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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暮晚搖低下眼,有些難過道:“我知道。父皇,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最近,過得很不開心,經(jīng)�;秀�。我覺得我再在長安待下去,我會出錯的。我想躲一個人,想忘掉一些事……我想去金陵散散心。我希望我回來的時候,這一切都結(jié)束了�!�

    良久,皇帝才道:“你是朕最喜歡的小女兒,朕豈會不同意?”

    暮晚搖含淚道謝,得到允許可以出長安,去金陵。

    而金陵一行,放在兩年前,皇帝是絕不會同意的。那時候皇帝警惕暮晚搖和李家走得太近……而今,皇帝好像不那么在意了。

    暮晚搖想,難道他還真的是病得久了,所以病糊涂了,想起來疼愛她這個小女兒了?

    她不信。

    但不管怎么說,她總是享受到皇帝現(xiàn)在對自己放開的很多特權(quán)。

    -----

    暮晚搖選擇離開長安的日子,挑得非常認真。

    畢竟最主要的,是防止言尚知道。

    她特意挑言尚回去戶部辦公的日子,還讓朝臣們多找找言尚,拖著言尚。等言尚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她悄然離開,他自然全然不知了。

    公主府如今對言尚隔絕了很多消息,言尚每日晚上來找公主,公主不見,他就回去了。并不知道一墻之隔,公主府的仆從在收拾行裝,準備跟公主去金陵。

    言尚最近忙的,是戶部和工部的工作交接。

    之前他被燈油燙傷一事,正是工部這邊的官員造成的。晉王得知后,和工部尚書一起來探望道歉,送了不少珍貴藥材。等言尚回去戶部的時候,上面的官員就讓言尚和工部打交道,應(yīng)付掉工部這一年的要錢。

    戶部要言尚減掉一半開支。

    言尚在戶部待了一個多月,對戶部的情況已經(jīng)知道了不少。他低聲:“戶部沒有那般缺錢。”

    交代他的官員看他一眼,笑:“言二,第一天當官么?那些外部都是貪得無厭的,他們要錢,我們給一半就夠了。”

    言尚:“工部這一次是為了修大壩,造福民生,有利千秋。如此也要減一半?”

    官員不悅道:“等你什么時候成了戶部侍郎,再操心上面的安排吧。這都是上峰交代的,如果錢全都給了出去,我等的俸祿誰給��?每日晌午那風(fēng)聲的膳堂,誰建�。繎舨棵吭掳l(fā)下的錢財,是旁部的數(shù)倍……這些難道都沒到你的手里過么?”

    言尚:“然而戶部總是跟人說沒錢。這錢,到底都……”

    官員打斷:“言二,難道你是想做個大清官么?”

    被對方威脅的眼睛盯著,言尚沉默一會兒,低聲說“怎么會”,他接過自己該做的活,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了。那個官員尤不放心,特意將言尚的言行報告給太子。那邊又觀察了幾天,見言尚只是按部就班地和工部談事情,沒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才放下心。

    連續(xù)幾日后,言尚意興闌珊。

    他身上的傷沒有完全好,每日辦差事辦得也情緒不高,都想著請假了。

    這日清晨,言尚去戶部府衙的時候,迎面在官道上遇到幾個內(nèi)宦。

    為首的內(nèi)宦面容清俊,身后跟著的小內(nèi)宦低著頭,小心侍奉。

    那內(nèi)宦向這邊看來,見到言尚,眸子微微一縮。言尚看到他,認出了劉文吉,眼神也微微一動。

    他在官道上停下。

    劉文吉領(lǐng)著兩個小內(nèi)宦站在他面前,二人相對,靜立半晌。劉文吉行了個禮,俯眼:“見過這位郎言尚看得心中難過。

    然而他卻不能和劉文吉相認。不管是為了他的官路,還是為了劉文吉在宮中的地位。

    言尚只溫聲:“幾位這么早就來辦公么?”

    劉文吉微微繃著聲音,盡量不讓自己聲音變得像其他內(nèi)宦那樣有些尖厲。他努力裝作往常的樣子,努力沉著道:“得陛下令,去禁衛(wèi)軍觀軍容�!�

    言尚眉毛動一下,想陛下難道要動長安的軍隊?

    是針對秦王,還是只是例行的調(diào)動?

