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视频专区免费看_亞洲高清在線播放_一级毛片久久久_女友被粗大的猛烈进出_亚洲黄色操B网站_免费亚洲欧美精品_欧美小屁孩cao大人在线播放_大陆国产乱人伦a_2023国产精品视频_免费国产vā在线观看视频

背景
18px
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88章

    這門婚事,大約只有新郎官不太放在心上。

    不管兩家打算如何議親,何時成婚,幽州節(jié)度使去問話楊嗣,楊三郎的答案都很簡單——你們看著辦就成。

    而楊三郎的精力在和北方游牧民族你來我往的邊關騷亂上。他日日練兵,帶自己的精裝騎兵去驅逐邊關之亂。楊嗣甚至開拓了一廣闊的馬場,專用來養(yǎng)馬,和邊關的商旅們做生意。

    楊嗣很多時候都住在馬場中不回來,他滿腦子都是打仗,整個心力都在戰(zhàn)爭上,讓他的便宜老丈人,幽州節(jié)度使對他有很多不滿。

    然而楊嗣英俊巍峨。

    據(jù)說幽州節(jié)度使的女兒有一日黃昏時,看到過楊三郎懶洋洋地騎在馬上招搖過市,身后干練的將士們緊隨其后。夕陽煌煌,小娘子面紅心熱,自此不能忘,非要嫁給這位青年將軍不可。

    這一日,楊嗣剛騎著馬從邊關跑了一圈回來。他領著自己親自訓的數(shù)千人的兵馬,和敵軍萬人交涉,還小小勝了一場�;貋頃r,眾人都心情愉快,騎在馬上說些葷話閑話。

    楊嗣被幽州節(jié)度使派來的人來請。

    眾兒郎們吹口哨,擠眉弄眼:“楊將軍還不快去?定是秦家小娘子又來偷看咱們將軍,節(jié)度使被小娘子逼迫,才喊將軍過去的�!�

    楊嗣隨意扯嘴角。他對這門婚事態(tài)度始終不積極,但是手下將軍都是幽州出身,他自然不能表現(xiàn)得太敷衍。

    楊嗣去幽州節(jié)度使那里報到,做好心理準備,想節(jié)度使一定是又讓他陪著對方的女兒去逛街買什么胭脂水粉。楊嗣又不懂這些,那娘子卻總是問他哪種顏色好看……

    楊嗣隨意望了一眼,亂七八糟的胭脂膏的顏色里,他就認得兩種,一種是朱紅,和大魏軍旗的顏色一樣;一種是白色,那誰都認得出。

    楊嗣想一個女郎的臉和軍旗一個顏色肯定不好看,于是道:“白色�!�

    秦娘子便哭著跟節(jié)度使告狀:“三郎定是嫌棄我黑�!�

    楊嗣:“……”

    他心中煩躁,涌上一陣陣厭惡感。他想他不喜歡這種嬌滴滴的矯情女郎,可是他想大約對方是個女英豪一般颯爽人物,他會覺得對方是兄弟,也不見得喜歡。所以隨便對方是誰吧,他都很難調動自己的情緒。

    因為心懷憤怒,因為到底不甘。他知道所有人都沒錯,可是他身處這種支離破碎的日�,嵥橹校涂偸遣挥勺灾鞯鼗貞浧鹉莻讓他心中如流清泉的少女。

    楊嗣腦中警鐘高鳴,讓自己打住,不要想了。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楊嗣在府上見到節(jié)度使時,沒遇上他那個未婚妻。

    節(jié)度使在拆一封信,告訴楊嗣:“年關將近,長安諸邊出現(xiàn)了從冀州逃過去的流民。冀州那邊已經(jīng)在處理,太子讓我們與冀州相互照應。冀州那邊封鎖州縣,安頓流民。我這邊直接去長安旁,配合當?shù)毓賳T一起將流民先安頓在太原府、萬年縣。剩下安撫流民的事務,等年關后再說�!�

    楊嗣皺了下眉。

    節(jié)度使這般說的時候,他心里瞬間勾勒了一下地圖,覺得這地圖不對。長安的事情,怎么能讓幽州幫忙?幽州這邊軍隊裝備自然好,但這是邊軍為了應對邊關進犯。去安撫流民?豈能大材小用。

    但是楊嗣又想到這是太子能調動的軍隊,便沉默地聽了下去。太子手中能調用的兵馬不如秦王多,能用到幽州兵馬,已經(jīng)很不錯了。

    節(jié)度使說:“這樣,我領三萬兵去辦此事。你留在幽州,守住邊關。那些蠻夷也知道我大魏看重年底這些時候,你可不要給他們尋到進犯機會。”

    楊嗣心里微訝。

    他說:“太子讓節(jié)度使去?”

