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徐漾時決定去找周渡打探一下陳仄的事情。
她收拾好下樓的時候,樓下的客廳里面一個人都沒有。徐漾時也不失望,周渡和賀莞大概率又出去考察去了。
她沖到廚房里翻了兩個饅頭出來,一只手拿一個地走了出去。
徐漾時走到陳仄的身旁,安靜地把饅頭遞給他:“早上好!請你吃饅頭!”
陳仄偏頭過來看著他,眼里閃著一些徐漾時看不懂的東西,他笑著搖了搖頭:“我已經(jīng)吃過早飯了,你自己吃吧�!�
“好吧�!毙煅鷷r遺憾地嘆了一口氣,收回了手。
“這饅頭真好吃。”
“昨晚睡得好嗎?”
兩人的聲音同時在這安靜地院子里響了起來,兩人對視了一眼又同時笑了起來。
徐漾時將饅頭吞下去之后認真地說:“昨晚吃了你的牛肉干之后,我睡的特別好。
“謝謝你的牛肉干,真的太好吃了�!�
陳仄不知道從哪里抬了一個板凳來,放到徐漾時的身后。他說:“這是桑措自己做的,品質(zhì)比外面賣的好�!�
徐漾時低頭啃著饅頭,聞言抬起頭來非常驚喜地說:“桑措阿叔居然還會做牛肉干,等我走的時候我要找他買一點帶回去。”
聽見她說走,陳仄怔愣了一下又很快的回了神。
他只是她旅途過程中遇見的一個陌生人,沒有立場去干涉她的來去。
陳仄只是徐漾時輕描淡寫的一天罷了,他在她的心里留不下一點痕跡。
陳仄苦笑著點了點頭:“我會讓桑措給你留一點的。”
“謝謝你陳仄�!毙煅鷷r坐在凳子上看著旁邊將開未開的花突然問陳仄,“你昨晚說春天來了是什么意思啊?”
陳仄想了很久才說:“我的花開了�!�
在你來的那一天,我的春天來了,我的花也開了。
第十二片葉子
第十二章
「第一眼見你時,四周雪山一剎歸寂,我自渡在經(jīng)卷前,不過兩三風聲便到黃昏�!�
聽陳仄一說,徐漾時才注意到小院里的花又開了一些,雖然不能算多,但各種各樣花色的花瓣在綠葉中也足夠顯眼了。
剛剛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陳仄身上,以至于忽略了這滿院的春色。
徐漾時彎腰俯身靠近了一朵山茶花,聞到了春的氣息。她很高興地對陳仄說道:“你的花真好看�!�
陳仄搖頭笑了笑:“這不是我的花�!�
徐漾時歪著頭疑惑地看著他,她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這些花只是暫時住在我這里而已,它們只屬于自己。我只是他們或漫長或短暫的人生里的一個過客。在他們的世界里,我只是一個給他們澆水施肥的人罷了,可有可無。
“對他們而言,有我沒我都是一樣的活法�!�
徐漾時聽了這話只覺得稀奇,從前她也見過許多愛花的人,但那些人都是將花當做了自己的所有物。她還從未聽人說過花只屬于花的言論。
“你真的很不同�!毙煅鷷r認真的一字一句地說著。
第一次見他時,徐漾時以為他是個冷冰冰的人,但后來他又體貼入微地照顧著她,連她忽略的小細節(jié)他都能發(fā)現(xiàn)。
現(xiàn)在他又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可見他其實是個內(nèi)心細膩溫柔的人。
他和她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是個有故事的人,像是路邊抱著吉他唱歌的流浪詩人,神秘又迷人。
而她開始好奇他的故事了。
徐漾時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從前他是個什么樣子的人,又是經(jīng)歷了什么才讓他選擇成為一個民宿老板。
“你很了解植物�!毙煅鷷r篤定地說道,“你能認出草原上大部分的花草,還能在這苦寒的高原上種出滿院春色。你以前應(yīng)該學過植物相關(guān)的知識吧�!�
陳仄沒想到她居然如此敏銳,一下子就猜到了。他點了點頭肯定了她的話:“我本科是生物科學,研究生讀的是植物系,我以前從事的研究和花有很大的關(guān)系�!�
徐漾時困惑地問:“那你為什么不繼續(xù)研究花,反而做了民宿老板�。俊�
陳仄拿起旁邊的水壺給山茶花澆水,他干笑著說:“想留在這里。”
徐漾時追問道:“留在這里做什么��?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的嗎?”
