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現(xiàn)在的心情十分一言難盡,做人真的不要戴有色眼鏡,誰說從國際班出來的英語就一定好呢。
而坐在窗邊的一個板寸頭向他們看過來,臉上有道長長的疤,長相兇厲,沈遲抬頭望了過去。
莊州立刻扯了扯沈遲的衣袖,小聲提醒:“他叫燕深,混社會的,聽說還砍傷過人,是我們學(xué)校的老大,你別惹到他。”
莊州說完又覺得自己這個要求對沈遲來說太難,又補充了一句:“你別和他說話就行了�!�
少年收回視線,不發(fā)一語地低下了頭。
或許是被老師當眾批評后,少年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難得沒趴在桌上而是翻開書,似乎在記筆記。
莊州的眼神忍不住瞄向書頁,書頁旁記的不是數(shù)學(xué)公式,全是在默寫游戲中各種槍械的傷害,甚至還粗獷地畫了張海島的地圖。
莊州:…………
下午放學(xué),沈遲回到家。
吃完晚飯他就進了房間,打開電腦登上游戲,昨天打了一晚上,他現(xiàn)在的分數(shù)是2000分,勉強進入了亞服前五百名。
「崽崽晚上好」
「今天還要打排位嗎,排名越靠前越難打」
「昨天透視掛都看到五六個,今天說不定更多,亞服全是開掛的神仙,太難沖排位了」
少年抿了抿唇:“要打�!�
他點開了排位賽,隨機到的是海島圖,根據(jù)航線的位置他選了P城跳下。
「P城可太熟了」
「開局十殺穩(wěn)了」
「大膽一點,二十殺穩(wěn)了」
P城一直是熱門跳點,對于P城的人多他早有預(yù)料,一落地就聽見了槍聲。
如果換成平時,他一定毫不猶豫加入戰(zhàn)斗,消滅碰上的每一個人。
但這一次,他有意識地收集進圈的信息,左邊房區(qū)里有三個人,右邊公路上駛過一輛四人車……
他一邊分析一邊進入房子,一打開門他便察覺到了不對,房間里空空蕩蕩的,明顯是被搜索過的痕跡,門卻是關(guān)著的。
門里有人!
可他回過神時,密集的子彈朝他射過來,他身上只穿了二級甲,血量迅速下降,游戲界面頓時變成灰色。
少年握緊了鼠標。
「今天狀態(tài)不好?」
「可能因為崽崽昨天熬夜了,熬到四五點才睡,我看得都睡著了」
「沒關(guān)系的,有勝有負很正�!�
「可惜掉分了,好不容易打起來的」
他換個姿勢握鼠標,繼續(xù)點開了下一局,與上一局一樣,試著分析場上所有信息,可再一次止步于前十。
他像是沒看到般,再一次點開下一局,這一局的成績比上局稍微好一點,不過也沒拿到第一,只是第七。
第九、
第七、
第八、
……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他的分數(shù)不止沒漲,還掉了二十分,但他依舊沒有換回原來的打法,此時已經(jīng)是深夜一點了,四周寂靜無聲。
「今天還要繼續(xù)熬嗎?」
「不會又要通宵吧」
「狀態(tài)不好要不然就不打了」
「抱抱辛苦掙小魚干的崽崽」
沈遲依然打著游戲,從凌晨一點打到了凌晨兩點,中間只擰開瓶蓋喝了口水。
而房間外的季爸經(jīng)過房間時聽到動靜,走到沈遲的房間外,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只是回到臥室向季媽搖了搖頭:“我是管不了了。”
“你多給孩子一點時間�!奔緥尠雺舭胄训亻_口。
季爸給季媽掖好了沒蓋住的被子:“我不知道賺錢有那么重要嗎,還沒成年,為了錢身體都不顧了,要是被他在沈家的養(yǎng)父母看到,不知該有多難過�!�
下午三點,嚴雪宵論文定完稿,帶著書走出圖書館,回到宿舍時他煮了一壺君山銀針,給自己倒了一杯,打開電腦。
對方依然在直播。
他靜靜地看了陣,撥通了一個電話:“還在休學(xué)嗎?”