    節(jié)度使:“對�!�

    楊嗣:“沒提到我?”

    節(jié)度使確認:“沒有。”

    楊嗣唇角微沉,道:“這封信不對�!�

    節(jié)度使不悅:“這是太子的親筆信,有東宮的印章,我再三確認,豈能有假。”

    楊嗣站得筆挺,淡漠道:“節(jié)度使在幽州十余年,和周圍亂民為鄰居,對他們十分熟悉。年關如此重要關頭,應該是節(jié)度使這樣熟悉幽州的人留守此地。而我熟悉萬年縣,熟悉關內地形……理應由我?guī)П腙P,而不是節(jié)度使。”

    他這般一說,節(jié)度使便也覺得奇怪了。

    楊嗣:“恐長安有變。請府君按兵不動,留守幽州;我替府君帶兵走一趟萬年縣,安撫流民。我親自寫書與殿下說與此事,他不會怪我的�!�

    想到自己這個女婿和太子的關系,節(jié)度使猶疑一下,答應下來。

    楊嗣回去自己的府宅,本打算寫信,卻又停筆。他雖不是言尚那般聰敏過人的人,但他多年軍旅養(yǎng)成的敏銳直覺告訴他,一定有什么變化。他不信太子比起信任他,更信任幽州節(jié)度使。

    楊嗣打算親自回長安一趟。

    -----

    十二月底,出使周邊諸國長達四年的大魏出使團回來了大魏。

    百姓們夾道歡迎,長安官場也為之歡喜,中樞專門設宴款待這些漂泊了四年的人。當年出關時百來人,都是朝廷挑選出的棟梁之才,而今歸來時,只堪堪剩下數(shù)十人,讓人唏噓。

    他們不光帶回來了周圍完整的地圖,帶回來了各小國想重新依附大魏的消息,他們還帶回來了有關南蠻的情報——

    南蠻這個敵人太過龐大,一直虎視眈眈盯著大魏。在烏蠻王蒙在石回去南蠻后,大魏只知道南蠻一直在內戰(zhàn),而使臣團帶回來的消息告訴大魏:只待南蠻收服最后一部,整個南蠻便會統(tǒng)一。

    當日從大魏離開的烏蠻王,如今是南蠻王的股肱之臣,隨南蠻王南征北戰(zhàn)。

    這些事情都由正使帶領副使韋七郎韋樹向中樞匯報,正使有心栽培韋七郎,韋七郎的功勞他一件也沒貪。如此一來,中樞將目光放在了韋樹身上,陡然發(fā)現(xiàn):當年那個年僅十四歲就中了狀元的少年郎韋巨源,如今已是弱冠青年。

    那浮屠塔上清雪一般的青年,風光郁美,光華灼灼,已跳出韋家為他所圈的牢籠,非昔日可比。

    當韋樹在朝上為中樞所關注的時候,趙靈妃站在自家府邸門前,心懷迷茫地仰頭看著自家府門上方的牌匾。一個“趙”字,讓她感懷萬千,又近鄉(xiāng)情怯,久久不敢抬步。

    她在門前怔立很久,忽然府門打開,她父親正邁步出府,與她四目相對。

    趙公盯著她,威嚴的面孔陡得一顫,趙公聲音發(fā)抖:“五、五娘?”

    趙靈妃目中清波閃動,在關外時大家都叫她“靈妃”,沒人記得她是趙五娘。而重回長安,刻在她骨子里的趙五娘回來,她發(fā)覺,自己好像并沒有那般厭惡這個稱呼……

    趙靈妃顫聲:“阿父……”

    趙公跨前一步:“五娘,真的是你?你回來了?你、你、你……還不來讓阿父好好看看!”

    趙靈妃哽咽間,想笑,眼中的淚卻掉落。她望著阿父鬢角的白發(fā)、眼角的皺紋,看他老了很多、又肅穆了很多�?墒撬R罵咧咧的時候,還是她的父親。

    趙靈妃撲過去,抱住自己阿父,淚水流下。她如世上所有小女兒一般跟父母撒嬌,不用承擔任何壓力:“阿父,我阿母呢?我好想你們……”

    -----

    趙家父女團聚之時,長安大街上人際稀少,言曉舟正和自己的三哥一起去東市買一些年貨。

    原本言曉舟是和兩位嫂嫂一起,但是言三郎硬是賴了過來。她三哥是想偷偷賺錢,所以關心市價。心里知道三哥的心思,言曉舟便也沒拒絕。和哥哥一起在街上行走,言家兄妹心情極好。

    走在寒風中,言三郎大嗓門嚷著:“我還是第一次在長安過年,看樣子和咱們嶺南也沒什么區(qū)別。二哥說這里冬天特別冷,我覺得也沒什么嘛。”

    言曉舟偏頭,看她二哥凍得雙頰發(fā)紅,還如此倔強,不禁抿唇一樂。

    她柔聲:“最好的還是能夠和二哥一起過年�!�

    言三郎大實話道:“我們怎么可能和二哥一起過年?哎你不懂,像二哥這樣的大官,人家除夕時都是要參加宮宴的,根本不和我們一起。咱們還是關上門自己過自己的,我就說和嶺南時差不多……阿嚏!”

