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薩沙說過,雨天是行兇最好的時機。
我手中的這把傘,張開時每個傘骨尖端都隱藏著能控制伸縮的針頭,收起時,傘柄的盡頭便是一把鋒銳的利刃。這并不足以為奇,而是這把普普通通的傘,骨架中流淌著的是薩沙親自調(diào)制的毒藥。
若要隱蔽行事,提前調(diào)查好對方身體的某種隱患,制作出針對此類疾病的催化藥劑,讓他迅速發(fā)病而亡,自然到警察醫(yī)生查不出任何端倪;或用令人聞風喪膽的阿米巴菌,讓目標在吸入后
6小時之內(nèi)呈現(xiàn)霍亂病癥而死;或是用蠟包裹可以精確控制死亡時間的蓖麻毒素,注入后利用人體自身的體溫將蠟融化從而釋放劇毒。
若需起到威懾作用,那就更好辦了,氰化物直接了當當場斃命。
就比如,這美麗而可憐的女孩,驚恐地捂住了脖子,走了兩步,轟的一聲栽倒在地。這還沒完,因為即將駛來一輛鳴笛的汽車,由于“失控”而沖向人群,慌亂的驚叫中我迅速將女孩的挎包提到了自己手上,然后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咖啡廳,坐到了微笑的薩沙面前。
“挺好�!彼_沙笑抿一口咖啡:“可如果沒有這輛車,你能把挎包拿到手嗎?”
他站起來走到我身邊,親吻我滿是冰冷雨水的額頭,然后牽起我顫抖的手。
“回家吧�!�
于是我開始做噩夢,薩沙說,他會給我時間,等我緩過來后便開始教授怎么制作毒藥和解毒劑,獲取情報和破解密碼。
后來我們一起去了維也納的金色大廳,我?guī)缀跏瞧\浿碜勇犕昴菆瞿氐慕豁懬魳窌_沙精神很好,他注視前方的演奏廳,出神地微笑,雙眸明亮,仿佛融化了一汪雪水。
他說,他喜歡莫扎特,然后撫摸我蒼白的臉頰,在燈光下吻我。我沒有回應他,他并不在意,只是淺笑看我。
“你開始害怕我了�!彼_沙垂下眼眸,金色大廳的燈光為他鍍上一層光暈,看起來猶如西斯廷教堂中虔誠的圣徒。
“可你知道嗎?”他抿嘴笑了笑:“這種事情,尤利安和我是一樣的,但我們風格不一樣,他喜歡用刀,用槍,血液和腦漿四處迸射,面對那樣血腥的場面他總會恬然地笑出來。所以,萊茵,他到底還是喜歡你的,否則怎么會讓我教你呢?”
我扯開嘴角笑了笑:“我是在害怕你嗎?或許,我是在害怕我自己。”
薩沙寵溺地笑:“那我可真拿你沒辦法了,萊茵,殺人的事情就告一段落吧,但我想讓你明白,學會怎么殺人,對你來說最大的意義是如何不被別人干掉�!�
“比如說,要小心下雨天是嗎?”
“是的,是的,我親愛的小萊茵。我們會的,敵人也都會。即使不會,他們很快也會學會的�!�
他凝視我的眼眸,“你明白嗎?”
