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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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機突然嗡嗡地震動起來,把高位截癱的喬少爺震活了。
他抹了一把嘴唇,半死不活地坐起來,點開智能機屏幕,來電的是那個幫忙查進入港記錄的朋友。
喬少爺頓時來了精神,他目光一變,狠狠搓了兩下臉,點了接通:“喂?有結(jié)果了?”
對方道:“算是有一點吧�!�
“什么叫算是有一點?”
對方說,“搞了幾個系統(tǒng),一部分從后往前搜,一部分從前往后搜,用的是精確篩找,先把柯律師出事那一年的篩完了。我知道你等得心焦,這部分結(jié)果先發(fā)給你看看,免得耽誤你的進度。不過——”
喬一聽這種轉(zhuǎn)折就拎起了心,“不過什么?”
“我覺得這種篩查方式還是會遺漏很多,把一只鳥兒混進來的方式實在太多了�!蓖ㄓ嵞穷^的朋友試著解釋了兩句,又放棄道:“算了,你看了結(jié)果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知道,有結(jié)果就行�!眴厅c了點頭,“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有很多魚目混珠的方法,不過有信息總比沒信息好,查到一點是一點�!�
“你能這樣想當然最好�!睂Ψ接纸淮f:“往前幾年還有最近幾年的都正在篩查,每查完一年我就給你發(fā)一部分,就不一一給你撥通訊了,你記得盯著點,注意查收。”
喬干脆地說:“行,我一直盯著呢,謝了�!�
他說得淡定,掛了通訊之后卻深吸了幾口氣。
“怎么說?”顧晏他們都看了過來。
一個通訊徹底岔開了之前的話題,焦點又重新落到了清道夫的身上。
話音剛落。
喬的智能機便“�!钡仨懥艘宦�。
“來了�!眴潭⒅某鰜淼慕缑�,道:“他說先搜了柯謹出事那年的進出港記錄,有一些東西,已經(jīng)給我發(fā)過來了。我——”
他盯著那個界面看了幾秒,呼出一口氣,點了拆解。
一長排記錄截圖和動態(tài)圖像文件都依次排在了茶幾上方。
喬把屏幕切換成共享模式,文件以滾動的形式開始自動播放。
記錄顯示,當年1月初,德卡馬的進港閘口托運單上顯示運進一批灰斑雀,總共300只,屬性是肉雀,檢查方式是篩查。備注上顯示是肉雀商販艾迪·沃特森托運。
然而緊跟在這條記錄后面的是圖像的精確搜查結(jié)果。
影像中,300只食用性灰斑雀擠擠攘攘,關(guān)在一個碩大的鳥籠里,看上去雀羽亂飛,非常混亂。但在其中某個瞬間,搜索框在300只灰斑雀中圈定了一只。
那只剛巧在那瞬間露出了一片尾羽,單從那片尾羽就能看出來,那是混在灰斑雀中的牧丁鳥。
眾人目光一緊。
正如剛才那位朋友所說,看了記錄就知道牧丁鳥查起來其實很不容易,就好比這段影像,如果鳥更多更擠一點,擠到把那只牧丁鳥遮得嚴嚴實實,那精確篩查也很難搜出這一段來。
由此可見,遺漏的部分肯定很多。
這段影像之后,緊接著又是一條記錄。
記錄上顯示,這300只灰斑雀進港之后的第二天,有人來提走了這批貨。提走的人同樣是個肉雀商販,名叫章玟迪。
“沒有李·康納……”勞拉道。
“再往后看�!毖嘟椫嵝蚜艘痪�。
喬聞言立刻朝后翻了翻。
按理來說,牧丁鳥換了環(huán)境,不可能長期存活。也就是說,這只牧丁鳥來了,只要不希望它死在德卡馬,就一定會在不久之后有相應(yīng)的出港記錄。
但是沒有。
第二次記錄就已經(jīng)到了數(shù)月之后,這就意味著它出港的那次隱蔽得很好,沒能查到。
數(shù)月之后的那次記錄,是5月中旬,一只動物表演為主的劇團從德卡馬港口入境。劇團中魔術(shù)表演部分用到的大多是最為常見的灰斑雀,畢竟便宜,而且量多。
牧丁鳥再一次混在了灰斑雀中進入了港口。
經(jīng)過篩查合格后,又由整個劇團帶進了德卡馬星球,在好幾個區(qū)表演停留過。