    言曉舟蹙眉:“三哥,你是不是得風寒了?”

    三郎倔強堅強:“沒有!”

    言曉舟還要再勸,一陣冷風從右邊凜凜掠過。心里突有感應,言曉舟看過去。見一個戴著兜帽、全身被罩在與夜同色的大氅下的人,縱馬從旁而過。

    那人身子低伏在馬背上,馬速極快,在長安街巷上也絲毫不放慢馬速,而他御馬術了得,行人們剛剛慌張,一人一馬已如黑色閃電般穿掠而去。

    言曉舟向那人看去時,那人兜在兜帽下,只露出來的一雙漠然無情的眼睛向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那人一怔,移開目光。

    言曉舟向那個方向邁了一步,那人已御馬離去。與她擦肩的時間,不超過一個呼吸。風掠過言曉舟的頰面,言曉舟扭頭,衣袂被風吹揚,她眼神如波流動,追著那道拐入巷子消失不見的一人一馬。

    言三郎莫名其妙:“曉舟,怎么了?”

    言曉舟緩緩搖頭,微抿起唇。

    那人是楊嗣。

    她本來有點遲疑,可是那人和她對上目光后就移開眼,讓言曉舟確認自己沒有認錯人。

    可是楊嗣應該在幽州,他一個將軍,掌管數(shù)萬兵馬,怎能不經(jīng)調動、偷偷回長安?

    言曉舟怕自己說出來,給楊嗣造成麻煩。面對言三郎的追問,她便沉默片刻后,說自己認錯人了。只是心里不安,總覺得這個年關,恐怕不太平。

    -----

    除夕之夜,言尚第一次以五品官員的身份參加宮宴。

    作為即將致仕的劉相公的愛徒,他如今身兼數(shù)職,凜然是皇帝面前的熟人,宮宴上,眾官員紛紛與他交際。言尚溫聲細語應付完這些大臣,抓住機會,尋到了靜坐角落里的韋樹。

    言尚含笑:“巨源還是這般喜歡獨自待著啊�!�

    韋樹抬頭,見到言尚站在自己面前。這個玉一般明亮的青年看著他,向他拱手。

    宮燈相照,站在燈下的言尚身形偏瘦,眉目清湛,膚色微微蒼白,但他笑著看人時,那極佳的氣度和他的疲憊一中和,讓人頓時如沐春風。

    韋樹起身,敬言尚一杯酒。

    幾年不見,韋樹哪怕心里高興,口上卻是越發(fā)沒話說了。好在言尚不以為意,哪怕韋樹惜字如金,他也能毫不尷尬地將話題引導下去,讓韋樹開口。于是,與言尚坐了一會兒,韋樹便找回了當初二人的情誼,面上神情放松,愿意多說些話了。

    韋樹看著言尚:“還未曾恭喜言二哥與殿下終成眷屬�!�

    言尚眼中笑意淺淺,敬他一杯酒:“多謝。”

    韋樹道:“怎么不見殿下與二哥一起?”

    言尚溫聲:“殿下在后宮女眷那邊,我在群臣這邊,自然不在一處。巨源想見殿下么,我讓人去找她過來?”

    韋樹搖頭:“只是覺得你們夫妻各自好忙。你們平時能見到對方么?”

    言尚嘆:“只能忙里偷閑吧�!�

    韋樹皺眉,打量著言尚。他看言尚顏色蒼白,神采還不如少年時那般明朗,不過是靠好氣質托著。他回來長安不到半月,就聽說了言二郎的風采。風采是有的,只是這也太忙了些……陛下把言二哥一人當三人用吧。

    韋樹勸:“二哥還是要注意身體才是。朝堂上的事再忙,也不應拿命去搏�!�

    言尚目中笑意更深,嘆笑著說:“想不到巨源如今也會這般勸人了。我心中有數(shù),巨源放心吧。嗯……巨源今夜可是回你大哥家中守夜么?”