我點點頭,他將我摟在了懷里。
接下來我在薩沙的訓練下開始一系列行動,比如故意引來MI6然后躲避來自其頂級特工的的刺殺,潛入奧地利外貿(mào)部中拿到他們最近外貿(mào)交易明細,甚至將一枚竊聽器安置到了英國駐維也納大使館的大使辦公室的辦公桌下,對烏克蘭民族主義組織在維也納的據(jù)點進行斬首行動……
更重要是的,我?guī)缀跬昝赖乩^承了薩沙的那套藥劑學�;蛟S是我本身就有醫(yī)療方面的背景,或許是照薩沙所說我是個有天賦的特工,總是,在那間克格勃駐維也納機構(gòu)專門為我們安排的實驗室里,他對我進行了為期一個月無休止的培訓。
薩沙將他多年的研究毫無保留地教給了我,無論是我還是他都累得夠嗆,到了后來已經(jīng)無心回到舒適的公寓,更多時候則是就地而睡。
貼心的克格勃們?yōu)槲覀儨蕚淞藘蓮堣F架床,卻粗心地只給了我們一條被子。于是我們只能睡在一張床上,當然,也僅僅就是睡覺而已。
薩沙除了和我牽手和接吻其余什么都不做,即使睡在一個被窩里他也不碰我。只是我總被他修長潔白的脖頸和恬靜的面容所吸引,無比尷尬地隱藏自己本能的反應。
但好在疲累會戰(zhàn)勝一切不該有的欲念,最終也會安然無恙地進入深沉的睡眠。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五個月已經(jīng)過去,我們最后一站在風情萬種的布達佩斯。正值夏季,安德拉什大街投下濃濃綠蔭,夏風里帶著股清香的甜蜜,順著這股甜蜜我們來到一處搭著紅白棚子的商店前,買了兩個冰淇淋。
薩沙似乎心情很好,他挑選了柑橘味道,橙色的冰淇淋在陽光下泛著牛奶般的光澤。他穿著件淺杏色的亞麻襯衫,袖口卷在手肘上,露出隱現(xiàn)青筋的潔白手臂。白色的長褲上系著棕色的壓紋腰帶,當然,那頂無比襯他的米白遮陽帽,是我為他挑選的。
他適合這種溫溫柔柔的調(diào)子,是我喜歡的調(diào)子。
而我,薩沙說,總是像個小流氓。可能擺脫不了身上的地痞氣息,我不愛穿襯衫,總是套著件最簡單的灰色長袖,然后隨便一條牛仔褲,戴著副墨鏡,像個美國仔。
總之,我倆站在路邊吃冰淇淋,總會引來一道道饒有意味的目光。女孩兒們俏皮地朝我們眨眼,裙擺下白花花的大腿叫我看了心旌蕩漾。薩沙永遠保持一副得體的紳士模樣,而我總?cè)滩蛔δ切┡簜兇瞪弦粌删淇谏凇?br />
“你以后會結(jié)婚嗎?”薩沙突然問。
“結(jié)婚?!”我咬了一口冰淇淋:“沒想過這個問題�!�
“你應該沒結(jié)婚吧?”
我轉(zhuǎn)頭看他,突然意識到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薩沙和尤利安這么出類拔萃的倆人,為什么一直單身到現(xiàn)在?
模樣長得萬里挑一,身份更是不用多說,想來想去只能是性格問題了。尤利安那種乖戾的性子可以理解,但薩沙......
嘖,沒有女人不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的。
“克格勃不適合結(jié)婚。”他彎起眼眸笑,朝一個向他眨眼的女孩兒點頭致意。
“那我也不適合了�!蔽衣柭柤纾骸拔医Y(jié)婚簡直就是禍害別人�!�
“所以你打算一直和尤利安在一起了?”
他轉(zhuǎn)頭看我,問得直接,我抿抿嘴,然后鄭重其事地點頭:“只要他不甩了我,我就會一直和他在一起�!�
薩沙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發(fā):“真好,快吃吧,冰淇淋要融化了�!�
我大口啃著冰淇淋,薩沙含笑注視我,掏出手帕給我擦拭嘴角淌下的乳液。別人看來,我們是如此要好的兩兄弟,或者朋友。但只有我們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實在無法用一個單獨的名詞來解釋。
兄弟和朋友不會牽手接吻,可戀人卻不止于牽手接吻。
可我無法厘清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愫,或許是逃避不愿去直接面對,我是個卑劣的人,和他在一起時怦然心動,卻無法忘懷尤利安那雙帶有審視的碧眸。我在心虛什么?在害怕什么?下意識地不去想,這就是我的處理方式。
我們在布達佩斯的酒館里,從一個流亡的政治家得到了想要的情報后便離開了這座美麗的城市,離開的前一天,我們走在多瑙河畔吹風。夏季的風夾雜濕意迎面撲來,薩沙突然將我摟在了懷里。
