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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尚未長(zhǎng)大。

    尚未通透。

    楊嗣卻怔怔看著她,一時(shí)間,他搭在她肩上的手輕輕顫了一下,不知覺地感受到一股極刺痛的心悸感。

    恍然間,好似他在夢(mèng)中見過她一般。

    身后的小廝追上大步流星的楊三郎,見自家郎君手里扣著人家一個(gè)小女郎,小廝怕三郎犯渾,趕緊湊上去小聲:“三郎,這位是言小娘子,是駙馬的親妹妹�!�

    他對(duì)言曉舟討好一笑。

    言曉舟面紅,回以一笑。

    楊嗣盯著她的臉,辨別著自己為何會(huì)有那般熟悉感,他漫不經(jīng)心地不肯放人走:“你這酒壇是什么?”

    言曉舟聲音清婉如鸝:“我自己釀的酒,是我們家鄉(xiāng)的酒,叫靈溪酒。我二哥成親了,我就將自己釀的酒拿出來……”

    楊嗣“哦”一聲,果斷地伸出一只手臂,按著她就從她懷里輕松奪走了酒。

    言曉舟:“哎……”

    楊嗣抱走酒,轉(zhuǎn)身便走:“我把酒拿走了�!�

    言曉舟瞪直眼,沒想到有人這般霸道。

    她咬唇追上去,鼓起勇氣:“你、你是誰……你不能這樣!這酒是給我嫂嫂的……不是給你喝的!”

    楊嗣嗤笑。

    他吊兒郎當(dāng)回頭,跟她勾一下唇:“到我手里就是給我的�!�

    他就那般瀟灑走了,言曉舟追半晌追不上,很快到了那些貴人席上,言曉舟呆愣愣地立在堂外,更加無法去里面跟人搶回她的酒。她看到方才搶走她酒的少年郎回頭對(duì)她一笑,就開了酒壇,給那一方案倒酒……

    言曉舟眸中噙了淚,滿心委屈。

    旁邊仆從不安:“小娘子……”

    三郎怎么把駙馬的親妹妹給惹哭了呀。

    楊嗣那邊也看到言曉舟目中噙了淚,他一愣,有些無措,萬沒想到一個(gè)小玩笑,能把一個(gè)小女孩兒弄哭。他這一桌就要開始喝酒了,楊嗣心煩氣躁喝一聲:“不許喝了!給我把酒倒回來!”

    他抬步走向堂外,皺眉走向言曉舟,想說點(diǎn)什么。

    言曉舟目中流著清盈的光,霧氣瀲滟,她心中委屈又生氣,可是不能在哥哥的婚宴上跟人吵架。何況這些貴族子弟,都是她這樣的人得罪不起的。

    楊嗣尷尬:“喂,那什么……”

    言曉舟看都不看他,轉(zhuǎn)身便走,去找自己阿父和哥哥去了。

    楊嗣:“……”

    他只是覺得她很熟悉,想和她玩兒,真沒想和她結(jié)仇呀。

    --

    不提閑雜人等,暮晚搖自覺自己的婚事非常成功。

    她嫁了自己最喜歡的駙馬。

    她擁有最盛大的婚禮。

    夜里言二哥哥雖然弄疼了她,但是言二哥哥和她說過幾次話,他語氣和婚前一樣溫柔。她覺得自己沒有嫁錯(cuò)。

    而且從明日起,她就擁有自己的府邸,不用再住回宮里,不用再整日被父皇母后、哥哥看著了。

    成親真好!

    就是……好疼呀。

    暮晚搖實(shí)在是太累了,且她第一次和一個(gè)男人躺在同一張床上。她又緊張和陌生人同床共枕,又怕言尚嫌自己麻煩,是以再難受,她也這般忍下去,糊里糊涂地睡了過去。

