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說罷,他拍了拍手,圍在附近的侍衛(wèi)便過來帶著人分撥下去了。
謝寧孤身一人,又聽到了顧染嵩的話,不免有些焦急。若是往前推算,末時的時候,她是同高駙馬一起回宴會廳。恐怕她得去找找他,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她四處張望了一番,才在不遠(yuǎn)處看到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高駙馬。他雖是駙馬,可也還是有嫌疑,自然也要廂房待著。
趁著侍衛(wèi)還沒有注意到她,謝寧急忙往高駙馬那邊去了�?伤齽倓傄哌^去,就被一柄劍給擋住了。持劍的侍衛(wèi)冷冷地瞧著她:“未經(jīng)許可,閑雜人等不得亂跑。有什么事,等問完話再說�!�
謝寧無奈,只得裝作害怕地樣子縮了縮身子,乖乖地跟在那個侍衛(wèi)身后走了。她瞧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高駙馬,事關(guān)重大,況且他也被牽連其中。盤查之時,應(yīng)該會將與她同行的事情和盤托出來證明他們兩個人的清白。
這樣一想她倒沒有十分擔(dān)心了,便跟著那個侍衛(wèi)下去,一路彎彎繞繞到了山莊的廂房,侍衛(wèi)粗暴點地將門一打開:“進去�!�
謝寧乖覺地點了點頭就進去了,門哐的一聲被合上。她待的這個屋子是背陽的,加上時至傍晚,又沒有點燈,所以顯得有些陰沉沉的。
門外那個侍衛(wèi)似乎走了,可隱約還是能聽到細(xì)碎的腳步聲。他們應(yīng)該還在不遠(yuǎn)處巡邏。
謝寧本還因為撞破了長公主的事情,而有些后怕,可一想到,有高駙馬她他證明清白也沒有那么擔(dān)心了。她也就安靜地坐在桌上等著人來叫她去問話。
山莊里的人還是有些多的,輪到她不知道何時。在這屋里一個人坐著還是有些發(fā)悶,不多時,她就覺得有些發(fā)困了。單手托腮正要合眼小憩一會兒,迷迷糊糊就聽到了什么細(xì)微的響動。
她嚇得立馬睜開眼,可還沒來得及動身,就感覺什么東西在她背后點了點,她整個人便動彈不了了。只能看見窗臺下的地板投映出了一個淡淡的人影,依稀可見是個男子的身影。
竟然有人闖進了她的房間。
她咽了咽喉頭,脊背上竄出一陣涼意,連呼吸都加重了幾分。身后的人遲遲沒有說話,敵我不明,她也不敢大喊大叫,生怕身后的人對她不利。
既然這人只將她點住,卻沒有害她性命,應(yīng)當(dāng)還是有轉(zhuǎn)圜的余地的。她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顫抖著嗓子開口:“你是何人,意欲何為?”
身后的人似乎輕笑了一聲,隨即腳步聲響起,昏暗中,一個人影逆光走到了她面前,待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后,謝寧睜大了眼,連害怕都忘記了。
竟然是顧懷瑾!
可她還沒來得及細(xì)想,就見到顧懷瑾冷冷地看著她,那眼神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她別過眼,壓低了聲音:“信王殿下這是何意?”
顧懷瑾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悠閑地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定,直勾勾地盯著她:“你說本王意欲何為?”
謝寧攏了攏眉尖:“無論殿下找臣婦有何事,自可當(dāng)眾問話。此乃女子閨房,還請您自重,速速離去�!�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對面的顧懷瑾抬了抬手,看清他手心拿著的東西時,呼吸一滯。
他的手里竟然拎著她掉在林子中的耳墜。
謝寧低垂了眼瞼,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慌亂�?深檻谚呛卧S人也,自然一眼就看出她有事隱瞞,況且在點翠林時,他就發(fā)現(xiàn)這串耳墜。那兒一向是長懿長公主私人的寢殿,莫說點翠林,就是周遭都極少有人。
他今日在翠點翠林的時候就是在找這耳墜的主人。自然也看到了謝寧的耳朵上缺了一串耳墜,她缺的,正是他手里的。
他早在謝寧進入點翠林一瞬間的慌亂,就對她起了疑心,發(fā)現(xiàn)了耳墜后,就一直留意著她。她再怎么強作鎮(zhèn)定,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這會兒見她的神色,心中更是猜了個大概,此事與她絕對難脫干系。
謝寧見耳墜被他拾到了,還是打算繼續(xù)裝傻,低頭輕聲道:“這耳墜確實是我的,不過在午時,已然不小心遺失了,倒是多謝信王殿下替我尋回來。”
顧懷瑾將耳墜收好,聽到她的話,只是盯著她冷笑了一聲,也不打算再和她繼續(xù)打啞謎了:“本王說的什么你心中自然清楚,你可以繼續(xù)裝傻,但是如果我把耳墜交給大理寺的人,你覺得你會如何?就算你是清白的,那也得先去牢獄里過一套刑罰,你這樣的小女子,能不能熬得過,你自己掂量掂量�!�
見謝寧皺了皺眉,他似乎也猜到了她接下來想說什么,便將手重重地放在桌上,沉聲道:“別以為這一次還能靠周顯恩來替你開脫,你應(yīng)該也清楚,他早就出了山莊,此時在宮里脫不了身,你以為現(xiàn)在還有誰能護住你?再不說實話,就休怪本王不客氣了。”
謝寧皺眉瞧著他,他放著案子不去查,反而在這里威逼她一個小女子。她本想將救過他的事情說出來,可見他如此行徑,怕是說了,他也只覺得她在扯謊,她也懶得惹麻煩。
謝寧心中有些氣悶,抿了抿唇,強迫自己去直視著他:“信王殿下不要忘了,我乃陛下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便是您也不能對我動用私刑。我知您是料定了,我為了保自己的清白,不敢叫人來�?墒巧P(guān)之下,您大可以看看,我會不會將人叫來。至于您手中的耳墜,若是真能算什么證據(jù),您早就可以公之于眾,何必偷偷來此威脅我。”
她敢這樣說,也是料定了顧懷瑾身為一個王爺,不會做什么逾矩之事。再加上她是周顯恩的夫人,單單是這一點,他就絕不會輕易害了她的性命。他今日前來,恐怕只是為了探探她的口風(fēng)。
顧懷瑾一愣,瞇了瞇眼,原以為沒了周顯恩,一個謝寧隨便嚇唬幾句,怕是就要哭著將事情交代清楚了。卻沒想到她還幾分小聰明,倒是有些棘手。
良久,他冷笑了一聲,將手中耳墜放到了桌上:“你說的沒錯,本王是不能用這串耳墜將你定罪。不過其他的罪名,你以為我捏造不出來?你我同處一室,我的手上還有你的耳墜,若今日大理寺的人將我定為兇手,這些就足以證明了你是我的同伙,這等株連九族的大罪,本王最多不過貶為庶人,而你必死無疑,周顯恩都保不住你�!�
“你……”謝寧一噎,氣得呼吸都加重了些。這人竟如此卑鄙。
見她皺眉瞧著自己,顧懷瑾不慌不忙地捏了捏那串耳墜:“你不用拿這樣的眼神看我,我是不是清白的,你心里清楚。而你在點翠林里做了什么,本王又是否是冤枉了你,你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別妄想在我的眼皮子下,含糊其辭�!彼麑⑸碜油皦毫诵曇魩Я藥追滞䦃�,“說,你在點翠林里看到了什么?”