“在我們回卡爾斯霍斯特之前,你陪我去個地方吧�!�
他俯在我耳畔,呼吸的氣流撲朔在我的臉頰上,弄得我癢癢的。
“好�!蔽噎h(huán)住了他的腰。
于是我們登上了去往德累斯頓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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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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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Chapter
9
穿過令人流連忘返的滿是巴洛克建筑的德累斯頓市區(qū),我們徑直來到了城市的鄉(xiāng)下。碧綠幽靜的森林中,我們的汽車行駛在一條不算平坦的石子路上,多虧德國制造業(yè)的良心,否則我還真擔心這輪胎堅持不到薩沙所說的那座村莊。
綿延森林中的一處山谷中,這座名為“Geheimnis”的美麗村莊瀕臨易北河而建,我們到來恰逢黎明時刻,它就像一位沉睡中的姑娘,在云霧蒸騰中緩緩蘇醒,清冷的天光中升起寥寥炊煙,金燦燦的朝霞穿過薄霧傾灑在古日耳曼式的房屋上。
一群山雀劃過藍金交織的天空,我抬起頭,嗅聞風中烤面包的味道。
我不知道他這個蘇聯(lián)人為什么會特意來到德國山區(qū)的一處村莊,但薩沙只是解釋,因為他曾經(jīng)來過這里做任務,記下了這里美不勝收的風景。
我們走在易北河河畔,在村莊簡陋古樸的咖啡廳里喝了咖啡,戰(zhàn)爭期間這里并沒有受到戰(zhàn)火的波及,人們臉上的恬淡笑容就像日光一般澄澈透明。我們還在村中心的集市上閑逛,婦人們在兜售山羊毛編織的毛毯,年輕女孩兒們制作一些精美的手工藝品擺在亞麻布上。
“或許我們可以買點土產(chǎn)回去送給朋友們。”薩沙走向一處攤販,蹲下身拿起一個杉樹木雕,他笑著說:“你看,這個很適合尤利安,對嗎?”
我點頭,在他身邊蹲下來:“我有個朋友,對,你曾經(jīng)見過,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他,艾倫·克勞德,柏林大學醫(yī)學院的學生,他是德累斯頓人,我想他見到我的禮物后會很開心�!�
“會的萊茵,沒有什么比來自故鄉(xiāng)的禮物更讓人動心了。那么,我們一起挑選一些吧�!�
最終,薩沙買下了杉樹木雕和一對墜著綠瑪瑙的銀質(zhì)耳環(huán),我則買下了一個鉗有雪花的玻璃球和用粗麻繩編織的紫色羽毛捕夢網(wǎng),還有一個紅木質(zhì)的古色古香的煙盒,另外,在對艾倫禮物的挑選中,我在薩沙的建議下買了一條銀質(zhì)的十字架項鏈。
受難的耶穌雕刻得栩栩如生,讓人不禁動容。
“他是有信仰的吧�!彼_沙問。
我點頭:“是的,艾倫信仰基督教的�!�
懷揣著禮物,我們踏上了回程。遠去時,薩沙遙望坐落在山谷中的Geheimnis,怔怔地說:“萊茵,要是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就來這里�!�
我不解地問:“為什么我會找不到你呢?”
薩沙緩緩揚起嘴角,目光清亮澄凈,圣徒般的光芒再次顯現(xiàn),他沒有回答,沉默在風中蔓延。
9
4年
月,經(jīng)過六個月的外出任務,我終于回到了東柏林。照常,明明作為史塔西高級警長的我,依舊要首先去卡爾斯霍斯特報道。
我實在太想念尤利安了,一進白色宅邸,我把捕夢網(wǎng)送給驚喜的索尼婭,將煙盒送給有些害羞的安索洛夫,然后拉著薩沙就跑上了三樓琴房。
推開門,尤利安站的筆直,緩緩轉(zhuǎn)過身,嘴角噙著淺笑。
這人總是一副淡定得要死的模樣,明明心里肯定想死我了。我沖上去抱住他,在他柔軟的唇上狠狠啃上一口。他也摟住了我,與我動情地接吻。
“想我沒?”我竟有些撒嬌地往他身上蹭,他后退兩步,靠在了鋼琴上。
他喉嚨里發(fā)出悶悶的笑聲,寵溺地在我背上拍了拍:“乖,讓我先和薩沙聊聊�!�
我這才反應過來薩沙還站在門口,趕緊從他身上把自己摘下,然后走出了琴房。薩沙眼神淡淡的,并沒有什么反應。我走出去關上門,心情頓時沉入谷底。
六個月不見,他就是這態(tài)度?