    她突然醒過來,是感覺到有光落在自己眼皮上。那光在輕微地晃,讓她睡不著了。

    暮晚搖睜開眼,見帷帳放下,帷帳外,只著中衣的言尚半束著發(fā),有些發(fā)絲凌亂地拂在他面頰上。

    窗口的帷帳并未拉開,暮晚搖感受到的光,來自言尚手中舉著的燭臺(tái)中的微光。他微蹙著眉,俯身坐在榻邊,低頭似在用光照著什么,在仔細(xì)看。

    少年平時(shí)氣質(zhì)端好如青山高遠(yuǎn),而私下此時(shí),許是因?yàn)樗词l(fā)的緣故,他看著便只是一個(gè)美秀的少年,通身讓人想到的,不過是“好看”二字。

    像玉一般明亮。

    暮晚搖心臟又開始砰砰跳。

    且她看他這樣一直拿著燭臺(tái)在看,她產(chǎn)生好奇心,他在看什么呀。

    言尚低著頭的時(shí)候,聽到帳中傳來少女有些糯的嗓音:“言二哥哥,你在看什么?”

    言尚嚇了一大跳,手中燭臺(tái)的光輕輕一晃。他猛地一下抬臉,被他特意遮掩好的繡帷打開。

    暖暖香風(fēng)拂來,一雙妙盈盈的貓兒眼先鉆出帳子。暮晚搖趴跪在褥上,長(zhǎng)發(fā)如云散墨暈,映著一張雪白姣好的臉蛋。

    蓬頭散發(fā),雪臂鉆出。她湊過來,臉頰柔嫩,抬起眼來,兩排密密的長(zhǎng)睫毛如刷子一般,根根看得清晰。

    言尚僵硬又臉紅,本能地上半身后傾。他憑借強(qiáng)大的意志才讓自己不轉(zhuǎn)身躲開,拼命告訴自己這是自己的妻子——他不能總不適應(yīng)。

    言尚沒說出話,暮晚搖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下子明白他大早上拿著燈燭在看什么了。

    他在看床褥上的斑斑血跡。

    暮晚搖一下子想起了昨晚的事,臉?biāo)查g漲紅,她因看到血跡而羞澀,重新躲回被褥中。她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卻仍是抬著一雙盈盈水眸看他。

    言尚尷尬地咳嗽一聲。

    他低聲:“臣習(xí)慣了早醒,所以起得比較早……臣本不想打擾殿下,但是隱約看到血跡,心中起疑,便拿燈燭多看了一下。將殿下吵醒了,是臣不好�!�

    暮晚搖支吾道:“這……這有什么好看的呀。”

    言尚同樣遲疑半天,終是咬牙問她:“殿下身上可是、可是……受傷了?”

    暮晚搖睜圓眼睛,呆呆看他。

    言尚面紅如血,她眼睜睜看著他發(fā)絲所掩、只露出一點(diǎn)的耳根都紅得如同一顆紅豆一般。

    而他忍著尷尬和羞赧,低聲問她:“我、臣昨夜孟浪,也許傷到了殿下哪里……臣本想看一看殿下,但是、但是想到,這樣似乎不妥。

    “殿下醒來了也好�?煞窀嬷�,是傷到了哪里……”

    暮晚搖:“……”

    她羞得頭抬不起來。

    半晌,她聲如細(xì)蚊:“言二哥哥不知道么?”

    言尚沒吭氣。

    他與她一道羞窘,比她更為尷尬。但是身為男子,他總覺得自己要為此負(fù)責(zé)。他支支吾吾道:“臣隱約猜到一點(diǎn),但又不能……殿下,是那里么?”

    暮晚搖:“……嗯�!�

    二人都因羞窘而說不出話。

    好一會(huì)兒,暮晚搖聽到言尚微繃的低聲:“那、那怎么辦?可是要上藥?”

    暮晚搖小聲地說出嫁前宮里嬤嬤有告訴她,說這是正常的,嬤嬤也準(zhǔn)備好了藥。言尚松口氣,她知道怎么回事就好。

    他只是一味尷尬:“那臣是否要侍女進(jìn)來服侍殿下……”

    暮晚搖當(dāng)即:“不要!”

    她抬起臉:“我怎能讓人看我那里!”

