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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最好的法子還是等她醒來,親自為這些孩子祈福供奉,化解他們的怨恨,干凈了結(jié)這段因果。”

    “如此甚好。”佘老太君連連點頭,本就是自家理虧,這群小鬼們也是可憐,好端端的沒能出生,死后唯一的依戀又被人賣了吃掉。

    佘老太君看向那嬤嬤,神色銳利:“你雖是無心,但還是險些害了主子,王府內(nèi)不能留你了,至于你那親戚,你最好老實招認是誰�!�

    那嬤嬤連連叩謝,被帶下去后,立刻領(lǐng)著王府的人去找自己那牲口親戚,她這回是真被對方坑慘了。

    她犯下的錯,擱別的高門大戶里,能直接被打殺了去。

    須臾后,二夫人醒了過來,知曉真相后,她強撐著想爬起來向青嫵道謝。

    青嫵只擺了擺手,給她留了一張符,道:“小鬼們皆是含冤而死,鬼性刁鉆,這符能護你安全,但能不能化解他們心中的怨氣,就看你自己了�!�

    青嫵倒是從這二夫人身上看出她與小鬼們間存在一抹‘機緣’,此番是禍也是福,但能不能成就這份機緣,還看二夫人自己。

    但這事青嫵沒有明說,有些事,論跡不論心。但‘機緣’這種事,還真就看的是心。

    這件事暫且算解決了,楚二爺也知曉了青嫵的身份,曉得先前是自己莽撞,連連過來道歉感謝。

    青嫵見他吐的一臉菜色,也沒有刁難人的想法,說起來,汝陽王府的家風的確不錯。

    老王爺雖有兩個妾室,但如今的汝陽王和二房都未曾納妾,哪怕子嗣單薄,也沒學其他大戶人家,一個勁往后院收女人。

    霍紅纓和穆英她們燒完符過來時,事情都已解決了,她們也沒多過問,佘老太君態(tài)度依舊熱情,笑罵霍紅纓是個小皮猴子。

    她拉著穆英的手,很是遺憾:“怎沒把玉郎那孩子帶來,修文老念叨著弟弟呢�!�

    穆英愕然,她之前以為老太君說讓自家兒子與楚修文結(jié)拜乃是為了應對太子,不曾想老人家是真有這打算。

    佘老太君佯怒:“怎么?嫌棄與我這老婆子做親戚?”

    “不敢,我只是……”穆英眼微熱:“只恐會給汝陽王府添麻煩。”

    “你這孩子�!辟芾咸龂@氣,眼神悵惘,自言自語般喃道:“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啊,當年是我家那口子窩囊,淡了咱們兩家的情分,也是我私心吧,想著下一代能將那情分續(xù)上……”

    老太君說著回過神,沖穆英笑了笑:“罷了,不提過去的事,你記得常帶孩子過來走動,也算陪陪我這糟老婆子�!�

    穆英只能應下。

    佘老太君話鋒忽然一轉(zhuǎn),落到了青嫵身上:“看到厭王妃,老身總想起一個故人�!�

    霍紅纓好奇:“誰呀?是與王妃姐姐長得像嗎?”

    佘老太君笑著道:“穆老將軍�!�

    穆英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握緊,但她神色從容,佯裝驚訝的笑了笑:“我未曾見過祖父的樣子,倒是不知他老人家年輕時是何等風采。”

    只有霍紅纓這傻憨憨還在咦:“這也不對呀,穆老將軍是穆英姐姐的祖父,他們?nèi)羰情L得相似倒也正常,可王妃姐姐與穆老將軍怎會長得像呢?”

