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回答,齊溪心里已經(jīng)逐漸清明了起來,那些復雜線團一樣的細節(jié)碎片,終于可以拼湊還原出最有可能的真實。
齊溪心里有些如釋重負的了然,她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還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此刻,她有了一個非常大膽甚至狗血的猜測。
老董和于娜娜之間,恐怕有貓膩。
于娜娜才入職不到一年,又不長來上班,也不是公司核心崗位人員,接觸元辰商業(yè)機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因此她多半不可能握有元辰的什么機密,她手里有的,恐怕是老董這張牌。
看著桌上和老董那個明顯是情侶杯的杯子,齊溪心里的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
老董恐怕是和于娜娜有婚外情,因此才被于娜娜拿捏著,根本不敢觸怒于娜娜,只能唯她馬首是瞻。
這樣一想,一切就都解釋通了。
但……
但據(jù)齊溪所知,老董和他太太是從初中情竇初開就在一起的青梅竹馬,兩人愛情長跑十幾年才終于喜結連理,婚后也是恩愛有加,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此前齊溪和老董幾次聊天里,都有聽老董用非常幸福的語調炫耀自己的太太和女兒,分明是一臉顧家好男人的形象。
這樣的老董,真的會出軌嗎?
**
齊溪心里憋著疑問,但還是決定一探究竟。
齊溪是在老董的辦公室里堵上老董的,他正在焦躁不安地給法務部打電話催促趕緊出具于娜娜的和解協(xié)議,見齊溪來了,焦慮的表情才收斂了些,快速掛了電話后,又掛上了笑容。
“不好意思啊小齊,今天太忙了,事情真的有點多,沒來得及招待你……”
齊溪沒有給老董再繼續(xù)虛與委蛇的機會,她盯著老董的眼睛,直截了當?shù)溃骸岸蠋煟愫陀谀饶戎g的事,你太太知道了嗎?”
原本對老董和于娜娜之間發(fā)生婚外情齊溪還頗有些自我懷疑和不敢置信,總覺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多半是有什么誤會在,然而她的問句丟下去后,老董驚懼不安的表情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是真的。
第五十三章
她不僅是一個人,更是一個……
老董的臉色很差,看起來也頗為慌亂,他愣了片刻,才聲音有些沙啞地哀求齊溪:“小齊,我太太還不知道,我是一時鬼迷心竅,你千萬一定要幫我保密�!�
事到臨頭,真的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即便她并不是這段婚姻的當事人,但同樣作為女性,又作為老董多有照料的后輩,齊溪覺得有些無力和挫敗,以及深受打擊,她不知道老董為什么要做這種事:“你不是很愛你的太太嗎?為什么要做這樣對不起她的事?”
老董被齊溪識破后,也不再遮掩了,他拼命用手抓著頭發(fā),然后頹喪地坐到了辦公室的沙發(fā)上,此前一直佯裝的平靜也終于龜裂了開來。
他無力道:“我心里只愛我太太一個人,對于娜娜沒有真感情。當初于娜娜剛開始進公司的時候是我招聘進來的,她的家境確實不好,家里還有病了的父母,我看著挺可憐的,多少照顧點,平時聚餐什么的,都帶著她一起。”
“我太太是高知分子,學歷比我還高,博士畢業(yè)的,現(xiàn)在也是一家企業(yè)的高管,性格也好,各方面都好,但因為她太優(yōu)秀了,對我從來沒有那種崇拜的感覺,半年前她升了一個級別,如今工資比我還高,我面對我太太,有時候常常沒什么成就感,但于娜娜不一樣,于娜娜什么也不會,什么都要來問我請教我,好像沒了我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老董的聲音帶了后悔和痛苦:“我那時候也不知道她是蓄意裝的,當時被豬油蒙了心,覺得她就是個什么也不懂的小孩,一來二去失了分寸,那次一起去聚餐我喝多了,她說送我回家,結果我醒來的時候,和她已經(jīng)在賓館了,什么事都做了�!�
說到這里,老董急切地解釋道:“但我內心愛的一直是我太太,我和太太才是靈魂伴侶,我的內心沒有背叛過我太太,我只是一時失守,中了于娜娜的圈套�!�
齊溪沒說別的,只是問道:“然后就被她開始步步為營拿捏住了?”