    言尚結(jié)巴:“那、那難道、難道要臣……”

    暮晚搖:“我、我自己就好�!�

    言尚尷尬的背過身:“哦、哦�!�

    他按照她的指示,去給她取回來了藥膏,遞給她,背過身不回頭。暮晚搖緊張地握著藥膏,卻半晌不用。她羞得要哭,試探地動(dòng)了一下腿,發(fā)出一聲嘶聲。

    言尚背對(duì)著她坐在榻邊的后背微繃,被她聲音嚇到:“怎、怎么了?”

    他心里亂七八糟地想,尊貴的公主殿下連上藥都不會(huì)么?

    暮晚搖:“我想先洗浴,再上藥�!�

    言尚:“也、也好�!�

    暮晚搖哽咽:“可是我一動(dòng)就好疼,我起不來呀言二哥哥�!�

    言尚沉默。

    緩緩的,他轉(zhuǎn)過身去,與榻上曲腿而坐的暮晚搖對(duì)望。她中衣凌亂,露出一點(diǎn)兒肩頭玉白與鎖骨清透。她臉頰緋紅,眸中含著霧,可憐巴巴地望著他。言尚與她對(duì)視片刻,她輕輕抽泣一下,睫毛上沾著一滴水。

    言尚一時(shí)心口猛悸,想到了第一次與她見面時(shí)的樣子。

    言尚傾身,將她抱入了懷中。

    他柔聲:“別哭,是臣不好,弄疼了殿下。臣抱殿下去凈室,好不好?”

    也許肌膚相親,真的能快速讓一個(gè)人和另一個(gè)人拉近距離。暮晚搖無法讓侍女們看到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卻愿意讓她的新婚夫君看到。她哽咽一聲,他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手繞過她細(xì)白的膝下,將她從床上抱了起來。

    暮晚搖將臉埋入他懷中,抱住了他脖頸。

    暮晚搖小聲:“我重么,哥哥?”

    言尚失笑:“殿下小貓一只,哪來的重量?”

    暮晚搖放下心來,因?yàn)樗f話溫溫柔柔,打消了她清晨醒來的那點(diǎn)兒面對(duì)他時(shí)的緊張。他抱著她一徑穿梭紗帳,向凈室走去。最后將她放進(jìn)去,言尚遲疑一下,低頭看她。

    暮晚搖低著頭。

    言尚彎身,與她平視:“殿下一個(gè)人可以么?”

    暮晚搖臉被他氣息拂來,當(dāng)即面紅耳赤。她緊張:“可以的!”

    言尚卻蹙眉,擔(dān)心她一介公主,不會(huì)自己洗漱。但他也不好意思進(jìn)去陪她,便將藥膏塞入她手中,輕聲:“那臣在外面等殿下。殿下有哪里不好,就喊臣。殿下別怕�!�

    他完全將她當(dāng)作什么也不懂的小妹妹一樣照顧,叮囑許多,暮晚搖心里又羞又快樂,點(diǎn)著頭被他送了進(jìn)去。

    言尚要走時(shí),暮晚搖又喊住他。

    他以為她有什么事,誰知道她手抓著木門,仰臉天真問:“我有沒有迷得言二哥哥暈頭轉(zhuǎn)向,為我傾倒呀?”

    言尚:“……”

    縱是他一直緊張,一直和新婚妻子隔著距離�?墒撬瞿樕岛鹾鯁査@種問題時(shí),他還是忍不住噗嗤笑了。

    暮晚搖愣愣看他,見他第一次眼睛里的笑意,不再是那種客套禮貌,而是幾分揶揄:“殿下心里沒數(shù)么?”

    暮晚搖:“……”

    置身于溫暖水中,暮晚搖將臉埋入水中,一直憋氣憋得小臉漲紅,她才從水中鉆出,抱住自己雙臂。小公主在木桶中抱膝而坐,茫然地想——他那個(gè)噗嗤笑是什么意思,他問她心里有沒有數(shù)是什么意思。

    難道她沒有迷倒他么?

    阿父阿母與哥哥都說,她是美人呀!

