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陳之毅用大拇指摁住她的嘴唇,做了一個深呼吸,逼近她的臉,兩人鼻尖都快要碰住,“你別再說,我不想傷害你。”傷害她的方式多種多樣,陳之毅在許多年前就想做。
他撤開拇指,嘴唇漸近,喉頭不停滾動,心跳也逐漸加快,眼看就要親到她,突然聽到余祎開口:“你敢。”語氣平淡,好像自己只是一個旁觀者。
陳之毅低笑:“真以為我不敢?”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說完以后就看向余祎的眼,不知想到什么,他又笑了笑,拇指擦了擦她細(xì)滑的臉頰,這才緩緩松開她,說,“不要再鬧脾氣,乖乖等著,我跟你爺爺再來看你�!�
魏宗韜回到別墅時,自然已經(jīng)聽到消息,阿成講得吞吞吐吐,莊友柏瞥他一眼,插話道:“余小姐和那位陳先生在別墅門j□j談了十分鐘,之后陳先生就離開了。”
“只是這樣?”魏宗韜慢慢解著領(lǐng)帶,問,“其他的呢?”
莊友柏有一絲猶豫,與阿成對視一眼,到底沒有將偷看到的親密場景說出來,魏宗韜已經(jīng)解開領(lǐng)帶,冷聲道:“說!”
他們從未對魏宗韜有過任何隱瞞,中午的情景實在叫人浮想聯(lián)翩,他們雖然不愿意說,但實在無法在魏宗韜的面前撒謊,遲疑一陣,他們終于如實描述。
魏宗韜走進臥室,把西裝脫了扔到床上,見到余祎盤腿坐在床頭玩電腦,走過去一把將電腦甩開。
余祎一愣,抬頭看他:“你干什么!”
魏宗韜突然抬起她的下巴,掰著下巴,打量她的臉,最后視線停留在她的嘴唇上,漫不經(jīng)心問:“親了?”
余祎蹙眉:“你想說什么?”
“需要我重復(fù)?”
余祎回過神,明白了他的意思,去掰他的手說:“親了又怎么樣!”
魏宗韜倏地一笑,猛得咬住她的嘴唇,聽到她一聲驚呼,他又松開,箍住她的脖子細(xì)細(xì)親吻。
余祎被迫仰頭,好半天才重獲自由,聽見魏宗韜低聲道:“吃過魚唇嗎?佛跳墻里有魚唇,下次我叫阿成給你做一道白魚汁唇�!彼∮嗟t雙頰,面無表情道,“誰敢親你,我就切了他的嘴唇,給你加菜!”
☆、第46章
余祎差點就要忘記,魏宗韜不是一個簡簡單單只會寵她的男人,他更是一個不容許任何人違背他的男人,他會在儒安塘停電那晚特意等在路邊看戲,只為給她一個深刻的教訓(xùn),他也會寧可毀掉一棟房子,也不讓人得逞分毫。
此刻的魏宗韜陰森恐怖,字里行間令人膽寒,余祎終于把他的手掰了下來,臉頰有些吃痛,看來已經(jīng)被他掐紅。
魏宗韜定定看她一會兒,手指輕觸她的臉頰,說:“以后我會注意�!焙孟裥奶郏秩ビH她一下。
余祎扭過頭,眉頭微蹙,又被魏宗韜攬進懷,她不說話,魏宗韜道:“不要和人太親密,我不喜歡�!彼嬗嗟t捋了捋頭發(fā),又把頭發(fā)挽到了耳后,說,“你爺爺找來,不開心?是不是不想見他?”
余祎這才回了一個“嗯”,扭頭望向窗外夜景,呢喃道:“他難受,我也難受�!�
她對樂家人有怨恨,痛苦的怨恨源于深深的情感,她做不到若無其事,也不忍心去殘忍對待,而今她的爺爺千里迢迢趕來,所有記憶都化作潮涌,將她淹沒地透不過氣。
魏宗韜突然笑道:“再等一周�!彼砰_余祎,慢吞吞地解著襯衫紐扣往洗手間走去,“跟我回新加坡�!�
余祎有剎那懷疑自己聽錯,直到洗手間的門“嘭”一聲闔上,她才回過神,想起魏宗韜前不久剛剛提到過新加坡,也許她早就有這種預(yù)感。
她怔怔看向那扇門,聽到里面?zhèn)鱽硭暎滞驍傇诖采系奈餮b和領(lǐng)帶,腦中有一刻空白。
這間臥室里混合著兩種味道,男人和女人最親密的時刻在這里度過,他們的衣服擺放在同一個衣柜里,床頭柜上有一本魏老先生的自傳。
這兩個月以來他們同吃同睡,交換彼此的秘密,魏宗韜將他最隱秘的身世告訴了她,她把她最脆弱的一面展現(xiàn)在魏宗韜的面前,她可以感受到與他在一起時的各種情不自禁,她已經(jīng)沉迷其中,只懂得享受,甚至不去想未來,她原本不是這樣,就在剛才,她被魏宗韜掐住臉頰,感受他散發(fā)的濃濃的壓迫感,她才好像從夢中清醒一些。