我扯開嘴角笑了笑,蹲坐在走廊里。也是,他們是高級軍官,薩沙需要向尤利安匯報此次任務的結(jié)果。在他們的世界里,感情應該排在很多事情的后面。我明白的,我也理解,但心痛卻是實實在在的。
我把玩手中的那顆玻璃球,一片六角形的雪花雕刻在其中,燈光下泛著鉆石般的光芒。我縮了縮,抱起雙膝,盯住那片雪花出神。
我第一次見到,就覺得這雪是西伯利亞的雪。
半個多小時后,薩沙走了出來,看到蹲坐在走廊上的我。
“好了,你可以去了。”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把我拉了起來:“別沮喪了,他很想你的。”
我閃躲目光:“我沒有沮喪......”
“快笑一笑吧�!彼_沙捏了捏我的臉頰,然后徑直下了樓梯。
我走進琴房,尤利安靠在鋼琴上,雙手插在褲兜里,交疊著腿,嘖,那筆直修長的腿。我嘆了口氣,走到上前摟住他精瘦的腰。
“你可讓我傷心了,居然這么冷淡�!蔽夷曀谋添�,撫摸他柔軟的發(fā)絲。
他銜著淡笑,垂下淺金色的睫毛,又倏地抬起,上帝,我最受不了他這種玩味的神色,這讓我十分有上他的沖動。
于是我摸了摸他:“說話,親愛的,說你想我�!�
他抱住我:“你瘦了。”
“可是六個月都沒歇著。”
他點點頭,像是非常認同似的,捧起我的臉,仔細觀察著。他的目光有若實質(zhì),上上下下地掃視,就像在檢閱他的軍隊,讓我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我皺起眉頭。
他輕笑一聲:“不錯�!�
他吻了吻我的眼睛:“你還是愛我的�!�
我松開了他,忿忿起來:“你就這么不相信我?那你為什么要安排這場訓練呢?”
他彎起眼眸,有把我扯到懷里:“好了親愛的,有這個時間吵架,還不如好好看看我呢�!�
我心里涌上難過:“你都不說你想我�!�
他撫摸我的頭發(fā),親吻我的耳垂,然后雙手伸進我的衣服里,將我向前帶了帶,讓我感受到他的反應。
“這樣還不足以說明我在想你嗎?”
他罕見地頑皮起來,我感到滿意,于是摟住他的脖子:“嘖,你這個色鬼�!�
他挑眉:“第一次聽到有人這么說我�!�
“那是因為你只對我有反應是嗎?”我在他脖子上蹭:“你愛我�!�
他抱住我的手顫了顫,沒有說話。我的心臟狂跳,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嘗試要他承認他愛我。
我是如此膽小與自卑,這么幾年,他從來沒說過愛我,我也從未要求過他說。因為害怕得到不能接受的答案。
他喜歡我,可他愛我嗎?
我不斷自我催眠他是愛我的,可他從來沒說過愛我。即使我剛剛說了這句話,他也只是抱著我沉默。不斷以手上的動作嘗試轉(zhuǎn)移話題,他知道我禁不住他的撫摸,禁不住他的親吻,于是有些事情可以輕輕巧巧地就一帶而過。
心臟抽抽地痛了起來,我從衣服兜里掏出那顆玻璃球。
“你看,是西伯利亞的雪�!�
我遞給他,說:“給你的禮物�!�
“謝謝你,萊茵。”他望著那顆玻璃球露出明媚的笑容,霎時整個房間都亮了幾分:“很漂亮,我很喜歡�!�
他把玻璃球放在了鋼琴上,和薩沙送他的杉樹木雕擺在了一起。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種感覺,在木雕的襯托下,那片雪花突然變得輕浮起來,不同于承載著時光痕跡的木雕,雪花輕飄飄的,仿佛風一吹就沒了。
我扯開嘴角笑:“薩沙比我有品位多了�!�
“是嗎?”尤利安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給我彈奏六月船歌吧,一會兒下樓吃晚餐,知道你要回來,安索洛夫同志準備得很豐盛。”
我點頭,然后彈奏起了六月船歌。
雖然不是第一次,但總覺得今天的演奏特別悲傷,浸到骨子里的悲傷,可我無法解釋緣由,這莫名的情緒叫我在吃晚餐時都沒什么胃口。
“小萊茵是累過頭了�!彼髂釈I耳朵上墜著漂亮的綠色瑪瑙耳環(huán),笑眼盈盈:“你需要來點香檳酒。”
安索洛夫拿出一瓶蘇聯(lián)牌香檳遞給我:“這種不錯的,我們都很喜歡�!�
我道謝后喝上了一小杯,臉色變得紅潤起來,尤利安切下一塊熏雞肉放到我的盤子里。
“你可以試著沾點牛奶。”
話語剛落索尼婭就將奶罐遞給了我。
“小萊茵,我們可都很想你�!彼髂釈I說:“快跟我們講講,和薩沙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你都把他那些絕招都學會了嗎?