老董的表情悔不當初:“是,沒想到和她發(fā)生關系以后,她就像是變了個人,根本不再是當時崇拜我的小女孩了,變得頤指氣使,開始問我要這要那,一會兒是買包,一會兒是買首飾化妝品,或者去旅游,總之我變得像她的錢袋子,而且仗著我是人事總監(jiān),她開始長期請病假,或者直接不上班開始曠工,我已經(jīng)給她擦屁股擦了好幾次,可她還是不滿足�!�
老董的語氣是懊喪的自責的,但齊溪仍舊覺得他并不是真的在后悔,因為他說的甚至不是實話。
如果他真的只是鬼迷心竅喝醉酒后斷片被于娜娜套路發(fā)生了關系,那為什么他的書桌上還會有和她的情侶杯,為什么于娜娜可以有那么頤指氣使的表情,為什么老董愿意被她要挾將近一年的時間?
于娜娜即便再壞再刻意,但也才剛畢業(yè)沒多久,瞧她剛才對齊溪也藏不住脾氣的模樣,并不像心機多深沉的人,真的要硬碰硬,能斗得過深諳人事操作的老董嗎?
恐怕和于娜娜是怎么發(fā)展出了婚外情,到底是誰主動,到底有沒有心猿意馬不僅肉體出軌還精神出軌,這都只有老董心里清楚了。
但不論如何,背叛家庭背叛妻子已經(jīng)是不爭的事實。
老董卻還在抱怨:“都怪于娜娜不知好歹,我已經(jīng)盡量幫她掩蓋她曠工的事了,能打點的都打點了,可她實在做得太過分了,我是人事總監(jiān),但我不是公司的一把手老板,她把公司當成什么了?又不是我開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根本不避人耳目,這下好,她的部門經(jīng)理對她忍無可忍,在公共辦公區(qū)自己的位置上裝了個監(jiān)控攝像頭,正好能拍到于娜娜的座位,連續(xù)拍了三個月,證明于娜娜三個月里,來上班的時間一共才不到八天,然后證據(jù)確鑿地提交到了公司OA后臺的人事舉報里,我根本沒法再給她遮掩什么,只能開除她�!�
齊溪看向老董,表情相當凝重:“所以你和于娜娜因為這件事產(chǎn)生了矛盾?她仗著你在人事部,所以才明明自己有錯,知道法律上也不會支持她,但還是獅子大開口要一大筆賠償金?”
老董點了點頭,看向齊溪,面上露出祈求:“小齊,這事兒你一定要幫我保密,我也是悔不當初,現(xiàn)在趁著開除她的機會,正好把賠償談妥了,我們也說好一拍兩散了,她眼皮子淺,拿了那些錢就滿足了,也不會再糾纏我,會徹底離開我的生活�!�
四十多的男人了,老董看著齊溪眼眶泛紅:“這樣我也徹底迷途知返了,不會再和她有不清不楚的關系,我太太也不會知道這事,我們一家的幸福生活也不會被破壞……”
齊溪看著自言自語的老董,只覺得自己原本心目中那個儒雅溫和的大叔形象已經(jīng)徹底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前這個死不悔改滿嘴謊言拼盡全力推卸責任的油膩中年人。
齊溪只覺得有些反胃:“你想和于娜娜和平分手,用錢解決她是嗎?”
老董點了點頭:“她這次也沒要太多……還在我可以承受的范圍內。小齊,只要你幫我保密,一切就都能順暢解決了。”
是了,五倍賠償還在老董人事總監(jiān)的權限內可以定奪。
可……
可這錢是公司的�。�
大概是看出齊溪的遲疑和掙扎,老董就差給齊溪下跪了:“小齊,我自問待你不薄,之前對你也多有照顧,當時真的也不圖你什么,你有什么困難,哪一次我不是能幫的時候就幫一把的?”