“你說燕大那孩子?”電話那邊的嚴濟回憶了下,“聽他媽媽說已經(jīng)沒休學(xué)了,回學(xué)校上課去了,你想見他嗎?”
嚴雪宵沒說話,嚴濟可惜了一聲,正欲掛斷電話時,后知后覺意識到他侄子剛剛好像是……默認了。
他立刻打通了一個電話。
嚴雪宵看著屏幕,抿了一口清淡的白茶,打開手機發(fā)過去一條消息。
【嚴雪宵】還在直播?
而屏幕那邊,沈遲的手機收到了消息,隨之一震,此時少年恰好結(jié)束了一局游戲。
他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指尖也隱隱發(fā)麻,需要用力克制住才能不顫抖。
沈遲以為嚴雪宵不知道一萬枚小魚干的事,克制住發(fā)顫的手,緩慢地打字回復(fù)。
【沈遲】我在打排位,如果我一周內(nèi)排位進了前五十,有人會給我一萬枚小魚干,再打一局就睡
在他的印象里,嚴雪宵是很溫和的人,從沒對他說過重話,言辭總是淡淡的,可如此溫和的對方語氣格外堅定地發(fā)來一句。
【嚴雪宵】去睡覺
不知道為什么,紅頭發(fā)的少年盯著屏幕難得沒有反駁,乖乖關(guān)了電腦。
沒了電腦的光,房間里重新陷入一片漆黑,他打開了手機,微弱的屏幕光芒映出了他的側(cè)臉,勾勒出纖細的鼻梁。
或許是泛著困意,頭發(fā)軟趴趴地垂在腦袋上,濃密的睫毛微微晃動,整個人看起來多了分少年時期獨有的脆弱感。
入夜的邊城萬籟俱寂,耳邊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有自己緩慢的心跳聲,他靠在床上費力打字,鬼使神差將打好的文字點了發(fā)送。
【沈遲】那……你可以對我說嗎?
對方?jīng)]有回復(fù)。
少年慢慢垂下頭,收不到也沒關(guān)系,他可以自己給自己說給自己聽,他即將關(guān)上手機時,手機忽然一震,他收到了對方的一句。
【嚴雪宵】沈遲
少年的心臟猛地跳了跳,捏著手機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這是他到邊城以來——
收到的第一句。
第26章
第二天余聲下班回到家,他沒顧得上吃飯,第一件事就是猶豫著打開小貓直播。
恰好Late上播,他看到一個晚上過去了,亞服排名不僅沒升反而降了。
他著實舒了口氣,一開始的緊張不安無影無蹤,坐在沙發(fā)上捧著手機悠閑地看直播。
Late的發(fā)揮依然不好。
「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崽崽今天要不要休息一下」
「+1,昨晚狀態(tài)就不好」
Late的水平確實下滑不少,反應(yīng)力明顯不如之前,分數(shù)下降到1540左右大概是降無可降,保持了穩(wěn)定,沒有再大幅度下滑。
不過余聲隱隱有種感覺,Late的打法好像變了,向安全區(qū)轉(zhuǎn)移的速度慢了很多,似乎在有意識收集場上信息,為決賽圈做準備,只不過因為新打法不熟練沒能適應(yīng)。
他立刻搖了搖頭,一個人的打法是很難改變的,就像習慣一樣刻進了骨子里,不少職業(yè)選手改變打法后實力反倒不如以前了,他放松了心態(tài)繼續(xù)看。
一開始的勝率并不高,甚至越來越低,但隨著局數(shù)的累積,他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間Late場均擊殺超過二十人,沒輸過一次,遠比之前的打法穩(wěn)定。
余聲心驚于Late的適應(yīng)能力,照這個上分速度下去,不超過一周,頂多四天就能進入亞服前五十,放在整個小貓視頻都是頂尖水平。
他現(xiàn)在完全沒有看直播的心思了,不過直播間的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見到活體的穿墻掛了」
「亞服神仙名不虛傳」
「會穿墻還怎么打」
開掛在排位賽中并不少見,往往高端局買掛的人越多,哪怕個人實力再強,也很難同外掛抗衡。