同樣,劇團登記的組員中,依然找不到康納·李的任何蹤跡。
“有查過康納·李的進出港記錄么?”燕綏之說,“很有可能他一直在借助其他人把牧丁鳥帶進來。”
好在喬拜托的那位朋友也想到了同樣的情況,他在這兩次記錄之后,附了一份李·康納的進出港時間。
意料之中,他在那段時間來來往往有過八次進出港記錄,當中有兩次跟牧丁鳥的托運時間十分接近,一次相差1天,一次相差3天。
看到這個結(jié)果,喬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猜測是一回事,看到圖文一點點證實猜測又是另一回事。
他拳頭都捏起來了,差點兒砸在茶幾上。但瞥眼看見一旁打瞌睡的柯謹,他又及時剎住了手。用極低的聲音連著咒罵好幾句。
康納·李就是那位清道夫。
這個猜測基本不會有錯。
但最重要的不在于這點,而是在于他之后去了哪里,又變成了什么人,現(xiàn)在身在何處,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們篩查這么久,不是為了在這些記錄里多看這個名字幾眼,而是想讓這個人,這個跟很多條人命牽扯了關(guān)系的人罪有應(yīng)得。
但很遺憾……
這一年的最后一條記錄在年底,大約12月左右,這次既不是出港記錄也不是進港記錄,而是在港口的監(jiān)控里找到了牧丁鳥的蹤跡,跟著浩蕩人流飛了一小段距離,停歇在港口的金屬閘口柱子頂。
很難通過這段監(jiān)控查到這只牧丁鳥正跟著誰。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喬拜托的那位朋友效率很高。
大約一個小時候就又傳來了一份新的結(jié)果,附有的信息提示說:系統(tǒng)從兩頭同時往中間查,這是最近一年的,就從1月到現(xiàn)在為止。
喬滿懷著希望點開了文件,卻發(fā)現(xiàn)里面的東西寥寥無幾,總共就只有一次記錄和一條影像。
光是看到這可憐巴巴的數(shù)量,喬就嘆著氣靠回沙發(fā)。
勞拉也“嘖”了一聲,明明白白地表現(xiàn)出了失望。
但點開之后,他們就發(fā)現(xiàn)了不同。
這次的牧丁鳥進港沒有混在大片的灰斑雀里,也沒有做什么過多的隱蔽,只是由一個人光明正大地以寵物名義帶了進來。
攜帶者的名字叫馬庫斯·巴德。
緊隨其后的影像拍的就是馬庫斯·巴德提上鳥籠過閘口的瞬間。
無損放大之后,馬庫斯·巴德的容貌一清二楚。
那是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長相平淡無奇,沒有什么特別的記憶點,走在路上瞬間就能淹沒在人群里,就是個典型的大眾臉。
“就這樣的臉,我看三遍都不一定能記住�!眴贪欀脊緡�,“故意的吧。”
影像中的馬庫斯·巴德看起來心情一般,總?cè)ッ约旱膫?cè)臉和脖子,就像不習慣或是不舒服一樣。不過他倒是很照顧鳥兒的感受,剛審核完,他就打開了鳥籠。
牧丁鳥撲棱了兩下翅膀,從籠子里飛出來,繞著他盤旋了兩圈,先是停在他肩頭蹭了蹭他的臉頰,似乎是跟他打個招呼,接著便飛高飛遠了。
喬咬著舌尖看完這段影像,轉(zhuǎn)頭就開始用這張大眾臉精確搜索全網(wǎng)圖像。
可惜在公共網(wǎng)絡(luò)能搜到的各個角落,這個名叫馬庫斯·巴德的男人存在感也極低,根本沒有他什么信息。
“再等等�!眴陶f,“等我朋友再多提供一些,我一起找媒體的朋友幫忙搜。”
勞拉卻說:“媒體那邊能搞到的其實也有限,他們頂多能把已發(fā)布的,還有雖然沒發(fā)布但向上級提交過的那些報道及影像找出來。還有很多不會發(fā)上網(wǎng)絡(luò)或者不準備發(fā)上網(wǎng)絡(luò)的,他們就找不到了�!�
喬又道:“那再找找檔案系統(tǒng)的人吧……”
他說完,自己又無奈道,“但檔案系統(tǒng)的同樣有限制�!�
倒是顧晏,突然想起什么般看向燕綏之,“說到?jīng)]有發(fā)上網(wǎng)絡(luò)的……你記得那兩位記者么?”
