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除了女主,她太會踩棺材板了。
第三十一章
一眾人到了莊子里后,
蘇暮等人好奇地轉(zhuǎn)了一圈。
莊子占地面積寬廣,里頭不僅有魚池,
還有馬場。
后方山林圍繞,
前面一眼看出去,是大片即將豐收的高粱地,火紅的一片造就出壯美的奇觀。
這片土地盛產(chǎn)高粱,
所有佃農(nóng)都喜歡種它們,故而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fēng)景。
下午顧清玄在馬場里遛馬,他換了一身干練的胡服,
伏在馬背上風(fēng)馳疾行,其身姿矯健,猶如在曠野里馳騁的獵手。
蘇暮送來飲子,
過來見他興致正濃,
倒也沒有打擾,只同許諸站在廊下看他恣意飛揚(yáng),在馬背上意氣風(fēng)發(fā)。
許諸得意道:“咱們郎君的馬術(shù)精湛,在京中的世家子弟里算得上拔尖兒的。”
蘇暮好奇問:“這般精湛的馬術(shù),
可是出自誰的手?”
許諸:“自然是母族盛氏了�!庇值�,
“夫人將門出身,其馬術(shù)也不輸郎君,
郎君的馬術(shù)源自盛老將軍之手。”
蘇暮輕輕的“哦”了一聲,
往后進(jìn)京勢必得跟顧夫人盛氏打交道,
便試探道:“夫人將門出身,想必性情也豪爽�!�
許諸點頭,“咱們夫人不拘小節(jié),
待人寬厚,
從未苛刻過下人�!蓖nD片刻,
“府里家風(fēng)甚嚴(yán),主子們從不會無端責(zé)罰家奴,可以說在京城里當(dāng)差,算得上最好的去處�!�
蘇暮拍馬屁道:“聽說老夫人是河?xùn)|裴氏嫡長,這樣門楣出來的老人家,自然有管家的本事。”
許諸“嗯”了一聲,“郎君跟老夫人感情甚篤,小的時候多數(shù)受她老人家教養(yǎng),關(guān)系很好。”
蘇暮從這些話語中聽出來不少名堂,對京中的兩位掌權(quán)女性有了幾分印象。
之后她又拐彎抹角打探京城里侯府的情形,許諸興致勃勃同她八卦。
馬背上的顧清玄瞧見她跟許諸打得火熱,御馬過來勒停韁繩,朝她招手道:“阿若過來。”
蘇暮應(yīng)了一聲走上前。
顧清玄居高臨下問:“來試一試?”
蘇暮沒有騎過馬,不禁有些蠢蠢欲動,說道:“奴婢從未騎過馬。”
顧清玄:“無妨,我?guī)��!?br />
說罷翻身下馬,扶住她的腰身輕巧地把她托送上去,隨后爬上馬背,坐到她身后,叮囑道:“把韁繩牽好�!�
蘇暮依言照做。
顧清玄忽地附到她耳邊,冷不防道:“騎真馬和假馬有何區(qū)別?”
這話委實曖昧。
蘇暮不好意思地掐了一把他的大腿,顧清玄咧嘴笑了起來。
二人共乘一騎在馬場上遛彎。
怕她不習(xí)慣,剛開始馬兒只是慢步,待她習(xí)慣了顛簸,才逐漸跑動起來。
速度帶動冷風(fēng)刮到臉上,蘇暮既害怕又興奮地靠在他的臂彎里。
身后是男人溫暖堅實的胸膛,有他護(hù)著,她竟覺異常心安,一點都不害怕。
馬背顛簸,速度與從未體驗過的飛揚(yáng)刺激著她興奮的神經(jīng),作死道:“郎君還能再快一點嗎?”
顧清玄御馬加速,馬兒揚(yáng)蹄飛奔,越跑越快,如疾風(fēng)般狂奔。
蘇暮沒料到會這般刺激,有些吃不消,驚叫起來。
身后是顧清玄惡意的笑聲。
她委實受到了驚嚇,像羔羊一樣死死地抱住他的腰身,求饒道:“奴婢不騎了!不騎了!”
顧清玄附耳問道:“下回還敢不敢騎我?”
蘇暮連連搖頭,“不敢了!不敢了!”