我將熏雞肉沾了點牛奶,這種俄國式的奇怪吃法倒還有點莫名其妙的好吃。
“是的我親愛的索尼婭,那套藥劑學我算是都學了,但還需要長時間的練習。”
“沒錯,沒錯。”索尼婭笑著點頭:“第二總局少不了薩沙的那一套,可難了,你得花點時間,我想史塔西內(nèi)部有實驗室?”
“有的�!庇壤矞\笑:“他們的很不錯�!�
“你去過嗎?”我問他,他則小抿一口香檳,并不回答我。
“萊茵,你去了貝爾格萊德嗎?薩瓦河是不是很漂亮?”安索洛夫貼心地為我解圍:“要知道我和我親愛的薩娜尼亞就是在那里認識的呢�!�
“薩娜尼亞?”我好奇地望向他。
安索洛夫老同志的雙頰又純樸地紅了起來:“是我過世的妻子,她很美,曾在貝爾格萊德做舞蹈演員。”
我想起了那天廣場上的舞蹈,薩沙手中的刀片。突然,索尼婭耳朵上晃晃蕩蕩的綠色瑪瑙沖進我的眼底,那美麗的綠色暈染成片,化為雨幕下的一件綠色襯衣。
內(nèi)心里頓時涌上一陣惡心,我驚慌地捂住嘴朝盥洗室里跑去。干嘔了一陣,我用冷水洗了把臉,抬起頭看向鏡子中的自己。
濕淋淋的蒼白的臉,發(fā)青的雙唇,疲憊的眼睛。
萊茵啊萊茵,你真是夠了,你還要軟弱到什么時候?
算算你親手殺的人,一雙手都數(shù)不過來了。
你還在這里裝什么圣徒,裝什么好人?
你應該趁早撇開那該死的偽善,明曉這殘酷的世間真相,否則你將無法追上他們的步伐,你會讓他們失望,然后失去他們對你的所有感情。
這個道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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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2:
Chapter
4
我站在柏林大學禮堂里,看到照片上那張年輕睿智的臉正在對我淡淡地微笑。這張和我有七八分相似的臉——灰藍色的眼睛,淺棕色的頭發(fā),笑起來充滿良善與溫存。
誰能想到,這個人正在制作那種小小的一顆就能收割十幾萬人生命的可怕武器呢?
蘭德爾·穆勒,對,就是我執(zhí)行任務時化名的“蘭德爾”。
以他的名,為我的姓,原來我還在思念他嗎?我曾以為安娜的逝去是和他相逢,原來只是安娜一個人走了。這個人,我的父親,他還活得好好的,在那遙遠的東方,大雪紛飛的東方。
可我還能再找到他嗎?
“我第一次見你,就猜到你和他的關系了。”艾倫踱步走到我身邊:“你們長得太相似,而你卻從來對這所學校敬而遠之�!�
“你調(diào)查過他嗎?”我轉(zhuǎn)頭看他。
“沒有,只是詢問過教授們,畢竟,他很有名,不是嗎?可誰也不想惹上麻煩,只肯說上些三言兩語,但就那些支離破碎的信息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了�!卑瑐惻噬衔业募纾骸澳阆胍娝�,其實,你心里還很愛他�!�
“或許吧�!蔽夜雌鸫浇�,“我不知道抱有見面的希望是件好事還是壞事,畢竟,像我現(xiàn)在的身份,說不準哪次執(zhí)行任務時就一命嗚呼了。”
艾倫聳聳肩:“那到時記得通知我一聲,我會盡最后的努力搶救一下你。”
我咧開嘴笑,然后從大衣兜里掏出那條銀質(zhì)雕刻有耶穌受難像的項鏈,遞給他:“送你的禮物,來自德累斯頓的小玩意兒。”
艾倫驚訝接過項鏈:“德累斯頓?你還去了那里?”