只要輸?shù)舯荣惐銜舴�,有時候幾場加一起得的分還不如一場掉的分多,這也是亞服排位難打的原因,余聲捏緊了手,心里仍殘存了一絲希望。
而沈遲坐在電腦前,比賽已經(jīng)進行到?jīng)Q賽圈,場上只剩下兩個人,他本來確定好敵人的位置進行掃射,敵人卻出乎意料透過墻壁穿到了房子外。
他皺了皺眉,他現(xiàn)在沒辦法判斷敵人的位置,敵人隨時都有可能穿墻進來,給與他猝不及防的攻擊。
一樓肯定不安全了,他索性放棄了一樓,撤退到了易守難攻的頂樓。
「頂樓應(yīng)該安全的」
「除非還會飛」
「頂樓是個好地方,可惜崽崽身上醫(yī)藥包不多,毒圈如果再收縮抗不了太長時間的毒,早知道該多撿幾個醫(yī)藥包的」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原本就狹窄的毒圈再一次收縮,只有小半個房子處于安全區(qū)內(nèi)。
其他地方都被毒氣覆蓋,下一次縮圈即將來臨,將徹底封住向下的樓梯口,兩人會被隔絕在樓的兩層。
沈遲習慣進決賽圈前撿投擲物,投擲物占地方,身上投擲物不少,導(dǎo)致醫(yī)藥包只有兩個,在毒氣中存活不了太久。
他沒打算和敵人拼醫(yī)藥包比命長,朝樓梯口扔了一個煙|霧彈,濃濃的煙霧隨即彌漫在樓梯間。
「要下去了嗎!」
「樓下可是會穿墻的」
「要不再扔個手|雷探底吧?」
「看得我好緊張」
然而直到煙霧散去,沈遲也沒有下樓,而是往樓梯口又拋了一個煙|霧彈,最后還是沒下去,緩慢消磨著對手的耐心。
「我已經(jīng)能想象到樓下那人的崩潰程度了」
「別說樓下了,我都崩潰了,一口氣提到一半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不會還來一次吧」
沈遲確實又朝樓下扔了一個煙|霧彈,他這次是真的想下樓,可樓下那人似乎是忍無可忍了,直接沖上了樓。
他輕松掃射解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對方肯定想死了也比擔驚受怕劃算」
「崽崽排名進前一百了!」
「爽了」
「一萬枚小魚干有望!」
連外掛都能贏,余聲看得心都涼了,他可以確信Late進亞服前五十只是時間問題了。
他打開論壇,登上自己的賬號,望著自己的帖子神色浮現(xiàn)出明顯的糾結(jié),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刪除了小貓直播的軟件。
在接下來的四天里,沈遲一回到家就開始打排位,當分數(shù)上了2500越往后越難打,對手開掛的比例越來越高,未曾有一刻休息過,只要嚴雪宵不在他便會熬夜到凌晨四五點。
他在學(xué)校時也在一遍遍默寫游戲基礎(chǔ)數(shù)據(jù)以做到了熟于心,在游戲中可以快速估算出傷害值和壓槍弧度,每張地圖也印在了他的腦子里。
與此同時,他的個人數(shù)據(jù)也穩(wěn)步增長,第五天他從亞服第八十九擠入了亞服第六十一,第六天他從亞服第六十一升到了亞服第五十。
他的KD有了大幅度提高,KD指的是淘汰數(shù)和死亡數(shù)的比例,職業(yè)戰(zhàn)隊招募的標準之一是KD達到5.0,而他的KD達到了15。
「太不容易了」
「我這幾天穿墻掛、鎖頭掛、透視掛都見了個遍,崽崽自己打肯定很辛苦」
「我們崽可以有一萬枚小魚干啦!」
「趕緊打開論壇」
少年皮膚白皙,故眼底的黑眼圈顯得格外嚴重,他閉著眼捏了捏鼻梁,休憩了一會兒才打開余聲的帖子,深呼吸一口氣,上傳了證明自己排名的截圖。
一想到可以有一萬枚小魚干,他的唇角細微地向上彎了彎。
在等待余聲回應(yīng)的時間里,因為想不到有誰可以分享,他思考了片刻,點開了嚴雪宵的名字,矜持地表達他的開心。
【沈遲】我要有一萬枚小魚干了
可余聲卻沒有再出現(xiàn)。
余聲仿佛在論壇中消失了一般,刪除了所有發(fā)過的帖子,連賬號也變成了已注銷,找不到半點蹤跡,連他的朋友也不知道他的消息。
【碎冰冰】已經(jīng)好幾天沒出現(xiàn)了,今天賬號也注銷了,該不會想食言吧?