謝寧別過眼,手心都微微出汗了,看來這個顧懷瑾是料定了她知道些什么。若是不從她這里套出話來,他不會善罷甘休地。
她沒有回答,只是咬了咬下唇:“所以殿下認(rèn)為是我謀害長公主殿下么?”
顧懷瑾見她有些委屈的模樣,到底是個女子。他皺了皺眉,將周身威壓散去了一些。只是有些煩悶地道:“我知道不是你,長公主身上的匕首,深可見骨,且是一刀正中了要害,一看便是男子所為,你雖心術(shù)不正,應(yīng)當(dāng)也沒有那么蠢�!�
本來聽他前面的話,謝寧還稍稍松了一口氣,可聽到他罵自己心術(shù)不正,沒忍住瞪了他一眼,這人簡直不分青紅皂白,什么叫她心術(shù)不正?
顧懷瑾將桌上的耳墜拿起,盯著她,不想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微妙的神色變化:“本王沒跟你開玩笑,要么說,要么就你我一起背這罪名�!�
謝寧沉了沉眉眼,心中有些搖擺不定。她本就想將這件事告訴周顯恩,由他出面澄清真相�?涩F(xiàn)在被顧懷瑾這樣威逼,反而讓她覺得有些氣悶。自己愿意說,和被別人逼著說,總是不一樣地。而且這人連拖她一個小女子下水的事都做得出,誰知道他會不會信她的。
不過在這兒僵持下去,也是沒有意義地。她想了想,還是警惕地瞧了他一眼:“我可以說,但是你得答應(yīng)我,我說了,便將我的耳墜還給我。否則,我們就去大理寺對峙,我不過是一個小女子,殿下的命自然比我的更金貴�!�
顧懷瑾瞇了瞇眼,似乎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么。卻見她眼神無懼,片刻后,也松了口:“只要你說出來,本王自會去追查真兇,也不會為難于你。”
得了他的保證,謝寧才松了松身子,也斟酌著將自己在點翠林看到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她說完了,就看著他,卻見顧懷瑾眉頭緊鎖,似乎在想些什么。只是手里還無意識地捻著她的耳墜。
僵持了好一會兒,謝寧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輕聲道:“殿下,我還是一事相求,我雖將真相都告知了您,可您能不能……”
顧懷瑾看都沒看她,只當(dāng)是她在求自己放了她,正要抬手為她解穴,卻聽得她道:“您能不能不要將長公主和玉郎的事說出來,我告訴您,是覺得您能找出兇手�?筛唏馬他已經(jīng)很難過了,這些事,就不要讓他知道了�!�
那位高駙馬好心為她指路,而且他是一個男人,自己的夫人死在了和別的男人幽會的時候。換了誰,都接受不了的。
顧懷瑾抬了抬眼,有些驚訝地瞧著她。這個惡毒的女人會如此替別人著想么?還是她另有所圖?
可見她神情沒有半分作假,片刻后,他又別過眼,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
得了他的保證,謝寧才點了點頭,對他的不滿也散了幾分。這人雖然手段不正,看來人倒也沒有那么壞。
顧懷瑾忽地開口,卻是試探地開口:“你覺得兇手是那個叫玉郎的人?”
謝寧一愣,倒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她。不過現(xiàn)在兩人是上了同一條船了。她也不再遮掩,思索了片刻也道:“我覺得有很多地方都不對勁,可我也說不上來。不過……我總覺得長公主也許不是死于那把匕首�!�
顧懷瑾挑了挑眉,似乎來了些興趣,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謝寧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著勇氣道:“當(dāng)時我并沒有聽到掙扎聲,當(dāng)然也可能是那個玉郎用什么迷暈了長公主�?晌乙矝]有聞到血腥味,那時候,玉郎已經(jīng)離開了。”
“也許,他是臨時起意,或者去拿匕首了�!鳖檻谚坪跻苍谒伎�。
謝寧搖了搖頭:“我想他應(yīng)該也不會先將長公主迷暈,走了,再返回來用匕首殺了她。這樣太麻煩了,而且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我記不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隱約感覺長公主早就不省人事了�!�
說到這兒,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微睜了眼:“香味……我記起了,當(dāng)時我聞到了一陣奇怪香味,似乎就是那時候長公主開始不說話了。而且那香味,高駙馬身上也有,就是他隨身戴著的那個有些老舊的香囊�!彼櫫税櫭�,心下有些亂了,喃喃自語,“應(yīng)該不可能的啊,他明明對長公主殿下一片癡心,應(yīng)該不會的……”
十幾年前的香囊,他還留在身邊,這樣的人怎么會狠心殺了自己的發(fā)妻么?