    他久在朝中,自然知道洛陽韋氏如今對韋樹態(tài)度的變化。

    韋樹卻搖頭:“不去。我一個人過。”

    言尚微怔。

    韋樹看向他,目光清幽專注。

    言尚眉毛輕輕揚了一下,心中猜到韋樹的想法,便笑著邀請:“那巨源不如來公主府,與我和殿下一同守歲吧�!�

    韋樹當即笑了:“好�!�

    -----

    群臣這邊散席得快一些,宮宴結束后,言尚就邀請韋樹同車。原本言尚想等暮晚搖一起,暮晚搖卻被皇帝叫去了,言尚只好和韋樹先回去。

    暮晚搖那邊則是因為長公主和貴妃娘娘在宮宴上發(fā)生了爭執(zhí),二人誰都不服誰,一起去找皇帝評理。皇帝對她們這些小事頗為頭疼,就把暮晚搖叫過去調解。暮晚搖問清后,很快知道廬陵長公主這次恐怕是故意被人找茬,是無辜的。

    最近秦王在朝上很焦灼,引起后宮的貴妃娘娘跟著焦灼,想借此試探皇帝的態(tài)度。

    暮晚搖自然要撫慰貴妃娘娘,如此就委屈了廬陵長公主。長公主被氣了一通,說她們欺負自己,和暮晚搖大吵一通,出宮去了。

    暮晚搖也對這些破事厭煩,為了處理這事還被廬陵長公主罵了一通,她心情也不好。薄雪覆落,飄逸清泠。暮晚搖沉著臉出宮,等馬車到自己府邸門前,想到言尚在,她心情才好了起來。

    說起來,她都好幾日沒在睜眼時和言尚好好說過話了。

    抬頭望著天上的雪,暮晚搖心情好起來,加快腳步。

    -----

    言尚在府中陪韋樹說話,聽侍女說殿下的馬車回來了,他便起身,出府去接暮晚搖。

    韋樹許久沒見過暮晚搖,心中也是激動,跟隨著言尚站了起來。

    言尚出了府門時,正好遇上暮晚搖過來。他第一個出現(xiàn)在府門口,玉冠長袍,清清肅肅,后面的韋樹并沒有被暮晚搖看到。暮晚搖看到言尚,就心中一蕩。

    自家門前,也不必講究。

    席上喝的酒讓人腳步趔趄,暮晚搖急急地過來,擁住了言尚的脖頸。言尚還沒來得及告訴她韋樹來了,暮晚搖就湊前,親在他唇上,她輕輕一抵,迫他張口。

    周圍侍女們、衛(wèi)士們齊齊低頭。

    言尚駭了一跳,他手拖在她腰上,原本好整以暇,此時當即上手,捂住了她的嘴,將她推開。言尚維持著一手撐著她腰、防止她摔倒,另一手捂住她嘴,將她臉推開。

    他鎮(zhèn)定地低頭和暮晚搖笑:“殿下喝多了罷,走路竟不穩(wěn)了,差點摔倒。莫讓巨源笑話了。”

    韋樹在后拱手,垂眼當作什么也沒看見:“殿下�!�

    暮晚搖:“……”

    她慢慢拉開言尚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一時間也有些尷尬。她看眼言尚,見言尚面上噙著客套的笑,可他耳根已經(jīng)完全紅透,顯然他比她更不自在。暮晚搖瞪他一眼,嫌他說話說得太慢,讓她在韋樹面前丟了臉。

    暮晚搖咳嗽一聲,聲音溫和:“巨源怎么來了?”

    韋樹低著頭:“言二哥讓我一起來與你們守歲,不知殿下是否介意�!�

    暮晚搖促狹道:“我倒是不介意,但你也不用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呀�!�

    -----

    太子今夜不在東宮。

    他出現(xiàn)在楊府,出現(xiàn)在楊三郎的寢舍中,靠墻而坐,看著面前的青年掀開了兜帽,露出了真容。

    太子盯著他:“私自回長安,好大的膽子�!�

    楊嗣道:“我若是不回長安,還不知道你要做些什么。殿下,你是要將我摘出去么?”

    他跨前一步,眸底驀地紅了,聲音壓抑著:“原來你逼我成婚,逼我留在幽州……都是讓我和你解綁么?!”

    第142章

    風清人靜。

    太子靠著憑幾,

    一腿蜷起,一腿伸直。他有些懶散地坐著,

    頗有些意興闌珊地端詳著立在他面前質問他的楊嗣。

    少年時的肆意被青年時的穩(wěn)重所替代,然而楊嗣到底還是楊嗣,

    他無法自己坐享其成,

    看著他人為他犧牲。

    他依然是那個鮮衣怒馬的楊家三郎。不聽調遣而偷回長安,他并不在意自己會不會得到想要的結果。

    可他還是來了。

    太子正要說話,正逢外面煙火綻開,五色絢爛。

    太子便扭頭去看那天上砰然的煙火,

    看它們繁麗多姿,

    又看它們塵屑一般地從天上掉下來。

    初時絢麗,

    終是潦草。

    人生不過如此。

    卻也不甘如此。

    太子淡聲:“既然已經(jīng)猜到了我要做什么,

    何必回來?我的事自然和楊家脫不開干系,也不過是讓你走遠一些,保平安罷了。我若事成,

    好處少不了你。我若事敗,

    能少牽連你。

    “傻子才回來。”