【燕麥粥】看這副情況肯定跑路了,不過一萬枚小魚干確實不是小價錢,他不想付也無可厚非
【來杯櫻桃汁】如果不想付一萬枚小魚干,完全可以在一開始就拒絕啊,為什么一聲不吭就消失了,崽崽打排位很辛苦的,經(jīng)常熬夜到凌晨,至少要出來道歉吧
【氣泡水】從直播間追過來的,氣得我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這種人拉黑了,以后排的榜單也不會再看
沈遲一直等到了第二天,可余聲仍然沒出現(xiàn),像是真如帖子下所說的不會再出現(xiàn)了。
少年的目光里出現(xiàn)一絲茫然,望著屏幕捏緊了鼠標,過了好一會兒,他垂下頭,打開手機發(fā)了一條消息。
【沈遲】我可能……沒有一萬枚小魚干了
嚴雪宵收到消息的時候在一家舊書店挑書,書架上的一本《哲學(xué)分析與實證》是很少見的譯本,價格是一百五十美金。
他從書架上取下書,一邊拿著手機一邊向柜臺走去,手機上出現(xiàn)一條消息,劃開屏幕的一瞬間,他停下了腳步。
他只是思考了幾秒便猜出了大概,之前答應(yīng)付錢的人不想給錢了,這種事是很正常的事。
可顯然沈遲沒有想過食言的可能,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
即便隔著屏幕,他也能想象到對面那只小狼崽此刻一定垂著腦袋,平日翹得高高的尾巴也垂下了,順帶著尖耳朵也耷拉在了腦袋兩側(cè)。
他說不出情緒地,回了一句。
【嚴雪宵】會有的
青年把書放回書架上,打開了小貓直播。
沈遲看見嚴雪宵發(fā)來的回復(fù),受到鼓勵再次刷新帖子,可依然沒有看見余聲的蹤跡。
是在安慰自己吧。
少年心里最后的希望消失殆盡,沒再抱什么希望,正要關(guān)掉網(wǎng)站時,一條消息驟然出現(xiàn)在他眼前,他捏緊了鼠標。
「匿名用戶打賞你小魚干x一萬」
少年的呼吸滯住了,他沒有想過余聲會真的出現(xiàn),他垂了半天的腦袋抬了起來,薄薄的唇邊浮現(xiàn)出很淺的笑意。
另一邊,花光了所有錢的嚴雪宵坐在書桌前,靜靜地默寫著今天沒買下的《哲學(xué)分析》。
周末,林斯年從學(xué)校回到家,傭人接過他的行李箱,他準備上樓時,母親坐在沙發(fā)上,面色和藹地對他說:“給你訂好了新澤西州的機票,明天去普林斯頓大學(xué)�!�
“為什么?”
林斯年臉色煞白,他知道嚴雪宵就在普林斯頓念書,如果他去普林斯頓說不定就會遇上那位大人物。
他做那場夢是半個月以前,他借口身體原因休學(xué),瞞著母親請了心理醫(yī)生治療。
心理醫(yī)生安慰他說只是學(xué)業(yè)壓力太大了,他在心理醫(yī)生的幫助下漸漸遺忘了這個夢,以為自己已經(jīng)不記得那個夢,可以回到學(xué)校好好上課了。
然而母親的話讓他再一次回憶起那個無比真實的夢,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精神出問題了,可夢里發(fā)生過的事正在逐步印證,仿佛某種預(yù)知。
“嚴雪宵想見你。”
母親的語氣不容拒絕。
林斯年愣住了。
他不記得自己有夢見過這件事,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母親的眼神望過來,他便止住了聲,什么也不敢說了。
他從不敢違背母親的話,諾諾地點了點頭,當天夜里一宿沒睡。
第二天,他坐飛機到了新澤西州,飛機一落地便有司機恭敬地等著他,說是嚴濟安排的。
他聽到這個名字立馬低下了頭,嚴濟雖然不是嚴氏掌權(quán)人,但出了名的笑面虎,面上帶著笑容,轉(zhuǎn)過身就能刺人一刀,因而嚴濟說的話林家不敢說一個不字。
他坐上車,不安地問:“是去餐廳嗎?”