    言尚不多話,和劉文吉對行了一禮,看著那幾個內(nèi)宦從他面前走過。而待他們走遠了,言尚才攤開手,看著手中卷起的一張字條——是方才借著行禮時,劉文吉悄悄傳給他的。

    言尚打開字條,字條上是劉文吉的字跡:“丹陽公主不能孕�!�

    -----

    言尚一點點將字條撕干凈,好不留下一點兒痕跡。

    暮晚搖不能孕,他早就知道了。

    這并不是劉文吉這條字條的價值。劉文吉這條字條的真正價值是——皇帝知道這件事。

    劉文吉一定是早就想通知他,但是言尚之前在中書省,劉文吉根本見不到他。之后言尚又病了,不常來府衙。劉文吉就算每天想辦法出宮,來尚書六部前的官道上走一遍,都很難正好碰上言尚。

    所以這張字條應(yīng)該是劉文吉早就想給言尚的,卻到這時才給到。

    而言尚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

    劉文吉只能是從皇帝那里知道的。

    皇帝又是從何得知?

    ……很大的可能,是烏蠻王蒙在石。

    言尚閉了目,想到那日在宮中見到皇帝,皇帝和暮晚搖坐在一起喝酒的樣子。

    明明是她的父親……她卻不知道,她父親早就知道這一切。

    她的大哥算計她,她的父親冷眼旁觀,她的愛人第一時間猶豫……言尚睫毛顫動,忽覺得有些難堪。

    -----

    暮晚搖登上了馬車,她最后望一眼長安,望一眼公主府對面的府邸。

    夏容問是不是還有什么沒有帶。

    暮晚搖搖了搖頭,坐上車,放下簾子。

    就此離開長安,前往金陵。

    -----

    晉王府上,晉王在城郊處理一件農(nóng)事,晉王妃去登山禱告祈求孩子,王府中,留下來的地位最高的,竟然是因為生了長子而被冊封為側(cè)王妃的春華。

    春華聽到有朝廷官員求見晉王,便讓人去說晉王不在。

    來人卻報說這位朝廷官員好似十分急,一定要在府上等晉王回來,想問清楚晉王何時能歸。

    來來回回地傳消息不方便,春華便收拾一下儀容,讓人放下屏風(fēng)隔開,親自去和這位朝廷官員說話。

    -----

    春華在晉王府的正廳中,愕然地見到了言尚。

    隔著屏風(fēng),言尚向她行禮,讓她錯愕。

    她一時間,竟弄不清楚言尚是來見晉王的,還是故意找個借口,其實是來見她的。

    因為他輕聲:“我想知道,殿下在烏蠻的時候,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我想知道一切……我先前以為不必那么清楚,想著總會有未來,何必總盯著過去�!�

    他垂眼而立,在春華眼中,如同日光下的冰涼月光,慘白黯淡。

    春華拒絕道:“我不能告訴你。這是公主的過去,與郎君無關(guān)。”

    言尚聲音極為難過的:“可是我要沒有未來了……我只能求你,告訴我一切。

    “她為什么變成今天的樣子,她為什么會不能生子。她跟我說,她以前很乖,脾氣很好;可是為什么我認識的她,卻不是那樣的。她在南山時質(zhì)問我‘自古紅顏,只能為人所奪么’的時候,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不能再逃避了。我知道她將自己關(guān)了起來,我那時候聽到她一直在哭,可是我醒來她就不承認……春華,我想托著她。

    他抬一下眼,目中若有淚意,讓已經(jīng)準備離開的春華停步:“我想暮晚搖能依靠我�!�

    第104章

    劉文吉是以觀軍容使的身份蒞臨長安北禁軍營地的。

    秦王被罰面壁思過,太子收了一部分禁軍,于是皇帝派太監(jiān)當觀軍容使,來看禁軍情況。

    劉文吉得到這個差事,都是靠自己的師傅成安。他又幾乎把自己大半年來在宮里攢下的錢財全部花光,才得到這個離開宮廷、去觀軍容的機會。臨行前,成安提醒劉文吉,說皇帝恐怕要趁著秦王面壁這段時間,重新收編禁軍。劉文吉若想立功,不容錯過這個機會。

    御前伺候幾個月,劉文吉已大約看出老皇帝是一個喜歡借力打力的人。

    禁軍重新編制,在世人眼中,大約這是太子勝了秦王一次的功勞;少有人想到也許皇帝本來就想這么做。

    云層陰翳,遮天蔽日。郊外北營地中,幾位將領(lǐng)迎來劉文吉為首的太監(jiān),卻敷衍地并不如何重視。

    劉文吉見慣了旁人的冷嘲熱諷,又早在翰林院辦差的時候就知道世人對內(nèi)宦的鄙夷。他早已被練成了一顆麻木的心,所以看到將領(lǐng)冷淡,也并不放在心上。劉文吉只琢磨著如何快速完成這樁差事,回去復(fù)命。

    但跟著劉文吉的幾個太監(jiān)被人瞧不起,卻是氣得臉色扭曲。他們向來在宮里伺候,服侍的是主子們,這些粗人,居然敢甩臉子?