    --

    暮晚搖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格外順。

    自小就得家人寵愛,嫁人后,她的駙馬是她見過性情最好的人。駙馬陪她用膳,關(guān)心她的身體,每日三餐地提醒她上藥。

    因?yàn)樯纤�,她好像和駙馬擁有了兩人之間特有的秘密一般,距離拉近了許多。

    其實(shí)疼也不至于那般疼,休息上兩日,暮晚搖已經(jīng)沒事了。但她享受言尚對(duì)自己的噓寒問暖,便一直嚷痛,讓他更為愧疚。

    總體上說,暮晚搖對(duì)自己的新婚生活很滿意。不太滿意的是,言尚白日要去太子那里當(dāng)職,回來后要讀書,這也罷了�?伤X的時(shí)候,言尚都不與她一個(gè)屋舍。

    暮晚搖整日能見到言尚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因?yàn)閷m里出來的教養(yǎng)嬤嬤說,駙馬不得公主召見,不得主動(dòng)來見公主,更不用提宿在公主這里。駙馬在公主府有自己的院落,自己的寢舍。中間和公主的寢舍隔著距離,為了不打擾到公主。

    暮晚搖傻了眼。

    公主府修葺的時(shí)候,她當(dāng)然知道府上有駙馬獨(dú)自的院落和寢舍,因?yàn)槊總(gè)公主府都這樣,暮晚搖也沒有上心。暮晚搖只是沒想到,原來不得她召見,言尚是不用來見她的。

    而自從他們婚后,除了三餐時(shí)間,暮晚搖就見不到言尚。

    暮晚搖有時(shí)候著急,聽到駙馬回府了,她想讓侍女去召言尚過來,宮里出來的嬤嬤就板著臉:殿下豈能夜夜召駙馬侍寢?女孩兒家要矜持。

    暮晚搖心里太委屈:她哪有夜夜召?她一次都沒召過!

    她每次想召,那個(gè)嬤嬤就開始念叨修身養(yǎng)性、不可宣淫……把暮晚搖的勇氣嚇了回去。

    她好討厭這些宮里出來的嬤嬤。

    --

    而言尚心如止水,每日不是讀書,便是做幕僚跟著太子殿下歷練學(xué)習(xí)。

    他本就不重欲,本就是一直壓抑,剛成婚那夜,暮晚搖疼成那樣,之后又受傷,他才有點(diǎn)兒的興致被打擊,就覺得有些無趣。

    而對(duì)于暮晚搖本人,言尚不知如何和她相處后,干脆將她當(dāng)作妹妹一般照顧。索性他照顧自己妹妹照顧得很熟練,如今換到暮晚搖身上,也并沒有太大區(qū)別。

    而他的親妹妹言曉舟,在他成婚后,沒過多久就隨他家人一同回嶺南去了。楊嗣專門問過,只是被言尚若有所思的眼睛看著,楊嗣沒好意思說自己惹哭了人家妹妹。

    但是言尚很快會(huì)知道,妻子不是妹妹。

    夜里,言尚練完一張大字,例行反省了自己一日言行可否妥當(dāng)后,熄燈入睡。他沒睡一會(huì)兒,便聽到極輕的拍門聲。

    小女郎聲音在外,小小的近乎氣音:“言二哥哥、言二哥哥……”

    言尚愕然,坐在床上聽出是暮晚搖的聲音。他詫異地掌燈,匆匆披上外袍,便去開了門。

    門一開,他的小妻子就撲過來,撞入他懷中抱住他腰身。暮晚搖緊張的:“快關(guān)門,關(guān)門!”

    言尚從善如流。

    他一時(shí)想不明白,關(guān)上門后,禮貌地搭著暮晚搖的肩,將她輕輕地從自己懷中推出。他帶著暮晚搖去坐下,又倒茶給她喝。言尚觀察她的臉色,看她一臉心有余悸,但她瞇起眼睛,眼眸亮晶晶地看著他。

    言尚猜不出來她怎么了。

    言尚:“這個(gè)時(shí)候,殿下不是該睡了么?”

    聞言,暮晚搖嘟起了嘴。

    她氣哼哼地放下自己手中茶杯,道:“對(duì)呀,我應(yīng)該睡了。所以我才偷偷躲過那些嬤嬤的眼睛,讓春華給我引開人,才能來見言二哥哥。她們整天看著我,天天教導(dǎo)我女則,我都不好意思召言二哥哥……

    “好討厭!”