司機手握方向盤往前開著,搖頭說道:“是去咖啡廳�!�
咖啡廳?
林斯年從來沒想過會在一間咖啡廳和嚴雪宵見面,只是一家學(xué)校旁邊一家很小的咖啡廳,賣得最貴的咖啡也不過十美元而已。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嚴雪宵,他夢里的嚴雪宵高高在上地活在新聞報紙中,神情冷漠陰郁,永遠衣冠楚楚,讓人無端生出距離感。
而他眼前的嚴雪宵穿著淡藍色的咖啡店店服,眉眼如墨,待人溫和,舉手投足透出一股書卷氣。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人,氣質(zhì)卻截然不同,讓他不禁恍神。
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會讓眼前的青年變?yōu)楹髞砟俏焕淠膰朗霞抑鳎幱舻眠B至親都不敢接近。
扶持上位的親叔叔鋃鐺入獄,親生母親因為害怕他逃去了國外……身邊沒留下一個人。
“你好,請問需要什么?”嚴雪宵問。
林斯年的思緒被打斷,害怕地低下頭,不敢看嚴雪宵的眼睛,捏著衣角顫抖著聲音開口:“我母親……讓我來見你。”
出身在他這樣的家族,是沒多少選擇權(quán)的,否則便會被家族拋棄。
嚴雪宵輕輕掀起眼簾,看面前人的表情都快哭出來了,他伸手遞過去紙巾。
“沈遲?”
他問了一句。
“沈遲是誰?”
林斯年沒接過紙巾,茫然地抬起頭,如果說是西北沈家他倒是聽說過。
聽他母親說起過沈夫人,西北經(jīng)濟并不發(fā)達,沈家在燕城屬于新貴,不過連嚴家的邊都沾不上,故而沈夫人遷居到燕城后一直想躋身上層圈子,他母親提起時的語氣很不屑。
他沒見過沈遲,但在夢里隱隱約約聽過這個名字,是沈家抱錯的養(yǎng)子,被放逐到邊城后好像沒活過成年便死了,孤零零地死在了邊城。
嚴雪宵收回了手,斂下眼眸:“抱歉,認錯人了。”
第27章
嚴雪宵回到吧臺,打開手機,細長的手緩緩劃動屏幕,翻到沈遲的名字。
原來是只野生小狼崽。
青年長而濃密的睫毛斂了斂,他的手放在刪除聯(lián)系人上頓了頓,過了一陣又移開了。
終究是沒刪。
余聲注銷小貓直播有五天了,他想成年人應(yīng)該懂這是什么意思吧,可他不知道為什么,又打開了小貓直播。
他打開了自己的帖子。
【干】余聲還不出現(xiàn)嗎?
【獼猴桃汽水】拿不出一萬枚小魚干就算了,能不能出來道個歉,崽崽熬夜打了好幾天游戲
【牛奶面包】亞服前五十很難打,平臺上只有八名主播進了亞服前五十,更別說一周內(nèi)打進亞服前五十
余聲把帖子翻到最底,他的眼底彌漫出愧疚,重新注冊了小貓視頻的賬號,給Late發(fā)了條私信。
【余聲】對不起我食言了,并且我之前對你的分析有誤,你的槍法很穩(wěn)定,欠缺的是運營意識,你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也在改正,你以后會是很好的主播,如果你能加強團隊配合的話,你未來一定能成為很好的職業(yè)選手
沈遲收到余聲發(fā)來的消息是在睡前,他的目光里出現(xiàn)顯而易見的困惑,如果一萬枚小魚干不是余聲打賞的,那會是誰打賞的?
