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劉和平手里拿著筆記本,老孫則在一旁神情嚴(yán)肅地記錄著什么。
趙振國一眼就認(rèn)出了劉和平,他快步上前,給劉和平遞了根煙,“劉局長,怎么這么晚了還在忙?快過年了,也不休息休息?”
劉和平接過煙,卻并沒有立刻點燃,而是將它夾在耳朵上,“哎,是振國啊,你咋這時間來了?我也不想來啊,可這醫(yī)院里,出了點事。有個被燒傷的女病人差點被人勒死。幸好護(hù)士及時發(fā)現(xiàn),不然……”
“啥?!”趙振國手中的煙猛地一抖,火星濺落在他的綠棉襖上,瞬間燒出了一個大洞。
“燒傷的女病人?叫啥名兒?”
不會吧,不會吧,千萬別是自己媳婦兒,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劉和平話到嘴邊卻死活想不起名字,憋得滿臉通紅。旁邊的老孫眼疾手快,翻開了手中的筆記本,“叫宋婉清�!�
聽到“宋婉清”這三個字,趙振國臉色煞白,拔腿就往樓上狂奔而去。宋家母子見狀,雖然不明所以,但也緊隨其后。
老孫看著趙振國那近乎失控的背影,疑惑地問:“劉局,這人咋回事兒�。吭趺匆宦牭剿瓮袂宓拿志瓦@么激動?”
二十多歲的女病人…
劉局一拍大腿,“這...這不會是趙振國媳婦兒吧?”
難道是三只手干的?
【151、鬼上身】
“沃日你先人!臥槽你祖宗,狗日的,別讓我知道誰干的,老子弄死你!”
趙振國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宋婉清的病房,“清清!清清!”他呼喊著,聲音中帶著顫抖和絕望,但病房里空蕩蕩的,沒有人,只有冰冷的床鋪和散落的醫(yī)療用品。
他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人呢?媳婦兒人呢?
不會...吧!
趙振國猛地轉(zhuǎn)身,沖出病房,向樓下跑去。
跑到樓梯口,被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是小護(hù)士,她懷里還抱著自己女兒,孩子睡著了,小臉上還掛著淚痕。
趙振國的目光瞬間鎖定在小護(hù)士身上,聲音沙啞而急切:“我媳婦呢?我媳婦怎么樣?不會是在樓下...”
太平間三個字在他嘴里打轉(zhuǎn),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小護(hù)士紅著眼圈,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她顫抖著聲音回答:“人、人救回來了,現(xiàn)在正在手術(shù)室進(jìn)行手術(shù)�!彼难凵裼行┒汩W,似乎有什么話難以啟齒。
趙振國注意到小護(hù)士的異樣,追問:“她到底怎么了?你給我說實話!”
小護(hù)士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沒事,人救回來了,就是斷了兩根肋骨�!�
趙同志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她沒敢說實話。剛李醫(yī)生在急救的時候,不小心,摁斷了宋同志的兩根肋骨,現(xiàn)在正在做手術(shù)。
小護(hù)士發(fā)現(xiàn)趙振國哭了,眼角滑落下一滴晶瑩的淚珠,沿著臉頰緩緩流淌。
她想要開口安慰這個男人,趙振國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他背過身去,用衣袖抹了抹眼淚,用顫抖的聲音說:“小同志,謝謝你,謝謝你,人活著,還活著,活著就好!”
小護(hù)士又不敢開口了,這事情說起來她也有責(zé)任,要不是她鬧肚子,怎么會...
走廊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宋明亮扶著裹了小腳走不快的宋母也趕到樓上。
聽小護(hù)士說完事情經(jīng)過,宋明亮還算鎮(zhèn)定,但宋母身體猛地?fù)u晃了幾下,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差點昏倒在地。
就在這時,手術(shù)室的門開了,宋婉清被醫(yī)護(hù)人員推了出來。宋母看見裹成粽子一樣、面目全非的女兒,嗷了一嗓子,直接厥了過去,進(jìn)了搶救室。
剛出來一個,又進(jìn)去一個...
宋明亮沖上來就開始廝打趙振國,“趙振國,你個王八蛋!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我姐先是被燒傷,現(xiàn)在又是差點被人勒死,還、還斷了肋骨!你到底能不能保護(hù)好她?”
趙振國沒還手,只是躲,但即便如此,還是擾亂了病房的秩序,被李醫(yī)生教育了一頓。
可就算這樣,宋明亮還是不肯消停,最后,還是劉和平出面,攔下了宋明亮。
劉和平問宋明亮,你到底想干什么?