但她還是困惑。
耳邊的水流聲一直持續(xù)著,像是一種催眠的節(jié)奏,腦中渾渾噩噩,她想到魏宗韜,又想到陳之毅,然后想到爺爺,最后她又想起父親。那天她從學(xué)�;丶�,正等開飯,突然聽見樓下傳來騷動,她的父親沒來得及踏進門,沒來得及再一次接受她的冷漠,就這樣被帶進了警車,明明他前幾天才去過公寓,對她說“一一,你乖一點,爸爸下次再來看你”,可是轉(zhuǎn)眼,這句話他再也沒有必要說。
她不敢再見親人,母親離世后也無處落腳,她無時無刻不在流浪。
她丟失所有證件,并非無法補回,她只是不想驚動那些親人,可是到頭來,今天還是見到了現(xiàn)如今最親的親人,這種痛不比過去少,她知道她還沒將自己治好。
余祎咬住嘴唇淌淚,眼淚滑進嘴中,咸咸的,她最近好像把這幾年的眼淚一次性流光了,她什么時候這樣脆弱,父親入葬那天她都沒哭。
她的心痛得厲害,一抽一抽的,像是全都絞在一起,她到底有多怨?fàn)敔�,其實她最恨的人不過是自己,小時候她垮坐在父親的脖子上笑哈哈,晚上躺在父母中間,看父親變戲法似的拋出一瓶飲料,她摔一跤父親心疼好半天,后來她漸漸長大,父親已經(jīng)不能把她往上拋,她念書要強,父親讓她盡量玩,他要養(yǎng)她一輩子,他們有許多小秘密分享,她叫了他十七年的“爸爸”,而她的爸爸叫了她二十年“寶貝”,她的爸爸看不見她長大,看不見她穿上醫(yī)生袍,看不見她戀愛結(jié)婚,她還沒有回報,從此以后再也沒有機會。
追不回的是時光,喊不停的是時間,趕不上的是另一個時空,牽不住的是父親的大手。
浴室里的水流聲斷斷續(xù)續(xù),最后終于停止,被子皺巴巴的,沾了一些水漬,余祎跳下床,在浴室門開啟的那刻撲到了魏宗韜的懷里,這個男人不一樣,很不一樣,八年前大雨如注,他們一窗之隔,從此以后,一切就都變了……
魏宗韜喜歡余祎這樣依賴他,第二天他特意起得晚,看余祎睡得太熟,沒舍得去弄她,走前親了她一下,讓阿成在午飯時間去叫醒她。
今天阿贊也在,余祎下樓的時候正巧看見阿贊捧著一臺筆記本電腦,一邊啃面包一邊往后花園走去,見到余祎后阿贊叫了一聲“余小姐”。
余祎好奇地問阿成:“怎么阿贊沒跟你家魏總出門?”
阿成老老實實道:“魏總留下我們?nèi)齻,保證這一周不會有人來騷擾你�!�
余祎一愣,走到落地玻璃門那兒望了一眼,阿贊背對別墅坐在花園中,客廳里有莊友柏坐鎮(zhèn),到了下午有人摁響別墅門鈴,莊友柏?fù)踉谟嗟t面前說:“余小姐可以去書房上會兒網(wǎng)�!�
余祎挑眉:“有客人�!�
“魏總已經(jīng)吩咐,客人與余小姐無關(guān)�!�
余祎沒看見別墅外的人,也不知莊友柏用了什么方法,過了許久才見他回來,后院里阿贊一直沒有動靜,半小時后余祎聽見樓下傳來講話聲,她扔下鼠標(biāo)走去窗前,就見別墅的保安站在圍墻外,一旁還有樂家的老司機王叔,拄著拐杖的樂老先生一直望向這頭。
余祎捏了捏窗框,趕緊閃身躲開,等到聽不見聲音了她才重新望過去,圍墻外已經(jīng)沒有人。
她也被困在這里,魏宗韜回來時安撫她:“只忍一周,你也不想出門碰見不想看到的人,最近記者也多,等回到新加坡,你想怎樣都隨你�!�
別墅內(nèi)嚴(yán)防死守,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余祎也插翅難飛。
記者確實多,自從魏宗韜出現(xiàn)在公共場合的次數(shù)漸多,身邊或者是永新集團的高層,或者是羅賓先生的隨從,媒體的關(guān)注焦點一窩蜂的轉(zhuǎn)移到了這位有望繼承魏老先生權(quán)杖的魏家第三代身上,無論魏宗韜走去哪里,身后總能冒出記者的身影。
轎車中,羅賓先生看了一眼后視鏡,笑道:“我知道你的司機車技一流,想要把人甩開很容易,你什么時候喜歡上雜志了?”
