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是這樣的�!�
“那人上了年紀,行動不便,掉進河中淹死有什么稀奇?”劉義真奇道。
“這位大哥有所不知。”少年抓了抓腦袋。
初時的驚慌之后,他逐漸鎮(zhèn)定住了心神,恢復少年機靈本性,口齒伶俐的道:
“我先前說了,三爺跟婆婆相依為命,婆婆早年腿腳不好,上了年紀后就癱瘓在床,吃喝拉撒都靠三爺侍候的�!�
說完,他看了趙福生一眼,見她點頭示意自己接著往下說,又道:
“三爺死后,我們村里人怕婆婆出事,便由當時的葉二爺安排——”說到這里,他似是意識到自己說的人趙福生等人不熟悉,因此歉疚的看了趙福生一眼,解釋道:
“葉二爺原本是我們村的管事�!�
“那這葉二爺人呢?”丁大同不由也問了一聲。
“死啦�!鄙倌陚械牡�。
趙福生皺了下眉,接著又問:
“葉二爺安排你們照顧旺婆婆?”
“對。”少年的注意力被她拉了回來,點頭:“旺婆婆癱瘓好些年了,離不開人守著,她躺了多年,床都沒法下,吃喝都得靠人喂。”
旺三爺死后,他老娘孤苦無依,村里人當時還算有人情味,經(jīng)由當時的村長葉二爺調(diào)配人手照顧這個失去了兒子的老婦人。
“前幾天是村里其他嫂子侍候的,到了第七天夜里,便輪到了我娘去照應�!�
少年說到此處,臉上露出恐懼之色:
“我娘半夜跑回來的,說是旺三爺家出了怪事�!�
“什么怪事?”趙福生問。
少年就道:
“我娘說——”
其實旺三爺死后,村里人對于照顧他寡母的事都很有怨言。
旺三爺家已經(jīng)絕了后,其母七十多了,因常年避人及癱瘓,和村里人不大打交道,很是生分。
她死了兒子,又行動不便,脾氣很是古怪,屋里也臭得很。
旺三爺家徒四壁,死后沒有留下什么財物,這個世道糧食緊張,大家手里的糧食都是數(shù)著份量過日子,誰都不愿意接濟他人。
旺婆婆脾氣不好,又老邁癱瘓,眾人都很討厭她。
從最初因同情旺三爺死后,大家心生憐憫去照顧她,到后來幾天后村里人都盼著她死。
少年的母親去侍候的那一天,心中很是不情愿。
按照葉二爺當時定下的規(guī)則,他家除了要去照顧旺婆婆外,還得帶一小碗水飯去。
少年的娘罵罵咧咧的出門,去了沒給旺婆婆好臉。
這老婆子見她臉色難看,也不甘示弱,拍著床鋪罵人。
兩人當時起了口角之爭,旺婆婆故意折騰人,一會兒說口渴,一會兒又喊背后疼。
折騰幾回后,少年的娘疲憊不堪,罵也罵累了,不知何時,兩個女人便都沉沉睡了過去。
之后到了半夜時,婦人突然驚醒。
她感到一種無法形容的寒冷。
那時剛是春末、夏初的時節(jié),東屏村雖說位靠上京,夏天來得晚,可天氣也在逐漸轉(zhuǎn)暖。
但那婦人卻覺得格外的陰濕,仿佛骨頭都受了潮風濕氣,將她全身血液凍結(jié)。
她縮了縮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裳不知何時已經(jīng)濕潤。
‘沙沙沙。’
屋頂傳來蠶食桑似的聲響,婦人呆滯了好半晌,才意識到已經(jīng)下起了雨。
這個時節(jié)就是雨水多,這下雨照理來說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且雨聲在夜里還很催眠,照理伴著雨聲婦人也很好再度入睡。
可她當時聽著那雨聲,就有種心驚肉跳之感。
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會感到胸悶氣短的心慌之感,隔了好半晌,她終于反應了過來——
靜!太靜了!
屋外下著小雨,屋里卻靜得像是沒有了生人氣息。
“旺婆子呢?!”