    言尚了然,然后莞爾。

    他溫聲:“嬤嬤們是來教殿下儀容的,也是為了殿下好。”

    暮晚搖端詳他片刻,更加委屈:“你也不來求見我。從來不來!”

    言尚一怔,說:“臣、臣不方便……”

    暮晚搖說:“你也被那些嬤嬤攔著,教導(dǎo)你不要重欲什么的吧……好討厭,我就一個(gè)駙馬,我哪有重欲呀!”

    言尚微微笑。

    他問:“殿下想見臣?”

    暮晚搖抿唇。

    他善解人意,說道:“那臣就去求求嬤嬤,賄賂她們一點(diǎn)兒錢財(cái),好讓她們同意讓臣去見殿下好了�!�

    暮晚搖心里高興,口上卻為難:“但是她們會(huì)教育言二哥哥,會(huì)說你重欲啊……”

    言尚溫聲:“沒關(guān)系。臣是男子,被人這般說是無妨的。”

    暮晚搖蹙眉:“可我不想讓你的清譽(yù)受損�!�

    言尚沉思一二,說:“那這樣,改日殿下與臣進(jìn)宮見父皇與母后時(shí),臣想個(gè)法子,讓他們將嬤嬤召回去,不在府上影響殿下,可以么?”

    暮晚搖一下子睜大眼,流光璀璨:“可以么?”

    言尚:“可以呀。”

    她當(dāng)即露出笑容,傾身過來抱他腰。言尚僵硬,懷中已經(jīng)懷入了一具溫香軟玉。他拼命讓自己適應(yīng),心里感嘆殿下好喜歡身體碰觸呀�?偸莿�(dòng)不動(dòng)地就靠過來。

    埋身在言尚懷中,暮晚搖輕嗅他身上的氣息。她一會(huì)兒仰臉看他,眼睛眨巴著。

    言尚太懂人心,太能看透人的眼睛在表達(dá)什么了。他遲疑后,不禁莞爾。

    他說:“這般晚了,殿下……可愿留宿下來,讓臣照顧殿下?”

    暮晚搖矜持:“那明日早上嬤嬤們見不到我在床上,又得說我了……”

    言尚:“明日天不亮,臣起身讀書的時(shí)候,就叫殿下一同起來,送殿下回去�!�

    暮晚搖滿足了,她在他懷中嘟囔:“你真好。”

    言尚苦笑。

    他心中想她倒是覺得他好了,可是她今夜要睡下,美人在側(cè),他可怎么熬……

    --

    言尚為暮晚搖鋪好床,找了一床新被褥給她。他來來回回地鋪床忙碌,暮晚搖就托腮在后望他,看得津津有味。他偶爾回頭,她便奉送一記帶著羞赧的燦爛笑容。

    言尚被看得臉紅,當(dāng)即移開目光。

    好不容易折騰完,言尚磨磨蹭蹭地將她脫下的外衫疊好,才糾結(jié)著上床躺下。他平躺半刻,就感受到一具溫?zé)嵘眢w靠了過來,她抱住了他手臂。見他不躲,暮晚搖放下心來,心滿意足地將臉挨在了他肩頭,閉上了眼。

    她小聲:“你怎么這么僵,你很緊張么?”

    黑暗中,言尚半晌回答:“殿下……不緊張么?”

    暮晚搖:“不呀�!�

    她露出有點(diǎn)兒天真的笑,睫毛蹭一蹭他,打個(gè)哈欠:“言二哥哥對(duì)我這般好,我才不緊張。”

    言尚沉靜。

    他不知道說什么好,想要做什么,又不好意思。他緩緩轉(zhuǎn)過身,面對(duì)她,黑暗中,他手指想靠近她,卻只是顫了顫,嘴角抿起,半晌憋出一句:“你……傷好了么?”

    暮晚搖高興他還記掛自己的傷,明明好了,她卻想多享受他的關(guān)心,回答:“沒有呢�!�

    言尚便不說話了。

    暮晚搖忽然覺得好像她錯(cuò)過了什么,她迷瞪的:“言二哥哥問這個(gè)干什么?”