魏宗韜道:“輿論導(dǎo)向很重要,現(xiàn)在我風(fēng)頭正盛,魏老先生躺在醫(yī)院里,他很喜歡看報紙。”
羅賓先生恍然大悟,笑說:“你很節(jié)約,每樣都要利用,我實在很好奇你跟永新集團有什么仇。”他并沒有問,畢竟這屬于別人的私事,“對了,事情結(jié)束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聽說阿公要過大壽了,到時我也去一趟新加坡�!�
“歡迎之至。”魏宗韜的臉上終于有點笑容,“至于打算,到時候你也能見到�!�
醫(yī)院里的魏老先生身體越來越差,每天堅持聽護士念報十五分鐘,只在魏宗韜出現(xiàn)時精神才好一些。
他在上周已將自己名下的部分股權(quán)轉(zhuǎn)讓給魏宗韜,律師并未對外公布,但集團內(nèi)部已經(jīng)知情,魏菁琳大鬧病房,魏啟元冷嘲熱諷,生生又將魏老先生氣暈數(shù)次,從此以后病房外保全工作加強,除了魏宗韜和曾叔,再也無人能隨意進入。
魏老先生如今連說話也吃力,一句話通常要講上好半天,他知道自己熬不了多久,年紀(jì)大了,自然要經(jīng)歷完所有的生老病死,年輕時叱咤商界,年老卻感覺孤苦無依,唯有魏宗韜能讓他感覺長子還在身邊,他才稍感安慰。
他見魏宗韜進來,忙從床上撐起來,一旁的護士趕緊扶他。
“阿……宗……”口齒不太清晰,但旁人還是能夠聽懂。
魏宗韜向他匯報公司的事情,銀行審批早已下來,資金已經(jīng)投入項目,公司的股票雖然持續(xù)下跌,但等到集團與羅賓先生簽約當(dāng)日,應(yīng)該能漸漸好轉(zhuǎn)。
魏老先生很欣慰:“羅賓……很重要�!彼兆∥鹤陧w的手,嘆息說,“啟元和菁琳不爭氣,你要……保住家業(yè)……”
魏宗韜笑道:“一定�!�
那頭余祎呆在別墅里,成日都懶洋洋的,聽說別墅外每天有記者蹲守,連保安都不堪其擾,余祎也不想冒險外出,沖阿成道:“你要把鍋子帶回新加坡嗎?”
阿成最近很興奮,因為快要回家,他晚上總是睡不著,偶爾還跟余祎透露自己家中情況,父親已經(jīng)過世,母親和姐姐一家住在大馬,他的小侄子今年八歲,英俊瀟灑聰明機靈,余祎聽得耳朵起繭,打斷他:“他們怎么不跟你一起住新加坡?”
阿成有些傷感:“我年輕的時候在賭場上得罪太多人,家里差點出事,后來遇見魏總,他幫我把家人都安置到了大馬,等到仇家都被魏總清理掉,我媽媽和姐姐就不愿意回來了�!�
余祎不解:“為什么?”
阿成皺著臉:“因為姐夫是大馬人,姐姐說她嫁雞隨雞!”
余祎干笑回應(yīng),這個答案實在太平淡了。
此刻阿成剛剛涮完鍋,聽到余祎的問題后他愣了愣,還真的朝廚房望去一眼,余祎驚呆了,倒在沙發(fā)上捧腹大笑,下午她看著阿成幾人收拾行李,偶爾也上前幫點小忙。
日歷一頁頁翻過,時間過得很快,余祎兩耳不聞別墅外的事情,只能關(guān)注永新集團近日的大事。
這天是永新集團與羅賓先生正式簽約的日子,簽約儀式在永新集團旗下的酒店舉行,聲勢浩大,應(yīng)邀記者無數(shù),從去年的接洽到今天的簽約,耗時整整一年,永新重創(chuàng)后能否恢復(fù)昔日光輝,權(quán)看此次的合作。
魏宗韜醒得很早,醒來就把余祎往懷里摟,親吻半天終于將她弄醒,余祎朦朦朧朧睜眼,見到天色還暗,沒好氣的去推他。
魏宗韜不讓她動,把她抱住后去吻她的額頭,說道:“八年前我替換背景,知道自己遲早會回來,我去年來到這里,到現(xiàn)在已有十五個月,時間過得太慢,今天將是最后一天,又好像快了一些�!�
他一個人說話,說給余祎聽,并不需要她的回應(yīng),說幾句就去親她,親到她開始抗拒才罷休,一直等到天光大亮,他才起床穿衣。
余祎替他打領(lǐng)帶,身上睡衣還亂糟糟的,她還想睡一個回籠覺。
魏宗韜看著她,晨間的陽光下,面前的女孩格外漂亮�!鞍四昵�,我父親來到新加坡時,身體已經(jīng)很差,他對自己的死亡做出預(yù)告,兩個月之后,他離世了。”他不緊不慢地說著話,好像在說事不關(guān)己的事情,余祎聽到后來已經(jīng)愣住,連打領(lǐng)帶的動作都忘記了。
魏宗韜最后說:“浪費十五個月的時間,真有點吃虧,不過把你帶回新加坡,阿公見到一定開心,我也算賺到,是不是?”
余祎不作聲,替他理順領(lǐng)帶后,突然踮起腳親上他,沒多久她就被壓上衣柜,后背冰涼,睡衣也滑了下來,魏宗韜扣住她的臀將她壓下自己,狠狠頂了幾下之后強迫自己松開,低沉沉地道:“回來再收拾你!”