“本奇和赫西?”燕綏之了然地點了點頭,“差點兒忘了這兩位,上次在天琴星,我們從他們兩位的相機里收了不少東西,試試看?”
第147章
匿名者(一)
他們總是下意識去篩查本奇主動給他們的那部分照片,卻忘了其實智能機里早就存了另一部分。
剛巧是本奇和赫西兩人近一兩年拍攝的內(nèi)容。
如果這位帶著牧丁鳥的馬庫斯·巴德不是單純的巧合,而是清道夫的又一重身份,那么他來德卡馬一定有他的目的。也許本奇和赫西拍攝過的某個事件現(xiàn)場會出現(xiàn)他的身影。
沒準馬庫斯·巴德現(xiàn)在依然頂著這張平淡無奇的臉呢。
那他們查起來就容易多了。
燕綏之在智能機里翻到了當初備份的那部分照片,以馬庫斯·巴德的臉為搜索源,進行了精細篩查。
搜索界面運轉(zhuǎn)了幾秒鐘,很遺憾,給出來的是一片空白——
沒有相符合的結(jié)果。
喬剛剛冒頭的一點兒希望就被徹底打散了。
“牧丁鳥呢?”喬又問,“你們搜過么?”
燕綏之又以牧丁鳥為搜索源,把這部分照片篩了一遍,結(jié)果依舊——
還是一片空白。
這一晚上,他們的好運氣似乎就已經(jīng)用盡了。
之后不論是那位負責查進出港記錄的朋友,還是他們自己,都沒能再翻出什么更有用的信息來。
好像再一次碰到了瓶頸。
就連天氣都格外配合,當天夜里,酒城就變了天,第二天清早,大雪毫無預(yù)兆地降臨了。
眾人起床的時候,外面一片莽莽,雪密得像霧,偏偏酒城的環(huán)境總是臟兮兮的,就連雪霧都顯得有些灰黃,能見度低極了。
起來晨練的喬少爺本想開窗透個氣,結(jié)果遙控一按,八方來風,瞬間就把人吹成了傻鳥。
他給柯謹裹了兩層毛毯,又給自己裹了一層,挺尸在餐桌旁瑟瑟發(fā)抖。
直到勞拉女士裹著大披肩下樓,老遠就沖燕綏之打了個招呼,“早啊�!�
一看見勞拉對上燕綏之,凍成傻鳥高位截癱的喬少爺瞬間來了精神,像個詐尸的木乃伊。
燕綏之早上起來有點低血糖,起床氣很重,反應(yīng)也比平日要慢一些,甚至沒聽見勞拉在跟他打招呼。
他站在酒店送來的餐車旁挽著襯衫袖口挑挑揀揀,找想吃的早餐。
這人挑食很嚴重,哪怕臉上都沒了血色,依舊倔強地把餐點看了個遍。
勞拉見他毫無回應(yīng),有些納悶地走過來,一看就嚇了一跳:“我的老天你臉怎么白成這樣,低血糖?別挑了先吃兩口墊著�!�
燕綏之敷衍地嗯了一聲,行動卻絲毫沒有妥協(xié)的意思。
“哎……”勞拉嘆了口氣,大姐姐的脾氣又上來了,“顧呢?你管不管啦?不管我給他塞吃的啦!”