顧懷瑾輕哼了一聲,斜了她一眼:“你小看了一個男人對自己夫人不忠的容忍度,高駙馬有足夠的理由去殺了她。而且你沒有覺得這件事太過巧合了么?你與他并不相熟,可剛好他就出現(xiàn),為你指路,又那么巧讓你看到那個香囊。他不過是在故意讓你為他作證,可他沒想到,你偏偏看到了整個過程�!�
謝寧低垂了眉眼,沒有再說什么了。他說的有道理,可她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就算是作假,故意讓她看到那個香囊。這件事能作假,那香囊卻是真的。他真的戴了十多年都沒有扔掉,這樣的人就算再恨,真的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心愛的人么?
而且那個匕首又是怎么回事?就算真的是他下毒害死了長公主,難道他又返回去用匕首殺了她?
他需要做這樣麻煩的事么,而且他又是怎么掐準(zhǔn)時間的?就算那個玉郎是他的人,他又為何不直接讓玉郎殺了長公主?
可還沒等她想清楚,就見得顧懷瑾起身,冷冷地盯著屋外,似乎在等著什么。
他抬手給謝寧解開了穴道,拿起桌上的耳墜就翻窗出去了。
謝寧動了動身子,想叫住他,可屋外已經(jīng)傳來腳步聲了。她皺了皺眉,她的耳墜,不是說好了還給她的么?
可還沒等她細(xì)想,侍衛(wèi)就已經(jīng)到了門口,將她帶去了前廳問話。
她跟著那些侍衛(wèi)去的時候,就見得廳里已然站了許多人,應(yīng)當(dāng)都是有嫌疑的。
進屋時,她抬了抬眼,卻在正上方看到了端坐著的顧懷瑾。她壓下心頭的異樣,裝作不認(rèn)識他,也低眉順眼地立在一旁了。
顧染嵩見謝寧進來,知她是周顯恩的夫人,對她的態(tài)度也緩和了一些。而且高駙馬也說了,末時的時候,她是與他在一起回宴會廳的。
他也只是走個過場隨意地問了一句:“高駙馬說,你末時的時候,是與他一道回宴會廳,此話可是真的?”
謝寧瞧了瞧一旁的高駙馬,點了點頭。
顧染嵩也不想多為難她,便抬了抬手:“既如此,你和高駙馬就先回去吧�!�
他目光一轉(zhuǎn),落到一旁的顧懷瑾身上,他要治的,是這個礙事的老七。
謝寧微微松了一口氣,正要下去,就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慢著!”
突兀的聲音在鴉雀無聲的廳里清晰可聞,眾人抬頭,卻見顧懷瑾站了出來。
他指著謝寧道:“不能放她走。”
顧染嵩皺了皺眉:“本王說放就放,你憑什么攔下她?”
顧懷瑾嘴角勾笑,抬起了手,一字一句地道:“因為她就是殺害長懿長公主的兇手�!�
眾人一驚,連謝寧都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卻見他手里拿著一串珍珠耳墜,直直地盯著謝寧。
他的眼里,似乎還閃過了一絲笑意,卻讓謝寧一瞬間如墜冰窟。
他竟然出爾反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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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shukeba.)
整個大堂內(nèi)因為顧懷瑾的話而變得鴉雀無聲,
大家看了看顧懷瑾,又看了看一旁的謝寧,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他竟然說這樣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是殺害長懿長公主的兇手?這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顧染嵩也被顧懷瑾的話給嚇得一懵,
隨即他站起來,狠狠地啐了一口:“老七,你還要不要臉?為了給自己開脫,
把這種重罪推到這么一個弱女子身上�!�
他瞧著顧懷瑾,
心頭一陣惱火。這個老七,
果然城府極深,
為了把自己給摘干凈,
連周顯恩的夫人都敢拖下水。雖然他樂得見顧懷瑾去招惹周顯恩,
兩人決裂。
可今日是扳倒顧懷瑾的絕好機會,
只要咬定了兇手是他,哪里還需要什么周顯恩,直接就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了。
顧懷瑾似乎毫不在意顧染嵩的話,只是盯著不遠(yuǎn)處的謝寧,
抬了抬手里的耳墜:“本王這樣說,
自然是有證據(jù)的。我手中的耳墜是在點翠林里找到的,正是謝氏的。關(guān)于這一點我相信今日赴宴的,總會有人留意到。而且點翠林乃是長懿長公主私人的寢殿所在,
她出現(xiàn)在那兒本就可疑。”
他的聲音頓了頓,
眼中卻是古井無波,
“如果本王沒有記錯,宴會散去是在午時左右,
那么以此推斷,
謝氏遺失耳墜的時間也剛好和長公主遇害的時間一致,
如此,
還有什么可辯駁的么?”
周圍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望向謝寧的目光變得微妙了起來。但見她確實沒戴耳墜,信王手上所持之物多半就是她的。
謝寧藏在袖袍下的手都?xì)獾冒l(fā)抖,直勾勾地盯著顧懷瑾,可后者像是沒有看到她一樣,還在抽絲剝繭地分析指向她的證據(jù)。
世人都說他為人正直,今日一見,果真是讓她大開眼界,還真是一位言而無信的“君子”!原來是在這里為她下了套,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去追查真兇,只是想找一個替罪她閉了閉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壓下了心中的憤懣,沉聲解釋:“是,我承認(rèn)這耳墜是我的,我也承認(rèn),我去過點翠林,但那只是因為我迷路了而已,這又算得什么證據(jù)?若是按照您的說法,隨便誰進去掉了物件,都要被指認(rèn)為兇手么?”
她的話音剛落,一旁的顧染嵩眼神一亮,拍了拍手,指顧懷瑾大聲道:“聽到?jīng)]?你這算個狗屁證據(jù)。你還拿著兇器在附近,還好意思用一串耳墜去給別人定罪?”