    言尚微笑:“沒什么,殿下睡吧�!�

    --

    暮晚搖和言尚回皇宮,看望自己的父皇母后。

    皇帝和皇后見小女兒婚后還一如之前那般傻,搖搖頭失笑,卻也放下心來。而再聽嬤嬤們的話,便知道言尚對(duì)自己的小女兒很好。公主的婚姻多是政治聯(lián)姻,夫妻二人獨(dú)將小女兒的婚事用感情來維持,只希望沒有做錯(cuò)。

    暮晚搖蹭在皇后那里撒嬌,在母后面前說了許多話。她們出去時(shí),皇后展眉,見言尚立在宮外,手臂間搭著一件女式斗篷。

    看到言尚,暮晚搖蹬蹬蹬地跑過去:“言二哥哥!”

    皇后冷眼旁觀,見言尚溫柔地給自己女兒披上斗篷,又將暖爐放到女兒懷里�;屎笥^察他是否是作秀,待看到女兒那般習(xí)以為常的樣子,便知小夫妻日常便是如此。

    皇后放下心。

    只因她總覺得言尚此人一貫溫和,待誰都一樣,總怕此人偽善。

    若是真君子,那自然是好。

    而暮晚搖跟隨言尚出宮,就發(fā)現(xiàn)言尚已經(jīng)將公主府上的嬤嬤們給退回宮里去了。她得到母后身邊的宮女解說,驚訝之下,追上言尚。

    暮晚搖走在言尚旁邊,她側(cè)頭偷看他,趁沒有人注意時(shí),她拽住他的衣袖晃了晃。言尚俯首向她看來。

    暮晚搖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

    言尚愕然,看向她與自己交握的手。

    暮晚搖忍著羞赧,對(duì)他眨眼笑。言尚咳嗽一聲,移開目光,任由她抓住他的手了。暮晚搖見他沒躲開,心里高興,她主動(dòng)靠近他,問他:“言二哥哥,你將嬤嬤們退回去了么?”

    言尚溫聲:“是呀。臣不是答應(yīng)殿下了么?”

    暮晚搖好奇:“你好厲害呀。但是你怎么和我父皇說的啊。他們是派嬤嬤去公主府監(jiān)視我,輕易不肯撤走的。我想弄走一個(gè)秾華就好難……言二哥哥你跟他們說了什么?”

    言尚沉默。

    暮晚搖小聲:“不能說么?”

    言尚嘆:“也不是……”

    他轉(zhuǎn)頭看她:“殿下真想知道?”

    暮晚搖點(diǎn)頭:“嗯!”

    言尚低頭,與她咬耳朵:“臣告訴父皇,那些嬤嬤總是禁著殿下與臣,讓你我不能同房。不能同房,殿下與我沒有子嗣,殿下與我受人指摘,便是壞事。比起這個(gè),讓嬤嬤們監(jiān)視殿下,又哪里很重要呢?”

    暮晚搖瞬時(shí)漲紅了臉。

    她結(jié)巴:“為了、為了生孩子?”

    她一下子想到新婚夜的痛,生起糾結(jié)。言尚見此,便安撫她:“殿下放心,只是一個(gè)理由罷了。并不是真的、真的……”

    --

    自嬤嬤們離開公主府,暮晚搖終于得到了自由。公主府沒有了宮里眼線,沒有人總將她的事告訴宮中父母和哥哥,她心滿意足地府上布置起來。

    她讓仆從們將駙馬的東西搬進(jìn)她的寢舍,她才不要整日和言尚分床分房。她逛了一遍言尚的書房后,又做主將言尚的書籍奏折等物搬進(jìn)自己的書房中。她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一邊,給言尚騰出了位子。

    喜滋滋忙碌一日,暮晚搖自覺自己賢惠無比。

    言尚傍晚回來,他所住的院落就被上了鎖。他站在鎖前沉思時(shí),一個(gè)嬌滴滴的女聲從后而來:“言二哥哥、言二哥哥……”

    言尚回頭,習(xí)慣性地按住暮晚搖的肩,避免她撞入自己懷里。

    暮晚搖殷勤地:“言二哥哥,你餓了么,要洗漱么,要喝水么?言二哥哥,我今天新排了一段曲子,你聽一聽告訴我意見好不好?我還試著做了芙蓉糕,甜甜的,特別好吃,我專門給哥哥留下了好多,還有……”