其實他也不知道。
真是趙振國攪得他家天翻地覆的嗎?趙振國是罪魁禍?zhǔn)酌矗?br />
宋明亮知道不是的,可是,他必須找個人來恨,不然,他滿腔的憤慨和無能為力要往哪里發(fā)泄呢。
如果沒有趙振國,家里會是什么樣子?他不知道。
這年代也沒監(jiān)控,劉和平和小孫做了半夜筆錄,除了小護(hù)士喝的水里疑似被人下了巴豆,并沒有其他發(fā)現(xiàn)。
趙振國覺得自己需要做點什么,如果再不做點什么,他會憋瘋的。他也想守在醫(yī)院,可宋明亮一看見他就啄,活像只炸毛的斗雞,實在是沒法待下去。
權(quán)衡之下,他準(zhǔn)備去趟張家,看看會不會有什么線索。
劉和平看出趙振國情緒不太對,怕這個敢殺人的狠人惹事,但他也明白攔是攔不住的。
于是把小孫拉到角落里,交代他跟趙振國走一趟。
一來,幫趙振國壓壓陣,別讓他沖動;二來,跟著他說不定真能挖出點什么線索來。
——
年二十九,上墳請祖上大供的日子。
張慧慧她娘臉拉得老長,這閨女懶死算了,不知道今天家里有多忙嗎?睡睡睡,懶死算了。不起來幫忙做早飯都算了,都開始做貢菜了,還不起來。
掀開張慧慧的被子,張大娘發(fā)現(xiàn)她蜷縮成一團(tuán),渾身戰(zhàn)栗,連牙齒都在發(fā)抖。
“呀,慧慧,你這是咋了?”
張慧慧一開口,“yue…”
她吐了一地,把胃里吐了個干干凈凈,連黃疸水都吐出來了。
昨天還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成這樣了?
慧慧明顯不太對勁,情緒不對勁,身體不對勁。
熬了碗姜湯灌下去,可是灌什么吐什么,根本灌不下去。人燒得迷迷糊糊,滿嘴胡話。
張慧慧她奶說,這是鬼上身了…
——
兩人到張家的時候,張父張母正在吵吵。
張大娘想聽婆婆的,請個神婆上門做法,張老爹說那是封建迷信,要不得。
看見趙振國帶著一個大檐帽來了,兩人一時間都沒反應(yīng)過來。
聽見趙振國的聲音,張慧慧披著衣服,光著腳跑了出來,一臉喜氣洋洋地打著招呼,“欸,振國哥,你來了?”
說完她就盯著趙振國看,掠過分明的下頜,剛毅的唇峰,高挺的鼻梁,最終落進(jìn)漆黑明亮的眼睛里。
這男人,就該是她的!
“振國?你咋來了?有啥事么?這位是?”晃過神的張老爹問道。
趙振國還沒回答,張慧慧就捂嘴一笑,“爹娘,振國哥到咱們家,有事,當(dāng)然有事了,還是喜事呢�!�
趙振國和老孫面面相覷,這張慧慧不太對勁。
小孫沒吭聲,趙振國順著話茬問:“什么喜事?”,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振國哥,你不僅來了,你還帶著媒婆來,不是要提親嗎?”
“媒婆?”兩個字仿佛晴天霹靂,把在場的四個人全鎮(zhèn)住了。
青天白日的,她怎么會突然冒出這么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
張慧慧似乎并不在意他們的反應(yīng),反而朝小孫俏皮地努了努嘴,笑道:“媒婆,恁咋不說話啊?你保媒拉纖這么多年,現(xiàn)在該你說話了�!�
小孫虎軀一顫,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手指著自己,一臉難以置信,“不是吧?我?媒婆?”
張老爹見狀,臉色一沉,趕緊給自家婆娘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把張慧慧拉進(jìn)屋里去,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
這孩子不像是燒糊涂了,不會真中邪了吧,看來晚上得讓老婆子偷偷去請個神婆來瞧瞧。
小孫大步一邁,擋住了母女倆的去路。
不過他這行為有點多余,人家張慧慧壓根沒有要走的意思,硬生生地掰開了母親牽著自己的手。
趙振國回過味來,臉上神情不變,語氣凜冽道:“不是,我們是來...”
話未說完,就被張慧慧打斷了。
“哎喲,振國哥,你嘴硬什么��?什么不是啊,你都帶著媒婆來了,還有啥不好意思的,你趕緊提親,我愿意嫁�!睆埢刍塾质且恍�,索性把話說開了。
趙振國鋒利的眉眼掃了她一眼,這女人到底想干啥,真瘋假瘋?