顧懷瑾壓根兒就沒有管大吵大鬧的顧染嵩,嘴角微微上揚一個弧度,卻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謝寧的裙擺。
謝寧一愣,眉尖收攏,不知他此有何意。卻還是順著他的手勢往下看去,卻在看清自己裙擺時,她瞬間睜大了眼,藏在袖袍下的手也收緊了些,不一會兒,就緊張地出了一層薄汗。
是她疏忽了,顧懷瑾果真是有備而來。
在座的賓客和顧染嵩還沒想明白是發(fā)生了什么,不過是指了指她,怎么就見她一臉驚異的模樣?而且連話都說不出口了。
顧懷瑾知道謝寧有幾分聰明,不用多說也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不過見周圍人似乎還沒有想明白,他只得開口解釋:“你們可以看她的裙擺,上面沾染了一些棉松子,這種草極容易黏在人的衣擺上,這就去她在點翠林待過的另一個證據(jù)。現(xiàn)在就可以派人去查一查,長公主遇害的地方,是否長了這些棉松子。若是我沒有猜錯,應(yīng)該還會在附近發(fā)現(xiàn)她的腳印�!�
聽到這樣說,眾人又把目光放到謝寧的裙擺上,仔細(xì)一看,果真是沾染了些細(xì)小的棉松子。隨意掃過,很容易認(rèn)成是衣擺上的紋路。若不是顧懷瑾提出來,他們壓根都不會注意到這一點。
這一下連顧染嵩都說不出話了,顧懷瑾手下的侍衛(wèi)正要去點翠林。一直沉默的謝寧忽地開口,目光卻是冷靜:“不必麻煩了,我承認(rèn)我在點翠林見過長公主,可那只是意外。我不小心碰到了長公主殿下和……”
她別過眼,喉頭微動,似乎在斟酌該怎么開口,“我不小心看到長公主在與人爭吵,畢竟這是公主的私事,我一個外人不好插手。出于禮節(jié),我也并未去看她在與何人爭吵。只是在一旁躲了一會兒,隱約聽到那人叫玉郎。很快我就走了,至于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了。我一出點翠林就遇到了高駙馬,不久后才聽說長公主遇刺�!�
說出長公主與男子幽會,對她的情況會更有利,也便于追查�?伤K究還是不忍心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去說出那樣的真相,讓高駙馬難堪。
大堂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也拿捏不準(zhǔn)她話里的虛實。一旁的高駙馬身子一怔,卻是突然抬起頭盯著謝寧瞧,眼中的情緒晦暗不明。
顧懷瑾輕笑了一聲:“按照你的說法,謀殺長公主的人極有可能是那個玉郎的人?可惜你的運氣不好,隨意扯謊都沒有撞對。我查過了山莊里的名冊,來赴宴的人根本沒有一個叫玉郎的,就連山莊里的下人和客卿也沒有。便名字里帶玉字的,都無一人。而你卻捏造一個叫玉郎的人出來,連他的樣貌也不知道。怎么,現(xiàn)在你要說是你聽錯了?”
“你……”謝寧皺了皺眉,這人是鐵了心要讓她頂罪了。怪不得他要來算計她,原來是他壓根找不到那個玉郎的人,這才將她拉過來做了擋箭牌。
她極力地壓著心中的怒氣,也顧不得和他講什么尊卑了。直視著他,換了個問題:“信王殿下口口聲聲指認(rèn)我是真兇,那我請問您,我謀害長公主的動機為何?”
她與長公主是今日才見了一面,并不熟識,也未曾發(fā)生過爭執(zhí)。若說這殺人的動機,她是半點都沒有的。
大堂里的人聽到謝寧的話,有不少人也點了點頭,她說的沒錯,這平白無故殺人確實不合理,總要有個緣由才是。
顧懷瑾似乎料到了她會這樣問,沒有絲毫慌亂,反而笑了笑:“因為妒忌�!�
聽他這樣說,謝寧一愣,周圍看戲的人也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怎么又扯上妒忌了?
“長公主今日邀請周大將軍去品鑒書畫,她一向都對他頗為欣賞。所以你誤以為長公主對周大將軍別有所圖,所以你妒忌,你恨長公主,才想殺了她。這就是你殺人的動機,我想這一點高駙馬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鳖檻谚m是對著謝寧說話,目光卻落在了高駙馬身上,沖他笑了笑,“高駙馬,您說呢?”
高駙馬喉頭微動,始終低著頭,似乎還沉浸在喪妻之痛中。旁邊已經(jīng)有人在竊竊私語了,顧懷瑾雖然將話說得體面,可長懿長公主的風(fēng)評一向不佳,驕奢淫逸,尤其是喜好圈養(yǎng)面首,府中客卿都是她的“入幕之賓”。
眾人望向高駙馬的目光也帶了幾分同情,無權(quán)無勢的駙馬,名頭響亮又如何,綠帽子早就不知道戴了多少了。
片刻后,高駙馬還低著身子,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似乎是承認(rèn)顧懷瑾的說法了。只是放在袖袍下的手微微收緊,脊背壓成了一個難堪的弧度。
謝寧面上涌出幾分血色,卻是目光無懼地看著顧懷瑾:“信王殿下果真好手段,臣婦今日見識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是我沒有做過的事情,任他人如何栽贓陷害,也自有公理。真相如何,你我爭論也無意義,不如等大理寺前來判斷�!�
現(xiàn)在她只能等了,等她能不能尋到真正的兇手。若是能在大理寺來人之前,找到真兇,也許她還有挽救的機會。
顧懷瑾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只是抬了抬手:“把此女扣起來,嚴(yán)加看管�!�
一左一右的侍衛(wèi)正要來拿人,謝寧沉了沉眉,微仰下巴:“我乃鎮(zhèn)國大將軍夫人,還有誥命加身。在沒有定罪之前,誰都不能將我當(dāng)做犯人一樣羈押�!�
一旁的侍衛(wèi)聞言果真停了下來,面露難色。她既然是朝廷命婦,擅自對她動手確實是逾矩了。若是她事后追究起來,這可是能治他們不敬之罪的。