    他們在劉文吉面前搬弄是非,見劉文吉不理會,就想了一個主意。幾個內(nèi)宦故意去招惹幾個校尉,中午用膳時灌對方酒。內(nèi)宦們再把劉文吉引過去,讓劉文吉聽那幾個被灌醉了的武人是怎么說他們的——

    “幾個太監(jiān)而已!怎么,陛下難道會因為幾個太監(jiān),斬我們腦袋么?”

    “陛下居然讓太監(jiān)來觀軍容!豈有此理!太監(jiān)懂兵么,知道我們在干什么嗎?尤其那個劉文吉……不過是大太監(jiān)身邊養(yǎng)的一條狗,見我們居然敢板著臉,裝什么?”

    “老子殺人的時候,這些太監(jiān)得嚇得屁滾尿流吧!對了,他們還能尿么哈哈哈……”

    劉文吉站在帳外,聽著里頭不堪的粗話。帶著他過來的內(nèi)宦看他的臉色,見劉文吉忽抬目看他們一眼,眼中的陰翳郁色一閃而逝,帶著冰冷的殺氣。劉文吉拂袖就走,沒理會那里面更不堪的羞辱。

    不外乎是瞧不起他罷了。

    不外乎是羞辱罷了。

    命運的不公壓在頭頂,如天上陰云密布一般濃郁。道路陡險,逆行艱苦。劉文吉越走越快,臉色由一開始的沉郁卻變得越來越平靜。殺氣藏在心中,不再展露。

    -----

    陰天下,樹蔭匝地,樹上的小花在春夏交際之日,開得荼蘼,如同薄霧一般。

    韋府中,趙靈妃從墻上翻下來,本想走小道,卻不料正好見到韋樹站在樹下,仰頭看著樹葉出神。

    樹葉和光落在他身上,交重如藻,光亮如雪。

    趙靈妃與韋樹漆黑的眼睛對上,一時臉紅,又一時尷尬。畢竟她偷翻墻溜進來,正好被主人看到,確實不好。

    然而韋樹沒說話,趙靈妃便厚著臉皮當作不知此事。她跳下墻,拍拍手,故作自然地為自己的行徑解釋:“我回家了一趟,見我阿父居然開始交換庚帖,真的要把我嫁給那個老男人。我一氣之下,和我阿父吵了一頓,就又跑出來了�!�

    韋樹沒說話。

    趙靈妃低著頭,踢了踢腳邊的花草:“哎,不過你怎么在府上?你不是應(yīng)該在府衙辦公么?”

    韋樹答:“我被御史臺警告,從今日開始,休憩在家。何時辦公,再等通知�!�

    趙靈妃瞪大眼,為此不平:“為什么?!你是犯了什么錯,朝廷這么對你?”

    少年面如清雪,安靜淡漠。趙靈妃望著他半晌,驟然福至心靈:“是因為……你不肯和丹陽公主定親,韋家去你的長官那里說了什么嗎?他們在威脅你?”

    韋樹垂下眼。

    李家、韋家要合作,他和暮晚搖就是其中的關(guān)鍵。塵世的旨意向他罩來,逼他屈服,一次又一次。

    他不過是韋家一個庶子,不過是韋家和李家手中的一個工具。他們需要他做什么他就應(yīng)該照辦,而一旦出錯,他就會被拋棄。

    然而,這便是他的命運么?他十四歲時從韋家出走,十五歲時入朝為官,今年已經(jīng)十六……他依然擺脫不了這種命運么?

    -----

    晉王府中,春華扭身,看向屏風(fēng)外的言尚。

    言尚聲音帶著顫音,她不能置之不理。言尚第一次有求于她,這般卑微無力……春華看去,靜默許久,才輕聲:“殿下不會希望我告訴你的。她尤其不希望你知道,不希望你去同情可憐她�!�

    言尚難過道:“我知道,所以我從不問。可是我知道這些,并不是為了羞辱她。太多的問題擋在我們之間了,我只有知道過去,才知道我應(yīng)該怎么做。我是為了尊重,不是為了同情。

    “我會因為同情憐憫去幫助一個人,卻不會因為同情憐憫而去愛一個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時間不能拖延,多拖一會兒,也許晉王就要回來了。

    春華良久,才低聲:“那你要向我保證,你日后找機會告訴殿下,不要欺瞞殿下。我之后如果有機會見到殿下,我也不會隱瞞今日之事。我告訴你這些,是信任言二郎的人品。若是你知道這些,要與殿下分開,我也無話可說。但是殿下沒有錯,你不能怪罪她的錯!”