    “或許是緣分吧�!辟芾咸Φ溃骸皡捦蹂c穆丫頭站在一起,瞧著就似親姐妹一般。”

    穆英心頭又是一緊,下意識瞄了青嫵一眼。

    卻見她由始至終都是那懶散樣兒,只是看老人家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判官筆:“我服了,這位老太君有點東西啊�!�

    正事已解決完,青嫵沒再多待,她事先讓霍紅纓他們在汝陽王府四方燒了符,在二夫人了結(jié)這段因果前,可保王府內(nèi)人鬼互不干擾。

    至于佘老太君的試探,青嫵暫時不準備接招,橫豎以后還會和汝陽王府打交道的。

    倒是這紫河車的事,透出幾分不尋常來,還得細查一下。

    故而青嫵沒有與穆英她們一起回王府。

    穆英坐在馬車上,看著青嫵消失在街頭的背影,憂心忡忡的嘆了口氣。

    “穆英姐姐在擔心什么?”霍紅纓好奇道:“從汝陽王府出來后,你就老走神�!�

    “沒事,”穆英搖頭,重重嘆了口氣。

    她到底還是不敢當面去求一個答案。

    ……

    人間之外,山海盡頭,歸墟之地。

    歸墟為神族寂滅之地,更是三界平衡的中樞之所。

    一道身影快速閃逝于霧色之中,男人銀發(fā)似雪,素來不染纖塵的白衣上綻出大片血色,手中的孔雀翎扇甚至炸開了毛,少了往日的矜貴絕色,反多了幾分戰(zhàn)損之美。

    幾個妖童追上后,見他身上的狼藉,全都噤若寒蟬。

    “主子……那賊跑了?”

    彌顏陰惻惻的呵了聲,“嗯,跑了�!�

    妖童們不敢作聲,他們至今都搞不懂彌顏來歸墟是要做什么,自家這位主子一貫有點大病在身上的。

    等到了歸墟后,彌顏就發(fā)癲般地說是來憶往昔的,瞻仰下洪荒諸神的遺容。

    瞻著瞻著,他們就撞上了一個膽大包天的賊。

    “主子,那賊偷了巫族十巫的遺骨,這事不可小覷,咱們還是得趕緊稟報上去吧�!�

    “為什么要報?”彌顏話鋒一轉(zhuǎn),眼里冒出森然寒光,指著自己的臉。

    他鼻梁上有一道小小的血痕。

    “那小賊膽敢傷了本君的絕世美顏,我必須親手弄死他不可,誰敢插手,本君第一個要他的命!”

    妖童們:……你就是找理由發(fā)癲吧!

    “正好,你們?nèi)ヒ惶巳碎g給我那小冤家傳個信�!睆涱佈垌晦D(zhuǎn):“就說我重傷快死了,讓她趕緊來給我奔喪。”

    妖童們:……以那位帝姬的性子,奔喪是不可能奔的,她老人家來吃席還差不多。

    您確定您這波邀請,不會讓自己從‘快死了’變成‘死硬了’了嗎?

    

    【第179章

    阿嫵,你的白月光不干凈了!】

    南城花柳巷。

    左側(cè)為花樓,右側(cè)為柳館。

    青嫵立在巷口,大呼‘有傷風化’,腳下卻不停。

    判官筆嘖嘖道:“玩還是黃蜂會玩啊,不愧是蟲蟲大元帥,深諳采補之術(shù),她這是跑青樓找小倌兒玩了?”

    青嫵信步朝內(nèi)走,哼道:“這些銷金窟吃個酒據(jù)說都要好幾兩銀子,姑奶奶我都玩不起,她日子居然比我過的還逍遙�!�

    判官筆:這是重點嗎?聽你的語氣還嫉妒上了?

    瓊花樓,大白天的花樓還沒正式迎客,這會兒還在樓里呆著的多是些住居留宿的客人。

    青嫵徑直入內(nèi),門口有龜公正打著哈欠,青嫵從他身邊走過,他卻毫無反應,等青嫵上了二樓后,龜公才吸了吸鼻子,嘀咕道:“好香啊……”

    三樓的廂房中,隱隱有琴聲傳出來。

    青嫵推門而入,琴聲戛然而止。

    就見一個容貌雅致的青年盤膝撫琴,見青嫵闖入,目露愕然。

    暴躁的女聲響起:“誰��?打擾老娘聽曲兒不要命啦?”

    青嫵冷笑,“我。”

    屏風后一陣砰咚聲,像是有人滾下了床。

    片刻后,黃蜂鬢發(fā)散亂的跑出來,渾身酒氣,青嫵捏著鼻子,后退兩步。

    “帝……主、主子……”黃蜂尬笑。

    青嫵似笑非笑看著她,“不錯嘛,這么快就找著相好的了?”