她瞧著顧懷瑾,因為被他擺了一道,氣得已經(jīng)顧不得許多了,也便直言不諱:“殿下剛剛所言不過都是您的臆測,匕首在您的手里,若是論起嫌疑,第一個要羈押的也不該是我。不如您好好說說,末時的時候,您在哪兒?我這里,自有高駙馬可為我作證,我與他都無作案的時間。殿下有在這里冤枉我的時間,不如想想怎么給自己洗脫嫌疑�!�
她確實有嫌疑,信王的嫌疑才是最重的。既然非要拖著她下水,那就大家一起好了。
顧懷瑾挑了挑眉,倒是有些小看她了。不過能不能羈押謝寧也無所謂,左右大理寺也快來人了,這桃花山莊也被圍得水泄不通。她一個小女子在此,也翻不出什么風(fēng)浪。
“本王沒做過的事情,也不會成真,這點就不必你擔(dān)心了。時候不早了,就把大將軍夫人好好請回去,稍作歇息,等大理寺來了人,看你還說不說實話�!鳖檻谚凵裎�,一旁的侍衛(wèi)收回了刀,對著謝寧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她也不想再待在這兒了,只是深深地瞧了一眼顧懷瑾,便轉(zhuǎn)身走了。
屋內(nèi)的人交頭接耳,還在討論到底誰才是兇手,有押謝寧的,也有押顧懷瑾的,可更多的人卻是將矛頭指向了謝寧。
畢竟顧懷瑾這一番指認(rèn),有理有據(jù),雖還有些漏洞,可總體已經(jīng)能后描繪出一個大概的真相了。
顧染嵩陰沉著臉,也要出門,路過顧懷瑾身時,沖他冷哼了一聲:“別以為你今日胡言亂語一通,就能把你自己摘的一干二凈。你手持兇器,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地。父皇那兒,我一定會如實稟報的,看你到時候還怎么巧舌如簧�!�
說罷,他就拂袖而去了。
顧懷瑾似乎毫不在意他這樣的態(tài)度,反而將手中的耳墜收好,還理了理袖袍上的褶皺。余光掃過跟在雍王后離去的高駙馬,眼中閃過一絲戲謔。
好戲,才剛剛開始。
他將袖袍上的褶皺撫平,也負(fù)手出去了。整個大堂就只剩下還沒洗脫嫌疑的賓客,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
出了點翠林,謝寧還是氣得心頭都在發(fā)堵。今日若不是她有誥命在身,恐怕只能任人宰割了。這些強權(quán)者,想要顛倒黑白,欺壓他人又有何難?
她沒指望過顧懷瑾對她有好臉色,或者幫她開脫。至少也不該如此理所當(dāng)然地就將她出賣了。若是沒有他這樣鬧一通,她現(xiàn)在就只需要等山莊撤了侍衛(wèi),就能順利地出去了。
可他偏偏要將她也拖下水給他頂罪,現(xiàn)在好了,他們兩個都逃不脫了。他自己的匕首都解釋不清,把她拖出來,除了給他墊背,還能有什么用?又不能讓他擺脫嫌疑,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也只有他這樣的小人能做出來了。
謝寧越想越覺得氣悶,皺眉長舒了一口氣。直到目光落在一旁的桃花樹上,她停了一會兒,眼中忽地涌動出些許酸澀之感。
不知道將軍在做什么,他走的時候面色很不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她一樣也遇到了麻煩。還是希望他那兒能一切順利。
她低了低眉眼,摒去了心中的酸澀。良久,她才抬起頭,眼中的霧氣已經(jīng)褪去。便也挪動步子走了。
只是在她身后的墻角處,一片白色的衣角一晃而過,腰間的玉佩隨之輕晃。
天色漸漸晚了,送她回去的侍衛(wèi)不知為何,突然都走了。
她也沒多想,便一個人繼續(xù)回房了,現(xiàn)在兇手還沒有找到,別的地方都不安全,先回房待著,好好把這件事給捋清楚。
她正往回走,卻忽地頭皮一陣發(fā)麻。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有人跟著她。桃花山莊四處都種著桃樹,四面被遮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她越往前走,身后有人的感覺就愈發(fā)強烈,她不敢回頭,只敢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加快步子繼續(xù)走。
直到地上清晰地印出一個影子,她分不清是樹影還是人影,也顧不得其他,提起裙擺就埋頭跑了,在行至轉(zhuǎn)彎的時候,差點撞到了迎面而來的人。她本就有些害怕,這會兒更是直接驚呼出聲,差點摔在了地上。
耳畔只有她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良久,她才顫抖地抬起頭,卻是見得一臉溫和的高駙馬站在她面前。
她松了一口氣,額頭的冷汗已經(jīng)將她的鬢發(fā)打濕,此刻只覺得全身無力,快要癱軟在地上。高駙馬見她如臨大敵,似乎有些擔(dān)心:“夫人,您這是怎么了,怎跑這么急,還是應(yīng)當(dāng)小心些才是�!�
謝寧抬起頭:“駙馬,您可有看見有什么人在我身后么?”
高駙馬疑惑地皺了皺眉,隨即搖了搖頭:“我剛剛就看到您一個人遠(yuǎn)遠(yuǎn)的跑過來,我還以為您是遇到蛇了,這山莊雖時常有人打點,也難免有些疏漏�!�
見他如此說,謝紅似乎也鎮(zhèn)定了下來,這才想起高駙馬也是嫌疑人,她急忙轉(zhuǎn)口道:“夜色漸深了,這路上確實有些嚇人,我剛剛應(yīng)該是看錯了,請您不要見笑�!�
高駙馬似乎也了然,她這樣一個小女子在這山莊孤身一人,難免害怕,今日還被顧懷瑾一個大男人那樣威逼。他瞧著她,溫聲道:“天色已晚,大理寺的人不知何時才能來,不如先我送您回房休息吧。”
謝寧一個人確實也害怕,她點了點頭也便應(yīng)了。高駙馬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讓她先行。謝寧轉(zhuǎn)過身的時候卻沒有注意到高駙馬深深地望了一眼她剛剛跑過來的方向,不知在看著什么,面色有些凝重。
轉(zhuǎn)過頭面對謝寧時,卻是溫和的笑了笑。謝寧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她低了低眉眼,輕聲道:“今日信王殿下所言,駙馬以為如何?”