“振國哥,咱倆年紀(jì)相當(dāng),容貌相配,簡直就是天賜良緣,天作之合。這一下兒子媳婦配齊,下半輩子直接享福,多美�!睆埢刍壅Z不驚人死不休,老兩口都聽傻了,呆若木雞。
“哈哈哈哈,”小孫笑得不能自已,“你這丫頭,你想得倒挺美的,哈,哈哈哈。”
趙振國薄唇一抿,“你咋不現(xiàn)在直接去躺棺材,還能含笑九泉,美不美。”
張老爹被懟得說不出話來,小孫也趕緊斂去笑容。
啪,張老爹一耳光抽過去,差點沒把張慧慧抽得背過氣去,“死妮子,瞎說啥呢?人家振國有媳婦!”
張慧慧捂著臉可憐巴巴地說:“爹,他沒媳婦了,他媳婦死了,哈哈哈!”
趙振國的臉沉得都快要打人了,她怎么知道自己媳婦出事兒了?難道是她干的?到現(xiàn)在了還敢瞎胡說,她怎么懷的孕?做夢么?還敢給自己潑臟水?
“張慧慧,誰跟你說趙振國媳婦死了?”小孫追問道。
可惜不管小孫和趙振國怎么問,張慧慧都不回答這個問題,反而不停地重復(fù)著,“我才是他的新媳婦兒,我才是她的新媳婦兒,我肚里都有他的娃了,三個月了,還是個男娃娃…”
小孫:...
“這…”老實巴交的張老爹徹底懵了,愣愣地看向張大娘。
張大娘也是一臉不知所措,慧慧懷孕了?三個月了?她咋不知道?
小孫一個沒看住,趙振國就甩了張慧慧結(jié)結(jié)實實兩個大嘴巴子,她的臉頓時腫成了發(fā)面饅頭。
老兩口想上來男女混合打,被老孫和張慧慧給攔住了。
被打的張慧慧清醒不少,給他們講了個故事。
版本跟陳嬸子那個差不多,只是細(xì)節(jié)更豐富。
簡單說就是個無知少女被人渣欺負(fù)了,她想報公安,人渣說會娶她,而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小心懷孕了…
趙振國注意到?jīng)]有他點自家房子這個環(huán)節(jié),不知道是漏了還是陳嬸子沒說實話。
這放后世不是啥新鮮事,但在這年代,那是相當(dāng)?shù)恼选T偌由蠌埢刍壑v的那叫一個聲情并茂、催人淚下。
小孫聽得目瞪口呆,張父和張母也是一臉難以置信,趙振國要不是當(dāng)事人,也差點信了。
這女人不去說評書虧了,趙振國有點明白宋明亮是怎么被人忽悠瘸的。
張老爹一拳揮到趙振國臉上,罵道:“畜生,叫你欺負(fù)我閨女!”
趙振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反應(yīng)過來就罵了一句,“你瞎逼逼啥!誰欺負(fù)你閨女了?”
然后回手打張老爹,兩個人很快扭打了起來,張大娘尖叫著沖上去開撓,卻誤傷了友軍,張老頭滿臉血口子。
小孫想上前阻攔,卻被張慧慧抱住了胳膊,只能站在原地嚷嚷,“好了好了!別打了!你們都冷靜下,我會處理的!”
其實他處理不了,張慧慧搖著他的胳膊說:"媒婆,你趕緊替我說媒啊,沒看我爹我娘都激動成啥樣了?“
激動?這叫激動么?
寒冬臘月天,小孫出了一身白毛汗,一個頭兩個大,他太難了!