    言尚低聲:“我絕不怪她�!�

    春華靜了很久。

    隔著屏風(fēng),言尚聽到她聲音低緩,沒有生氣一般:“殿下十五歲的及笄,是在我們?nèi)ズ陀H的路上過的。那時候,我們只以為烏蠻荒蕪,野蠻,殿下信心滿滿,想教一群野蠻人變得有文化。

    “那時跟在殿下身邊最得力的貼身侍女,不是我,而是一個叫秾華的姐姐。秾華比我們都大一些,就像姐姐一樣守護著殿下。那時候我還有一些嫉妒秾華,想什么時候能像秾華姐姐一樣……

    “秾華只有一個,我們都用四季來命名,只有秾華和我們不一樣。但秾華永遠死在了烏蠻。她是我們中死的第一個人……”

    -----

    陰云密布,即使遠離長安,頭頂?shù)脑茖右哺?br />
    暮晚搖坐在車中,手支著腮,閉著目。車馬搖晃,她發(fā)間的華勝輕輕打在她額上,華勝上的紅色寶石,映得她眉目盛麗,膚色如雪。

    方桐在外敲車壁:“殿下,似乎是要下雨。我等是否要早早停下車馬,今日早些進驛站?”

    車中女郎沒有回答。

    方桐習(xí)慣了公主有時候的怪脾氣,便不再打擾,而是吩咐衛(wèi)士們:“抓緊時間,多走一段路。殿下不愿在此間休息,我們盡量天黑前趕到下一處驛站�!�

    車馬行速加快,唯恐被即將到來的暴雨困在路上。

    車中的暮晚搖閉目沉睡,并沒有聽到方桐等人的請示。她陷入一個荒誕的夢中,那夢讓她舍不得醒來……

    -----

    晉王府中,春華為言尚講著一個漫長的故事。

    話本中的和親公主的故事,總是一段熱情美好的異國情緣。

    話本中的和親公主總是溫柔善良堅強勇敢的,話本中的蠻夷王總是年輕英俊睿智聰慧的。不同的文化碰撞,美麗的心靈吸引。在話本故事中,和親公主歷盡千辛萬苦,受盡委屈,總有被蠻夷王看到她真心的時候,總會被人理解。

    然而現(xiàn)實中不是那樣的。

    暮晚搖不夠堅強,受到委屈只會茫然哭泣;烏蠻王也不年輕英俊,他是個中年男人,據(jù)說為了迎接王后入烏蠻,他還拋棄了自己的前一代王后。因為這個,他一開始就不喜歡暮晚搖。

    怪暮晚搖柔弱,怪暮晚搖不夠強壯,怪暮晚搖不能像烏蠻女子一樣不受禮法的束縛。

    烏蠻的女人是共享品,可是和親的暮晚搖卻拒絕這個;烏蠻的女人只用討好男人,和親而來的暮晚搖高高在上,不將烏蠻男人放在眼中。

    老烏蠻王并不睿智,他一生最睿智的決定,恐怕就是和大魏和親。而他之所以做出這種決定,也不過是眼饞大魏的珠寶琉璃、綾羅綢緞。他粗俗野蠻,天生地養(yǎng),不知規(guī)矩。

    暮晚搖深受其害。

    春華輕聲:“是現(xiàn)任的烏蠻王,蒙在石,將殿下從那般命運中救出來的。蒙在石多次搭救殿下,多次在殿下快要崩潰時帶殿下離開。殿下好像真的變成了她想成為的那種女郎。

    “可是我不知道,當坐在烏蠻的草地上,當圍著篝火,當所有人都在歡歌笑語時,殿下看向蒙在石時,她那含笑繾綣的目光中,真的會有愛意么?

    “可是我不知道,當?shù)钕伦兊脧姶�,當�(shù)钕略O(shè)計殺了老烏蠻王,她坐在老烏蠻王床榻邊聽著老烏蠻王對她的懺悔,殿下輕輕嘆口氣,她真的會同情老烏蠻王要死了么?”

    春華聲音帶著顫音:“當輾轉(zhuǎn)不同男人之間,當身邊人一個個死掉,她在想什么?

    “當她告訴我她懷了孕,可是她不能留下子嗣,她要打掉胎,她在想什么?