木乃伊喬站起來了,連忙道:“別!勞拉小姐!我勸你別,你讓他挑吧�!�
說話間,顧晏已經(jīng)來了,他手里拿著一碗剛洗好的甜桑,二話不說先往燕綏之嘴里填了一顆,“你不是說要再睡一會,怎么又起來了?”
燕綏之睨了甜桑一眼,老老實實把嘴里的吃完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溫水,才道:“想起點東西,就下來了�!�
有了東西打底,他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一點血色。
他又喝了兩口溫水,這才回想起剛才勞拉操碎的心,轉(zhuǎn)頭沖那姑娘道:“謝謝,別管我了,你挑點早餐吃吧。”
勞拉看著他臉色恢復(fù)正常,這才松了口氣,沖顧晏道:“你的這位小朋友可真嚇人�!�
小朋友……
顧晏:“……”
燕綏之一臉牙疼。
喬用毯子把自己的臉捂上了,只露了兩只眼睛。
然而勇士勞拉在新的一天依然沒能覺察出哪里不對,她逗完人就自顧自地拿了一份甜點和一杯紅茶,走向了餐桌,完全沒看到身后顧晏和燕綏之的表情,只注意到了喬。
而喬少爺在這位女士心里的形象一貫有點二傻子,所以她見怪不怪。
“對了,小實習——”勞拉說了一半,又打住,“算了,總叫實習生也挺見外的,搞得好像誰都是你老師似的。你被顧拐到手了,那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喊我姐姐就好,我喜歡親近一點的稱呼,顯得關(guān)系好�!�
“……”
喬又拉了拉毯子,把眼睛也一起蒙上了。
勞拉說:“那我叫你什么好呢?”
勞拉女士其實是個很貼心的人,確定稱呼前還會征求一下對方的偏好,畢竟有的人在稱呼上就是有怪癖。比如挺尸的喬小少爺,就不喜歡別人喊他埃韋思先生。
“你喜歡別人怎么稱呼你?”勞拉問。
燕大教授又吃了一顆甜桑,然后不緊不慢地擦了擦手指,喝著溫水沖勞拉道:“隨意。燕綏之就可以�!�
勞拉:“哦�!�
兩秒后,勞拉活像見了鬼似的,猛地扭過頭來,“你說叫什么就可以?????”
那一瞬間,喬懷疑她的腦袋會因為轉(zhuǎn)動的力度太大,動作太猛,而就此掉下來。
好了,公墓估計是來不及訂了。
喬小少爺如是想。
第148章
匿名者(二)
人嘛,在關(guān)鍵時刻總有些潛意識的鴕鳥行為。
勞拉女士就很典型。
她雙眼瞪得溜圓,盯著燕綏之看了有一個世紀那么久,終于出聲疑問道:“你在故意嚇我是不是?”
驚嚇過度,她連嗓子都劈了,聲音顯得非常輕細。
“你——”她清了清喉嚨,把嗓音壓住,讓自己在氣勢上顯得不那么虛,“是不是因為昨晚我不打招呼就掐了你,又逗了你那么多回,所以你現(xiàn)在開始逗我了?”
這個邏輯好像是成立的。
勞拉女士越說越覺得有可能,成功給自己打了一劑強心針,臉色漸漸好了一些。
燕綏之:“……”
他都對勞拉說了,希望她忘記昨天那一幕,結(jié)果這倒霉姑娘今天非要再提一次。
不是在作死,就是飛奔在作死路上,一天還比一天強。這確實是勞拉能干出來的事。
燕院長佩服地點了點頭。
肢體語言博大精深,可憐的勞拉小姐理解錯了點頭的意思。
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是吧?是故意嚇我的吧,我就說嘛……但我不得不承認你嚇得很成功。我剛才心臟都停跳了!”
“手心現(xiàn)在都是汗。”勞拉攤出自己兩只爪子展示了一下,確實亮晶晶的。
賣慘賣得有憑有據(jù),燕綏之都有點不忍心了。
他走到餐桌邊,把杯子隨意一擱,拉開面前那把椅子正對勞拉坐下來。
他在思索怎么說才能更委婉一點,對這姑娘的沖擊能更小一點。
但作死小能手勞拉根本不給機會——
她抽了張除菌紙擦著自己的手指,一邊又瞄了燕綏之兩眼:“好了,嚇也嚇過了,場子也找回來了。現(xiàn)在不開玩笑,我該叫你什么?”