    “誤會,誤會!這位是懷瑾公子,我就是來聽他彈曲兒的而已,可沒干其他事�!�

    懷瑾起身,行了一禮:“既有貴客來尋黃夫人,懷瑾就先告退了�!�

    “好好好�!秉S蜂趕緊點頭。

    孟懷瑾抱起琴,低頭退了出去,等出來后,他松了口氣,動了動已經(jīng)酸麻至極的手腕,臉上的笑容淡去,匆匆朝后院過去。

    下樓后遇見那龜公,對方好奇道:“那位黃夫人今兒這么早就聽夠曲兒了?”

    瓊花樓的人都知道,最近樓里來了位豪爽的女客,點名讓孟懷瑾給自己彈琴弄曲。

    這位黃夫人出手闊綽,但行事古怪,讓人彈琴一彈就是一整宿,也不干別的。

    便是她銀子給的爽快,讓人這樣彈琴也著實要命,樓里人眼紅的同時,又覺得這活計太折騰,都暗暗嘀咕孟懷瑾的手怕是要給彈廢。

    孟懷瑾沒在意旁人的話,他隨口道:“黃夫人有客人,我便先走了。”

    龜公詫異:“客人?我守在門口沒見有人進來啊�!�

    孟懷瑾不甚在意的哦了聲,就急匆匆走了,昨兒那位黃夫人給了不少賞銀,應該夠給姐姐的藥錢了。

    屋內(nèi)。

    黃蜂絞著帕子,委委屈屈跪著,“帝姬明鑒啊,人家真的沒亂采陽補陰啦,我都是玩素的,純聽曲兒,奴家清清白白,也沒白嫖,給錢了的!”

    青嫵呵了聲,眼神危險:“你哪來的錢?”

    黃蜂眨巴眼:“自然是手底下小鬼們孝敬的啊,錢這東西,還是隨隨便便就有了�!�

    青嫵:“……”

    判官筆震驚的拱出來:“還有這種好事?阿嫵,為啥沒有小鬼兒給你孝敬?”

    黃蜂趕緊捂住嘴,完犢子,她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青嫵笑得鬼氣森森:“要不人間怎么有句老話叫:閻王好過,小鬼兒難纏呢?”

    論起撈油水,誰能比得過陰司小鬼兒們啊。

    “嗐,咱帝姬殿下指甲縫里隨便灑出來點功德珠就夠我們這些渣渣漲陰壽的了,人間這點黃白之物,孝敬給殿下,不是污殿下的眼嘛~”黃蜂趕緊找補。

    “無妨,我來者不拒。”

    空氣突然安靜。

    黃蜂撲過去抱住青嫵的大腿:“不行啊,奴家已回不去陰司,就這點棺材本了,殿下你拿走了,奴家怎么活啊嚶嚶嚶~”

    青嫵面無表情的將她踹開,“滾起來,我家龜崽子呢?”

    黃蜂立刻爬起來,提起玄龜,她訕訕的摸了摸鼻子:“那個,小玄龜大人瞧見了‘親人’,本著互幫互助的想法,去照顧親戚,順便給自己賺點飯錢了�!�

    “他說殿下你缺錢,準備把賺來的月錢都孝敬給您!”

    青嫵納悶:“他哪來的‘親戚’?”

    四目相對間,黃蜂干笑:“龜公……也是‘龜’嘛,怎么不算親戚呢……”

    青嫵:“……”

    判官筆:“好家伙,這回是真龜公了�!�

    青嫵腦瓜子嗡嗡的疼,訓斥這廝的心都沒了,她揉著眉心道:

    “你成天在這花街柳巷里招搖,就沒發(fā)現(xiàn)這里怨氣太重?”

