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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上一世,許明舒一直努力想查明真相還侯府一個公道。

    可偌大的靖安侯府一朝敗落,就像是被連根拔起的樹,誰不愿涉足其中。

    她求便所有人,做盡了努力,依舊沒有任何頭緒。

    且后來她被蕭珩關(guān)在東宮里,他身邊的嬤嬤整日定時定點來灌她安神湯,她已經(jīng)無力再做掙扎。

    她對朝政之事都得不多,一直不清楚究竟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誤,導(dǎo)致她四叔許昱康有冤屈在身,卻百口難辯。

    回來的這段日子,她也時時注意四房動向,提醒四嬸嬸周氏多加小心,但時至今日她仍未發(fā)現(xiàn)有反常之處。

    許明舒仔細掐算著時間,一番思索后道:“這個稅收是從永德二年開始征收的,距今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長達十五年。我四叔任職戶部不過三載,他應(yīng)當(dāng)是不知情�!�

    鄧硯塵點點頭,贊同她這一說法,“所以,我才想要不要同侯爺說一聲。此事頗為蹊蹺,且我懷疑遂城縣包括我父親在內(nèi)去世的四名知縣都是同此事脫不開干系。”

    “你父親?”

    許明舒脊背頓生冷汗。

    鄧硯塵既然能這樣講,必定是經(jīng)歷了一番調(diào)查,手中已經(jīng)掌握些有力證據(jù)。

    倘若真得如他所說,因著這件事接連四位朝廷官員失去性命,他日若是東窗事發(fā)即便她四叔不知情,也難逃問責(zé)。

    “只是,我尚不知這筆錢款究竟去了何處。”

    鄧硯塵皺了皺眉,繼續(xù)道:“能將目光放在千里之遠的遂城縣小縣城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yīng)當(dāng)是對那兒的情況十分熟悉,亦或者是在那里有可信任的人�!�

    許明舒想了想,她好像并不清楚朝中哪位官員是遂城縣的人,雖說戶籍在江南一帶的朝中官員不在少數(shù)......

    有的!她的確知道一個!

    不過不是官員,是四皇子的生母,咸福宮的劉貴妃。

    早年她遠赴京城入宮受寵時,咸福宮里日日聽得見瑤琴之聲,她也是因為這個備受光承帝寵愛,在剩下兩個皇子后母憑子貴一躍成為貴妃。

    而她能在后宮有如此高的地位,不僅僅是依靠她自身,更是因為有一個在京中做官的父親。

    戶部尚書尚書劉玄江。

    許明舒凝神,此事想調(diào)查清楚,興許要借助姑母之手。

    ……

    月明星稀,坤寧宮內(nèi)燈火通明。

    女官在大門前伸著脖子四處張望了一陣后,面色不悅的走回殿中。

    擺著精致菜肴的桌案前,坐著一個儀態(tài)端莊容貌華貴的婦人,她透過敞開的殿門一動不動地看著外面的月亮。

    女官看了一眼快要燃盡的香,又低頭掃了一眼已經(jīng)涼透了的菜肴,忍不住開口道:“娘娘,奴婢叫人將這些送去熱熱吧。”

    面前的人沒有應(yīng)答,女官見狀自作主張地揮手示意周圍的女使撤菜。

    剛一動身,聽見她道:“不必?zé)崃�,都拿下去吧�!?br />
    女官一愣,忙道:“可是娘娘,您還一口沒吃呢。”

    “每年都是這幾個菜,沒吃膩也看膩了,送下去吧。”

    女官不死心,又勸道:“若是一會兒陛下過來,咱們宮里沒有準備席面,是否會......”

    “他不會來了。”

    話音未落,一個內(nèi)侍從宮門外躬身快步走進來,低著頭輕聲道:“皇后娘娘,陛下身邊的高公公命奴婢告知您,陛下今晚留宿咸福宮,叫您不必等候�!�

    內(nèi)侍撞著膽子將話帶完,殿內(nèi)靜的可怕,他隱隱有些開始發(fā)抖。

    良久后他聽見王皇后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

    內(nèi)侍如釋重負,慌忙離開。

    女官看著他一副驚恐的模樣,只覺得怒火中燒,委屈極了。

    不怪這內(nèi)侍害怕,中秋之夜皇帝撇下中宮皇后留宿寵妃宮里,任誰來傳這個話都得憂心著自己會不會小命難保。

    可她們皇后素來是個大度的人,不會因為這些事遷怒于下人。

    思及至此,女官不禁為自家娘娘鳴不平,抱怨道:“先前是宸貴妃,這又來了個劉貴妃,陛下未免太過分了些。”

    王皇后側(cè)首看她,眉眼平靜卻不失威儀。

    女官知道自己說了錯話,可時至今日她也不在乎了,繼續(xù)道:“娘娘,您就是太心軟了。自打宸貴妃和陛下那邊鬧了矛盾,陛下日日寵幸劉貴妃,縱得劉貴妃這段時間張揚跋扈,連每日的晨昏定省都看不見她身影,這樣下去,她目無有中宮,還能敬重您這個皇后嗎!”