燕綏之兩手交握著擱在桌面上,聞言點了點頭,“好,不開玩笑�!�
他想了想,道:“全名你可能也叫不出口,或者就按照你以前的習慣,老師或者教授,隨意�!�
“……………………”
燕大教授已經(jīng)用了最溫和的語氣,但依然沒用。
從靜止的狀態(tài)來看,勞拉女士的心臟可能又停跳了。
顧晏也拉開了一把椅子,在燕綏之身邊坐下,語氣平靜地補充一句:“老師不行,喊教授吧。”
“……”
燕綏之沒好氣地看向他。
喬也終于扒開了毯子,坐正身體干咳一聲道:“或者跟我一樣叫院長�!�
他們的反應(yīng)徹底證實了燕綏之的身份。
場面一度變得令人窒息。
從勞拉女士的臉色來看——
看不了了。勞拉女士已經(jīng)撅過去,徹底涼了。
涼了不到五秒,她又猛地炸了尸。
“不是,等等!你干什么去?”喬離她最近,眼疾手快抓住她。
勞拉:“找繩子�!�
“找繩子?”喬少爺滿臉不解,“你找繩子干什么?”
勞拉:“上吊。”
喬:“……”
他突然覺得跪在跑步機前也沒什么丟臉的,看,還有要表演自殺的呢。
“別鬧�!眴檀笊贍斪鳛榕笥褎裾f道,“繩子還得跟酒店要,這里找不到的。再說了,你能往哪吊�。俊�
勞拉被他拽得又坐回到椅子上,頹然片刻后伸手揪住了他的毛毯,一把揪過來捂住了自己的臉。
“給你給你�!眴躺贍敽艽蠖�。
勞拉把自己捂在毛毯下,崩潰道:“我都干了什么……不想活了……”
她可能真的不太想活,密不透風把自己裹得像座墳包,一動不動。
燕綏之哭笑不得:“不喘氣了?”
“不喘了。”勞拉甕聲甕氣地說,“不想露臉�!�
喬少爺感慨萬分:“多么熟悉的一幕,似曾相識。你們上次看我是不是也這樣?”
“所以你們什么毛�。俊毖嘟椫疀]好氣地問,“我回想了一下,當年沒對你們做過什么吧?”
喬乖乖擺手,違心說:“沒有沒有。”
顧大律師就很理性:“當面問,你指望能聽到什么答案?”
燕綏之“嘖”了一聲,“問你了么?”
可能因為不止一個丟人的,還有喬這位先驅(qū)。
也可能燕綏之的態(tài)度平淡又平常,注意力并沒有完全放在勞拉身上,恰到好處地照顧了勞拉那點丟人心理。
于是她緩和了一些,甕聲甕氣又開了口:“教授……你真的是教授嗎?”
“你覺得呢?”燕綏之道。
都喊教授了,還能怎么覺得。
“您沒有在那場爆炸中出事是嗎?”勞拉又問。
“算是吧。”
“墓地也不是真的?”
“大概像一般爆炸事故處理的那樣,放了一些紀念性的物品吧�!�
“以后給您發(fā)信息不會毫無回音了是嗎?”
“當然�!毖嘟椫Z氣溫和。
“冬天的酒會還能繼續(xù)嗎?”