那家伙報復(fù)心極強(qiáng),被她騎了一回總是惦記著討還回來。
她也不過是遛了幾圈,下馬時便覺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體驗感一點都不好。
馬背上的男人則繼續(xù)風(fēng)馳疾行,跟撒歡的狗子一樣,好似犯人放風(fēng),有著消耗不完的精力。
當(dāng)天晚上他們在莊子里留宿。
不同于城里,這里的夜幕異常漆黑,些許繁星灑落在天空里,周遭是晝伏夜出的蟲鳴和貓頭鷹的聲音。
蘇暮趴在樓上的美人靠前觀繁星。
現(xiàn)在周邊沒有人,她渾身都放松下來,任由思緒蔓延。
望著黑漆漆的天空,不由得想起了前身在鋼筋水泥的城市叢林。那里的人情冷暖雖然跟這里相差無幾,好歹生活的環(huán)境要舒適許多。
兩個地方一對比,差距委實叫人心頭不爽。
再一想到自己家生子奴仆的坑爹身份,她一時生出幾分戾氣與厭惡。
顧清玄上樓時她并未察覺。
見她神思,顧清玄也未打擾她。
也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其他,那女郎安靜時的樣子跟平時不太一樣,神色冷冷清清,帶著與世隔絕的寂寥森然,顯得有些孤僻。
許是夜色太濃,他破天荒地生出一種奇怪的錯覺,仿佛從她身上窺見了一股說不出的格格不入。
那種感覺很奇妙。
顧清玄忍不住細(xì)細(xì)打量起眼前的人來。
當(dāng)時她不知在想什么,獨自一人眺望夜空,體態(tài)放松,神情木然,臉上淡漠疏離,是從未見過的戾氣。
顧清玄不太喜歡,喊了一聲,“蘇暮?”
聽到他的聲音,蘇暮扭回頭,方才明明冷漠,眨眼間便笑臉相迎,好似戴了一張面具,起身道:“郎君是什么時候上來的?”
顧清玄不動聲色問:“你在看什么?”
蘇暮回道:“沒看什么�!�
顧清玄又問:“方才見你神色不對,在想什么?”
蘇暮愣了愣,委實大意了,當(dāng)即露出黯然的表情,忽悠道:“奴婢忽然想起了病故的阿娘,心里頭有幾分沉郁�!�
這話顧清玄并不相信。
他也說不出當(dāng)時看到她的感覺,那種奇怪的,冷漠的,甚至有股子涼薄的厭世感……他一時沒法用言語去表述那種怪怪的心情。
蘇暮不知何時走了上前,顧清玄仿佛被嚇著了一般,情不自禁往后退一步。
“郎君怎么了?”
顧清玄看著她,冷不防說了一句,“你過來我瞧瞧�!�
蘇暮不明就里。
那家伙像撞邪似的把燭火端到她面前,仔細(xì)照她的臉,仿佛想把她方才的陌生感揪出來。
蘇暮困惑問:“郎君在看什么?”
顧清玄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去觸摸她的臉,有些涼。
燭火被風(fēng)吹動,不安地跳動著,蘇暮的心沉了幾分,覺著方才他的表情有點怪怪的,她再次試探問:“郎君怎么了?”
顧清玄沒有說話,只進(jìn)屋去了。
蘇暮跟了上去。
顧清玄忽然說道:“我有些乏,你早些去歇著,今晚不用伺候了�!�
蘇暮:“……”
這還是他第一次拒絕她守在身邊,她頓時生出幾分危機(jī)感,覺得這個男人不大對勁。
蘇暮溫順地退了出去,把門關(guān)上。
屋里的顧清玄豎起耳朵,聽到外面的腳步聲走遠(yuǎn),才若有所思地坐到床沿,陷入了胡思亂想中。
他著實忘不了方才看到蘇暮的那一幕,與他平時見到的女郎大相徑庭。
在他的印象里,蘇暮雖然狡巧,變化多端,但多數(shù)都是嬌怯幼弱,一副小女兒家的城府算計。
他并不介意女郎有點小心機(jī)。
可是方才所見到的蘇暮,身上卻毫無女兒家的嬌態(tài),只剩下了冷漠,通身都是清冷寂寥,好似一口沒有波瀾的深井,讓人探不到底。
這樣的蘇暮既陌生又熟悉,令他渾身不自在,甚至有點抵觸。
顧清玄望著幽幽跳動的燭火,越想越覺得哪里不對。
他素來不是一個重女色的男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一來到這里就被那女人迷得七葷八素,對她春心浮動。
她的性子委實合他的胃口。
他偏好鵝蛋臉杏眼長相的女郎,她偏偏就符合他的審美;他覺著女郎嬌軟婉約的模樣是最好的,她剛好嬌怯幼弱,好似一只嫻靜的小白兔。
他印象里的女郎多數(shù)都規(guī)矩守禮,她看似規(guī)矩,實則處處挑起他的興致。