“嗯,薩沙帶我去了一個很美麗的村莊,叫Geheimnis,確實很隱秘,在易北河旁的一處山谷中,這是他幫我挑的,我可沒那個好眼光。”
艾倫雙眸閃爍起來,激動地把我抱在懷里:“太感謝你了小萊茵,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念德累斯頓,想念易北河,想念那里的山林和村莊�!�
他似是難以自持喜悅,捧住我的臉嘬了幾口,看他這幅興沖沖的模樣,我心里的陰霾也一掃而光,為能給他帶來喜悅而感到幸福。
然而他還沒從激動中緩過神來,我們的余光中就出現(xiàn)了一道俏麗的身影。
“娜塔莎?”我推開了艾倫。
娜塔莎站在透過巨大落地窗照射在禮堂中的和煦陽光下,冬日里她的一頭波浪長發(fā)垂到了腰際,深藍色的眼睛里仿佛蕩漾瓦爾登湖的碧波,這個性格潑辣的蘇聯(lián)女人居然變得溫柔如水,沉靜地注視著我。
“你旅游回來了?”她走上前,給我來了個吻面禮。
我回應了她,然后看到艾倫仍在一旁樂滋滋地把玩我送他的項鏈,幾乎對娜塔莎視而不見。
“真好看,你的眼光真好�!蹦人瘜ξ艺f。
“不,這是另外一個朋友幫忙選的�!蔽疑敌上拢缓蟪读顺栋瑐�,艾倫恍然驚醒,然后沖向娜塔莎,笑著說:“這是來自德累斯頓的!”
娜塔莎彎起眼眸笑:“那是個美麗的地方,艾倫,你知道我一直期待你能帶我回德累斯頓�!�
“是嗎?”艾倫突然僵住了笑容,微瞇起眼睛:“你真的想去德累斯頓?”
“你說呢?”娜塔莎走上前抱住艾倫:“至少,這是男女朋友間該做的事情,不是嗎?你得帶我去你家鄉(xiāng)看看,你不是說要和我結(jié)婚的嗎?”
艾倫撫摸娜塔莎波浪金發(fā):“你不會想去的,娜塔莎。你應該回索契,或者去更美的地方。東柏林不適合你�!�
“那就適合你嗎?艾倫?”
娜塔莎的笑容變得悲傷,凝視艾倫的眼睛,隨后在他唇上落上一吻。
“我走了,你和萊茵好好聊聊�!蹦人戳艘谎畚遥骸拔蚁肽銈冇械牧��!�
艾倫的笑容僵在臉上。
這股莫名的氣氛讓我十分不自在,心想娜塔莎不會有誤會什么了吧。
“你們吵架了?”我問艾倫。
艾倫聳肩,表情又變得玩世不恭起來:“女人嘛,翻臉如翻書,你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大概我這輩子都摸不透女人了,哎,到底還是男人簡單。”
我嗤之以鼻地哼哼:“那可不一定,我倒覺得男人才麻煩�!�
“怎么?你的那位將軍又惹你不開心啦?”
我沉默,然后問:“艾倫,喜歡和愛是有區(qū)別的吧,你說過,愛情是要上床的,那么他愿意和我上床,喜歡和我上床,應該就是愛我的吧�!�
“你為什么要突然懷疑他對你的愛呢?”
“不知道,只是覺得,他或許是喜歡我的,但并不愛我�!蔽页堕_嘴角笑:“我這種人是不是很討厭?什么愛來愛去的,明明對我們來說比愛情重要的事情多了去了�!�
“比如說?”
“比如說他身居高位,管理那么多的軍隊,而我,雖然只是個小警長,也得保護好國家的安全,阻止間諜的滲透�!�
艾倫笑了笑,攀住我的肩:“我的小萊茵,你總有一天會明白,這些都和愛情不沖突的。我不能給你明確的答案,但我只知道一點,對于他們那種大人物,早已經(jīng)不看重事情的發(fā)展過程,而只在意最終的結(jié)果�!�
“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你們在一起了。你明白嗎?你們在一起,他對你很好,這就是結(jié)果。這個結(jié)果,你得珍惜�!�
“我感覺你在為他說好話?”
“有嗎?”
“有,從來都有�!�
“那我可就要閉嘴啦!”
艾倫笑吟吟地捏了捏我的肩,我們一起走出禮堂,冬日的陽光傾盆灑落,冰涼的空氣瞬間洗滌了我悶沉沉的肺,新鮮空氣讓我的思維頓時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