“如果你們想聚一聚的話�!�
“想�!眲诶K于把毯子掀了下來,露出紅通通的快哭的眼睛,“特別想。”
她用兩只手捂住了眼睛,白皙的手間是發(fā)紅的鼻尖。
過了半晌,她用力地吸了鼻子,放下手紅著眼睛沖燕綏之笑起來,“那真是太好了……”
“那就別哭了。”燕綏之抽了一張除菌紙遞給她。
第149章
匿名者(三)
酒城晨昏周轉(zhuǎn)快,這一天的日暮時分,偏巧是德卡馬上午9點整。
聯(lián)盟醫(yī)藥協(xié)會以及各大小網(wǎng)站同時放出一個消息——西浦藥業(yè)聯(lián)合曼森集團在各大星球設(shè)立了感染治療點,所有針對感染的治愈及預(yù)防藥類即刻起公開販售。
除此以外,那些報道中還提到,治療點所利用的全部都是廢棄老樓及荒地,幾乎是一夜之間,舊面換新顏。
雖然是舊樓改造,但里面有齊全的設(shè)備,不比任何一人差的就醫(yī)環(huán)境,充足安全的隔離區(qū)以及藥物研究中心,可以緊跟感染事態(tài)發(fā)展。
在感染日益嚴重的情況下,這種消息確實安撫了大批民眾,說是振奮人心也不為過。
一時間,各大醫(yī)院的感染中心手續(xù)界面都出現(xiàn)了大規(guī)模擁堵——
需要辦理出院或轉(zhuǎn)院的人太多了。
這當中受影響最為嚴重的恐怕就是春藤醫(yī)院了。
無論是老狐貍德沃·埃韋思本人,還是在春藤集團中占有極高地位的尤妮斯,這一整天都淹沒在各式各樣的通訊和緊急會議中。
就連眾所周知不干預(yù)家族事務(wù)的喬小少爺,也被騷擾得夠嗆。
雖然他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干預(yù)任何家族事務(wù),春藤集團的發(fā)展情況他也毫不在意,跟老狐貍更是沒有聯(lián)系,但真正發(fā)生動蕩的時候,他還是會懸起一顆心。
“就連酒城這邊都……”喬叉著腰站在窗前,一臉糟心地跟尤尼斯連著通訊,“你那是沒看見,酒城老壺區(qū)的人都學(xué)會排隊了,多嚇人啊。曼森兄弟買下來的地比我們之前探到的消息還要多,少說也有三四倍,酒城這邊都沒放過。我之前對應(yīng)消息,在電子地圖上標記了一下,每個治療點所輻射的圈子都能相互重疊,幾乎沒有漏掉的地方。”
“可不就是。”尤妮斯沒好氣道,“德卡馬,紅石星,赫蘭,天琴……全聯(lián)盟那么多星球,哪個地方不是呢。數(shù)量都快趕上春藤了。凌晨起到現(xiàn)在,我的耳扣都沒有摘下來過,就算摘下來了耳朵里頭也在嗡嗡直響,我都快要對通訊有陰影了�!�
“需要我做點什么么?”喬斟酌了片刻,還是開口說,“老狐貍怎么說?如果人手不夠的話,我這邊也能提供一部分�!�
這位小少爺雖然志在吃喝享樂,從沒有什么過大的野心和過高的目標,但這些年單打獨斗下來,還是積攢了一些底子的,關(guān)鍵時刻也能幫上忙。
“不用,你別插手�!庇饶菟瓜胍膊幌氡憔芙^了。
“你都不用考慮一下的嗎?好歹想了三五秒再說吧�!眴躺贍敽脷庥趾眯�,“我建議你還是去問一下老狐貍吧,別讓我聽見就行�!�
“問什么呀?不用問�!庇饶菟拐f,“他才是最不著急的那個�!�
“最不著急?”喬扭頭看向客廳里碩大的全息屏幕。
從西浦藥業(yè)和曼森集團出聯(lián)合公告起,顧晏他們就把全息屏幕定在了專題新聞那塊,一直在滾動播放感染治療中心的情況。
有人直接去附近的治療中心搞起了現(xiàn)場直播,還有一部分記者則聯(lián)系各醫(yī)療行業(yè)大佬做起了采訪。這當然少不了德沃·埃韋思。
畢竟醫(yī)療行業(yè)就屬他最大。
喬少爺轉(zhuǎn)頭的時候,屏幕正好放到老狐貍德沃·埃韋思的一段視頻。
視頻拍攝于他們下塌的酒店。
鏡頭中的德沃·埃韋思先生穿著簡單干練的休閑服,手里還拎著球桿包。
他被記者們攔下的時候,表情和語氣依然紳士得體,甚至還沖記者們彎了一下嘴角。他表示自己最近身體微恙,正在別墅酒店享受幾年都少有一次的假期,順便調(diào)理健康。對于西浦藥業(yè)和曼森集團聯(lián)合創(chuàng)立治療中心的事情,他感到非常欣慰,有這樣優(yōu)秀的始終走在研發(fā)前端的同行,他很驕傲。也希望身受感染的病患們早日脫離困擾,恢復(fù)健康。
怎么說呢,他從頭到尾的表現(xiàn)都很符合一貫形象,無可挑剔,也很有長輩風范。
但媒體朋友們從中解讀出了很多信息。比如他說“我很高興”的時候,笑容只停留在嘴角,凈透的護目鏡下,灰藍色的眼睛里毫無笑意。
再比如說,他向來一絲不茍的頭發(fā)散落了兩縷下來,眼下有微微的青痕。這說明他睡得不踏實,早上出門也沒那么精細,也許是沒心情?至少可以看得出幾分疲態(tài)。
而且身體微恙……怎么就這么巧在這個關(guān)頭微恙了呢?