可困意逐漸襲來,讓他沒精力思考這個問題,他只是默默想,自己最近好像總會交好運。
第二天是星期天,沈遲沒去上課,他坐在餐桌上和季爸季媽沉默地吃早餐。
季媽遞給他一杯半溫的豆?jié){,溫柔地問:“在學(xué)校成績怎么樣?”
少年不喜歡喝豆?jié){,他更喜歡喝牛奶,但還是皺著眉喝了口豆?jié){:“挺穩(wěn)定�!狈(wěn)定地保持在了倒數(shù)第一。
季媽剛要繼續(xù)問,忽然一陣異常急促的電話響了,季爸接通了電話:“有什么事嗎?”
季爸聽著電話臉色漸漸變得凝重,沉得都能滴出水,披上衣服就出了門,季媽跟了出去:“發(fā)生什么了這么急?”
“爸心臟病犯了,剛被送到了縣醫(yī)院�!奔景执颐ο蚩h醫(yī)院走去。
到了醫(yī)院,季姑媽從病床邊站起來,向他們說:“爸是冠心病犯了,現(xiàn)在病情是穩(wěn)定下來了,醫(yī)生說冠狀脈堵塞,建議去大醫(yī)院做心臟搭橋手術(shù),不然下次發(fā)病會很危險�!�
“那為什么不去?”季爸問。
“手術(shù)費要十萬�!奔竟脣尰卮鸬馈�
季爸和季媽互看了一眼,他們拿不出這筆錢。
季姑媽出聲問:“小遲不是有錢嗎?”
空氣沉默了一陣。
沈遲吃過早飯回到房間直播,忽然房門被敲響了,他中斷了直播,打開門。
季姑媽正欲說話,可看少年冷冰冰的模樣,閉上了嘴什么也沒說,季爸深呼吸了一口氣,放下身段問:“小遲,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
沈遲摘下頭上戴的耳機,松松垮垮地掛在白皙的脖間,走到了客廳。
“你爺爺他一直有冠心病,這次又發(fā)病進醫(yī)院了,做手術(shù)需要十萬塊,我們和你姑媽拿不出這么多錢�!奔景知q豫了一陣說,“你看能不能拿十萬應(yīng)急?我們會還的�!�
季姑媽在一旁幫腔:“你爺爺現(xiàn)在還躺在病床上呢——”
沈遲盯了季姑媽一眼,季姑媽被看得渾身發(fā)冷,低下頭沒敢再吭聲。
沈遲轉(zhuǎn)身進了房間。
他回到臥室拿起手機,打開支付軟件察看自己的銀行卡余額,只攢下來了一萬三千塊。
他抿了抿唇走出房間,回到客廳時,聽到季姑媽壓低的聲音:“小遲這是什么意思,沈家給了六十萬,不可能這么快就花完了吧,那可是他親爺爺都不肯幫�!�
少年聲音冷漠:“我沒見過六十萬�!�
季姑媽沒提防少年突然出現(xiàn),被嚇了一大跳,她趕緊躲到了季爸身后。
沈遲沒理會她,開口道:“我只能拿出一萬三,多的給不了。”
他把身上所有錢轉(zhuǎn)給了季媽,一言不發(fā)地回到了房間,戴上耳機關(guān)上了房門。
見少年走了,季姑媽這時才小聲地對季爸說道:“只肯拿一萬多點,小遲買的電腦都要兩三萬了,而且以沈夫人的地位,她至于騙人嗎?他這是防著你們呢�!�
季爸眼里閃過一抹淡淡的失望,似乎下了某種決心:“別說了,我再想想辦法吧�!�
“還能有什么辦法?”季姑媽問。
“我給小舒打個電話�!奔景只卮鸬馈�
季姑媽一副早該如此的表情:“之前就和你們說了,小舒是你們養(yǎng)大的,就該多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感情,你們非說什么為小舒好保持距離�!�
季爸撥通了季舒的電話。
季舒在書房做模擬試卷,看到來電顯示,他猶豫著接通了電話。
“小舒,你在那邊過得還習慣嗎?”季爸問。
季舒“嗯”了聲。
“你知道你爺爺心臟不太好,這次又住院了,住院費需要十萬塊,我們實在拿不出這么多錢�!�
“十萬嗎?”