重新理了理西裝,頭也不回地走了,余祎看著臥室門緩緩闔上,靠上衣柜,略微失神,慢慢將睡衣攏回。
魏宗韜先去了一趟集團,進門時所有人都低頭恭敬,魏啟元和魏菁琳的辦公室內(nèi)都已沒有人。
泉叔跟在他身側(cè),匯報說:“魏啟元個人的公司這周以來遭遇連番攻擊,資金鏈已經(jīng)出現(xiàn)問題,魏菁琳今天也會出席簽約儀式,她最近一直在拉攏集團的元老,想要購買個別人手上的股票�!�
魏宗韜嗤笑,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到了下午一點,他終于來到酒店。
簽約現(xiàn)場早已布置完畢,場面豪華隆重,彰顯集團對此次項目合作的重視。
酒店外已經(jīng)包圍了一些未得到入場資格的記者,見到永新集團的車子抵達,他們一擁而上,問得最多的問題就是魏老先生的病情,有傳言稱前日醫(yī)院已經(jīng)下達過病危通知書。
魏菁琳斥責(zé)媒體無口德,稱魏老先生身體健康,說完以后瞥一眼魏宗韜,笑容愉悅,不見芥蒂。
儀式現(xiàn)場,記者們都已入座,各個部門也都已經(jīng)到崗,集團內(nèi)的幾名高層等候著隨時入場。
按理羅賓先生方面的人員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抵達,可是卻遲遲不見他們的身影,工作人員嘗試撥打?qū)Ψ诫娫挘瑓s遲遲無人接聽。
記者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已經(jīng)到了計劃的簽約時間,卻一直不見那排席位上坐人,不由交頭接耳起來。
永新集團的高層們終于著急,頻頻翻看時間,問魏宗韜對方究竟何時會來,魏宗韜坐在沙發(fā)上,慢悠悠說:“不清楚�!�
時間不停走動,眾人愈發(fā)心焦,他們派人去羅賓先生入住的酒店詢問情況,商討后決定先派出代表去安撫現(xiàn)場記者。
一名高層走上臺,舉起話筒示意記者們稍安勿躁,說道:“各位媒體朋友們,現(xiàn)在出了一點小意外,羅賓先生的座駕出了故障,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爭取時間趕來�!�
他剛剛說完,大門外突然跑進來一名記者,喊出的話蓋過了現(xiàn)場所有的議論聲,“收到消息,羅賓先生在一小時前已經(jīng)登機,根本就沒有打算來這里簽約!”
眾人震愕,一陣嘩然,高層們不敢置信,一瞬間所有的鏡頭都對準(zhǔn)了他們,反應(yīng)神速的記者連珠帯炮地提問,將他們圍得密不透風(fēng),連酒店外的記者也已經(jīng)得知消息,見到有人出來就轟上去,現(xiàn)場秩序大亂,保安都被逼退到了墻角。
他們找不到魏宗韜,只能攔住魏菁琳,魏菁琳被一群人包圍,努力鎮(zhèn)定回應(yīng),可是答復(fù)卻太敷衍,誰也不放她走。
永新集團鬧出了一個大笑話,誰都想不明白這個大烏龍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這是一場年中大戲,誰都不放過這一條重磅新聞,許多人都將此事的結(jié)局歸功到魏菁琳身上,稱她不知檢點引來對方反感,在最后關(guān)頭對方?jīng)Q定拒絕合作。
等到四點股市收盤,永新集團的股價一落千丈,各大電視臺滾動播出這次的烏龍事件,晚間新聞前已經(jīng)做出了專題。
消失在眾人眼前的魏宗韜,此刻正坐在醫(yī)院的病房中,魏老先生坐在床上,怒瞪面前之人,胸口起伏不定,氣氛劍拔弩張。
他面色蒼白,住院這些天臉上皺紋又增多,現(xiàn)在他指著魏宗韜,憤恨又不敢置信:“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魏宗韜面無表情:“簽約儀式開始前,我送羅賓登機�!�
魏老先生腦袋轟得一聲,一陣暈眩,“你?”