婦人心中當時生出這樣一個念頭。
她心念一起,也不知從哪里生出的勇氣,起身疾步往床邊行去。
此時已經(jīng)夜深,旺三爺家的屋子破得很,屋內(nèi)只以兩條長凳搭了張竹床,竹床上鋪了干草,旺婆婆就睡在草堆內(nèi)。
婦人的眼睛習慣了黑夜,定睛一看,床上似是躺了個人。
黑暗中她看不清這個人的身影,只憑著感覺認為床上的這個‘人’不像是旺婆婆。
……
少年敘述到此處,越說越離奇。
丁大同雖說是馭鬼者,可其實他之前狀態(tài)穩(wěn)定,辦案的經(jīng)驗并沒有那么多,聽到鬼案時也種毛骨悚然之感。
事情講到此處,還沒有出現(xiàn)‘鬼’的影子,卻已經(jīng)處處透出詭異。
“不是這個旺婆婆,還能是誰——”
夏彌生搓著胳膊嘀咕了一句。
少年羨慕的看了他一眼,這才望著趙福生道:
“我娘說,當時她像是鬼迷了心竅,伸手去摸旺婆婆的身體——”
婦人這一摸,便摸了滿手都是水。
床上的爛被褥全濕透了,像是被水浸泡過的一樣。
‘滴答——’
‘滴答——’
‘滴答——’
大滴大滴的水珠從半空中落下,滴到了床榻上。
婦人這才后知后覺意識到下雨后旺三爺家屋頂破了,水順著草棚流到了床榻上。
旺婆婆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受了這寒氣,不知能不能撐得下去——
屋中靜得落針可聞,這老婆子睡覺不老實,據(jù)村里前幾夜侍候她的人說,她一入夜后便鼾聲如雷,每隔兩三刻鐘便喊一回人——她自己不睡,也不允許別人睡。
偏偏今夜她格外老實,一聲都沒吭,而且也沒聽到鼾聲。
想到此處,婦人心中一喜,猜測是不是這旺婆婆死了。
她一想到少了這個包袱,歡喜壓過了害怕,伸手就去摸那‘人’的鼻息。
手指一碰到老人皮膚,婦人便打了個寒顫。
那老婆子的嘴唇冰涼凍人,像是一具凍僵的死尸。
嘴唇表面凝結(jié)了一層水珠,她一摸便濕滑粘膩。
鼻腔處沒有呼吸,人是真的死了。
婦人心中一松,正要發(fā)聲大喊,那被她認定為已經(jīng)死了的旺婆婆突然張嘴出聲:
“你干什么?”
老婆子的聲音陰鷙沙啞:
“你盼著我死了是不是?哈哈哈,我偏不死,我兒給我續(xù)命哩!不死!不死!就不死!”
本來以為死了的人突然張口說話,少年娘這一驚非同小可,嚇得摔倒在地。
癱瘓在床的老婆子見此情景,拍著床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活該——”
婦人又怕又氣,這才反應過來這老婆子故意捉弄自己。
她怒從心中起,惡從膽邊生,當即想要尋個東西打這婆子一頓。
反正這人已經(jīng)沒了兒女,孤寡一人,活著是個禍害,就是打她一頓出氣,打出問題也不要緊——村里人想必反倒心中會暗暗松口氣。
婦人正欲尋物件時,突然聽到了外面?zhèn)鱽砬瞄T聲。
她初時還當聽錯了。
此時半夜三更,旺三爺?shù)奈葑尤腴T偏僻,此時又在下雨,天黑路滑,誰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敲門?
婦人心中一驚。
就在這時,床上的老婆子‘嘿嘿’的笑。
她直笑得婦人頭皮發(fā)麻,說道:
“我兒子回來了�!�
老婆子的兒子就是旺三爺,而旺三爺早在七天前已經(jīng)被淹死在了河里。
婦人不以為然,但不知為什么,她在旺婆婆注視下,卻覺得有股寒氣從腳底油然而生。
‘咄咄咄�!�
這個時候外頭再度傳來了清晰的敲門聲。
“誰呀?”