季舒正要答應(yīng),手機被一只女人的手奪走了,衣著華貴的女人看了看屏幕,優(yōu)雅開口。
“季先生,請問找小舒有什么事嗎?我的孩子在準備高考,不希望被其他事干涉,請原諒當家長的一點私心,如果你們有事可以對我說。”
沈夫人滴水不漏地掛斷電話,問向季舒:“他們找你要錢?”
“爺爺病了需要十萬塊手術(shù)費。”季舒握緊了手里的筆,“十萬塊也不多——”
“十萬塊是不多�!鄙蚍蛉舜驍嗔怂脑挘骸翱赡氵小,不知道底層人的貪心,他們會像附骨之疽般纏著你,他們已經(jīng)不是和你一個世界的人了�!�
季舒低下頭“哦”了聲,縮了縮身體,他不知道自己在母親眼里是不是也打上了底層人的標記。
“怎么掛電話了?”季姑媽忙問。
“小舒學(xué)習忙,沈夫人接了電話�!奔景治罩謾C,“我不好意思直接向她開口借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季姑媽恨鐵不成鋼地說,“沈夫人溫溫柔柔的,心地也好,你跟她開口,她一定會借的�!�
“空手借錢確實不禮貌�!奔緥尷斫獾匚丈霞景值氖�,“要不要帶點邊城特產(chǎn)去拜訪沈家?”
“去了不一定會見。”季爸眉間浮現(xiàn)出憂慮,“要不我把小遲一起叫上吧,他應(yīng)該也想回沈家看看。”
季媽點了點頭,她輕輕敲開了沈遲的門:“小遲,你愿意和爸爸去燕城嗎?”
少年的背脊一僵,過了很長一陣開口:“不愿意�!�
季媽沒預(yù)料到這個答案,她錯愕了一會兒,溫聲勸:“你爸爸去沈家借錢,我想著你跟著去的話應(yīng)該方便一點,如果你不愿意的話也沒事�!�
少年沒有說話。
季媽小心地關(guān)上了房門。
“小遲不想去�!彼蚩蛷d里的兩人說道。
季姑媽低聲說:“這孩子心還挺冷的,沈家對他那么好都不想去看一眼,說句不好聽的,有的人天生吶這心就捂不熱,以后指不定和你們多生分�!�
“孩子還小,你這話別再說了。”一向溫婉的季媽不贊同地反駁,她轉(zhuǎn)頭對季爸說,“我先把火車票給你定了,再買點東西帶過去。”
為了趕第二天的火車,季爸凌晨五點就起床了,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出了門,他正要關(guān)上門時——
戴著白色耳機的少年出了房間的門,垂著頭看不清神情地說了句:“走吧。”
燕城的一棟別墅里,仆人布置著長方桌,應(yīng)季的花束被裝點在餐桌旁,桌上的銀質(zhì)餐具擦拭得一塵不染,為即將來臨的宴會做準備。
季舒穿著白色的西裝從樓梯上走下來,他已經(jīng)習慣了在燕城的日子,習慣得像是他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
每天從明亮的落地窗邊醒來,有傭人幫自己換好衣服,餐桌上擺著精致的食物,不用擔心遲到,因為有司機會送自己去學(xué)校。
母親總會舉辦許多宴會,來往的都是上流名貴,從前他只能在課本上看到的教授,如今可以面對面攀談,毫不費力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忽然,他聽見傭人低聲說了句:“夫人,有人來了�!�
“是林夫人嗎?”沈夫人正在插花。
“不是。”
傭人看了季舒一眼,才低聲回答:“是沈遲�!�
沈夫人插花的動作停住了,她好看的眉毛皺了皺:“是不是和他父親一起來的?”