冷靜下來之后,謝寧覺得有些奇怪,今日顧懷瑾直言她是兇手。高駙馬又總會如此自然的與她同行,難道他不會去懷疑她也是兇手么?他敢如此篤定,莫不是不是他知道真正的兇手,或者……他才是兇手。
高駙馬似乎也知道她在說什么,只是笑了笑:“我知道您說的是信王殿下今日所言,他說的卻有疑點,但我相信您應(yīng)該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謝寧低垂眼瞼,遮住了眸光,只是故作平淡地問道:“您為何如何肯定?”
高駙馬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怎么說。隨后他只是偏過頭瞧著謝寧:“一個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您的眼神很干凈、透徹,相比于您是兇手,我更愿意懷疑是別人。”
他看向了一旁的桃樹,目光一瞬間有些悠遠(yuǎn),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憶。很多年以前,那個跋扈的長公主也曾站在那桃樹下,對著他笑。眼神干凈透徹,像一捧清水。
他忽地低下頭,沒有再說話了,眼中閃過一絲掙扎,終究還是捏緊了手。
他停下腳步,一直沉默著的謝寧也停了下來,有些奇怪看著他:“駙馬,怎么了?”
高駙馬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眼中有幾分痛苦,可還是沖她笑了笑:“沒什么,只是希望您的眼神一直能如此清澈,哪怕……”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完,只是有些悲傷地看著謝寧。
謝寧還沒有弄懂他話里的意思,卻聞到了一陣熟悉的香味。不多時她就覺得身上很難受,這香味太熟悉了。
她忽地睜大了眼,愣愣的看著高駙馬腰上的香囊,袋口被打開了一些,香味就是從里面竄出來的。而這味道像極了長公主遇害時,她聞到的那陣異香。
謝寧覺得難受得緊,身上又無力,卻是癱坐在了地上,抬手捂著胸口,這香味只是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全身癱軟。
“駙馬,果真是您?”她有些艱難地抬起眼,看著還一臉笑意的高駙馬,“所以您是要殺我滅口么?”
高駙馬還是沖她溫和地笑著:“您不用擔(dān)心,這藥不會有什么痛苦,慢慢地,您就會睡過去,然后永遠(yuǎn)的睡著,就像我夫人一樣�!�
謝寧有些不解的看著他,故意問道:“那個香囊,是長公主送您的吧?十多年了,你一直帶著,您既如此愛她,又為何要置她于死地?”
這兒僻靜,為今之計只有拖延時間了,等巡邏的侍衛(wèi)過來,再想辦法脫身。
不知為何聽到他的話,高駙馬沉默了一會兒,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良久,他才將目光放在一旁的桃樹上:“今日你在點翠林看到了什么,不必遮掩,我比你更清楚。這已經(jīng)不止一次了,一開始的時候會哭著求我原諒,然后一次又一次的重復(fù)。起初我恨不得殺了自己,后來我甚至可以在一旁看著她和那些男子翻云覆雨。”
他低頭笑了笑,卻是有些癲狂,“你有過深愛的人么,你知道愛一個人愛到極致是什么樣子么,哪里容得下背叛?一丁點都不行。她應(yīng)該干干凈凈地,就像當(dāng)年我們初逢的時候,那雙眼睛清澈見底。既然回不去,那永遠(yuǎn)把那雙眼睛閉上,這樣在我看來,就永遠(yuǎn)留有期待了,期待她睜開眼睛,就會像以前一樣干凈。”
他長舒了一口氣,自顧地道:“所以我把毒藥裝到她送我的香囊上,一開始我不敢放太多的分量,慢慢地,一點一點的加重。她每和別人歡好一次我就多放一些,我給過她機會,可她從不曾回頭�!�
他忽地看著謝寧,眼中帶著她看不懂的情緒,低低地說了一句:“如果我說我沒想過要置她于死地,你會相信么?”
謝寧愣愣的瞧著他,手指扣在地上,不知為何,她的眼中忽地露出幾分酸澀之感,卻沒有回應(yīng)他。
長公主確實有錯,不該將他一個男人的尊嚴(yán)踩在地上。可因此而殺了她,卻也不該,她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是誰對誰錯。
她一面想著,一面還是在地上握了一把土�,F(xiàn)在站在她面前的,是要殺了她的人。
高駙馬突然蹲下身子,與她平視,眼中始終漾著溫和的波光。就好像那個在林子外為她好心指路的長輩。
他笑了笑,卻是向謝寧伸出了手,手中還握著一把匕首,那匕首正對著她的心口。他輕聲道:“這場鬧劇,也該到此為止了……”
最后一句話,他說得很輕,輕得只有謝寧和他才能聽到,還帶著不易察覺的悲傷。
錚然一聲,利器刺破胸骨。
鮮血潑灑在謝寧的衣襟上,還有一些濺到了她的臉上。她睜大了眼,死死地瞪著面前的高駙馬。而他的胸口插著一柄長劍,鮮血順著尖端,滴到她的臉上。
再往上顧懷瑾冷冰冰的眼神,還有他手中刺穿了高駙馬的長劍。
謝寧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卻只見高駙馬的嘴角抖了抖,慢慢伸出大量的鮮血,他看著謝寧,眼中沒有痛苦,反而帶著解脫。
倒地之前,他微張了嘴,似乎對著謝寧說些什么,那口型卻像是在說:“謝謝�!�
謝她,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長公主和別人幽會的事。
他倒在地上,雙目緊闔。淋漓的鮮血潑在他身上,像紅梅落在雪地上。
謝寧還沒有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卻見顧懷瑾面無表情地收回了長劍,似乎只是在廚房殺了一條魚一般。
他俯身在高駙馬的身上翻找了一下,找到一個藥瓶,隨手丟在了謝寧身上,看都沒看她一眼,就轉(zhuǎn)身要走了。
可他剛剛轉(zhuǎn)過身,就聽得一道難以置信的質(zhì)問:“你為什么要殺了他?為什么?”