    “這花柳街的姑娘小倌兒多是可憐人,有不少年紀輕輕就死了,此地怨氣重也正常吧�!�

    黃蜂嘆息道:“就說那懷瑾公子,原本也是官家少爺,家里獲罪后被納入賤籍,與姐姐一起被賣進這花樓里來的。”

    青嫵意味深長看著她:“了解的這么清楚,難怪舍得砸錢啊,看來他還是你的舊相識了�!�

    黃蜂神情有些微不自然,頂不住壓力,她老實招了:“奴家曾受他贈蜜之恩。”

    那時孟懷瑾還是世家小公子,小小稚童一枚,黃蜂偶來人間遇到一群熊孩子以火燒馬蜂窩,孟懷瑾阻止了熊孩子,還讓仆人端來了一碗蜜水,給蜂兒們引食。

    黃蜂那時也吃了一口小孩送來的蜜水,算是有了因果,如今孟懷瑾落難,她來照顧對方生意,就當報恩了。

    青嫵表情一言難盡:“你確定你是報恩,不是報仇?”

    “��?奴家當然是報恩了,我給的賞錢都能包個花魁娘子了,而且我只讓他彈琴,壓根沒有動手動腳過!”

    青嫵:整宿整宿彈,彈到手抽筋那種嘛?你這報恩還怪費手的。

    “李漁的前車之鑒在,怎么報恩你自個兒看著辦吧,別把自己報進去了�!�

    黃蜂點頭,心直口快道:“那帝姬向厭王報恩,是不是也把自個人賠進去了?”

    此話一出,黃蜂立刻掌嘴。

    這嘴啊,怎么就管不��!

    她唯恐青嫵要賞自個兒一個大逼兜,結(jié)果青嫵半天都沒反應。

    黃蜂不免詫異,就見青嫵神色如常的岔開話題:“城中有人在大量販賣紫河車,那些紫河車上連著怨嬰,你查查這事�!�

    纏上二夫人的那幾個小鬼完全聽不懂人話鬼語,交流都困難,最奇怪的是,他們身上的因果是斷開的,青嫵只從其中一兩只身上抓住了寸縷因果絲,順藤摸瓜找來,那因果絲的氣息竟就在花柳巷中。

    其實也不難猜,要說京都城里,哪里的女子最容易懷孕落胎,只有青樓了。

    黃蜂遲疑:“未出生就夭折的嬰兒怨氣的確比較大,有些留戀人間不愿離開,會寄生在胞衣內(nèi),這也正常吧�!�

    青嫵搖頭:“若是自然落胎,自然正常,不過我遇見的那群小鬼身上的因果絲是斷的,不像是自然夭折,倒像是被人刻意斷了生機�!�

    黃蜂詫異,又聽青嫵道:“且似這種風月之地的可憐女子最知懷孕兇險,大多都會服藥避免懷孕,此次落胎之人這般多,不太正常�!�

    黃蜂將此事記下。

    青嫵:“你不是要報恩么,那孟懷瑾的姐姐也懷孕了,月份也挺大了,你正好可以觀察一二�!�

    黃蜂美目一亮,嬉皮笑臉道:“那奴家可是奉旨報恩了,殿下可不能說我假公濟私�!�

    青嫵哼了聲:“德行�!�

    叮囑完黃蜂,她也沒再逗留,只是走前還是罵了句讓龜崽子滾回王府去,小小年紀干啥不好,跑去當龜公。

    等她從瓊花樓出來,還沒走到巷口,就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從另一座花樓那出來。

    男子緋袍玉帶,若芝蘭玉樹,與這風塵之地格格不入。

    謝疏似有所感,偏頭看來,與青嫵四目相對。

    判官筆:“完犢子,阿嫵,你的白月光不干凈了,他學壞了!大白天逛窯子��!”

    

    【第180章

    蕭沉硯想殺了青嫵她哥?】

    自從白雪那件事后,青嫵和謝疏已有許久未見。

    據(jù)說定國公夫人已經(jīng)瘋了,謝韞雖未與她和離,卻將她送去了江南,謝翎據(jù)說也跟著一起去了。

    今天在這么個地方相遇,青嫵是沒準備上前打招呼的,她以為謝疏最多也就和自己點個頭就算了,不曾想對方竟主動過來了。

    “云姑娘。”因地方敏感,謝疏沒有道破青嫵王妃的身份。

    “謝少卿來查案的?”青嫵見他穿著官服,就知道不是來這里尋開心的。

    以謝疏那清冷的性子,孤老終生的可能遠勝過比她家那臭硯臺,七竅玲瓏心怕是沒有一竅是情竅,判官筆說他不干凈了,簡直是無稽之談。

    謝疏點頭,待她的態(tài)度一如往昔:“可否借一步說話?”