    “二郎,你可知,殿下是自絕生路……那個孩子一直打不掉,她就用盡各種辦法……奄奄一息時,她流了那么多的血,是烏蠻王去雪山上求了神草來救殿下的命……可是烏蠻王跪在殿下床前時,看著那個血淋淋的死胎時,公主在想什么呢?

    “蒙在石那晚抱著公主哭�?墒枪饕坏窝蹨I也沒有。公主也沒有看過那個死胎一眼,是我們偷偷埋掉的……我不知道殿下這些年,都在想什么,她不跟我們交心,可是她會對男人笑得嫵媚漂亮,她變得肆意妄為,她動不動就發(fā)怒,經(jīng)常因為我們笨手笨腳而罵我們……可是這有什么關(guān)系?”

    春華低著頭,眼中噙著淚。

    她手撐著木案,肩膀輕輕顫抖。淚水滴答,濺在地磚上,生了枯花。她癡傻一般的,喃喃自語:

    “只是發(fā)脾氣而已,只是不高興而已。這有什么關(guān)系?我見過她的委屈,見過她是怎么熬過來的……我巴不得她天天多發(fā)些脾氣才好。

    “把那些都宣泄出來,把那些全都忘掉。

    “二郎,你是不是怪殿下不能生子?你縱是怪她,也不要因為這個原因離開她,你隨便找些其他理由都好……”

    言尚沉默著。

    他不堪其負地向后踉蹌兩步,靠在了身后的幾案上。他袖中拳緊握,面容繃了起來,因繃得太緊,而微微顫抖。他難堪十分的,恍惚十分的,狼狽十分的:“打擾了……我、我先告辭了�!�

    太過沉悶,他再無法在晉王府待下去。言尚倉促地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就向外走。

    他出了大廳的時候,聽到天上的悶雷聲。他閉了一下眼,雖未曾親見,卻好像真的能聽到她在他耳邊的哭聲。

    言尚出了晉王府,騎上馬。他騎在馬上,那些舊事包圍著他,糾纏著他。他本就共情極強,何況這一次是暮晚搖。于是,少年郎君手握著韁繩,座下馬每奔出一步,他都好像聽到她的哭聲一般。

    他睜眼閉眼,都好像看到她站在黑暗中。

    她提著劍,身上被血染紅,面容又如紙一般蒼白。凄風(fēng)苦雨,滿地荒蕪,她漆黑的眼睛望著他,她向他伸出手來,輕聲:

    “言二哥哥,救我�!�

    言尚在馬上躬身,心臟痛得如人重捶。

    在他的幻覺中,他看到她躺在床上,血水漫流,生命也隨之流逝;他看到她追著那個老男人,求對方不要帶走她的侍女;他看到她和蒙在石騎馬在石壁間穿梭,笑得爛漫無憂……而她轉(zhuǎn)過臉來,看向他,那眼中的笑,就變得空洞、虛偽。

    她向他伸出手,輕聲:

    “哥哥,救我�!�

    “救我�!�

    “救我!”

    言尚目中忍淚,淚光卻沾在睫毛上。他弓著身按著自己的心臟,痛得撕心裂肺一般,而全身顫抖,巨大的悲意向他籠罩而來,竟會讓他忍不住想流淚痛哭。

    心疼得落淚,卻悲不能言。

    “轟——”

    雷聲在天際爆炸,霹靂大雨澆灌而下,如洪水自天上來。

    -----

    突然的暴雨,讓半道上的丹陽公主一行人行路受阻。外面的人由方桐指揮著快速趕路躲雨,馬車中,暮晚搖云鬢蓬松,長睫顫動。她陷入夢中,依然不醒。

    她夢到她變成了十五歲的少年公主。

    夢中的她卻擺脫了去和親的命運。

    她快快樂樂地長在長安,等著十五歲的盛大及笄禮。之后她在長安遇到了一個少年,那個少年風(fēng)神俊貌,秀美得如同天上玉人。

    她喜歡得不行,就四處央求,鼓起勇氣第一次強硬地耍公主脾氣,非要嫁給那個少年。父皇母后沒辦法,為那人點了探花,終是滿足了小女兒的愿望,在小女兒及笄之日,將女兒嫁了出去。

    于是夢中的暮晚搖,便總是跟在那個少年身后:

    “言二哥哥,留在長安好不好?你來尚公主好不好?

    “言二哥哥,你陪我玩好不好?你抱一抱我好不好?

    “言二哥哥,我們成親好不好?我和你做夫妻好不好?給你生好多孩子好不好?