    言尚專注地看著她。

    嘰里咕嚕,她說個(gè)不停。不管說什么,都是因?yàn)橄矚g他。他豈能傷一個(gè)喜歡自己的女孩子的心。

    言尚耐心聽她說完,一一答了她的問題,才指著身后的鎖問是怎么回事。

    暮晚搖喜滋滋道:“言二哥哥以后搬過來與我一同睡呀。我把言二哥哥的書也搬走了,以后言二哥哥做什么,都能與我一起了�!�

    她說完,突然覺得自己有點(diǎn)兒自作主張,便忐忑抬臉:“你、你會(huì)生氣我這樣沒告訴你么?”

    言尚溫聲:“生氣倒不至于。只是殿下日后要做什么,問一問臣的意見可好?臣知道殿下是公主,習(xí)慣了什么事情以自己為先。但夫妻之間,不應(yīng)只顧著自己,對(duì)不對(duì)?”

    暮晚搖怔忡,她第一次聽這種言論,頗為稀奇。但是他說的有道理,她便點(diǎn)頭,應(yīng)了他。言尚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發(fā)頂。

    這般一來,他自己怔了一下。

    暮晚搖忽然抬頭看他一眼。

    眼尾微勾,有點(diǎn)兒俏皮的意思。

    她說:“你還是第一次主動(dòng)碰我呢�!�

    言尚愣住,看一眼她,再看看自己的手掌心。

    暮晚搖卻沒有放在心上。

    而晚上,言尚被暮晚搖拉進(jìn)她自己的書房,她硬讓他坐下讀書,而她靠著他,信誓旦旦要與他紅袖添香。

    言尚扶額,失笑。

    暮晚搖:“你笑什么?你覺得我做不到么?”

    言尚客氣:“不敢不敢�!�

    暮晚搖不服氣,非要做個(gè)紅袖添香的小美人。但她確實(shí)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她沒有太多察言觀色的本事,言尚要什么,她不能第一時(shí)間看出來。她在旁邊看他盯著折子,她也覺得無趣,很快走神。

    等她回過神,暮晚搖已經(jīng)委頓下來。暮晚搖耷拉著腦袋,靠著言尚的肩,開始打瞌睡。

    言尚拖著時(shí)間,不想在她醒著的時(shí)候與她同床。他怕自己忍不住,也怕她受傷,還覺得那樣與獸類有什么區(qū)別……他被她靠著的地方,從肩到手臂都一徑僵。

    言尚低聲:“殿下去睡吧。臣看折子很無聊的,殿下不用陪臣�!�

    暮晚搖低著頭不理,她忽然扯他袖子,像是想到了她要做什么一樣。言尚向來待她溫和,她扯他,他便低頭,聆聽她要說什么。而這般一低頭,一抬頭,他的唇一下子擦過她水潤(rùn)的、微張的小口。

    片刻碰觸,柔軟溫暖。

    二人齊齊呆住,心跳一時(shí)加快。

    第172章

    少年游4

    心如鼓擂,

    耳鳴嗡嗡。

    二人皆是從未與人這般親昵,一時(shí)間俱是說不出話。

    暮晚搖捂著自己狂跳的心臟,她悄悄抬起一只眼睛偷看言尚。見他臉也紅了一片,

    抿起的唇有點(diǎn)兒發(fā)僵。而她不自覺地盯著他的唇看,回想方才的觸覺。

    他不自在地側(cè)過肩,

    撐在案上的手肘用力了一下,似被驚得站起,又被他刻意忍下。同時(shí),

    他修長(zhǎng)五指微蜷,

    不由自主地捏緊他手中的折子。

    他發(fā)下的耳朵,更紅了。

    暮晚搖睜大眼:他是在害羞么!原來他這么害羞么!

    她腦中轉(zhuǎn)一下,

    有點(diǎn)兒同情言尚,

    又自覺自己出身皇宮,

    比他見多識(shí)廣,

    應(yīng)該教他。

    可是……教他什么呢?