    楊嗣道:“傻子才不回來�!�

    他跪了下來,

    望著太子淡漠的面容。胸口壓著一塊大石,澀澀的,

    想要拼命噴涌出來些什么。他握緊拳頭,

    深吸幾口氣,重新睜開寒銳的眼睛。

    他如重劍無鋒,跪得筆直,對太子啞聲:“朗大哥,

    我不需要你這樣。咱們從小就在一起,沒道理這個時候將我擯棄出去。這道理你信,別人會信么?

    “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都聽你的,你讓我回長安我就回,讓我走我就走。你讓我娶誰我就娶誰,不讓我娶我就說不。而這些年,我也得你關照……我知道我能夠肆意妄為,都是有你兜著。我知道我能做瀟灑無羈的楊三郎,都是有你給我收拾爛攤子。

    “人常說帝王家都是無情人,你也無情,可是你對我不一樣。旁人如何怪你我無話可說,但是唯獨我,不能說你一個不字。你對我仁至義盡,我卻轉頭就走,朗大哥,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太子的眼中有了異樣,看他的眼神不再那般敷衍。

    太子嘲諷道:“你要如何?”

    勸他放棄么?

    楊嗣:“我和你一起干�!�

    太子眼神凝住,他怒地一下站起:“胡鬧!”

    楊嗣仍跪著,他仰頭,面容沉冷,眼中神情很平靜:“我不勸你,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已經(jīng)忍了很多年,那位卻遲遲不死,現(xiàn)在還要被神醫(yī)續(xù)命,而你手中籌碼都要被他拔干凈了……他不拿你當兒子,他一直在壓制你,打壓你。

    “你心有不平,你不能忍受……那就讓我和你一起干吧。反正楊家和你脫不了干系,反正我本來就是你這一脈的。朗大哥,你我之間,沒有什么‘大難臨頭各自飛’,只有‘休戚與共’‘死生同袍’�!�

    太子怔怔看著他。

    良久,他撩袍跪了下來。他與楊嗣額抵額,他顫抖的,憤怒的,悲傷的。萬般語言不用多說,他只道:“好兄弟,兄長必不負你。”

    楊嗣:“我也不負兄長。”

    煙火在天上綻放,怦然喧嘩,光華若流,人間如寄。

    -----

    煙火在天上綻放,怦然喧嘩,光華若流,天地已寂。

    丹陽公主府中,擺開了小案幾在撤掉屏風的大堂中,仆從們退下,由幾位主子敘舊。

    韋樹看去,見暮晚搖華裳未換,便與言尚坐在同一案后。

    她親昵地靠著言二哥的肩,因為煙火聲太大,她掩手于頰畔邊,悄聲咬言二哥的耳朵,和言二哥說話。

    她面頰上蕩著幾分酒意,眸中清盈含笑。

    言尚則聽公主的話,他微笑著,低頭在為她削果子吃。

    暮晚搖還來招呼韋樹,自然坦率:“巨源,就如在自己家一樣,不必客氣。好幾年未曾見你,你竟已及冠了,今日正該讓我好好瞧瞧�!�

    韋樹心中浮起恍惚感,想到了很久以前的某個除夕,就是他與言二哥、公主一起過的。

    只是那時候公主和言二哥尚未光明正大在一起,那時候殿下是和自己坐在一起,像是為了避嫌一般,還刻意和言二哥拉開距離。

    然而這一次就不一樣了。

    這一次,暮晚搖可以光明正大地依偎著言尚的肩,將頭靠在他肩上,而不必顧忌風言風語。

    韋樹面上浮起清雅的笑,低聲嘆道:“真好�!�

    言尚望過來,眸子如夜一般黑,關心地看著他。

    韋樹誠心道:“二哥和殿下成婚,我覺得真好�!�

    言尚面微赧,他拱了拱手,自然說不出什么話來。暮晚搖卻是大大方方地笑,眼尾染上飛紅:“我也覺得很好。”

    她嘆道:“以前是我年紀小,不懂事。以為成婚是件極可怕的事。你二哥那時候天天耳提面命,催著我定下婚事,我就一直不肯。那時我總覺得,成不成婚,對我們來說沒什么影響。難道少了一紙婚書,我們的感情就會受到影響么?”