    “言二哥哥,你一直喜歡我好不好?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

    悶雷聲下,雨大如豆。

    午后的長安城被雨水沖刷如洗,暴雨如狂風(fēng)席卷而來,街市上的百姓紛紛躲雨。

    只有一個少年郎君不躲雨,他騎著馬,恍恍惚惚地路過街市。站在商鋪屋檐下躲雨的男女們,看著茫茫煙雨中的少年郎,有大膽的思春少女高聲招呼:

    “郎君,這么大的雨!快來這邊躲雨呀!”

    言尚騎在馬上,身子和衣袍被雨淋濕。濕發(fā)貼著面,他有些茫然地扭頭,看到商鋪下站著的躲雨男女們。

    他忽而定了一下神,第一次失去了禮數(shù)忘了跟招呼他的好心少女回禮。言尚握緊韁繩,轉(zhuǎn)個方向,前往公主府。

    公主府很多人已經(jīng)離開長安了,卻也留下一些人,為了造成假象,為了不讓言尚知道公主已經(jīng)不在了。言尚在巷子里下了馬,拍門登公主府。公主府的仆從開了門,照例抱歉,然而這一次,言尚卻是一定要進去,一定要見到她……

    掙扎吵鬧中,公主府的人應(yīng)對不了言尚,只好大喊:“我們殿下已經(jīng)不在長安了!二郎你再求我們,即便進了門,也沒用啊!”

    “轟——”

    天邊雷聲再響。

    電光照亮言尚冰雪一般的潮濕眼睛。

    他一言不發(fā),扭頭便走,重新上馬,直奔出城的方向!

    -----

    長安的北營地,午膳剛過,暴雨剛至,便發(fā)生了一件暴亂。

    軍中一些兵士和那些太監(jiān)起了沖突,有一個校尉來解圍,言語之間,卻對太監(jiān)們不夠尊重。

    劉文吉被太監(jiān)們領(lǐng)來,聽到那個校尉打著哈哈:“你們也真是的,跟那些沒根的人計較什么。陛下派來的,不能不給陛下面子嘛……��!”

    校尉發(fā)出一聲慘叫,周圍所以兵士站起,怒目相對:“郎君!你干什么!”

    前一句是對著死了的校尉,后一句是對著提著劍、慢條斯理將插入校尉背后的劍拔出來、再將劍上的血擦干凈的劉文吉。

    劉文吉拿著帕子,冷淡地擦掉劍上的血。兵士們圍住他們,目眥欲裂,憤憤不平。他們蠢蠢欲動時,劉文吉抬目,陰鷙的眼睛盯著他們:“我看你們誰敢動!

    “是想要抗旨不尊么?

    “再動一下,我血洗你們整個軍營!且看陛下是向著誰!”

    劉文吉臉色蒼白,眼神陰沉,一時間竟讓這些兵士不敢動作。

    靜謐中,有大膽的兵士:“陛下當然向著我們……”

    劉文吉冷冷的:“確定么?”

    “我殺了你,你又能如何?”

    劉文吉手中卻提著劍,他目光陰冷,一步步上前,那些兵士卻一步步后退。他看向四周人,朗聲:“爾等想當逆賊么?!”

    周圍軍人的氣息粗重,瞧不起他的人用仇恨的眼神看來�?墒沁@些人多么怯懦,竟然不敢動,竟然手持利器、也不敢有一人沖上來殺了劉文吉。

    劉文吉聽到耳邊濺開的外面噼里啪啦的雨聲,他面對著一營帳的壓著火的兵士。他越是沉冷,這些人越是不敢動。好不容易有敢動的,他提劍指去,那個膽大的也被機靈的內(nèi)宦們綁住。

    后背被汗浸濕,第一次提劍殺人的感覺實在恐懼,可是這一刻,他又是酸澀,又是痛快。他忽然想要放聲狂笑——

    可笑!可憐!

    這就是命運!

    -----

    韋府中,暴雨淋漓的時候,韋樹和趙靈妃坐在廳中。

    韋樹坐在棋盤前,和對面愁眉苦臉的趙靈妃對坐。

    趙靈妃喃聲茫然:“難道我真的要嫁給一個老頭子么……”

    韋樹道:“不能�!�

    趙靈妃聽到他說話,愕然向他看來。見韋樹手中一白子落在棋盤上,少年垂著眉眼,睫毛濃郁。

    他既像是說服自己,又像是說服趙靈妃一般,語氣淡卻堅定:“蜉蝣也可撼樹,螻蟻也當爭春。為何我們要屈服命運?”

    趙靈妃呆呆看著他。

    他抬起眼來,看著她,又像是目光穿越她,看向更遼闊的未來。趙靈妃與他一同扭頭,看向窗外被雨澆灌的世界,看到在雨中挺立的古樹,看到窗下的藤蘿被澆打卻不肯摔下墻頭。

    少年男女共看著天地大雨,他們自言自語地,齊聲喃喃:“……是啊,為何我們要屈服命運?”