有很多回他都能明顯感受到她就是在故意撩撥引誘,奇怪的是他非但不警惕,反而還頗覺趣味。
畢竟那女郎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討他歡心。
不知道為什么,顧清玄忽然覺得心里頭不踏實。他從未遮掩過對她的喜歡,可是那個女人卻讓人捉摸不透。
按說她應(yīng)是傾慕他的,至少目前看到的表現(xiàn)確實有那么點意思。但方才看到她的模樣……森冷,厭棄,孤僻寂寥,甚至有幾分戾氣陰森。
顧清玄的心里頭莫名有些怵。
這樣的蘇暮太邪門了。
想到白日里帶她騎馬時的嬌俏害怕,與剛才看到的人一對比,簡直是兩個人。
顧清玄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心里頭毛毛的。
他平時偏愛看各地縣志,曾看到過一個奇詭的記錄,說的是一名書生被女鬼引誘,那女鬼事事合書生的心意,最后被哄騙,食掉心臟的悲慘故事。
顧清玄不怕鬼,怕的是披著人皮魅惑他心智的女鬼。
這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睡到大半夜時他忽覺身上有些發(fā)冷,迷迷糊糊醒來,困頓睜眼。
一只手不知從哪里伸了出來,把他嚇了一跳。
耳邊忽地傳來溫軟的聲音,有人喚他郎他警惕地扭頭,看到蘇暮那張蒼白的,死氣沉沉的臉龐。他情不自禁縮了縮脖子,往后退了退。
蘇暮看著他笑,輕聲道:“郎君啊,地下好冷�!�
她一點點靠近他,氣息冰冷,沒有一絲人氣兒。
顧清玄頭皮發(fā)麻問:“你是何人?”
蘇暮露出困惑的表情,自言自語道:“我是何人,我是阿若啊,你收進(jìn)房里的阿若�!�
顧清玄半信半疑,作死地伸手去摸她的臉。
哪曉得指尖剛觸碰到她的肌膚,就化作腐朽的皮肉一點點往下脫落,整張臉都溶掉了。
“啊”的一聲驚叫,顧清玄從夢魘中驚醒。他瞪大眼睛,心臟劇烈跳動,被嚇出一身冷汗。
周邊黑漆漆的,他在黑暗里喘著粗氣。
還好,只是一場噩夢。
一場噩夢罷了。
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他胡思亂想了陣兒,再次陷入酣沉中。之后他總是在半醒半睡間,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夢。
翌日顧清玄精神不大好,有些頹靡。
蘇暮過來服侍他更衣洗漱,她跟往常一樣,看不出異常來。
顧清玄奇怪地盯著她看了許久。
蘇暮笑道:“郎君盯著奴婢的臉看什么?”
顧清玄沒有吭聲。
蘇暮試探道:“看郎君眼下青灰,昨晚似沒睡好?”
顧清玄坐在床沿,語氣有些沉悶,“你過來�!�
蘇暮老老實實走上前。
顧清玄做了個手勢,她把身子矮了下來,他忽地捏住了她的后頸,迫使她對視,“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蘇暮:“???”
顧清玄細(xì)細(xì)打量她的面部表情,“我夢到你變成了一個女鬼�!�
蘇暮抿嘴笑,打趣道:“女鬼莫不是想來勾引郎顧清玄沒有說話,只看著她,眉眼深深。
蘇暮無視他眼里的探究,跟往常那般俏皮,垂下眼簾道:“讓奴婢猜一猜,那女鬼是如何引誘郎君的�!�
說罷視線落到他的頸項上,緩緩湊上去咬他的喉結(jié)。
顧清玄整個人都顫栗了,只覺頭皮發(fā)麻,連忙把她推開。
蘇暮輕笑出聲,“奴婢若是女鬼,只怕身上的皮早就被郎君給扒了�!�
這回顧清玄沒被她忽悠過去,只平靜地看著她。
蘇暮被他盯得極不自在,囁嚅道:“奴婢惹惱郎君了?”
顧清玄:“去把鄭媽媽喚來。”
蘇暮不敢繼續(xù)作死,默默地退了出去。
下樓時她的眼底滑過了一絲陰霾,覺得那家伙是有點不對勁。
眼見不久她就能跟著他回京離開這個鬼地方,哪曾想他忽然生了疑慮。
蘇暮心中一番盤算,這陣子順風(fēng)順?biāo)�,到底大意了�?br />
她仔細(xì)回想昨晚的情形,并沒有露出什么馬腳來,除了她趴在美人靠上滿臉不痛快之外,并無其他舉動。
為何對方在一夜之間對她的態(tài)度多疑又謹(jǐn)慎?
難不成是她當(dāng)時不痛快的表情把他給嚇著了?