    許是她的眼神太露骨,

    言尚向她低下頭,

    略有點(diǎn)兒責(zé)備的:“殿下!”

    暮晚搖抓住他衣袖,

    揚(yáng)起的眼中被光照入金色光澤,瀲滟風(fēng)情。言尚一時(shí)淪落于她的眼中,

    而暮晚搖既羞澀、又好奇,

    還帶點(diǎn)兒私下里獨(dú)有的大膽。

    她小聲:“哥哥,你貼過來,

    我有話說。”

    言尚忍著不自在,

    向她低下耳朵。

    她仰臉,

    伸手罩在他臉頰旁,

    紅唇貼著他耳,細(xì)柔的氣息像羽毛一樣輕輕浮在言尚耳畔上。

    言尚捏著奏折的手更緊,

    手背上青筋凸起,不自覺地滾了下喉結(jié)。

    暮晚搖妄自未覺,只神神秘秘地拂在他耳上,鄭重其事地教他:“言二哥哥,這個(gè)叫親嘴兒!”

    言尚:“……”

    他后移一點(diǎn),用古怪的、一言難盡的眼神看她。

    暮晚搖微得意:“我在宮里頭見過的�!�

    言尚慢吞吞:“你見過誰?一介公主殿下,可以看這個(gè)么?”

    暮晚搖正要回答說是自己偷看的有畫畫的話本,但她突然又想起自己以前偷看后、隔日宮里就禁了書,她的宮女們都被她母后換了一批。

    雖然她已經(jīng)嫁人了,府邸中應(yīng)該她最大,但是少年時(shí)的陰影,仍讓暮晚搖心有余悸。

    于是她狡黠的,不回答他:“反正我看過!反正我知道這是親嘴兒。言二哥哥你知道么?你不知道吧?你求我,我告訴你這是怎么回事!”

    言尚微挑眉。

    心中浮起笑來。

    他倒不一定不知道。日常宴請(qǐng)?jiān)诒崩�,他不小心看過好多。他只是不好意思,只是覺得那樣不雅觀。向來注重自己一言一行的言二郎,豈會(huì)容許自己有不雅的時(shí)候。

    只是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以為的乖巧玲瓏的小公主殿下,他的小妻子,原來不總是那么乖。

    言尚一邊紅臉,一邊忍笑。他問:“你說親嘴兒什么意思呀?”

    暮晚搖:“親嘴兒后,就會(huì)生小娃娃的!”

    言尚:“……”

    暮晚搖:“怎么?”

    言尚尷尬。

    他咳嗽一聲,又忍不住自己本能地想糾正她:“我們……洞房過后,殿下還覺得親嘴兒就會(huì)生小娃娃么?”

    暮晚搖一怔,瞬時(shí)臉爆紅。

    她只是天真一些,又不是真的傻。她稀里糊涂一些,又不是等言尚把問題給她了,她都不能領(lǐng)悟。

    她大窘,一下子埋頭裝鵪鶉,當(dāng)作自己沒有丟臉過。她口上:“你、你忘掉我剛才說的!”

    言尚笑。

    他從善如流:“好�!�

    他看了看漏更,溫聲:“好了,殿下玩了這般久了,這次總該去睡了吧?”

    暮晚搖遲疑。

    她忽然仰臉,輕聲:“言二哥哥�!�

    言尚:“嗯?”

    暮晚搖:“你想不想……再親一次嘴兒?”

    言尚僵而怔。

    他低頭看向她,望著她粉白的小臉。眼睛黑白分明,如清湖一般。她全然好奇又害羞,但是好奇戰(zhàn)勝了害羞。她眼睛盯著他的嘴角,她的嫣紅小唇微張,紅艷艷的光,在他眼睛下流動(dòng)。

    言尚心頭忽然一燙。

    想到她是他的妻子……有什么不可以呢?

    何況、何況……他也、也……好奇。

    言尚低頭,在暮晚搖睜大的眼眸凝視下,他的唇輕輕挨上她的唇。他手摟住她的肩,她驚懼得屏息,臉越來越紅。而暮晚搖又看到言尚閉目,他覆在眼皮上的睫毛一直顫抖。

    他不比她強(qiáng)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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