    -----

    命運不公!命運不堪!命運弄人!

    那便用一生去抗爭,永不屈服,永不墮落!

    -----

    雨水淋漓灌溉天地間,有少年太監(jiān)持劍,面對整整一營的軍人,開始殺人;有少年臣子和少年女郎對坐,心中下定一個決定,準備打破僵局。

    有少年公主在遠離長安數(shù)里的馬車中醒來,眺望天地間的雨簾;有少年郎君遞交腰牌,騎馬出城,離開長安。

    -----

    天黑了好久,雨變得小了些,方桐等人,也終于在遠離長安十來里的地方,找到了驛站,供他們今夜在此留宿。

    夏容扶著暮晚搖從車中步出。暮晚搖華美的裙裾鋪在身后,在她落地后,裙裾由侍女們從后托著,不讓公主的衣裙濺到泥水。

    暮晚搖悠悠然,定神看了看驛站的燈火。她要走向驛站時,聽到了身后追來的馬蹄聲。暮晚搖是這般高傲,此時也沒有好奇心。她下午做的那場夢,讓她心力交瘁,懶得搭理這個驛站還要住誰。

    暮晚搖抬步要上臺階時,馬蹄聲停了,走向這邊的步伐又急又虛。

    暮晚搖依然不在意。

    直到她聽到一個侍女費解又惶惑的喃聲:“二、二郎?”

    暮晚搖一呆。

    然而她又想世上排行二的郎君多了去了,必然不是某人。某人這個時候,應(yīng)該剛剛從尚書省回府,運氣好的話,剛剛得知她已經(jīng)不在長安了才是。

    這般想著時,那人卻從她身后追來了。

    她的手腕被從后握住。

    她被拽下臺階,被擰身和那追來的人面對面。她的手腕被抓著,而她漸漸瞠大眼睛,呆傻地看著這個全身潮濕、落湯雞一樣的言尚。

    他的衣領(lǐng)、袖子上沾了許多泥點,發(fā)帶濕漉地搭在肩上,長發(fā)也濕成了一綹一綹的,貼著面頰。他面容蒼白,唇瓣嫣紅。

    雖然這般狼狽的樣子呈現(xiàn)出的凌亂美感十分動人,然而這不是言尚平時的樣子。

    暮晚搖恍惚著,心想難道這是做夢么?

    下午這個夢……做的好漫長啊。

    而黑暗燈火下,言尚握著她的手微微發(fā)抖,他睫毛上的雨水向下滴落,落在她干凈纖細的手腕上。暮晚搖低頭去看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腕,又呆呆地抬頭看他,依然費解迷惘。

    雨水淅瀝,夏容在旁舉著傘,和其他侍女們一起茫茫然。侍女們看言二郎站在公主面前,與公主對望。

    雨水濕了他全身,托著他清瘦挺拔的身形。如玉如竹,滿身風(fēng)霜。

    驛站前,言尚雙瞳中的微光照著她,像夜色一般幽靜暗黑,然而又如清水般剔透柔和。公主眼神有了異樣,想掙脫而走,言尚卻少有的強硬,沒有退后。

    雨水包裹著那二人,方桐提著燈籠推開驛站門,他們看到站在廊下,言尚握著他們公主的手腕不放,輕聲:“你不是一直怪我沒有沖動么?

    “我這算是為你沖動了一次吧……我沒有告假,就出長安了�!�

    第105章

    公主下榻驛站,

    驛站從官吏到小廝,都要積極招待。

    已經(jīng)半停的雨水順著檐頭,

    如滴漏一般斷續(xù)地掉著,聲音清脆。雨濺在地上,形成一片小洼。

    夏容領(lǐng)著侍女們,

    穿著白襪紅裙,手托托盤從回廊下魚貫走過時,

    方桐打了聲招呼,將夏容拽了過去。

    方桐看向一間廂房的方向:“可有為言二郎備下新衣送去?還有,言二郎冒雨而來,

    身上舊傷未愈痊,又淋了一天的雨,

    若是耽誤,

    得了風(fēng)寒就不好了。你還要備些藥膏、繃帶紗布、姜湯送去�!�

    夏容睜大眼:“可是殿下說不要我準備這些。殿下說‘病死活該’‘關(guān)我什么事’。我怎能忤逆殿下?”

