逼人,他依然把祁姝當小孩子,認為她就是一張白紙,只要認真引導,就能回到正軌。
祁姝端著熱茶。
鼓著臉,呼呼地吹散從茶盞里蔓延出來的霧氣,好半天,才小心地酌了一口。
“爺爺,在祁斯吟從祠堂出來之前,我沒什么想說的。”
她那張小臉賭氣地冷著。
祁老爺子難得仔細端詳她的臉。
記憶中的小丫頭,來時剛兩歲,還沒有祁斯吟種下的那棵棗樹苗高。
小臉肉嘟嘟的,杏眼圓圓,白瓷一般的皮膚,討人喜歡。祁樹勤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親熱。
如今,她已經(jīng)出落得亭亭玉立。
“我還記得你剛到祁宅那一年,兩歲,只有這么高�!�
祁樹勤的手在空中矮矮地比了一下,陷入回憶,“祁斯吟說要養(yǎng)你,那時候我想,雖然你和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卻是他親自挑選的家人,因此,也一直把你當自己的親孫女�!�
“昨晚爺爺想了很多,大概是我思慮不周,以為你搬去和他住上班會更方便,他也能多教導你,卻忘了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祁姝纖細的手指搭在茶盞邊緣,靜靜地聽。
“是我糊涂,把白白嫩嫩的小羊羔送到大灰狼口中。姝姝,是爺爺對不起你。”
祁老爺子痛心疾首。
一想到祁姝才二十二歲,卻陷入這樣的感情糾葛,難受極了。
祁姝終于開了口。
清冷的聲線混雜著咕嘟咕嘟熱茶沸騰的聲音,是初春里一抹難得的清新。
“不是祁斯吟的錯,一直以來都是我主動的�!�
她說得很慢,思考的時候,指腹忍不住在茶碗口上來回撥弄。
“爺爺,我把你當作親爺爺,才敢向你坦白,我對祁斯吟的感情,比你們想象的都要早。早到可以追溯到小學六年級,那時候,祁斯吟還會給我講睡前故事,會在過馬路時牽我的手,會替我吹干濕發(fā)�!�
“是我不夠磊落,很早就學會把不軌的感情嵌套在親情的外殼里,神不知鬼不覺地越軌,光明正大地享受曖昧的肢體接觸,這些祁斯吟不知道�!�
少女珍視的感情,如蚌殼里的珍珠,從不輕易示人。
剜出來,會牽連骨肉。
會痛得顫抖。
“后來,為了不被祁斯吟發(fā)現(xiàn),我找祝星做擋箭牌,企圖逼祁斯吟吃醋�?伤麑ξ抑挥胸熑涡�,你也知道的,他把我從學校拎回家,罰我跪,打我手心,逼我認錯,爺爺,祁斯吟真的沒有做錯什么,他一直是個很好的長兄。”
這話不假。
初中那幾年,祁姝與祝星糾纏,頗讓祁家人頭疼。
動不動就要死要活,逃課、鬧絕食都是常事。
回回氣得祁斯吟黑臉。
“我敢保證,至少在我回國之前,祁斯吟對我的愛,是最光明磊落、干凈純粹的�!�
祁姝很認真替祁斯吟分辯。
她不想別人誤會他,將他當成心思不軌蓄謀已久的大變態(tài)。
說話時,眼里氳著薄薄一層淚。
想到祁斯吟滿背猙獰的傷口,她忍不住啜泣。
閉眼。
很小的淚珠順著臉頰滑下,她抬手去抹掉,打抱不平地睨著祁樹勤,“爺爺,你不該那樣打他的�!�
祁姝心疼祁斯吟,心疼極了。
爺孫倆不知道的是,此刻祁斯吟正站在茶室的門外。
他原本郁沉跪在祠堂,無意聽窗外,黎叔和小梅姨交談,黎叔看見祁老爺子走遠,低聲問小梅姨,老爺子要去哪兒。
小梅姨嘆口氣,如實交代,“他去找小姐�!�
怕老爺子對祁姝說什么重話,祁斯吟利落地起身,黎叔和小梅姨自然不會攔他,他就這樣,從爺孫倆對話一開始就立身在門外。
祁姝說的話他都聽見了。
很多事,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比如祁姝很小就喜歡他,比如一直以來讓他極度困擾的祝星只是個幌子,比如她處處維護他,替他爭辯,怕老爺子誤會他。
這些話祁姝從來沒有和他講過。
隔著門,祁斯吟勾了勾唇。
冷冽的眉目冰雪消融,他的神色終于柔和起來。
“姝姝,你怎么確定,這么多年對祁斯吟的感情,不是依賴,而是喜歡?”
同樣的問題,祁老爺子又問了祁姝一遍。
“因為和他在一起時,我會心跳加速會手心出汗。爺爺,大腦可以撒謊,但身體不會�!�
不同于祁斯吟有這么多道理可講,祁姝將手輕輕搭在左心房,很直白地承認,她對祁斯吟就是生理性喜歡。
“我的大腦可以撒謊說不愛祁斯吟,可是我的身體很愛他�!�
祁姝對剛才的話進行解釋。
還沒有意識到,很純粹的告白被她這么一說,變得有些…上不得臺面。
祁老爺子沒了脾氣,砸了下舌,體面地教育她,“姝姝,話不必說得這么直白,爺爺都懂�!�
他收回她就是一張白紙的說法。
這小丫頭很不簡單。
祁姝再回想一遍,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什么叫身體很愛他�。∷诤f八道什么!
耳朵頓時紅透。
她亂七八糟開口解釋,“啊我不是那個意思,爺爺,我是想說,總之,我愛他�!�
她頓了頓,繼續(xù)開口,“很早之前我就想過,你讓我搬出棲玉灣我就搬,讓我和祁斯吟分手我也會分,因為你對我最好,我都聽你的�?墒堑鹊竭@天真正到來,我發(fā)現(xiàn)我沒有辦法接受你的要求。就算我今天答應你不再和祁斯吟交往,我也會忍不住偷偷找他,和他藕斷絲連的�!�
“爺爺,我不愿意騙你,和他分手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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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我不要星星
祁姝一口氣說了許多。
話音落,悠然的春風虛晃進茶室,窗邊的芭蕉葉飄搖,祁老爺子隨手拈起盒子里的圍棋,在指尖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