    青嫵沉吟了下:“成吧�!�

    許是為了避嫌,謝疏選在了巷外不遠處的街邊茶肆,坐下后,他便直奔主題:

    “大理寺最近接手了一件案子,我覺得內(nèi)有蹊蹺,想請你指點一二�!�

    青嫵挑眉,試探道:“與紫河車有關(guān)?”

    謝疏微訝,“已有人向你求助了?”

    “算是吧,你那邊又是哪家冤種遭了殃?”

    謝疏早已熟悉青嫵的‘毒舌’,仍不免失笑,他沉吟道:“刑部、禮部的幾家官員女眷都出了事,但問題最大的還是徽王府�!�

    “徽王?”青嫵眨了眨眼,“他回京了?”

    老皇帝膝下兒子不少,徽王排行老四,不同于七王這個不受寵的,封地在南嶺就被稱為南嶺王,老皇帝連給封號都沒給蕭曜。

    但老四徽王蕭嗣卻是第一個封王的,且封地臨近京城乃是最富裕的中原地區(qū)。

    “回京已有段時間了�!�

    “這么說,豈不是南嶺剛出事,他就來了?”青嫵笑了:“陛下此舉頗有深意啊�!�

    謝疏輕咳了聲:“慎言。”

    青嫵聳聳肩,蕭沉硯與他那皇爺皇叔們之間的斗法她懶得管,“徽王又怎么了?他一個老爺們,也用紫河車進補不成?”

    謝疏失笑,卻沒否認:“徽王府那邊起初以為是被人投毒,上報至大理寺調(diào)查,我接手后才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還有其他官眷也出了事�!�

    “你來找我是想我救徽王與那些官眷?”青嫵偏頭:“徽王現(xiàn)在瞧著幾個月了?”

    “幾個月?”謝疏微訝,不懂青嫵的意思。

    他乃是外男,不便見那些官眷,至于徽王府他倒是去了,但徽王一直臥病在床,不愿見客,只肯隔著門與人說話,他倒是不知徽王如今的模樣。

    只聽到徽王一個勁嚷嚷說有小鬼纏著他,那些官眷家也閃爍其詞的提起聽到過嬰兒的哭笑聲。

    謝疏這才懷疑此案又沾染了鬼事。

    以謝疏的才智,都查到紫河車這里了,又經(jīng)歷過諸多鬼事,‘眼界’拓寬了不少,不難猜出青嫵話中的‘幾個月’指的是什么。

    一時間,他神色也有些微妙,明白徽王為何不肯見人了。

    他輕咳了聲,臉上略有不自然,輕聲道:“我懷疑過此案會否是鬼事,也讓人抓住了販賣紫河車之人,順藤摸瓜查到了花柳巷,但結(jié)果卻很奇怪�!�

    他看著青嫵,認真詢問:“從花柳巷出生的那些孩子并未死,那販子只是買走了他們的胞衣。既未死,為何食用那些胞衣會引去小鬼尋仇?”

    “還真活著啊……”青嫵眸光微動。

    判官筆卻已發(fā)出尖銳的爆鳴:“活著?怎么可能活著?那些小鬼們都是寄生在自己的胞衣上��?不對,難不成……”

    “難不成這些小鬼一出生就被奪舍?他們的魂魄被迫被束縛在胞衣上,有人頂著他們的身份活了下來。難怪了,難怪阿嫵會說那些小鬼的因果絲是斷的!”

    “因果絲一斷,生死簿上也查無此人。這是偷天換日啊!”

    “你既查到了這里,可找到了那些從花柳巷出生的孩子?”

    謝疏搖頭:“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那些孩子都被買走了,買家身份不明�!�

    “既沒找到那些孩子,你如何確定他們活著的?”

    謝疏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她:“因為我發(fā)現(xiàn)被買走的這些孩子,有人的名字曾出現(xiàn)在另一宗案子里�!�

    青嫵目色陡厲:“當初王生和云后行他們拐賣孩童的那件案子?”