    她真誠道:“現(xiàn)在我才知道,原來名分是真的很重要。言二哥哥消除了我對婚姻的恐懼,讓我知道不是所有男人都一個樣子。他消除了我的很多恐懼……”

    她想說她不害怕男人在黑暗中的親吻,因為知道是言尚;她不害怕被人從后抱著做了,因為他那般溫柔;她不害怕男人的強勢,因為言尚不會對她那樣。

    君子若水,上善若水。言尚就是水一般的君子,他日日反省自己的一言一行,他把自己逼得如同圣人一般自律,而暮晚搖是享受到他的這種好處了。

    因為這般好處格外巨大,她便能接受他其他的不好——

    比如他對世間萬物的博愛,比如他的朋友眾多。

    暮晚搖輕聲:“我們不成夫妻,便始終不是一家人,彼此之間始終有隔閡。只有成了一家人,你二哥才能真正接受我,真正和我好好過日子。

    “你知道他婚前,都背對我睡么……唔!”

    她嘴一下子被一枚削好的果子堵住。

    她瞪過去,言尚道:“好好吃你的,不要胡說�!�

    暮晚搖心知他是不想讓她說他的私事,她咽下了口中的果肉,瞪言尚一眼,才又像個小女孩兒般地抱怨道:“你言二哥就是這般死心眼�!�

    韋樹莞爾。

    暮晚搖又像世上所有成婚的男女那般,自己幸福快樂,覺得婚姻是件好事,便希望身邊的人跟著自己一樣幸福。

    暮晚搖興致勃勃地傾身看向韋樹:”巨源,你如今都及冠了,有沒有什么喜歡的女郎?韋家不管你的婚事么?不可能吧?

    “你若是看中哪家女郎,我可以代你去相看,幫你提親啊�!�

    言尚在旁打斷暮晚搖的興致盎然:“巨源剛回長安,哪有認識的女郎,你不要亂點鴛鴦了。”

    誰知道韋樹沉默一下,開了口:“我倒真有一位喜歡的�!�

    言尚詫異地揚眉,沒想到韋樹這般安靜內斂的人,才回長安就有喜歡的。他心中有幾分不安,卻勉強抑制,笑著問:“不知是哪位女郎?”

    韋樹臉微不自在。

    他道:“是趙五娘�!�

    暮晚搖當即:“啊……是她呀�!�

    言尚追問:“趙御史家中的五娘子,與你一同出使的那位五娘子么?”

    韋樹點頭。

    暮晚搖和言尚對視一眼,都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些隱患。到了如今歲月,昔日趙靈妃拼命追慕言尚的那點過往,兩人都不再計較。

    但是韋樹剛回長安,恐怕不懂長安如今的局勢。夫妻二人便壓下自己的憂慮,對韋樹含笑。

    言尚不說其他,只說趙靈妃本人:“五娘嬌俏可愛,又大膽活潑,與巨源倒是彼此互補,極為合適�!�

    言尚說話如此好聽,韋樹自然聽著高興。

    暮晚搖在旁抿嘴笑,看她夫君斟酌著,似要把難聽的話再補一補,然而就在這時,侍女們在外通報:“殿下,言小娘子來了�!�

    言尚和暮晚搖皆詫異,因這般晚了,言曉舟怎會過來?

    二人讓人請言曉舟來,韋樹作為客人,則站了起來,眼見著一位腰肢纖細、面若芙蕖的妙齡女郎披著厚氅,款款而來。

    言曉舟與韋樹雙雙見禮后,才對自己的哥哥嫂嫂笑吟吟道:“是這樣,我們知道哥哥嫂嫂今晚參加宮宴去了,所以沒來打擾哥哥嫂嫂。但是方才我們聽到公主府有動靜,便猜到你們回來了。

    “阿父說天晚了,就不叫你們過去一起守歲了。阿父讓我給你們送壓歲錢�!�

    她取出兩封紅色的信封,里面裝著金葉子,笑著遞給公主的侍女。而她對韋樹抱歉地笑一下,示意自己不知道這位郎君也在,不然多準備一份壓歲錢更好。

    暮晚搖收到言父的壓歲錢,驚詫又驚喜。

    她始終覺得自己和言家人的距離很遠,融入不進去。但是今夜收到這個,讓她覺得言父將她當做了兒媳。

    暮晚搖珍視無比地翻看紅色信封,將里面的金葉子摸了又摸,她歡喜地一遍遍問:“是給我的?真的給我的?我從來沒收到過壓歲錢哎�!�

    言尚本來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成婚了,還要接受父親給的壓歲錢。

    但是見暮晚搖在旁如此高興,他心中一嘆,憐惜她的不易,就將推拒的話收了回去,向妹妹拱了拱手。

    而他妹妹正笑著回答公主:“新婦過門,頭一年過年,不都要給壓歲錢么?我們這邊是這樣的。我哥哥怎么說也是娶了嫂嫂嘛。

    “嫂嫂雖然以前沒收到過,但必然也收到陛下賞賜的許多禮物,不知比這個珍重多少倍。我阿父還怕殿下看不上眼呢。”