此刻病房內(nèi)只有他們兩人,一切嘈雜都被阻隔在墻外,魏宗韜好像回到八年前,他見到父親身體孱弱,跪下時還有些踉蹌。
他涼涼地坐在一邊品酒,就當(dāng)對方在做戲,到底有多深情,才會與別的女人結(jié)婚,并且生下三個孩子,如今倒來哭訴。
直到他聽見——
“直到我聽見,他說當(dāng)年他執(zhí)意要娶我母親進門,而你已經(jīng)替他訂下一門親事,你拿他的母親、你的正妻威脅�!�
魏太太纏綿病榻多年,靠每月的治療來續(xù)命,魏老先生說,他要中斷她的一切治療,沒人可以救魏老太太出來,沒人斗得過他,但凡魏啟開有人性,都不可能拋下母親不管。
他聽從魏老先生的一切安排,努力工作想要奪回本屬于母親娘家的資產(chǎn),可是他的身體不允許他每天超負(fù)荷工作,他也沒有那種魄力去戰(zhàn)斗,他完全不像他的父親,反而更像他柔弱的母親。
后來那幾年,他和他的母親一樣開始纏綿病榻,看二房風(fēng)風(fēng)光光,看妻子意外過世,看門前積起塵土,他除了坐在輪椅上看太陽東升西落,再也做不了任何事,直到他預(yù)感到自己將要不久于人世,才千辛萬苦趕去新加坡,見他最愛的人最后一面,信守他的承諾,不將魏宗韜公布,死后享不到兒子的半柱香。
魏老先生兩手不停顫抖,雙眼呆滯無神,好像魂魄離體,許久才顫聲道:“不,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去害自己的妻子……我只是騙他……”
他說到后來,語速越來越慢,連他自己都已經(jīng)不確定。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八十多歲,很快就要死去,舊事發(fā)生在三十年前,那時他還年輕,躊躇滿志,還沒將永新集團發(fā)展成如今這樣龐大的規(guī)模,他不確定那時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想加害自己的妻子,他現(xiàn)在無法置信,他絕對不是這樣冷血的人,那是他的發(fā)妻,相濡以沫一輩子,他怎會那樣殘忍?
魏宗韜嘴角含笑,慢條斯理道:“我在新加坡生活二十多年,我的母親是新加坡人,你從來沒見過她,真是可惜�!�
“八年前父親過世,我回來開辦了一家小公司,魏啟元說得對,公司資金來源不明,公司的運作我從不去管,只管放錢維持而已�!�
“這些年我很忙,一直沒有抽出時間,誰知你去年中風(fēng),魏菁琳把我找了回來,我原本想讓你們多快活幾年�!�
魏老先生終于回神:“你的目的,就是想要永新……你今天這么做,對你……沒有好處……”
“不�!蔽鹤陧w從沙發(fā)上起身,慢慢走向病床,說道,“我只是,想讓魏家雞犬不寧,想讓你老來無人送終,永新集團只是附加,你已經(jīng)轉(zhuǎn)讓了部分股權(quán)給我,從今天起永新股價再也不能翻身,我已經(jīng)找人去收購老臣子手中的股份,你的小兒子也許也會將股份賣給我,以后永新集團不會改姓,只是會真正換一個主人,我做主!”
魏老先生已經(jīng)控制不住身體的抖動,嘴唇發(fā)顫,他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你……哪來的錢……究竟是誰!”
魏宗韜勾了勾唇,慢慢扣上西裝,“忘了告訴你,我與羅賓先生是舊識,幾年前我與他在新加坡遇見,讓他在賭場里贏走了大筆錢,今天他登機,目的地是新加坡。”
西裝扣完,他準(zhǔn)備離開,“而我,最不缺的就是錢,新加坡天地娛樂城,擁有新加坡最大的賭場,很巧,它的主人姓魏!”
病房門關(guān)上,切斷所有秘密,走廊燈光如晝,前一秒還處于黑暗中,此刻卻重見光明,恍如隔世。
魏宗韜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垂眸半晌,才對等候在外的保鏢說:”讓醫(yī)生來替魏老先生檢查身體。"說完邁步離開,還未走至電梯,便見走廊那頭有人匆匆跑來,泉叔舉著手機,急切跑至魏宗韜的身邊,說:”余小姐不見了。”
☆、第47章
盛夏,仿佛隔火觀物,熱得像是在火上燒烤,植物和建筑也紛紛扭曲變形,腳下的地面像是蒸架。
余祎一手拿著冰激凌,一手拿著一張旅游地圖,身背雙肩包,穿著最簡單廉價的T恤和牛仔短褲,腳踩涼拖,終于走到碼頭。
辦理完登船手續(xù),余祎數(shù)了數(shù)荷包里剩余的現(xiàn)金,有些肉痛,她大口吞下冰激凌,一邊低頭塞回錢包,一邊往豪華游輪走去,剛走沒幾步,嘴角突然被碰了一下,她猛地抬頭,只見陳之毅拿著一張紙巾,紙巾上還有褐色的冰激凌,含笑說:“自己擦?”
這個人當(dāng)真是陰魂不散,余祎十分后悔。
三個月前,余祎還呆在安市的別墅里,不愁吃穿住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可惜好日子被她生生折騰沒了。
她千辛萬苦的在泉叔駕駛的轎車中找回了自己的證件,一直都提心吊膽,生怕泉叔會發(fā)現(xiàn),熬到永新集團與羅賓先生簽約當(dāng)日,余祎才舒了一口氣,想必今天會很忙碌,她有足夠多的時間。
余祎照舊使用舊把戲,拿著變聲器報完警,跑回臥室等待警察和記者,終于見到阿贊也急急忙忙往大門跑去后,她才開始行動,爬出了陽臺。
線路她早已觀察過,二樓到底樓之間沒有適合她的攀爬物,她沒有時間模仿電視劇里的情節(jié)撕扯床單來做繩子,唯一的辦法就是爬出陽臺,抓住陽臺最底部的欄桿,在距離地面最近時往下跳。
她已經(jīng)估算過危險度,高度兩三米,底下有草坪,最多跛一下腳,安全系數(shù)還是很高。
等她松開手準(zhǔn)備落地,她卻驚得險些大叫,差點就要引來阿贊他們的注意,幸好立刻就有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可惜手掌的主人是陳之毅。
她被陳之毅抱住,放置地面后陳之毅卻并不松開她,余祎起先吃驚,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陳之毅會突然出現(xiàn)。
陳之毅朝她笑:“就知道你會跑,今天是個好時機,可你太不要命,摔壞怎么辦?”