    謝疏點頭。

    青嫵險些笑出了聲。

    好啊,還真是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這京城里到處都是謎團。

    如今細想下來,那曲蝗在出云觀以息壤造地獄,怎么看怎么像個幌子,被人刻意暴露出來,真正遮掩的,其實是花柳巷這群一出生就被奪舍的孩子。

    有‘人’搶占了他們的身份,隱藏于人間。

    青嫵腦海里翻涌出兩個字‘巫族’。

    又是巫族的手筆嗎?

    巫族不同于人、神、鬼三族,死后會尸解于天地,魂魄不入輪回,獨立于五行之外。

    他們?nèi)粢貧w搞事,的確需要肉身。

    “此事我會細查查�!鼻鄫晨聪蛑x疏:“大理寺的調(diào)查最好到此為止了,此事涉及鬼事,非人力能抗�!�

    謝疏皺了下眉,沉吟許久,卻未直接應下。

    青嫵也知道謝疏是什么性子,也不多勸:“罷了,我回去后再畫幾張符給你送去�!�

    “多謝�!敝x疏不禁露出笑容,眼里的謝意是真摯的。

    青嫵摸了摸鼻子,挑眉:“不怨我?”

    謝疏明白她說的是什么,搖了搖頭:“小妹那件事,本就是母親做錯了,如你所說那般,因果循環(huán),報應不爽�!�

    如今他竭力想查明一樁樁冤案,也是想盡己之力,一是為母贖罪,二是真真想讓這世道存有浩氣,他不止想還生者公允,也想為枉死者鳴冤。

    有些事,總歸是要人去做的。

    縱有陰司地府,也有神力所不能及之處。

    青嫵能感覺到謝疏身上的浩然之氣,或許是他擁有一顆七竅玲瓏心,最是能感覺到世間苦難。

    有此心者,有成圣之資。

    但同時,也極易被苦難纏身,遇坎坷磋磨,一步一坎,一步一劫,萬般皆是造化。

    “對了,”謝疏忽然想到什么,“小妹若還未轉(zhuǎn)世,能否幫我轉(zhuǎn)交一物給她�!�

    “嗯?”

    謝疏從懷里拿出一個錦囊,錦囊中躺著一塊寒玉,被雕琢成了雪花的模樣。

    “身為長兄,我從未為她做過什么,我聽聞寒玉屬陰,或能與她有些許助益�!�

    青嫵有些詫異的看著他手里的雪花寒玉,這塊玉的確陰氣極盛,是鬼物會喜歡的寶貝。

    “你親手雕刻的?”

    謝疏笑了笑,算是默認。

    青嫵接過:“我會替你轉(zhuǎn)交,至于收不收就看她自己了。”

    謝疏頷首謝過,沒有再過多要求或追問什么,他清楚,對小妹來說,或許與謝家再無瓜葛才是最好的。

    話到這里,謝疏也準備回大理寺了,青嫵卻想起另一件事,問道:

    “你與蕭沉硯之間是怎么回事?”

    “嗯?”

    “我聽說,你和他少時關(guān)系親近,后面莫名打了一架就漸行漸遠了?”

    謝疏和蕭沉硯現(xiàn)在雖依舊是一條船上的人,但兩人間的隔閡卻很明顯。

    青嫵過去也好奇過,但沒準備過問,但隨著蕭沉硯的‘身份成謎’,加上謝疏的七竅玲瓏心的特殊能力,她總覺得兩人當年的‘劍拔弩張’,藏有端倪。

    謝疏神情也有片刻恍惚,他皺起了眉,最終只搖了搖頭,淡淡道:“少時意氣罷了,我已經(jīng)忘了�!�

    真忘了嗎?

    青嫵不信。

    但謝疏顯然不準備透露,他上了馬車后,長長吐出一口氣,眸色也沉了下去。

    他與蕭沉硯乃是少時摯友,卻因一件舊事,險些反目成仇。

    那件事,始終藏在謝疏心底,不能向任何人吐露。

    甚至于謝疏都懷疑,是否是自己的記憶出了錯。

    當年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是真的嗎?