老董確實深諳人心,他看著齊溪的眼睛,循循善誘道:“但現(xiàn)在我老董遇到事兒了,我都不求你伸手拉我一把,只求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是我人生里的一道坎,你就大恩大德,當做好人好事,這事兒你后續(xù)就別管了,和解協(xié)議也是我主導了簽的,流程上也不用你簽字,所以到時候也不需要你負責,你只要保持沉默,對大家都是個好事。要真出事了,公司發(fā)現(xiàn)了,那也是我的責任,和你無關。”
齊溪不是傻子,老董此前對自己的關照,確實沒有出于任何私心,平時偶爾來元辰開會,聽元辰的員工們閑聊,也知道老董為人處世的口碑很好,確實是個熱心的大叔。
齊溪回想自己過去初來乍到時的跌跌撞撞和老董自發(fā)出自好心的幫助,在理智和情感的拉扯下,不可避免的,心里確實產(chǎn)生了一些輕微的動搖。
“小齊,我知道你們年輕人眼里揉不下沙子,看不得我這種出軌的行為,可現(xiàn)實生活常常沒那么完美,誰能保證結婚幾十年的夫妻,其中一方從沒有心猿意馬過嗎?”
“你就當幫幫我,我也不是殺人放火十惡不赦了,我只是偏航了,只要你當做這事兒沒發(fā)生,我保證會回到正軌上去,會對我太太加倍好的�!�
齊溪皺著眉,語氣是忍不住的嚴肅:“你和于娜娜的私事,我不會去管,我也不至于吃飽了沒事干,去你太太那邊告狀或者把這件事貼大字報公之于眾,你和她怎么解決是你的家事,你對不起的人畢竟不是我,是你的太太。”
“但你要賠償于娜娜,絕對不能公私不分,用公司的錢去負擔你自己私人的過錯�。 �
老董的語氣幾乎是懇求了:“小齊,我的錢都是交給我太太管的,我自己身邊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錢,要是和于娜娜私了,我就得動用家里的錢,到時候這么一筆錢,我太太肯定會追問是什么用途,那樣就敗露了……更何況我們家最近剛新?lián)Q了個學區(qū)房,還貸款都有點吃力……”
“我知道這錢讓公司替我出不合適,但就算是五倍賠償,元辰都要上市了,對公司來說,也沒幾個錢。我在元辰這么多年做牛做馬,加班從沒拿過一分加班費,要算這筆加班費,公司該給我的早遠遠超過那五倍賠償了!我老董自問除了于娜娜這事兒做的不地道,可別的時候,我真是對公司鞠躬盡瘁了,我對公司的貢獻,絕對遠遠超過那筆五倍賠償了�!�
老董翻來覆去,主旨中心就一點——對這件事,齊溪視而不見,最后就這么順暢地過度,于娜娜拿錢走人,老董也不用驚動太太,還能擁有如今溫馨的家庭,這事就是一個幸福人生里的小插曲。
齊溪看著眼神哀求的老董,說沒有一絲絲的遲疑是不可能的。
老董顯然還想繼續(xù)說服齊溪,只是這時,他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他的助理提醒他馬上要去開一個公司的高層電話會議。
老董沒法子,只能收拾筆記本準備參會。
但離開辦公室前,他再次殷切懇求齊溪,壓低聲音道:“小齊,我也不逼你,你好好想想,按照我的方案走,真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也不需要再為這個事情浪費時間,可以今晚就回去。我太太也不會知道這一切,我岳母最近身體不好,是癌癥晚期,撐不住多久了,要是現(xiàn)在知道了我這件事,我太太一定會打擊到不行的,就算我求你,為了她,也不要把這件事捅出來行嗎?否則這事情公布出來,最受傷害的就是我無辜的太太,你就當可憐可憐她。”