顧懷瑾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轉(zhuǎn)過身,看著還坐在地上的謝寧,她低著頭,始終看著地上的高駙馬。
他本不想與她多言,不過今天的事確實也連累了她受驚了,他還是耐著性子解釋:“因為他是殺害長公主的兇手,而且他剛剛還要殺你,如果我不對他動手,你現(xiàn)在早已成了一具涼透了的尸體。”
謝寧聞言卻是抬起頭看著他,眼神冷得嚇人:“你錯了,他剛剛根本沒有想殺我,他剛剛是故意那樣做的,好讓你殺了他,是你殺錯了人,兇手也不是他!”
顧懷瑾看著她,目光漸漸地冷下來:“你不要無理取鬧了,是他對長公主下的毒,你以為這件事情他能脫得了干系嗎?是,那毒藥目前并不致命,可即使如此,再過幾日,長公主也會因為毒藥分量加重而死。在高駙馬起殺心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錯了,就注定了他是兇手。”
謝寧聽到他這樣的話就是低下頭,嘲諷地笑了笑,原來顧懷瑾什么都知道。
他說的沒錯,高駙馬確實也想殺了長公主,可是背后的兇手不止他一個人。即使如此,可顧懷瑾還是殺了他,把所有的罪名推到了他一個人頭上,就為了平息這件事情。
真正的兇手很可能是那個叫玉郎的人,是他用這把匕首殺死了昏迷中的長公主。因為高駙馬對長公主下了毒,他動手,最后追查下來,也只會抓住高駙馬這一個兇手。
“而且你別忘了,他剛剛對你下毒,還拔刀想殺你。這就是鐵證如山,你別在這里胡思亂想了�!鳖檻谚坪踹想引導(dǎo)她,可觸及謝寧冰冷的眼神時,他還是愣了愣。
謝寧瞧著他,冷冷地道:“他跟著我,只是為了救我,真正的兇手想殺我,他是不想連累我,才出現(xiàn)的。他說他想殺了長公主,可他根本下不了手。他恨她,也深愛她。他給長公主下的毒根本不足以致命,是那個玉郎殺了人,真兇是他!”
就是因為顧懷瑾把她指認(rèn)為了兇手,高駙馬不想拖累無辜之人,這才出來故意認(rèn)罪。用自己的死,結(jié)束了這一切。
“如果今日跟著我的不是高駙馬,而是別人。我可能早就已經(jīng)死了,就是因為你讓我來做你的誘餌。你明明答應(yīng)過我的,只要我把所知道的事情告訴你,你就把我的耳墜還給我�?赡悴粌H言而無信,還用它來陷害我。都說信王一諾千金,看來也不過是沽名釣譽了�!�
“我答應(yīng)過你,會去追查真兇。并沒有說會把耳墜還你。而我確實也做到了,真兇已死,你我的嫌疑都可以洗脫了,這不是最好的結(jié)果么?”顧懷瑾皺了皺眉,在他看來,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謝寧卻是低著頭,輕笑了幾聲。
顧懷瑾本對她十分厭惡,因為她總是陷害謝楚。在他眼里,這就是個惡毒的女人。她陷害別人的時候,難道別人不是這樣的心情么?
不過這件事,他確實對不起謝寧�?纱罄硭碌娜撕芸炀鸵獊砹恕H绻蛔コ鰞词�,只會讓雍王得逞。這件事的背后主使很有可能就是雍王。
至于高駙馬,他真的那么清白么?這件事,還有另一種可能。是他聯(lián)合雍王,一方面殺了長公主泄憤,一方面又用來陷害他。
至于高駙馬為什么自投羅網(wǎng),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高駙馬和雍王有沒有關(guān)系,雍王是逃不掉的�?杉词谷绱�,他知道了又能怎樣,他現(xiàn)在的實力還動不了雍王。高駙馬他起了殺心,他也該死。
他的錯,只不過是沒有將另一個兇手也抓出來。
良久,他才開口:“今日不管是誰,你都不會有事的,我一直在暗中跟著你。如果有危險,我會救你。”
謝寧聞言,卻是抬起頭看著他,眉頭緊蹙:”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無所不能么?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的可能,你憑什么覺得你可以做到萬無一失?要利用就利用,何必說的這么冠冕堂皇,反而讓我瞧不起你�!�
那些看著她的侍衛(wèi)都退下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回房。這就是顧懷瑾故意的,想讓兇手以為有可乘之機。
為達(dá)目的,他是不擇手段的。
顧懷瑾沒有說話,眼中閃過一片驚駭。他似乎想解釋什么,可是面對謝寧的眼睛,卻開不了口了,他本意并不是想要置她于險境,他是能力可以保護好她的。不告訴她,也只是為了把這場戲做的真一點。
他沒有想過傷害她。
謝寧瞧著地上高駙馬的尸體,輕笑了一聲:”信王殿下,我承認(rèn)你是布棋的高手�?赡阋彩莻騙子,你所謂的真相,就是蒙蔽他人,也蒙蔽自己。長公主究竟為誰所殺,你我都心知肚明。高駙馬因何而死,你我也清楚�!�
她沒有再說什么,服下了解藥,就扶著旁邊的墻壁起身,便要往回走。
顧懷瑾看著她的背影,目光恍惚了一瞬,不知為何,他用覺得這女子的身形有些熟悉�?伤氩怀鰜恚谀睦镆娺^。
他心里忽地有些煩悶,他做事從不講私情,正因為如此,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堪稱完美。他不是想陷害謝寧,只是想讓人知道,謝寧看到了長公主和玉郎的事,那么背后的兇手一定會來對她動手。如此就可以引蛇出洞,一勞永逸。
可今日面對謝寧,他卻無端端的生出了幾分愧疚之感。
顧懷瑾往前幾步,走到謝寧身旁,開口叫住了她:“今日之事,是我考慮不周,是我欠你的一個人情,日后我必會還你。”
謝寧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是別過眼冷冷地看著他。
顧懷瑾見她神色冷淡,也皺了皺眉,他都已經(jīng)道歉了。
他耐著性子抬起手,手指卻是捻著一串耳墜:“你的耳墜,現(xiàn)在物歸原主了,已經(jīng)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謝寧看著他,袖袍下的手握緊,沒有接過他手里的耳墜。卻是抬手將另一串耳墜也取了下來,漫不經(jīng)心地扔到了顧懷瑾的身腳邊。
她冷眼瞧著他,嘲諷地開口:“我看信王殿下如此喜歡這耳墜,就送您了,你拿著它,日后說不定還能陷害我一番。人情就不必了,日后您離我遠(yuǎn)一些,便是謝謝您了�!�
說罷,她轉(zhuǎn)身就走了。
身后的顧懷瑾愣在原地,怒極反笑,她竟敢拿耳墜羞辱他,還出言諷刺他?