    那個人真的是蕭沉硯嗎?

    十二年前,鎮(zhèn)國侯府一家奉旨去往北境督軍,臨別前夜,他與蕭沉硯還有云錚偷溜出府,跑去城郊野地里烤肉吃酒。

    他不勝酒力,先醉了過去,然后便是云錚,夜里他半夢半醒間睜開眼,卻看到了不敢置信的一幕。

    蕭沉硯背對著他,面朝著醉過去的云錚拔出了劍。

    他想殺了云錚!

    

    【第181章

    蕭沉硯,圣王容器?】

    當時的謝疏確信于蕭沉硯是真的對云錚動了殺心,他過于吃驚,起身的動靜太大,令蕭沉硯察覺。

    那時的蕭沉硯或是發(fā)現(xiàn)他醒了,選擇了收手,爾后竟如沒事人般,走到云錚身邊,抱著劍睡了過去,全程都沒再看他一眼。

    謝疏心驚膽戰(zhàn)的盯了他一宿,直到天亮后,云錚醒來,蕭沉硯也恍若沒事人那般。

    那時的他也是一愚蠢少年人,不夠城府,也沉不住氣,竟當面質(zhì)問了起來。

    少年時期的蕭沉硯性烈如火,一言不合,他倆便打了起來。

    謝疏一直記得那日自己質(zhì)問蕭沉硯時,對方望過來的眼神,像是一頭蒙受不白之冤,怒至極點的野獸。

    那雙眼里只有失望和難以置信。

    蕭沉硯否認了自己想殺云錚。

    兩人因此生了間隙,事后謝疏也想過許多,會否是自己誤會了,看走了眼?

    只是那裂痕還沒來得及彌補,鎮(zhèn)國侯在北境兵敗,通敵叛國的消息傳回朝野,緊跟著就是太子也被扣上謀逆的罪名,自焚于東宮。

    一條條噩耗接踵而至。

    可最最令謝疏如鯁在喉的一件事卻是二叔謝閑對蕭沉硯的‘指認’。

    謝閑說,那夜他親眼見到是蕭沉硯放的火。

    雖種種證據(jù)表明謝閑是在‘胡說八道’,但謝疏卻能感覺到二叔謝閑并沒撒謊。

    他自幼就知曉自己擁有某種常人不具備的‘直覺’。

    可繼他親眼目睹蕭沉硯想殺云錚之后,那是他第二次懷疑起自己的直覺。

    他不愿相信好友會做出弒父殺母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二叔本就是個紈绔,他或許沒撒謊,但真相許是他被人設計成了‘人證’,故意陷害蕭沉硯的。

    謝疏自厭于自身的彷徨。

    他一直試圖尋找出真相,所以毅然決然選擇入朝進入刑部,一路爬至大理寺少卿。

    可直至十年后與蕭沉硯重逢,遭遇種種鬼事后,謝疏才猛然驚醒。

    當年自己所見的想要殺死云錚的‘蕭沉硯’。

    二叔所見的在東宮放火的‘蕭沉硯’,是真的蕭沉硯嗎?

    更可笑的卻是,直到這一刻,謝疏才意識到曾經(jīng)的自己是多么卑劣又可笑。

    從他質(zhì)問起蕭沉硯的那一刻起,從他猜測真相,心生彷徨時起,他內(nèi)心深處是對蕭沉硯存在懷疑的。

    他從未毫不猶豫的站在蕭沉硯身旁過,從未堅定不移的選擇對方。

    而蕭沉硯或許在很早之前,就看透了他的‘虛偽’,所以這些年才與他漸行漸遠。

    謝疏撩開車簾,看著馬車外倒退的街影,恍惚間想起當年,自己如愣頭青一般當著云錚的面質(zhì)問蕭沉硯時,云錚脫口而出的那一席話:

    ——謝子淵,你吃醉酒了還未醒不成?阿硯怎會害我?他手里的刀子往自己身上捅都有可能,絕不可能捅到兄弟身上!