    暮晚搖笑了笑,道:“不一樣的。”

    她經(jīng)常接受她父皇的賞賜,但她父皇的賞賜不動搖任何根基,賞了她,她父皇也不痛不癢,她父皇也許從來就不知道他給她賞了些什么。只知道很珍貴。

    但最珍貴的,應該是人心。

    言家人肯給她這顆心,她父皇卻不給。

    暮晚搖對言曉舟微笑:“明日我與言二哥哥一起登門去拜年,謝謝阿父的壓歲錢。對了,我們也該給你備壓歲錢才是——曉舟還沒嫁人,還是個孩子呢�!�

    言曉舟一瞬間想到了自己那日在街上見到的楊嗣模樣。

    她羞紅臉道:“好好的,殿下說這個做什么?”

    如此,歡歡喜喜地將言曉舟送出了公主府。而此時天色已經(jīng)極晚,言尚看韋樹有些疲憊,便讓侍女領韋樹下去休息。

    韋樹喜歡他們夫妻兩個,在公主府中格外自在,便也不拒絕。

    韋樹走后,言尚和暮晚搖仍回去大堂下的食案前,坐下來一起看天上的煙火。

    暮晚搖凝望天上一波波的煙火,手上捏著言父給的壓歲錢。

    看著韋樹走遠,暮晚搖嘆:“趙公如今作為內宦的走狗,為士人所瞧不起。巨源喜歡趙五娘,但是韋家不會愿意和一個內宦走狗結親的�!�

    言尚低聲:“是。我改日會與巨源說明這件事。他不了解如今內宦和士人之間的矛盾,如今巨源出使歸來,身份遠非昔日可比,吏部正商議著給他禮部郎中做。他正是風光得意之時,趙家也風光得意……只是和巨源的風光不同。

    “雙方立場如此不同,韋家將巨源當作優(yōu)秀子嗣栽培,必然不會接受趙家女郎的。若巨源是昔日的巨源,他想娶趙五娘無妨……但他到底才華出眾,一旦顯露人前,必然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暮晚搖沉默半天。

    她忽然低聲:“立場不同,也未必不能結成姻親。”

    言尚心中一動,偏頭看向她。

    她盯著他,格外認真的:“只要有一往無前的決心,有犧牲的決心,兩個人真心喜歡,還是有辦法走到一起的。立場是可以調節(jié)可以迂回的,只要自己真的喜歡這個人,自然會義無反顧地走向他。”

    言尚臉微燙。

    他想說什么,但到底只是笑了笑,獎勵她一般的,倒了一盞酒,遞到了她眼皮下。

    暮晚搖眸子彎起,毫不猶豫地接受言尚的敬酒,仰頭一飲而盡。

    有言尚看著,她婚后飲酒不多,每次都是淺嘗輒止,如此才更顯得每次的吃酒機會很珍貴。

    酒液香甜,郎君的害羞也香甜。這些都讓她腦子暈了,她想要更多的。

    暮晚搖抓著言尚的衣袖,好聽的話兒就不要錢一般地流向他:“我十八歲時就喜歡你了!還在嶺南時我就喜歡你了!”

    言尚笑,溫聲:“我知道。”

    暮晚搖挑眉,言尚低頭:“我那時就知道你喜歡我。你若有若無地勾我時,我心里是有感覺的。只是你那時姿調太高,我根本瞻仰不得。后來、后來……我覺得你的喜歡很不值錢,就算了�!�

    暮晚搖頓時反駁:“我的喜歡怎么就不值錢了?”

    言尚想了想,說:“因為你那時候喜歡我,我覺得和喜歡一只小貓、一只小狗沒區(qū)別。你就是看我好玩,喜歡逗我而已。因為你那時太壓抑,初入政壇又什么都不懂,總被人算計。你需要給自己的生活找點樂子,恰好你覺得我好玩,就來逗我。

    “但你其實并不想負責。我剛到長安的時候沒去找你,我覺得,你私下應該都是松了一口氣的�!�

    暮晚搖抿唇。

    她以前的絕情,她確實無話可說。只是言尚說的他自己多無辜一般,就讓她不高興。

    暮晚搖反駁:“你又如何簡單了?你不也一樣。那時你和我說話,經(jīng)常說著說著就沒話了。不正是因為你心虛么?我喜歡逗你怎么了,你那般性情,不就是等著我撩撥么?我看我親你的時候,你明明張嘴了……”

    言尚一下子捂她的嘴,他臉紅啐她:“我那時只有十七歲,我什么也不懂……”

    暮晚搖拉下他的手,眼眸圓溜溜,又像貓兒一樣嫵媚:“什么也不懂你也張嘴了。你分明對我就是有好感,就是一直不敢承認。我敢說,如果我當時要睡你,你也半推半就應了�!�

    言尚惱:“胡說!我絕不會那般的�!�

    暮晚搖還要反駁,但是忽一頓,覺得這是在干什么,像是要翻舊賬和他吵架一般。而爭的還是誰先喜歡誰這種問題。

    暮晚搖不禁失笑,將頭抵在他頸上,她嬌媚笑道:“好啦,隨便你說,反正我心里知道你有多好推倒就行�!�

    言尚臉頰滾燙,他側過臉,低頭無奈看她:“以后這種話,我們私下說就好。不要讓外人聽到了罷?”