他滿眼寵溺,余祎差點要瘋,拼命掙扎開,壓低聲音讓他放手。陳之毅將她越抱越緊,像要勒斷她的腰。
她的腰很細(xì),骨架又小,很適合讓人抱,手感舒適,陳之毅任由她掙扎,見她面紅耳赤快要發(fā)怒,他才低聲道:“圍墻很高,我?guī)愠鋈�,你一個人爬不上�!�
看出余祎憤懣,他又耐性道:“爺爺住在酒店,我已經(jīng)給他留了信,也通知了你叔叔過來接他,你不用擔(dān)心�!�
他還是了解余祎,知道余祎心中矛盾,先替她抹去一層擔(dān)憂,余祎嘲諷:“你真虛偽,把他帶來的人是你,要他走的人也是你!”
“我不過想讓你快點離開這里�!标愔忝娌桓纳�,“你本來就打算走,我已經(jīng)等了你兩個月,不想再等�!�
他寵慣了余祎,從來舍不得強迫她做事,唯有讓她自己主動,這次她終于要離開,并且落到了他的懷里,陳之毅收緊手臂,沖動難以抑制。
余祎悶叫了一聲,抵著他的胸膛立刻說:“帶我出去�!�
陳之毅笑笑,終于松開她。
后院里有桌椅,余祎原本打算搬動桌椅爬出圍墻,不過現(xiàn)在有了陳之毅,反倒更加省時省力。
她被陳之毅托舉到圍墻上,等陳之毅先跳出墻外后,她才一躍而下,又一次落進陳之毅懷中,感覺對方的手臂立刻收緊,她面色一沉,抬起手肘旋身,迅猛襲擊他的太陽穴,一擊即中,陳之毅吃痛松手。
這招防狼術(shù)效果顯著,她出手又狠,位置找得又準(zhǔn),可惜陳之毅從警十年,不是尋常人,余祎剛跑出沒幾步,后腰立刻一緊,她低叫一聲,聽見陳之毅說:“一一,別跑。”
她對他又抓又踹,把腰間的手掌狠狠抓出幾道血印,“你松不松,大不了我再回別墅,我馬上喊他們過來!”
陳之毅舍不得賭,就這樣任由余祎跑了。
余祎的身上沒有多少現(xiàn)金,她隨便坐上一輛客車,找了一間便宜的旅館住下,第二天,國外的友人將部分錢款匯到了余祎的銀行卡里,余祎打去電話表示感謝,又說:“我不清楚會不會有人去找你,假如有人找到你,你就實話實說,沒有關(guān)系,他們不會為難你。”
打完電話,余祎取出大量現(xiàn)金,買了一只大號的雙肩包,又買了幾套輕便的夏裝和一雙運動鞋,再一次隨意坐進了一輛客車,晚上吃飯時見到港臺新聞的版面已經(jīng)被永新集團占據(jù),她一邊看報道和評論,一邊咋舌。
永新集團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機,股票跌落歷年的最低谷,房產(chǎn)項目的問題接二連三被爆出。
余祎看到新聞中報道,魏宗韜將成為永新集團最大的股東時,她已經(jīng)在旅館里吃了五天泡面,聽到電視機里的記者說:“知情人士稱,魏宗韜在三天前就已經(jīng)離開國內(nèi),收購事宜一直都由律師在處理,如今魏老先生還在醫(yī)院接受治療,他對魏宗韜十分看好……”
余祎咬斷泡面,發(fā)呆許久,第二天她買了一張機票,等到下飛機她才蹙眉,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竟然會出現(xiàn)在柬埔寨。
柬埔寨金邊,這座城市她曾經(jīng)生活了一個多月,魏宗韜說她是洞里薩湖做的,眼淚流不停。
余祎并不明白自己為何想要離開,明明她很享受與魏宗韜在一起的日子,有平淡也有激情,時不時地就有危險來臨,每次卻都能化險為夷,沒人能比魏宗韜更厲害,不動聲色不費兵卒,把那些人一個個逼迫的無力反擊,連她都要投降。
可是她總會想起父親,每次想起,情緒都要失控,她曾經(jīng)以為八年前是緣分,可原來八年前是劫數(shù),如果從頭到尾都沒有魏宗韜那該多好,三年時間不會變成悔恨,如今她也不會迷茫。
洞里薩湖附近有旅客在拍照,情侶成雙結(jié)對,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魏宗韜,這兩個月她差點就要變成金絲雀,情緒不能任由自己掌控的感覺實在不妙,其實她也會害怕,怕自己會變得陌生,離開的念頭就這樣出現(xiàn)在了腦海,可是現(xiàn)在她又開始糊涂。
她和魏宗韜似乎還沒有一張合影,她再也看不到魏宗韜的臉了,余祎在洞里薩湖邊坐了一整天,回去以后竟然開始發(fā)燒。
余祎察覺到自己體溫異常,三更半夜她無法找退燒藥,原本打算等天亮再外出,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這一睡竟然睡足一天一夜,睜眼又是一片黑暗,若非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日期,她還以為時間變慢了。
等她再次醒來,屋內(nèi)光線已經(jīng)十分充足,窗簾遮擋不住炎炎烈日。
額頭溫?zé)�,有嘴唇輕觸,余祎去推他,有氣無力地怒道:“陳之毅!”