“總之,你先冷靜冷靜,別沖動,要有什么,等我開完會回來和你商量,行嗎?你現(xiàn)在要沒事干想吃點喝點什么,都和我盡管開口,我待會都讓助理給你叫。”
老董再三關照了齊溪,看齊溪情緒穩(wěn)定,這才三步四回頭、心事重重地離開了辦公室,帶上門之前,齊溪聽到他在門外喊自己的助理,繼續(xù)催法務部出具于娜娜的和解協(xié)議,趕緊把協(xié)議給簽掉,大概是想讓這件事趕緊變成既成事實,好讓齊溪因為怕麻煩放棄跟進。
老董走了以后,辦公室里便只剩下齊溪一個人,齊溪的目光也再一次落在了老董的辦公桌上。
令人諷刺的是,就在他那個和于娜娜的情侶水杯邊上,擺放的是他的全家福,照片里,他摟著太太,兩個人一起懷抱著女兒,笑的甜蜜又幸福。
如果自己叫停法務部此刻出具的和解協(xié)議,把老董假公濟私的行為向元辰公司高層匯報,那么幾乎不用懷疑,老董肯定會被開除。
而老董一旦被開除,他的太太對導致他開除的事,他出軌于娜娜這一點,肯定不可避免會得知,那樣不論如何,對她太太情感上絕對是一個重大的傷害,他們這張全家福里的狀態(tài)將永遠回不到過去,一家人從此內心就會有隔閡。
老董的太太會傷心欲絕,而不論離婚與否,這樣有了破損的家庭,對孩子的成長絕對沒有益處。
但如果齊溪什么也不說,以上所有事確實都不會發(fā)生,唯一受損的只是公司的利益,而老董說了,公司如今業(yè)績良好,賠這點錢也在公司的接受范圍內,甚至不會出發(fā)內審問題。
齊溪的腦海里閃現(xiàn)過老董哀求的模樣,他平日對她關照有加的模樣。
人在面對這樣人情的時候,在做出重大決定之前,真的內心非常掙扎。
但……
齊溪深吸了一口氣,但她不僅是一個人,更是一個律師。
在此刻,她的身份更應該是以她的職業(yè)來定位。
最終,即便內心也很難受很壓抑,但齊溪還是站起來,走出了老董的辦公室,走去了法務部。
她叫停了和解協(xié)議的出具流程。
然后給元辰的管理層寫了一封信,簡要說明了發(fā)生了什么。
雖然只是一封短短的信,然而齊溪寫完,點了發(fā)送鍵,才感覺到一種如釋重負的脫力。
她做了對的事嗎?
第五十四章
“太想你了,怕忍不住�!薄�
老董沒等到電話會議結束,就帶著狂怒和失控的情緒沖進了辦公室。
“齊溪!你為什么要害我!”
他已經(jīng)顧不上維持形象,甚至沒在意門外大辦公區(qū)的員工們,只是目眥欲裂般朝齊溪大吼起來:“你這個白眼狼!我對你多好你可真是轉眼就忘!恩將仇報的東西!”
元辰的管理層一向辦事雷厲風行,老董這個狼狽又惱怒到失去理智的模樣,明顯是已經(jīng)收到了管理層對他這件事的調查意見——元辰應當已經(jīng)按照公司章程啟動了對他的停職調查流程,一旦后續(xù)有證據(jù)讓老董坐實了齊溪舉報的事項,那他將面臨的除了開除之外,甚至可能會涉及到通報批評以及相應賠償。
圈子就這么小,鬧出這些動靜,基本可以傳遍整個市里的職場圈。
老董也知道事情的后果,因此此刻整張臉上全然沒有了過去任何溫文的痕跡,盡是暴虐和震怒。
他死死盯著齊溪:“齊溪,你這樣做對你有什么好處?你能多拿點錢嗎?還是以為你能靠告狀舉報我,像個哈巴狗似的示好,巴拉上我們管理層?我告訴你,做夢!你這么害我,把我弄走了,等我一走,人事部重新上位的我大概知道是誰,是個很難相處的女人,就見著你這種年輕漂亮的女生嫉妒了,你以后對接元辰配合她工作,肯定有你受的!”
“我太太要是因為知道這件事出個三長兩短,你就給我等著!”