    暮晚搖偷偷地去拿桌上的酒盞,漫不經(jīng)心道:“不�!�

    言尚:“……”

    他沒說話,卻伸手按在了暮晚搖手上,制止了她繼續(xù)喝酒。暮晚搖從他手中奪酒壺,他卻不給她。

    他平時對她總是隨隨便便,很少有忤逆她的時候,只有這個時候,言尚態(tài)度堅定地不給她酒,暮晚搖急得眼紅。

    她嬌斥:“你欺負我!”

    言尚低聲:“什么叫‘欺負你’?你晚上在宮宴上必然背著我喝了許多酒,我說什么了?宮宴喝了那么多也罷,回來后怎么還要喝酒?喝酒傷身,你不知道么?胃痛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讓誰傷心。”

    暮晚搖仰臉,賭氣道:“我之前說錯了,和你成婚一點也不好。你對我管東管西,我去哪里都要跟你匯報,你讓我不自由了�!�

    言尚輕聲:“婚姻本來就不是自由的。就是你這么說,今晚也不能再給你喝酒了�!�

    暮晚搖見從他手里奪不走酒,坑蒙拐騙他都不肯,她只好生氣地松了手。她板過臉,不想理會他了。

    言尚見她這樣,遲疑一下,俯身來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暮晚搖眼皮上掀,硬邦邦道:“干什么?親一親就好了么?我就是如此好打發(fā)?”

    言尚:“我剝果子給你吃?”

    暮晚搖側過臉看他,見他低著頭又開始剝果子。

    她看著他側臉如玉,潔白一身,怔怔地看久了,心中那點兒賭氣就散了,同時心尖如被羽毛掃過,輕輕一蕩。

    暮晚搖托著腮問他:“言二哥哥,你困么?”

    言尚想了下:“還好�!�

    他嘆道:“煙火吵得厲害,明日早上還要參加大宴。今晚是睡不好了的�!�

    他一頓,偏頭看她:“你困了么?那你去睡吧。嗯……是不是要我陪你一起?”

    暮晚搖:“榆木腦袋。”

    言尚側頭:“我又怎么了?”

    暮晚搖重復一遍:“言二哥哥,你想睡覺么?”

    言尚盯著她的眼睛片刻,突然了悟了她真正的意思。他一下子臉熱,不太好意思地側過了頭,不看她漂亮的勾人眼睛。

    他喉結輕輕一滾,因二人各自忙碌,確實很久沒有……

    言尚低聲:“什么意思。”

    暮晚搖眼尾勾笑,他不好意思,她偏要湊過來,濃長的睫毛擦過他的臉,感覺他的臉更紅,睫毛也開始顫抖。

    他搭在案上的手臂緊繃,整個人都開始硬如石頭了。

    暮晚搖偏愛他這般誠實的反應,她笑:“什么‘什么意思’?就是睡啊。你能折騰一晚上么?”

    言尚臉紅,卻又忍不住笑:“我不知道�!�

    暮晚搖心蕩如醉,喃聲:“傻哥哥,這時候說什么‘不知道’,你應該說你能行�!�

    他轉過臉來看她,暮晚搖對他眨眨眼睛。

    他眼睛彎了一下,伸手來托住她的臉,低頭親她。暮晚搖閉上眼,享受他這般溫情的親吻。而又突然的,她感覺到鼻尖涼涼的,不禁睜開眼。

    暮晚搖:“下雪了�!�

    言尚俯眼笑:“嗯�!�

    二人坐在堂下,暮晚搖挽著言尚的手臂,他低頭來親她,她又笑嘻嘻地拉著他一起看雪,不讓他親。他心中無奈,卻到底一笑,接受了她的新想法。

    -----

    瑞雪兆豐年,夫妻二人共坐廡廊下看雪。

    天地間銀白漫漫,素白飄逸。

    暮晚搖若有所思道:“我希望我十八歲時就喜歡的郎君,以后年年月月陪著我,歲歲如今朝�!�
← 鍵盤左<< 上一頁給書點贊目錄+ 標記書簽下一頁 >> 鍵盤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