陳之毅柔聲道:“溫度已經(jīng)退了一些,醫(yī)生剛走,你沒有大礙,再睡兩天就好�!�
余祎頭暈?zāi)垦#稚蠠o力,只能任由他抱在懷里,陳之毅很心疼,說:“我昨天沒看到你出門,應(yīng)該早點發(fā)現(xiàn)不對,你燒了一天一夜,還好現(xiàn)在沒事,一一,你以前也是這么照顧自己的?”
余祎眼睛發(fā)熱,嘴唇干澀,聽到耳邊溫聲細(xì)語,突然覺得很累,她應(yīng)該脆弱一些,畢竟她是女孩,從小嬌生慣養(yǎng),母親總說將來要把她嫁給最疼愛她的男人,她家的寶貝不能受一絲委屈。
可是現(xiàn)在余祎莫名覺得委屈,她怎么又變成了一個人,五年了,她還是沒有家,還是無處落腳,她閉著眼睛小聲回答:“我是醫(yī)生,清楚的……”
陳之毅捧住她的臉,將她的憔悴一一收進眼底,他離得近,呼吸層層貼在余祎的臉上,吻將要壓下,就聽余祎冷聲說:“別碰我�!�
明明還這樣虛弱,語氣卻生硬冰冷,小小的手掌抵在陳之毅胸口,陳之毅輕笑:“你就是認(rèn)定我怕你,所以那些年都有恃無恐,以后你要去哪里,我都陪著你,再也不會放你一個人,我怕你又要沒影�!�
陳之毅將她的碎發(fā)捋到耳后,露出她整張小臉,又說:“可是一一,我不碰你,你又要讓別人碰了,怎么辦?”他笑笑,松開余祎,到底還是舍不得欺負(fù)她,他把她放在心尖,他將她當(dāng)做稀世珍寶,他想要她心甘情愿。
余祎病好之后,再也甩不開身后的尾巴,三天兩頭就能見到陳之毅在她面前晃,每次都像是偶遇,陳之毅從不干涉她,只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一個人到處玩,有時候不請自來,與余祎同坐一桌吃飯,告訴她當(dāng)?shù)仫L(fēng)土人情。
余祎很苦惱。
就在半個月之前,余祎終于找到機會,在一家海邊酒吧,有一個肌肉紋身男向她搭訕。
紋身男身高足有一米九,塊頭有余祎的三倍,聊天時極其熱情,看起來像個大男孩,聊到后來,對方的眼神越來越炙熱,余祎心思一轉(zhuǎn),邀他去房間暢談,紋身男很激動,走前還把椅子撞翻,還沒到達房門口,他已經(jīng)將余祎猛地抱住,余祎立刻大喊,沒有兩秒就立刻有人沖出,她得了自由后一邊往車站跑,一邊撥打了報警電話,深覺自己還算善良,替陳之毅祈禱打敗對方。
轉(zhuǎn)眼過去半個月,她即將登上這座游輪,誰知陳之毅又一次出現(xiàn),寵溺地看著她:“我受了一點輕傷,沒有大礙,你嘴上還有冰激凌。”
余偉把剩下的那點冰激凌統(tǒng)統(tǒng)塞進了嘴里,看也不看他,徑自登上游輪。這座游輪在巴拿馬注冊,長一干多英尺,高達十一層,內(nèi)有劇院、KTV、酒吧、桑拿房、游泳池等一系列娛樂場所,還包括一間大型賭場,目的地是阿拉斯加,途徑新加坡和馬來西亞。
☆、第48章
余祎的房間是最便宜的內(nèi)艙房,沒有窗戶,艙內(nèi)有兩張單人床,電視和衣櫥這些基本配置倒是應(yīng)有盡有,面積也不算小,對她來說剛剛好。
她又熱又累,冰激凌絲毫不能解暑,拿下背包后她立刻翻出冰箱里的冷飲猛灌,又去沖了一個澡,圍了一塊浴巾就出來了,躺了一會兒見時間已晚,她趕緊打電話去餐廳預(yù)約位置。
這么貴的費用,她一定要把本錢吃回來!