    謝疏自嘲的牽動唇角。

    是啊。

    他認識的蕭沉硯,至情至性,寧損自身,也不會傷害親友半分。

    他不如云錚。

    他謝疏謝子淵,配不上蕭沉硯的友情。

    ……

    天壽殿。

    老太監(jiān)領(lǐng)著宮人快步入殿,手里的拂塵甩的噼啪作響。

    “都仔細著點手里的道香,若損著分毫,摘了你們的腦袋也賠不起�!�

    宮人們連聲應是,不敢抬頭,小心翼翼的布置著,天壽殿乃是老皇帝的寢殿,卻被布置的宛如一個道場。

    無人察覺到,角落里一個埋頭干活的小太監(jiān)。

    蕭沉硯以幻術(shù)改了體形容貌,假扮成太監(jiān)光明正大潛入天壽殿。

    從他回京至今都沒見過老皇帝,老皇帝對外宣稱問道求長生,不肯露面,看似隱于幕后,實則對朝局之事了若指掌。

    上一次見這位皇祖父還是十年前,這十年間,大雍朝堂堪稱荒唐。

    老皇帝做的一切決策,都不像一個帝王。

    對方仿若一個旁觀者,將子嗣骨血、滿朝文武、乃至蒼生百姓都當成了棋子,隨心擺弄。

    對方似乎并不在乎大雍朝是否能維持統(tǒng)治,但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蕭沉硯至今也猜不透。

    過去他在京城無論做什么都有諸多眼睛盯著,現(xiàn)在秘密回京,又掌握了玄通,也是時候入宮來見一下這位皇祖父了。

    蕭沉硯緩慢靠近內(nèi)寢的位置,無人注意到他腳下消失不見的影子。

    影貓悄無聲息的鉆入內(nèi)殿中,透過影貓的眼睛,蕭沉硯腦海里也出現(xiàn)了內(nèi)殿的畫面,那是一個背影,對方穿著寬松道袍盤膝坐在詭秘圖陣中。

    頭發(fā)烏青,不似老者,只有脖頸處松垮的皮膚能看出年紀不輕。

    雖十年未見,但蕭沉硯還是記得這個背影。

    是老皇帝沒錯。

    影貓緩慢靠近,就在它觸及地上的圖陣之時,影貓疾退,瞬間縮回蕭沉硯腳下。

    急躁的貓叫聲在他腦海中響起:“喵喵喵!”快走!

    蕭沉硯目色一凝,不慌不忙的端起托盤走出殿外,那老太監(jiān)瞧見,正要叫住他。

    內(nèi)殿的門驟然打開,走出來了一個青年男子。

    “站住�!�

    聲音響起的瞬間,蕭沉硯已跨門而出身影折轉(zhuǎn)的剎那,使用縮地成寸。

    下一刻,他身影出現(xiàn)在泰華池外,蕭沉硯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屏障攔住了自己。

    幾乎是眨眼間,搶在影貓示警之前,他朝旁側(cè)翻滾而去,三支玄鐵利箭狠狠刺入他方才立足之地。

    蕭沉硯抬眸,看到了百米之外那道身影,對方立在長階之上,玄色道袍裹住全身,手上纏著繃帶,臉上帶著一張詭異儺面面具,唯一能瞧見的只有一雙眼。

    冰冷漠然,先是不含一點活人的情緒。

    對方冷冷看著他,抬臂彎弓,蕭沉硯清晰看到隨著對方弓弦漸滿,那箭頭之前的虛空,出現(xiàn)了一道鐵畫銀鉤般的符紋。

    他像是黑暗中的潛匿者,驟然被噬人的野獸鎖定,蕭沉硯久違感覺到了戰(zhàn)栗,嗅到了死亡的危機。

    對方的這三箭,與之前的有天差地別!

    影貓發(fā)出喵喵爆鳴。

    ——是破魂箭!

    ‘破魂箭’三字,像是撬動了靈魂深處的記憶,在箭鋒襲至面門的瞬間,蕭沉硯手掌用力在地上一擦,皮肉破開,血珠一滴滴浮空,化為尖銳血棱,朝破魂箭芒而去。

    血棱擊碎兩支破魂箭,與僅剩的一支擦身而過,眨眼間倏地一聲,血棱從儺面男子脖頸處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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