婦人膽顫心驚問了一句。
“是我兒子�!蓖牌糯鸬�。
“你閉嘴!”婦人扭頭兇狠喝斥了一聲。
她此時倒并非真的為了與旺婆婆置氣,純粹是因為今夜一切都很邪門兒,她大聲厲喝借此給自己鼓足勇氣。
屋外靜了片刻。
婦人心中剛剛一松,急促的心率暫緩。
‘嘿嘿。’旺婆婆古怪的笑。
就在這時,婦人寒毛倒豎,屋外再度傳來敲擊聲:
‘咄咄咄�!�
同一時刻,外頭的雨聲更密集了,‘沙沙’打落在屋頂草棚上,仿佛有無數(shù)蟲子在腐朽的草堆間穿行。
“誰、誰呀?”婦人壯著膽子又問。
“是我�!边@一次屋外有了回應,是旺三爺?shù)穆曇簟?br />
大家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同村多年,少年的娘對旺三爺?shù)囊羧荻己苁煜ぁ?br />
當時聽到旺三爺回聲的那一刻,她腦海一片空白。
極度的恐懼刺激下,她也不知是哪里來的膽子,竟將外頭的屋門拉開。
大雨夾雜著陰風飄進了屋內(nèi),噴了她滿臉都是。
外頭沒有見到人影,但地面卻清晰了留下了一串腳印。
“啊啊啊�。�!”
婦人當即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慘叫,她嚇得魂飛天外,不顧一切奪門而出,往家的方向跑去。
回家之后,她當即說了旺三爺回魂一事。
一家人被吵醒后一宿沒敢睡,大家坐著熬到了天色蒙蒙亮。
到了天亮之后,下了一宿的雨便逐漸停了。
“我們?nèi)チ巳~二爺家,我娘說了夜里發(fā)生的事——”
她隱去了與旺婆婆發(fā)生口角爭執(zhí)一事,也沒提到夜里怒火攻心想打旺婆婆一頓的事,只說夜半下雨,有人敲門,結(jié)果屋外敲門的人是旺三爺。
婦人的話將村里人嚇得不輕。
眾人交頭接耳,都覺得是不是村中鬧了鬼。
“這個事情確實不對勁,發(fā)生怪事之后,應該上報當?shù)卮彐?zhèn),再由村鎮(zhèn)管事的人上報鎮(zhèn)魔司解決�!倍〈笸�。
少年就道:
“我們哪有錢呢?”
提起錢,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
【第399章
夜半敲門】
第三百九十九章
“……”
丁大同欲言又止。
他也不是蠢人,對鎮(zhèn)魔司個中發(fā)財?shù)拈T道是一清二楚的。
如今世道艱難,偌大的一個司府衙門要存活下去,養(yǎng)的可不只是馭鬼者。
以昌平郡鎮(zhèn)魔司為例,上頭是他呼風喚雨,下頭則是幾名馭鬼的令使。
而馭鬼者之下又有普通的令使——這些人的生命在加入鎮(zhèn)魔司的那一刻就進入了倒計時。
不發(fā)生鬼案時還好,一旦有鬼禍爆發(fā),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會死。
在死亡的陰影籠罩下,這些令使將生活過得窮奢極欲。
他們在馭鬼者面前唯唯喏喏,在普通人面前則是兇殘狂暴,無人敢惹。
正常的鎮(zhèn)魔司人員配備中,這群普通人才是占據(jù)了大多數(shù)的。
為了供奉這些隨時會死的令使,大量的銀錢便源源不絕的運送過來,維持他們的開銷。
令使之下則有雜役。
上頭的人吃肉,底下的人要喝湯。
這些人數(shù)量龐大,不約而同的聯(lián)手撈錢,才會造成許多普通人就是寧愿忍受鬼禍之苦,也不敢上報鎮(zhèn)魔司,請老爺們過來辦鬼案的真正原因。
丁大同何等聰明,他在問話的那一剎,就已經(jīng)猜到了答案。
他下意識的往趙福生看了過去。
這一個月以來他與趙福生相處很多,隨時侍奉在側(cè),對她的性情也有一定了解。
說實話,趙福生比丁大同想像中要好相處很多。
她的情緒穩(wěn)定,縱使馭使了強大的厲鬼,且馭使的厲鬼很多,但半點兒沒有失控的架勢。
丁大同心中有所求,對她尊敬恭敬,但她并沒有因此而頤指氣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