想到此,蘇暮心中不禁生出幾分忐忑。
她前去把鄭氏喊上樓服侍顧清玄洗漱,鄭氏頗覺詫異,因為自從蘇暮進(jìn)房后都是她在打理顧清玄的飲食起居。
蘇暮解釋說:“奴婢似乎把郎君給惹惱了。”
鄭氏皺眉,問:“什么時候的事?”
蘇暮搖頭,別有用心道:“奴婢也稀里糊涂的,等會兒鄭媽媽上去了,勞你問一問,也好讓奴婢贖罪。”
鄭氏沒說什么,自顧上樓。
樓上的顧清玄已經(jīng)穿好了衣裳,鄭氏進(jìn)屋來服侍他洗漱,說道:“方才見蘇暮那丫頭一臉委屈的樣子,莫不是把郎君惹惱了?”
她不提還好,一提起顧清玄就覺得心里頭別扭,冷不防道:“鄭媽媽你跟我說個實話�!�
鄭氏:“???”
顧清玄一本正經(jīng)道:“我收她入房來,是不是昏聵之舉?”
鄭氏愣了愣,詫異道:“郎君此話何意?”
顧清玄的表情有些奇特,他想了許久,才道:“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那女郎有些奇怪之處�!�
鄭氏:“???”
顧清玄:“我就問你,我收她入房,你是何見解?”
這個問題委實不好回答,他是主子,收個奴婢進(jìn)房伺候自己,她作為奴仆并沒有多嘴的資格。
鄭氏圓滑道:“郎君是主,只要你喜歡,收誰入房都是合情合理的�!�
顧清玄:“你沒答實話�!�
鄭氏頗有幾分為難,小心翼翼道:“奴婢若說了,郎君可莫要怪罪�!�
顧清玄點頭,“你盡管說,我想聽真話�!�
鄭氏這才正色道:“起初奴婢以為是蘇暮作死爬床,對她懊惱不已,可后來聽張和說起郎君曾使錢銀拆了周家的提親,便悟明白了�!�
顧青玄:“???”
鄭氏意味深長道:“蘇暮生了一張跟薛小娘子相似的臉,郎君對她上心,倒也在情理之中,你收她入房,也算是水到渠成�!�
聽到這話,顧清玄解釋道:“我……”
鄭氏嚴(yán)肅擺手道:“郎君無需解釋,奴婢都明白�!�
顧青玄:“???”
鄭氏繼續(xù)道:“薛小娘子與郎君青梅竹馬,倘若沒有壽王府那樁親事,你們倆多半能佳偶成雙。只是遺憾,壽王府的門楣侯府得罪不起,侯爺又一心籌謀,對郎君的心思自然不會在意�!�
顧清玄再次出聲道:“我……”
鄭氏一廂情愿阻截了他的辯解,“郎君無需多說,你收蘇暮進(jìn)房,奴婢是理解的�!鳖D了頓,“回京后夫人問起,奴婢也會婉言,相信她也能理解郎君的難處。”
顧清玄:“……”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這個善解人意的婦人,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顧清玄再也沒心思跟她提了,雞同鴨講,壓根就沒法說清楚。
思來想去,他又轉(zhuǎn)移話頭道:“鄭媽媽覺著蘇暮這個丫頭的性情如何?”
鄭氏對她的評價還挺高,毫不吝嗇贊道:“奴婢在府里當(dāng)差十多年,從未見過像她那般玲瓏的丫頭。”
“如何玲瓏?”
“那女郎性子平和沉穩(wěn),行事也謹(jǐn)慎,知進(jìn)退,清楚自己的位置,從來不會僭越,且會來事兒,是個會討人喜歡的,郎君偏愛她也在情理之中�!�
聽到她的一番佳贊,顧清玄還以為自己的耳朵聽岔了,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知進(jìn)退,不會僭越?”
鄭氏點頭,“奴婢從未見她做過出格之事�!�
顧清玄像聽到了笑話一般,一本正經(jīng)問:“當(dāng)初在書房里被你與沈正坤撞見,也不算出格?”
鄭氏愣了愣,尷尬道:“那不是郎君你……”
顧清玄:“???”
鄭氏覺著她的房又塌了一角,露出奇怪的表情看他,“難不成是女郎家霸王硬上弓強(qiáng)迫郎君行事?”
顧清玄:“……”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顧清玄痛苦地捂臉,總覺得哪里不對。
鄭氏干咳一聲,說道:“郎君是君子,這么些年來坐懷不亂,房里干干凈凈,想必也是為了壽王府的那樁親事使然,而今卻破格收蘇暮進(jìn)房,奴婢可不信郎君對她是沒有心思的。”
顧清玄:“……”
這話噎得他有嘴說不清。
鄭氏似察覺到了什么,試探道:“郎君莫不是沒打算把她帶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