    王皇后苦笑了下,“陛下寵幸誰自有他的道理,他心里掛念著宸貴妃又可難以逾越對宸貴妃思念故人的介懷,如今搞出這么大動靜叫滿宮皆知他同劉貴妃日日纏綿,不過是想逼宸貴妃低頭罷了。”

    她嘆了口氣,望向深邃的蒼穹。

    無邊的黑暗中鑲嵌著一輪明月,何曾幾時,她也是家族中的掌上明珠。

    “興修皇陵一直是陛下的心愿,早年間他有意動工,卻趕上江南水患,朝廷撥錢給蘇州一帶置辦賑災(zāi)糧,此事便耽擱了這么多年。如今國庫尚且充裕,陛下舊事重提便需要戶部的助力。打仗御敵又需要靖安侯在前線支撐,我瑯琊王氏于陛下而言,已經(jīng)如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女官冷哼一聲,眼中透著怒氣,“陛下當(dāng)年若無瑯琊王氏的助力,又怎么能順利奪嫡入主東宮。想是在高位站的久了,忘了自己的來路,也忘了他當(dāng)年是承了誰家的恩情�!�

    王皇后沉默良久,沒有再看她,只道:“你今日狂妄之話已經(jīng)說得夠多了,自行下去領(lǐng)罰吧�!�

    第42章

    中秋過后,

    京城的天氣逐漸涼爽下來。

    許明舒的病靜養(yǎng)了一段時間已經(jīng)完全好轉(zhuǎn),不知是不是心里的錯覺,每每到了夜里恐懼入睡時,

    一想到鄧硯塵同她宿在一個府里,

    離她不遠的距離,許明舒便會覺得安心很多。

    前些日子送往昭華宮的書信得到回復(fù),

    她姑母托身邊可靠的女官查閱了宮里的戶籍卷宗。

    咸福宮的劉貴妃善瑤琴,

    她在來京城之前同其母在蘇州生活。

    在查閱其父親劉玄江的祖籍時,正如許明舒猜想的那般,

    他祖籍在蘇州遂城縣,年幼時曾在那里讀過幾年書后來舉家搬至蘇州。

    光承帝在被冊封為儲君的那一年,寒門出身的新科狀元郎劉玄江在官至三品后,

    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將妻女接入京城,

    成了一段被傳頌已久的佳話。

    許明舒的祖母出生于書香世家,

    對子女為人處世以及學(xué)業(yè)功課十分重視。

    她三叔為人剛正不阿,在都察院素有佳名。

    四叔雖年輕,卻才華橫溢是一甲進士出身。

    被調(diào)任至戶部這幾年恪盡職守,憑許明舒對他的了解,

    他極有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平白做了他人的棋子。

    當(dāng)年朝廷彈劾她四叔的奏折突如其來,

    根本就是有心之人想趕在靖安侯出事的時間段落井下石,

    不給她們絲毫掙扎的機會。

    所以,

    很可能朝中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有人知曉此事,

    只是再等一個能一擊即中的時機。

    靖安侯府在朝中聲望頗高,誰都清楚,

    只要有靖安侯在誰也動不了其家人分毫。

    許明舒捏著昭華宮女官送來的書信思考許久,

    決定將此事趕在她爹爹留在京中的這段時間告知于他,也好提前做好應(yīng)對的準備。

    也趕在蕭珩將一切事情查清楚之前,

    保全她四叔。

    許明舒換好衣裳去書房尋許侯爺時,聽見里面一陣談話聲,是她爹爹正在和身邊人交代軍務(wù)。

    她走去廊下坐著等,離她不遠的石階上像是被人在上面畫了什么花花綠綠的東西,許明舒?zhèn)仁状蛄苛讼�,站起身朝那邊走過去。

    直到走近了,方才發(fā)現(xiàn)地上用顏料畫著貓兒狗兒的腳印,一個一個排列著像是有什么規(guī)律可循。

    想是正正曾偷偷跑來過這里,趁人不注意時在地上留下的杰作。

    許明舒腳踩在石階上的腳印上,一步一步按照他畫的走著,想要摸索這小孩究竟搞了些什么東西。

    走了兩遍后,她靈光一閃,好像是個舞步!

    還是她常常跳的那一段!