齊溪第一次知道,人在利益面前原來可以撕破臉皮到這個地步,可以丑陋到這個樣子,而事到如今,老董竟然沒有任何一點真切的愧疚感和自責,話語間都把責任推卸給了別人。
“老董,我很感激你在我初出茅廬的時候對我的關心和幫助,我至今對這一點對你仍然是感激的,但一碼事歸一碼事,你對我的好并不能簡單抵消你在于娜娜這件事上的錯啊�!�
齊溪有些難過有些痛心,但同時也多了一份堅定:“你把自己婚外情出軌的原因歸咎于于娜娜的蓄意勾引,而淡化你自己的原因,不斷解釋自己喝醉了鬼迷心竅了;把用公司的錢處理自己婚外情私事冠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號稱這是用另一種方式向公司收取你早應該得的加班費;把現(xiàn)在自己落到這個境地,怪罪在我舉報你的行為上。”
“你聽聽你剛才對我吼的是什么?你說你太太出三長兩短是我的責任,可我逼你出軌了嗎?傷害你太太的人不是我,而是明知道這種后果,還放任自己發(fā)生婚外情的你,是你親手用尖刀插進你太太心臟的,你才是故事里的加害者,而不是我�!�
如果說齊溪原本面對資歷更深年紀更大的老董還有些露怯,那么此刻,她變得越發(fā)有底氣起來。
是的,她沒有錯。
錯的從來不是揭發(fā)錯誤的人,而是犯錯的人。
“老董,我沒有做錯什么,我是個律師,但我不是你的私人律師,我是元辰的公司顧問律師,我的服務對象是元辰,元辰的利益才是我的利益,我做了對得起我職業(yè)道德的事�!�
齊溪勇敢地看向了年紀比她大了一圈此刻表情仍舊猙獰的老董:“即便你現(xiàn)在威脅我詛咒我此后對接元辰的工作不順暢,但私人感情上,我也不恨你,也不希望你落到不堪的地步獲得不好的結果�!�
“我希望你過得好,希望你真誠地和你太太道歉,然后接受她對你的處理,不論是離婚還是繼續(xù)修復感情過下去,你應該為你的錯誤反省付出代價,真心的悔過。你的太太能原諒你接納你,我祝福你們;你的太太果斷要離婚,我對你的下場也不感到歉疚�!�
齊溪看向老董,一字一頓道:“因為整個故事里,最應該感到歉疚的人應該是你�!�
齊溪說完,拿起來包,她挺直背脊,這才發(fā)現(xiàn),面前這個原本讓她敬仰過的男人,其實遠沒有齊溪想象里的高大。
老董佝僂著背,在齊溪的指責里,即便死不承認,也到底露出了心虛的表情,他的眼睛甚至不敢直視齊溪。
**
齊溪沒有再留在元辰,不知道為什么,她迫切地想回容市,想回到顧衍的身邊。
在返程的車上,她接到了元辰的內部審核電話,就老董和于娜娜的事對齊溪做了一些提問,齊溪都很公正地把自己了解的情況反饋了過去。
臨到掛斷電話之際,齊溪雖然有些遲疑,但還是問出了自己內心關心的問題:“董總監(jiān)他……他怎么樣了?后續(xù)會有什么處理流程嗎?”
……
十分鐘后,齊溪懷著沉重的心情掛斷了電話。
她被告知,因為和解協(xié)議中斷,意識到自己拿不到這筆錢的于娜娜,在齊溪離開后沒多久,就在公司里和老董魚死網(wǎng)破地撒潑鬧開了,而老董被于娜娜在打斗中抓破了臉,腦袋也差點被對方用文件砸了,最后鬧到報了警,原本就有巨大矛盾的雙方開始在派出所對線。
最后不僅牽扯到了這次違規(guī)離職賠償?shù)氖�,甚至連老董過去利用人事總監(jiān)職權之便,給自己一個不符合元辰錄用標準的遠方親戚解決工作的事,也被翻了出來,而于娜娜也早已留了一手,把過去和老董調情開房的證據(jù)全部甩了出來,搖身一變,哭訴自己年輕不懂事,被老董這樣的中年大叔利用年齡優(yōu)勢pua潛規(guī)則,竟然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受害者,甚至號稱第一次發(fā)生關系是老董把她灌醉后違背她的意志進行的,揚言要告老董強奸……
最終反而是老董的太太,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
“董太太雖然突然知道這么多丑惡的事,打擊非常大,但她還是在看了老董手機里所有的證據(jù)后,先力纜狂瀾穩(wěn)住了局面,針對于娜娜污蔑老董強奸的事,準備幫老董一起起訴名譽侵權和誹謗�!�
齊溪即便是現(xiàn)在,還記得給她電話的元辰內審調查員談起此事時的唏噓:“董太太真的是一個非常溫婉但有力量的女人,明明那么憤怒,明明那么痛苦,但她還是站在孩子的立場,沉著冷靜地維護了老董作為一個父親的體面,打算幫老董把強奸這種莫須有的罪名要洗清�!�
齊溪當時對此就很好奇:“所以董太太是打算原諒老董,接納他重新回歸家庭了?”