總之別說媒體了,連親兒子都覺得老狐貍在強顏歡笑。
喬把收音范圍擴大,讓尤妮斯清楚地聽見這段訪問內(nèi)容,然后道:“你確定老狐貍不著急?”
尤妮斯哼了一聲,沒好氣道:“那我就問你,你見過爸大清早出門運動么?”
“沒有�!�
“那不就得啦!”尤妮斯說,“他特地把自己送到那幫記者面前讓他們采訪的,還真以為是半路被攔住的呀?”
“那他頭發(fā)——”
“出門前我親眼看到他自己撩了兩綹下來�!�
喬:“……黑眼圈呢?”
“我跟他面對面吃早餐的時候,他還沒有那東西�!�
喬:“……眼睛里的紅血絲呢?”
血絲其實不算多,但在灰藍的眸色襯托下顯得格外明顯,那三分疲態(tài)起碼有兩分顯露在這里。
“誰知道呢,揉的吧。”
“……”喬少爺沉默兩秒,終于還是沒忍住,“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特別想翻白眼�!�
尤妮斯呵呵一聲,“翻吧,我都翻一個早上了�!�
“所以老狐貍現(xiàn)在根本不著急,那些樣子是裝出來故意給媒體看的?”
尤妮斯想了想道:“我理解的是這樣。不過你要知道,給媒體看就意味著給所有人都看了。”
當然也包括他真正針對的人。
“所以現(xiàn)在是怎么個情況?”喬問,“你在處理那些隨之而來的麻煩嗎?還是安撫高層?”
被尤妮斯這么一攪和,他那點擔心也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但還是免不了多問一句。
“之前到時忙得腳不沾地的,處理了一部分�!庇饶菟箾]好氣地說,“現(xiàn)在閑下來了�!�
“怎么,這就處理完了?”喬一臉詫異,“我以為那幫子元老大爺們要排著隊去你辦公室表演嘔血三升和以頭搶柱呢�!�
“怎么可能處理完�!庇饶菟拐f,“但那些事情已經(jīng)全部移到老狐……爸自己手里了,我被架空了�!�
喬掏了掏耳朵,“你被什么?”
“架空奪權(quán)�!庇饶菟拐f,“不明白嗎?原本在我手里的事情,現(xiàn)在全部是爸親手處理了。”
“他要干什么?”喬突然有點緊張。
“不知道�!庇饶菟沟穆曇袈犉饋碛悬c百無聊賴,“我現(xiàn)在出不去辦公室,正窩在沙發(fā)床里看小時候存檔的家庭視頻思考人生�!�
喬:“……”
德卡馬法旺區(qū)別墅酒店里,尤妮斯上半身穿著精致穩(wěn)重的定制套裝,為了應(yīng)付之前頻繁的視頻會議,腳上卻穿著毛茸茸的拖鞋。
自從被“奪權(quán)”后,她更是把拖鞋都脫了,盤腿坐在沙發(fā)床上。
這可能是她這些年來最不管形象也最放松的一刻。
她耳朵上戴著耳扣,懷里摟著抱枕,沙發(fā)床前面的空地上,全息屏幕一個接一個的自動播放著家庭錄影。
正在播放的是她六歲時候的一段影像,起初鏡頭很晃。
德沃·埃韋思的聲音像背景音一般響起來,“以后你就可以這樣,把自己想記住的事情記錄下來�!�
那是將近50年前的德沃·埃韋思在教她怎么錄視頻日記。
尤妮斯輕輕“啊”了一聲。
那頭的傻弟弟喬以為又出了什么事,緊張兮兮的問道:“怎么了?”