陳仄在心里悄悄答道:“贖罪�!�
這里有他過去的執(zhí)念與錯誤,他曾經(jīng)執(zhí)著尋求的答案還沒有著落,但他已經(jīng)不敢再去碰了。
在這里,因為他唯一的一次任性,他最好的兄弟死在了雪山上,再也走不出去了。
他罰自己留在原地記住所有的過錯。
不能忘,他要為過去贖罪。
但他卻只給徐漾時說:“因為我不喜歡花草了�!�
徐漾時看著心神不寧的陳仄,識趣地沒在問下去,她吃完手上的饅頭后拍了拍手,對陳仄說:“今天我想出去走走�!�
“嗯�!�
徐漾時看陳仄情緒不佳也就沒再打擾他了,她上樓拿著自己的包就往外走。
只是在出院子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陳仄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看著那覆著深雪的山,眼里閃著些淚花。
他應(yīng)當是還愛著植物的,不然為什么要在院子里栽一院子的花,不然為什么連草原上的野花野草也如數(shù)家珍。
陳仄嘴上說著不愛了,但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分明都說著他很喜歡。
徐漾時不禁想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讓他放棄了自己的熱愛。
她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眼前路過許許多多的人,望著他們,她的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陳仄在雪山下的那個眼神。
他一個人枯坐在山腳的風雪里,去向不明的云也繞過他,友人離世的痛一年比一年洶涌地傾注于他。
他只能望著雪山,望著雪山,他徒勞無力地望著雪山,什么也改變不了。
那時她遲鈍并沒有發(fā)覺,如今回頭一細想方才明白。
或許那些流逝的歲月與難言的痛都藏在雪山的最深處。
而他早已用眼神訴說了千萬遍,他看過一年又一年的雪,一次又一次的春,萬物生長又下沉,但他想要留住的人卻早已消散在人世間,徒留過去再沒有未來。
徐漾時突然快速地跑了起來,她想要找到周渡,她想知道關(guān)于他的一切。
她撥通了周渡的電話卻沒人接,她單知道周渡在這里考察卻不知道具體在哪個地方。
等她停下來時,面前是座小小的廟。
這廟遠離人煙,立在半山處,寺院的匾額已經(jīng)褪了色,上面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只能勉強辨認出寫的是“林迦寺院是紅墻土磚,不過年久失修很多磚石上都缺失了部分。這里幾乎沒有來往的香客。
徐漾時站在外面瞧了許久也沒人幾個人進去拜。秉著來都來了,不進去豈不是虧了的想法,徐漾時走了進去。
這廟的規(guī)模并不小,該有的東西都是有的。連轉(zhuǎn)經(jīng)輪都有整整兩排十米長。想來以前也曾經(jīng)輝煌過,不過如今整座廟也只剩下三個個喇嘛了加措喇嘛和他的兩個小徒弟。
徐漾時走進去時不小心碰到了紅墻,抹了一手的紅灰。
她推開寺院的門就只見到院子中間坐著一個抄經(jīng)文的男子。
他循聲而望過來時,徐漾時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居然是陳仄。
徐漾時看著他,突然就在那淡漠的眼神中聞到了雨后清晰的新草味也看到了漫山的風霜。
陳仄捏著經(jīng)卷的手不自覺蜷縮了起來,帶著書頁也折了一角。他從未想過徐漾時會找到這里來,一時之間有些驚慌失措。
身邊過了兩陣風,陳仄抬頭再望的時候,驚覺原來已經(jīng)黃昏了。他眼眸微動,和徐漾時的眼睛撞在一起,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陳仄在這寺廟里供了個長明燈,為他的好兄弟張子安供的,每月的初一十五,陳仄都要上這廟來,為他跪拜祈福,愿他下一世無災(zāi)無難。
我欠他許多,留在這里替他祈福是我唯一能夠為他做的了。
今天在徐漾時離開之后,他一如往常來了這里抄經(jīng)祈福。
跪完長明燈,又捐了功德錢之后,陳仄轉(zhuǎn)身看著正在念經(jīng)的加措喇嘛低聲問道:“今天天氣有點好,t?我想在院子里讀一下經(jīng)書,不知道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我?guī)湍炎雷影岢鋈グ�。�?br />
“謝謝�!�
陳仄是林迦寺穩(wěn)定的收入來源,加措喇嘛對他一向都是有求必應(yīng)的,畢竟他也是要吃飯的,而陳仄每次來都是小幾千,可以說是他一個人養(yǎng)活了整座寺廟。
加措喇嘛抱著個小桌子放在院子處正對著大門的位置,陳仄跟在他的身后,一手提著板凳,一手拿著本《地藏經(jīng)》。
“麻煩加措喇嘛了。”陳仄放下凳子,將手上的經(jīng)文放置在小桌子上,直起腰對著加措喇嘛道謝。
“陳先生不用對我說謝謝,如果沒什么要緊事的話,我就先進去給張先生念經(jīng)了�!�
陳仄搖了搖頭,說道:“沒有需要加措喇嘛幫忙的了,您還是先去念經(jīng)吧,我就不打擾了�!�
他目送著加措喇嘛搖搖晃晃走進了佛堂,跪在蒲草上,謙卑地彎腰,低聲誦著經(jīng)文。
陳仄坐下來,翻開經(jīng)文細細看著。
“無上甚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愿解如來真實義�!�
紅墻之內(nèi),男子靜坐其間,面前翻飛的經(jīng)書向神佛叩問,不知自己是長于何處的一抔草。紅墻之外,牛羊垂眸,溫順地盯著眼前的半幅袈裟。
白云浮動的藍天,這是我走了一遭又一遭的人間。
第十三片葉子
第十三章
徐漾時抬眼望去,在一片紅墻綠瓦圍成的小院子里坐著一個身穿黑色沖鋒衣的男子。
她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問陳仄:“你怎么會在這里?”
陳仄語塞,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試圖轉(zhuǎn)移話題:“你又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徐漾時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她是個路癡,根本分不清方向。她本來是要去找周渡詢問陳仄的事情的,但等她停下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站在寺廟外面了。
“我想找周渡來著,結(jié)果走著走著就來了這里。”
陳仄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周渡在東邊,你往西邊走。按你這南轅北轍的找法,走再遠也找不到他�!�
“�。俊毙煅鷷r驚呼一聲,她竟然走了反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