余祎這三個月一直到處跑,登船屬于一時興起。
她早已聽聞這艘豪華郵輪再次起航,只是費用讓她望而卻步,巧合的是這艘郵輪此次有六個登船城市,她如今所在的城市便是其中之間,航線的時間只需要十多天,途徑新馬、越南、日韓,下船地點就在中國。
她已經(jīng)離開了三個月,確實很想念正宗的中餐,算了算荷包里的錢,也能夠應(yīng)付半途登船的費用,索性就咬了咬牙,痛下了血本。
休息夠了,她終于爬起來換了一身衣服,仍舊是T恤短褲,打開艙門她當(dāng)即一愣,只見陳之毅插著褲袋,倚靠在對面,見她出來,朝她笑了笑,眼角下方還有一些淤青,在燈光下并不是十分明顯,可余祎還是看到了。
余祎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他,曾經(jīng)惡言相向,也曾經(jīng)視若無睹,大學(xué)時期她已經(jīng)想盡各種辦法,卻總是無法讓陳之毅放棄,如今陳之毅已經(jīng)跟在她身后整整三個月,余祎趕也趕了,罵也罵了,現(xiàn)在只能盡量當(dāng)他隱身。
餐廳內(nèi)并沒有著裝要求,但也沒有女士穿得像余祎這般隨意,因此余祎一進餐廳,立刻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余祎視若無睹,安安靜靜的吃著自己的菜,姿態(tài)還算優(yōu)雅,好奇的目光終于漸漸收回。
陳之毅坐在余祎的對面,點了一份與她一樣的食物,問她:“待會兒想去哪里?郵輪會在海上漂兩天,兩天之后才能下地�!�
余祎并不理他,自顧自地埋頭吃,陳之毅并不介意,一個人說著話,視線緊盯余祎,看她進食速度有些快,想來是餓著了,不由笑笑,又叫侍應(yīng)送一份食物過來。
余祎吃飽喝足,見陳之毅面前的食物一動未動,不由蹙了蹙眉,倒也沒有開口。
她跑到甲板上消化,海風(fēng)很大,與陸地的炎熱完全不同,越吹越有精神,只是有點兒冷,她仰頭看去,思忖著下一步該去哪里,室內(nèi)泳池里可以游泳,劇院里有演出,免稅店也可以去逛一逛,正猶豫不決,突然就見不遠(yuǎn)處傳來動靜,一名船員問:“先生,是否需要暈船藥?”
陳之毅擺了擺手,扶著欄桿慢慢直起身,朝余祎的方向看來,見余祎已經(jīng)注意到,他不由牽了牽嘴角,笑容有些尷尬。
陳之毅暈船,余祎想起來了。
大一那年她和母親去游湖,租了一艘小船在湖上垂釣,陳之毅也在,手把手地教她們穿魚餌拋魚竿,教完之后就趴到了船沿上不停干嘔,回去的路上身體虛弱臉色泛白,把余祎母親嚇壞了,余祎沒好氣地對他說:“你逞什么強,誠心嚇唬人?”
陳之毅抓住她的手,十指交叉,不顧她用力掙脫,硬是將她的手握了起來,吻上她的手背,又不言不語地放下來,閉上眼睛開始休息,車子顛簸了一路,他就睡了一路,卻從頭到尾都沒將余祎放開,那是余祎唯一的一次順從。
陳之毅暈船暈得厲害,明明郵輪行駛平穩(wěn),常人感覺就在陸地,他卻感覺腳下空空,尤其他住在余祎的對面,內(nèi)艙房貼近郵輪的發(fā)動機,心理作用愈發(fā)明顯,總感覺發(fā)動機在嗡嗡作響。
后半夜他又開始嘔吐,郵輪上的醫(yī)護人員替他送來暈船藥,陳之毅服下后卻不見什么效果,醫(yī)護人員有些擔(dān)心,郵輪正在行駛中,四面都是大海,不能隨時著陸,假如他就這樣漂上兩天,身體能否承受?
陳之毅胃里翻滾,眉頭緊蹙,嘴里輕喊:“一一……”
余祎正在艙房里看旅游攻略,決定到達馬來西亞和新加坡時不下船,圓珠筆剛剛在紙上打了一個叉,突然就聽見有人敲門。
余祎打開房門,見到門外之人神色焦急,聽她問:“打擾您了,請問您是余祎小姐嗎?”
余祎來到陳之毅的艙房,床上的人嘴唇發(fā)白,喉嚨輕滾,不斷呢語,醫(yī)護人員解釋說:“陳先生暈船十分厲害,我檢查過他身上有傷,可能是吹了海風(fēng),他的體溫有些偏高�!�
余祎病完,竟然輪到陳之毅病了,并且還在這種郵輪上。
陳之毅身體雖然不適,意識卻還清醒,知道余祎就在身邊,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手,耳邊一道冷冰冰的命令:“松手!”
陳之毅越握越緊,閉著眼睛只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低語說:“一一,你什么時候生完氣?”
余祎嘆氣,使勁兒抽出自己的手,說:“你別給我裝病,我知道你清醒得很!”
陳之毅輕笑,緩緩睜開眼,確實有些虛弱,想要睡去,卻又兀自強撐。
余祎替他量完體溫,看了看溫度計,溫度偏高,應(yīng)該沒有大礙,她讓陳之毅睡下,想要聯(lián)絡(luò)船務(wù),看看能否讓陳之毅在馬來西亞直接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