    許明舒當(dāng)即從石階上跳下來,正欲驚嘆這小孩的記憶力時,聽見身后鐺的一聲,似乎什么東西掉下來落在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

    她忙扭頭,看見石階上靜靜地躺著一根金色的簪子。

    簪首的金色祥云被摔斷了,光禿禿的只剩一彎明月。

    心臟猛地一疼,許明舒愣在原地震驚地看著又被她摔壞的簪子。

    重活一世,她居然同過去一樣,再次將鄧硯塵送她的簪子摔斷了。

    頃刻間,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她被關(guān)在東宮里一個又一個難眠的夜里,都是靠這枚簪子支撐下來。

    無數(shù)次,她將頭頂?shù)聂⒆影蜗聛碇糜诓鳖i間企圖自行了斷。

    可她舍不得,

    這枚簪子不僅花了鄧硯塵許多心思,更是他們相識多年的見證。

    那一年除夕夜,她霸道地朝他討要歲敬。

    眉眼帶笑的少年郎站在月光下,朝她攤開手,遞給她一枚流光溢彩的明月簪。

    漫天的煙花在她們頭頂綻放,鄧硯塵一雙明亮的眸子倒映著煙花的光芒,笑得格外好看。

    后來,她一心撲在蕭珩身上,每一次同鄧硯塵見面都鬧得不歡而散,甚至一氣之下摔斷了他送給她的簪子。

    斷了的位置,同今日竟是截然相同。

    前世,她萬念俱灰自盡于東宮之前,不忘叫沁竹將簪子送回鄧硯塵手中。

    如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枚簪子還是回到了她身邊。

    可她還是將它摔斷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簪子面前,淚水止不住的在眼眶中打轉(zhuǎn)。

    突然,身后傳來聲音。

    “怎么在這兒站著?”

    是鄧硯塵。

    見許明舒沒有回頭,鄧硯塵歪頭看了她一眼,上前幾步正欲開口,看見地上摔斷的明月簪。

    “摔壞了啊,”鄧硯塵語氣清緩,又探頭看了看她,突然笑了:“不是吧許大人,我怎么覺得你快要哭鼻子了。”

    他彎腰小心翼翼地將地上的簪子撿起來,放在手心里打量著斷裂的位置,又探頭看了看她。

    “一個簪子而已,待到新歲我再送個更好的給你�!�

    許明舒癟著嘴搖了搖頭,“不要!”

    她一開口,淚水再也收不住,大滴大滴地往下流。

    “我就要這個!”

    鄧硯塵沒想她真的說哭就哭,瞬間慌了神,連忙安慰道:“好好好,就要這個,我修好了再給你送過來行嗎,許大人?”

    他打量著周圍,書房內(nèi)侯爺還沒有同身邊人議事結(jié)束。

    方才在房間里,他正對著窗戶,恰好許明舒一進院子他就看到了她。

    想是那姑娘怕打擾到侯爺先行在外面等候,許侯爺交代軍務(wù)時,他難得分心,時不時地就朝外面看上幾眼。

    那姑娘提著裙擺,站在石階上一遍又一遍的蹦蹦跳跳,似乎是在練什么舞步。

    她身姿輕盈,動起來裙擺飛揚,甚是好看。

    鄧硯塵心口劇烈地跳動了幾下,他收回目光專心聽講。

    再抬首時,那姑娘呆呆地站在石階前,一動不動,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

    不過是碎了個簪子,若她喜歡他再送她百個千個都無所謂。

    但見她如此珍惜自己送她的東西,鄧硯塵心里止不住的開心。

    他上前一步,靠近她道:“你這個樣子也見不成侯爺了,不如我?guī)闳コ院贸缘模俊?br />
    許明舒抬頭看他,隨即點點頭。

    只是她沒想到,鄧硯塵說得好吃的竟是烤芋頭。

    彼時,許明舒同他一起蹲在草地上,看著面前燒得正旺的火爐,嘴角抽了抽。

    “你說的好吃的,就是這個?”

    鄧硯塵撥了撥爐子里的火,顯得有些得意。

    “相信我,味道很好的。我從前在軍營里經(jīng)�?居箢^來吃,整個大營屬我手藝最好,不信你去問問侯爺�!�

    不知怎么地,她突然生出一種被登徒子欺騙的感覺。

    許明舒癟癟嘴,沒有說話。

    鄧硯塵挑了一個大小合適的芋頭,仔細地撥好的皮用手帕包裹著遞到她嘴邊。

    “你嘗嘗,這個看著能不錯�!�

    許明舒生在侯府,自幼過得金尊玉貴不亞于宮里的公主,這種不精細的東西還真是第一次有人寶貝似的拿到她面前。

    前世,她住在昭華宮的那段時間,蕭珩每日變著花樣的尋各處美食帶到她面前。

    她一貫挑嘴,太咸了不行,太甜了也不行。

    蕭珩不止一次地說過她嬌氣,可每次還是叫人撤走她不愛吃的東西,記好她的喜好做下一次的準備。

    當(dāng)時的許明舒覺得除卻家人以外,這世上沒有比蕭珩更好的人了,能對她百依百順,縱容她的小脾氣。

    如今想來,當(dāng)年的蕭珩必定是恨極了處處給他惹麻煩的她。

    許明舒嘆了口氣,眼神中的落寞一閃而過。

    “不想吃嗎?”

    聽到鄧硯塵聲音,她回神看向眼前冒著熱氣的芋頭,伸手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軟糯香甜,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鄧硯塵似乎是察覺到的心思,笑道:“其實所有東西本身的味道就很好,佐料加的多了反而會覺得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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