“哦沒有�!庇饶菟拐f,“只是突然想起來,錄視頻日記這個習慣還是爸培養(yǎng)的……如果不是又看到這個,我已經(jīng)忘了。”
感謝這個習慣,讓她在不知不覺的遺忘之后,還能有機會重新記起一些瑣事。
“是嗎?沒聽說過,你在看什么時候的視頻?”喬順著話問道。
“隨便看看,緬懷一下寵著我的爸爸。”尤妮斯說,“他那時候會跟我比賽背書,抓著我的手糾正我的握筆姿勢,還能給我表演左右手同時寫字畫畫呢……萬萬沒想到還有奪我權(quán)的一天。”
喬:“……尤妮斯女士,別裝慘了�!�
尤妮斯笑了一下。
全息影像里,6歲的尤妮斯頭發(fā)還不是很長,在腦袋頂扎了個揪。
“這么拍嗎?那我要拍我畫畫�!敝蓺獾穆曇粼谒约郝爜碛悬c兒微微的尷尬。
這位女士看當年的自己也是一副“瞧這傻子”的心態(tài)。
影像里的尤妮斯以極其不標準的姿勢伏辦公桌上,被陡然入鏡的德沃·埃韋思半真不假地批評了一句。
他捏著尤妮斯腦袋頂?shù)木�,把她往上提了提,“抬頭,你這樣以后要換眼珠的�!�
“我不怕�!庇饶菟购吆�。
德沃·埃韋思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怎么。
被批了幾次,尤妮斯有點不耐煩,丟了筆趴在桌上不想畫了。
德沃·埃韋思淡定地欣賞了一會兒她撒潑的姿態(tài),“來,咱們比個賽�!�
一聽比賽,尤妮斯來了精神,“比什么?”
“左右開弓。”德沃·埃韋思說著,一手拿了一支筆。
……
酒城的暴雪依然在下,但這并不妨礙受感染的人蜂擁進新成立的治療中心。
熱鬧程度堪比聲名最盛時候的春藤醫(yī)院。
其中最近的一家就位于雙月街和棚戶區(qū)之間的交叉點。
燕綏之原本是打算去就近的那家春藤醫(yī)院查一些事情,關(guān)于那位帶著牧丁鳥出現(xiàn)的馬庫斯·巴德先生,他們想到了新的搜找方式。
但在路過治療中心的時候,還是被人群吸引了注意力。
“進去看看?”燕綏之朝大門偏了偏頭。
勞拉從早上得知燕綏之的身份起,就一直很老實,老實得反應(yīng)都慢了幾拍。平日里潑辣和愛逗人的勁兒都收斂起來,顯得前所未有的乖巧。
她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捂在口罩后悶聲悶氣地點頭,舉著的傘都跟著點了點,“可以可以,去看看�!�
反正她這一天就沒有說過不可以。
燕綏之征求完她的意見,又看向顧晏。
他帶著口罩擋住了口鼻,為了擋風雪又戴上了護目鏡,漂亮的眼睛被鏡片鍍上了一層光。
這就會讓人不自覺地把注意力放在他的眼睛上。
比如顧晏。
顧大律師目光落在他的眼睛旁邊,不知道在看什么,沒有立刻答話。
“發(fā)什么呆?”燕綏之伸手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我難得民主一回征求個意見,你還不配合?”
“等下�!鳖欔贪褌阃赃呅绷艘恍蝗簧斐瞿粗冈谒畚材艘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