    方桐嘆氣。

    他為她指點迷津:“殿下有時候說的話,你得反著聽。她怎會突然說什么‘病死活該’?分明是心里掛念言二郎,

    又不好意思表現(xiàn)出來、親自探望。這時便需要你去猜殿下的心思了。”

    夏容恍然大悟,

    連忙道謝。

    她正要去忙活,

    又忍不住退回來問:“方衛(wèi)士,

    你跟著殿下的時間最久,最為了解殿下。你能不能給我句準話,我該用何種態(tài)度對待言二郎?咱們殿下和言二郎,到底是斷了還是沒斷?”

    方桐含糊道:“你當駙馬一樣伺候便是�!�

    夏容眼眸瞠大,剎那間托著托盤的手都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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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晚搖心煩意亂。

    她在驛站最好的房舍中住下,先去洗浴了后,

    就坐在床沿邊,心不在焉地擦拭著自己的濕發(fā)。侍女們被她趕了出去,沒有在屋中服侍。她自己亂了一會兒,聽到了“篤篤”的敲門聲。

    暮晚搖沉默,有點兒生氣地瞪著那扇木門。

    雖然門外人沒有說話,可是這般輕緩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她直覺便是他。

    果然,言尚聲音在外響起:“殿下,我端來姜湯給你。我可以進來么?”

    暮晚搖:“不可以�!�

    門外便不說話了。

    暮晚搖瞪著門,看到門上照著的影子一直沒離開。顯然她不應(yīng),他就不走。

    她更加心亂,氣怒地將擦發(fā)的巾子往地上一扔,恨自己心軟,語氣便沖沖的:“進來吧�!�

    言尚推門進來,關(guān)上門,目光快速地掃一遍屋舍。

    他將暮晚搖砸在地上的巾子撿起來,疊好放在案上,又端著姜湯到坐在床沿邊的暮晚搖身邊。他俯眼看一眼這個夜里穿著輕紗長裙、悶悶不樂坐在床頭的公主,便開始勸她喝姜湯。

    暮晚搖心煩他這種無微不至的體貼。

    她眼睛快速看他一眼,見他應(yīng)該是洗漱過了。

    烏發(fā)只用銀簪半束,還有些潮氣。他垂眼站在她面前,換了身干凈的男式杏色長袍,這般輕的顏色,襯著他清潤溫和的眉眼,被他穿出了風(fēng)流儒雅的氣質(zhì)來。衣袍有些寬松,想來是為了不碰到他里面的傷。

    而想到他肩背上尚未好的傷,暮晚搖想他追了大半天、在雨里淋了這么久,就心軟了。

    她喝了姜湯,將碗遞回去,總是含著媚色的美目這一次低垂著,并不看他:“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言尚沒走。

    他站在她面前半晌,低聲:“我有話和你說。”

    暮晚搖不吭氣。

    言尚:“我們和好吧,好不好?”

    暮晚搖嗤笑一聲,這一次她干脆翻身上床,身子往床里一滾。她卷上被褥,用手捂住耳朵,一副“我不要聽你說話”的架勢。

    言尚坐下來,非常習(xí)慣地伸手扯了被子,蓋在她肩上。

    他知道她脾氣就是這樣,心中也不以為忤,繼續(xù)溫聲細語地說自己的:“我已經(jīng)想好了,有沒有孩子都沒關(guān)系。我可以接受的�!�

    暮晚搖原本做好了不管他說什么、她都不搭理他的打算。

    可是他來這么一句,她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實在憋不住。

    于是才剛躺下的暮晚搖刷地一下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她曲腿坐在床上,面朝言尚,瞪著他,嘲諷道:“想了一個月才想清楚,你想的可真夠漫長的呀。”

    言尚有些自愧。

    他搭在床上的手指屈了屈,低著眼睛,輕聲:“對不起……可是這確實是很大的事情,我確實需要好好想清楚。我之前說無所謂的時候,你不是怪我只是敷衍你么?我不想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你還怪我逃避……我現(xiàn)在不逃避了,已經(jīng)想清楚了�!�

    暮晚搖覺得可笑。

    她聲音抬高:“我要你一個答復(fù),你給我想了一個多月才想清楚!你早干什么去了?你想清楚了就想來與我和好,你不覺得晚了么?難道你追來,我就會點頭?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我離了你就活不成了?!”

    她語氣激動,帶著一腔憤怒和失望。

    言尚看到她眼中的怒意,有些慌,忍不住為自己辯駁道:“我、我本就是這樣的人……對不起。可我和你不一樣……你只要一時痛快,可我想的是長長久久。你只關(guān)心一時一刻,可我不能這樣……我必須要為我們的未來想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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