傭人點了點頭。
“先讓他在會客室待著吧�!鄙蚍蛉说谋砬榛謴�(fù)了從容,想起什么似地又補充了一句,“不要讓客人看到。”
“是,夫人�!�
傭人離開了。
季舒卻忽然緊張起來了,他端了一杯水,握著水杯的手都在不自覺發(fā)顫,他要見到沈遲了嗎?
沈家的別墅占地上千頃,會客廳比季家整個房子還大兩倍,傭人帶沈遲和季爸到了會客廳的沙發(fā)坐下。
“夫人會晚點見你們�!�
傭人禮貌地說道。
季爸沒坐下,而是提起大大小小的袋子:“這是邊城的特產(chǎn)肉干,特意帶過來的,能不能麻煩您帶給夫人?”
傭人望向臟兮兮的袋子,令整潔的地板染上了一層灰,好心地出聲提醒:“夫人有潔癖�!�
季爸望向地面,忙道歉:“對不起,袋子在火車上擱了一路,里面不臟的。”
他拿出紙巾擦拭。
“放角落就好�!�
傭人出了會客廳。
少年進來后便一言不發(fā)地坐在沙發(fā)上,頭上戴著耳機,一直垂著頭,沒有抬起來過。
宴會舉行到很晚,他們從下午三點一直等到了晚上十二點,宴會廳里觥籌交錯,會客廳里只有冷掉的茶點。
過了不知道多久,也沒等到人來。
“走吧�!�
少年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開口:“她不會借給我們的。”
“你怎么能這么說沈夫人?”季爸忍不住說,“她好歹算你的養(yǎng)母,做人要知道感恩�!�
少年扯起一個譏諷的笑容。
“他們還沒走嗎?”
宴會結(jié)束,沈夫人回到房間卸妝,即便保養(yǎng)得再好,眼角的魚尾紋不可避免出現(xiàn)一絲疲態(tài)。
“還沒。”傭人恭敬地說。
沈夫人搖了搖頭:“那就讓他們等下去吧。”
她記得沈遲小時候是個非�?蓯鄣暮⒆樱磉吶硕颊f沒見過比他更漂亮的孩子,會軟軟地趴在懷里叫媽媽,會自己抱著奶瓶喝奶,濕漉漉的眼睛像是一只小奶狗。
他們當時定居在西北,為了讓沈遲獲得更好的教育,她將剛滿七歲的沈遲送去燕城最好的學(xué)校寄宿。
那是沈遲第一次離開她身邊,背著小書包的孩子在機場仰起頭抱著她的腿不放,她差點心一軟,可還是送走了,一個月也見不了一次面。
可沈遲并沒有長成她希望的樣子,上了高中逃課、打架、玩游戲,還染了一頭紅發(fā)。
她每次被老師叫到燕城,少年琥珀色的眸子看著她總是亮晶晶的,毫無愧疚之意,她失望極了。
她出生在優(yōu)越的家庭,嫁了很好的丈夫,過著令人羨慕的人生,她不認為自己會有這樣的孩子。
有一天她做了DNA檢測,那時他們已搬來燕城,果然發(fā)現(xiàn)沈遲不是自己的孩子。
她在心里舒了一口氣,她想也沒想就讓沈遲回到邊城,回到他應(yīng)該在的地方,她無法容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失敗品。
她把沈遲扔到機場,可紅頭發(fā)的少年總會紅著眼圈倔強地跟在她后面,她扔了好幾次也沒扔出去,最后一次她把沈遲留在火車站,坐上了司機的車。
她以為少年還會追上來,可火車站前的少年第一次沒跟上來,她坐在車上接到了他的的電話,少年的嗓音變得冷漠又生澀:“我會把錢還給你的�!�
她以為在說笑,不在意地說:“還錢?你知不知道你從小到大花了沈家多少錢,就算一百萬,你一個月還三千也要還三十年�!�
電話沉默了一陣,她聽見少年說了句“好”。
她這個月真的收到了三千塊,不知道是怎么賺到的,聽季家人說他已經(jīng)沒讀書了。
她搖了搖頭,邊城那種地方如同死水深潭,拉著人一步步陷入泥沼,特別是沈遲那么漂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