她真是好大的膽子,還說什么讓他離她遠(yuǎn)點。如果不是今日的事,他根本不會和她說半句話。
第一次,他一向淡漠的臉上也出現(xiàn)了些怒容�?赡魏谓袢帐撬B累了她,他也只得壓下心頭的怒火。可怒火除了對她的不識抬舉,似乎還多了些什么。
誰稀罕見她?
片刻后,他就拂袖離去了。
而在他們走后,樹影里隱隱顯出一個人影,只見得腰間的白玉蝴蝶佩輕輕晃動。那人瞧著地上高駙馬的尸體,嘴角勾笑。真是個蠢貨,長公主那樣的女人死了,他竟然也要跟著去死。不過這樣一來,罪名倒是可以全部推到他的頭上,也算是省事了。
那人冷笑一聲,就轉(zhuǎn)身走了,腰間玉佩翻動,隱隱透出一個“玉”字。
而另一邊,顧懷瑾剛剛走出院子,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到謝楚過來了,他面上的怒容褪去了些。
謝楚一來就撲進了他的懷里,眼中含淚:“夫君,你可有事?”
顧懷瑾摸了摸她的發(fā)髻,笑了笑:“沒事,都已經(jīng)解決了,現(xiàn)在咱們可以回家了�!�
謝楚捏著帕子,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面上卻是柔弱地開口:”聽說是姐姐殺了長公主,真是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你別擔(dān)心了,兇手不是她�!鳖檻谚坪跏桥滤龘�(dān)心謝寧,這才開口安撫。
可謝楚聞言,卻是一愣,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是她做的么,怎么現(xiàn)在兇手又成了別人,夫君你不是說證據(jù)確鑿么?”
顧懷瑾看著她沒有說話,眼中帶了幾分驚訝,謝楚頓覺失言,趕忙低下頭。
“楚兒,兇手不是你姐姐,難道你不高興么?”他皺了皺眉,有些疑惑。
謝楚心下一驚,急忙抬眼笑了笑,想要遮掩過去:“楚兒只是覺得太擔(dān)心了,害怕那些證據(jù)又牽扯到姐姐身上,兇手不是她,我自然是高興的�!�
顧懷瑾聽到她這樣的話才放心了些,將她攬入懷中,滿足地閉了閉眼。這才是他的楚兒,溫柔善良,總是為別人考慮。
謝楚乖巧地趴在他的懷里,眼中卻是閃過一絲怨毒,沒想到這么好的機會卻沒有弄死謝寧,真是可惜了。
……
長公主的事已經(jīng)解決,顧染嵩雖然還是想懲治顧懷瑾,可奈何高駙馬已經(jīng)伏法,毒物也已經(jīng)找到。他只能罷手了,桃花山莊的侍衛(wèi)都撤下來,謝寧換了一套下人送來的衣物,又梳洗了一下身上的血跡,就混在人堆里一起出去。
可因為高駙馬的事情,她的心情還是有些低落,她總覺得來到桃花山莊不過一日,就好像度過了很久的時間。
直到目光落在山莊外,秦風(fēng)駕著馬車趕過來,她睜大了眼,卻見車簾被挑開,露出了熟悉的面容。
不知為何謝寧,眼中忽地涌動出些許酸澀之感,她提起裙擺就跑了過去。
馬車上的周顯恩見她迫不及待的跑過來,倒是寵溺地笑了笑,不過分別了半日,這小姑娘怎么這么急著想見他?
謝寧入了馬車,周顯恩拉過她的手,瞧著她跑得滿頭大汗,面頰也泛紅的模樣,挑了挑眉:“怎么,這么想我?”
他也不過是想逗逗她,她肯定會像以前一樣別過眼。可下一秒,感受到懷里的重量,他整個人卻愣住了。
謝寧趴在他懷里,低著頭,像是找到了一個歇息的地方,溫暖又安心。
“將軍,我能不能睡一會兒?”她今日真的覺得好累了,雖她今日沒有受到什么傷害,可她現(xiàn)在就覺得渾身無力。
周顯恩看著她,皺了皺眉。今日宮里的事,他好不容易才想辦法壓下來。一出宮就聽說桃花山莊似乎出了事,被圍得水泄不通,消息傳不進去,也送不出來。
他只能急忙趕過來,本想問她有沒有受到牽連。可見她已經(jīng)閉眼歇息了,只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累了,就先睡會兒吧,到家了,我再叫你�!�
rm8
圓房(shukeba.)
入夜,
謝寧本還在熟睡,雙目緊闔,眉頭卻是緊蹙著。她的呼吸粗重了幾分,
雙手死死地攥著被褥。
眼前似乎又出現(xiàn)了高駙馬的身影,他一直在對著她笑�?伤挥X得身上黏糊糊地,低著頭,
就見得自己滿手都是鮮血,
順著她的衣擺淌下去。
她驚恐地睜大了眼,
再抬頭時,
面前的高駙馬已經(jīng)被一劍穿胸,
他一咧嘴笑,
就不停地吐出鮮血。
謝寧整個人都僵硬著,
痛苦地抱著頭。她驚叫了一聲,卻是倏然睜開了眼。如同溺水之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頭冷汗涔涔,
身上的寢衣都快被透濕。夜色正濃,
雖還是伸手不見五指,可瞧見熟悉的幔帳和床頂,卻讓她找回了一些意識。
身側(cè)的床榻往下壓了壓,
隨即就是清冽的雪松味攏了過來。周顯恩也被她的動靜弄醒了,
抬手搭在她的被褥上,
拍了拍她的手臂,聲音還帶了幾分剛睡醒的喑啞:“怎么了,
做噩夢了?”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