只是對方的答案卻讓齊溪很意外——
“沒有,董太太說,老董沒做過的事,她作為孩子的母親,會和他站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上一致對外,保護孩子眼里父親的形象,也保護孩子未來生活的輿論環(huán)境,不至于因為這種事被欺負排擠;但老董做過的事,做了就是做了,她沒法視而不見,也沒有辦法原諒,更不相信破鏡重圓,所以在幫老董澄清強奸謠言的同時,她會啟動和老董的離婚手續(xù)。”
……
齊溪直到車子到達容市,還有些沉浸在恍惚里。
董太太真是一個有擔當又有原則底線的人,而老董原本和她幸福的婚姻,也因為自己的失足最后走向了毀滅。
這是何等的令人遺憾和唏噓。
人生在世,或許更應該珍重的就是眼前人。
**
因為老董這個插曲的耽誤,齊溪沒趕上原本回容市的車,不得不改簽了下一班,等抵達容市高鐵站的時候,已經(jīng)將近凌晨了。
車站此刻稀稀拉拉的幾個人,顯得有些蕭條,晚上很冷,站臺上的冷風直往齊溪脖子里灌,她只能縮著脖子,形單影只地往出站口走。
容市這個高鐵站有些年頭了,此刻周遭一切都有些蕭瑟寒寂,但齊溪心里不是,她快步走向出站口,因為那里有顧衍。
顧衍會來接她。
而不用齊溪走到出站口,如今還隔著一段距離,但她抬頭,就已經(jīng)能見到顧衍。
這個時間了,接站的人并沒有幾個,多數(shù)是困倦疲憊的中年人,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而顧衍是其中鶴立雞群的一個,他穿著深灰色大衣,挺拔、精神而又溫和,像是給予迷航船只引領的高大燈塔。
齊溪突然就覺得變得安心。
此前被老董咒罵時的難受、為老董這事產(chǎn)生的糾結和自我懷疑以及糅雜了愧疚焦慮不安的復雜情緒,好像在見到顧衍的這一刻,都消失殆盡了。
齊溪覺得自己像一個駕駛太空船出倉探險的宇航員,而顧衍則是他的搭檔,不論齊溪在出倉作業(yè)里遇到多么危險急迫的困境,顧衍都有辦法令她安全返航。
齊溪就這樣帶著溫柔安心又雀躍的幸福感,走到了顧衍的面前。
她抬頭看向顧衍,盯著顧衍的眼睛,沒有說話。
她以為顧衍會給自己一個擁抱,然而顧衍并沒有。
這男人只是解下了自己的圍巾,然后給齊溪圍上,語氣淡然,除了系圍巾的動作讓兩人顯得更親密一些,別的時候竟然都規(guī)矩得像是一對兄妹。
“走了,我的車停在地下二層。”
顧衍卻渾然不覺齊溪此刻的失落,他非常平靜地走在前面帶路,甚至沒牽齊溪的手。
里不都說小別勝新歡的嗎?
齊溪心里有點別扭的納悶。
顧衍總是這么克己守禮,在公眾場合非常有分寸感,但這種分寸感未免也太冷淡了吧……
齊溪一邊這么想,一邊偷偷盯著顧衍看。
此刻兩人已經(jīng)到了電梯里,要不是電梯里還有另外三名乘客,顯得有些擁擠,齊溪都懷疑顧衍要站在和自己的對角線上,和自己保持最遠的距離。
雖然說了在競合所里避嫌,但也不至于在公共場合也避嫌到這個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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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衍開的是寶馬七系來。
齊溪幾乎是有些氣呼呼上車的。
只是等她上車系上安全帶,顧衍這個開車的卻沒有系安全帶的意圖。
“怎么不系……”
齊溪的問句還沒說完,顧衍就側身朝她俯了過來,因為身材高大,齊溪的視野完全被顧衍的身形遮蓋住了。
她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顧衍的唇就印上了她的,他的手輕輕撫住齊溪的臉,慢慢溫柔地摸索著,然后很快,隨著這個吻的加深,這種溫柔開始變質,變得帶了侵略性,由齊溪的臉頰蜿蜒向下,顧衍撫摸著齊溪的脖頸,然后停留在她的鎖骨邊,間或還惡劣又孩子氣地把玩著齊溪垂在鎖骨邊的碎發(fā)。
此時此刻,在昏暗的地下停車場里,顧衍把齊溪吻得幾乎難舍難分,完全沒了此前在出站口和電梯里時的冷淡和鎮(zhèn)定。
齊溪一開始還有些愣,但很快,隨著顧衍的投入,齊溪回應了這個吻,兩個人越吻越情動,只是車里顯然是不適合的場所,最終是顧衍戀戀不舍地結束了這個吻,但很快,他又不甘心似的,回頭啄吻了一下齊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