張家亂成了一鍋臘八粥
【152、張慧慧交代了】
張老爹一看武斗打不過,就加上了文斗,唾沫橫飛地開罵,“日你先人、狗日的、你個日龍包、瘟雞、滾你個卵…”
有幾句不是本地說法,估計是從哪個醉酒的知青嘴里學(xué)來的。
小孫試圖勸架,“張老爹、你們別打了也別罵了,罵人不解決問題…”
誰知道老頭罵急眼了,上頭了,調(diào)轉(zhuǎn)炮火,對著小孫噼里啪啦一陣罵,直接親切問候到了小孫母親和孫家祖宗,氣得小孫牙關(guān)緊咬,臉紅脖子粗。
“說法,姓趙的你一定要給我閨女一個說法!你個不要臉的東西,敢做不敢當(dāng),算什么男人!白長倆卵蛋!”張大娘撓累了,攤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喊著。
張老爹一副拼命的架勢,再加上小孫這個公安還在,趙振國打起架來畏首畏尾的。
眾目睽睽下,他總不能把這老頭打死打殘吧,那就算有理也變沒理了。
特么得,小孫可真礙事。
眼看形勢馬上要失控,忍無可忍的小孫嘆了口氣,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出,一道干凈利落的手刀精準(zhǔn)地砍在了緊緊纏住他的張慧慧的脖頸上。
張慧慧應(yīng)聲倒下,失去了意識。
緊接著,小孫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轉(zhuǎn)眼間又來到了張老爹和張大娘的身前。兩人連驚呼還沒發(fā)出來,就相繼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事后,小孫也覺得自己沖動了,可他當(dāng)時親媽和祖宗都被問候了,怒發(fā)沖冠,才會使出快刀斬亂麻這一招。
趙振國瞪大了眼睛,懵了,沒想到小孫武力值這么高,而且人這么虎。
這兄弟真夠意思,有事他是真上。還好這年代沒執(zhí)法記錄儀,要不然該出大亂子了。
小孫拽著趙振國,扛起張慧慧就往門外走。
如果張慧慧說的是真的,那趙振國就是流氓犯,搞不好要吃花生米那種,可看之前劉局的態(tài)度,這人應(yīng)該是個好同志才對。
出于對劉局的信任,再加上也確實理不清張家這跟雞毛炒韭菜有一拼的案子,小孫索性誰的話也不聽,準(zhǔn)備把兩個苦主都帶回城,讓師父辨?zhèn)真?zhèn)巍?br />
出了堂屋門,三人就被聞訊趕來的張家人堵住了,十幾號人手上拎著棍棒、鋤頭、鐵锨,甚至還有人拎著自制的火銃。
張鐵軍要趙振國給老張家個說法,臨過年鬧得家犬不寧,雞飛狗跳,到底想弄啥!
趙振國還沒吱聲,門口又來了一大波人,烏央烏央的,跟張家人吵了起來,看著像是趙振國這邊的。
小孫真怕兩伙人打起來,大過年的,見血就不好了。
沒想到有個老頭出來跟趙振國說了幾句話,老頭又拉著張鐵軍嘀咕了幾句,人群讓開了一條路。
…
過年就是熱鬧。
可熱鬧是別人的,與趙振國無關(guān)。
街上人來人往,相熟的人們停下來相互寒暄,趙振國已經(jīng)瞥見好幾個熟人了。
遠(yuǎn)遠(yuǎn)看見趙振國,有人想上前打招呼,走近了看見趙振國前面還有個一臉嚴(yán)肅的大檐帽,邁開的步子又收了回去,彼此間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咦,張家姑娘也在,這是咋滴了?
進(jìn)了城,趙振國就想讓小孫把自己放開,這樣子,太、不雅觀了。
小孫搖搖頭,不同意,態(tài)度很堅決。
趙振國再三保證自己不會跑,但小孫就跟聾了一樣,當(dāng)沒聽見,一轟油門,過去了。
對上這個榆木嘎噠一樣的小孫,趙振國一點脾氣都沒有。
為了怕自己逃跑,上了摩托車,小孫還把兩人的腰帶綁在了一起,還把趙振國的手綁在前面…
艸,太別扭了,就跟趙振國把小孫抱在懷里一樣。
這真是個神人。
趙振國覺得完全沒必要,他有什么好跑的,他是苦主,不是嫌疑犯。
但小孫不信,誰的話都不信,包括張慧慧。
路上這個女人想跳車,小孫又把人劈暈了,下手又快又狠又準(zhǔn),絲毫不憐香惜玉,很有打光棍的潛質(zhì)。
...
進(jìn)了公安局,看見師父,小孫感覺自己解放了,這一路上太不容易了,怕趙振國跑了,怕張慧慧又醒了,怕張家老兩口被自己打出個好歹。
“你、他、還有這個女人,怎么回事?”劉和平驚訝地問。
小孫簡單跟師父匯報下,劉和平眉毛皺成了一團(tuán),踹了小孫一腳,說你把這女人拉到這兒算啥,讓他趕緊把張慧慧送去醫(yī)院查查。
直覺告訴劉和平,張慧慧的事情與趙振國無關(guān)。畢竟能在公安局值班室里呼呼大睡的犯罪分子,他還真沒見過。
趙振國做了個夢,夢里光怪陸離。
一會是山水田舍,一會是車水馬龍。
他看到一個男人功成名就,卻形銷骨立,滿目悔恨。
看到他跟一個女人勞燕分飛、各自天涯。
這是誰的一生。
趙振國迷迷糊糊地想,那夢卻似縛繩掙脫不開。
場景幾經(jīng)輪換,女人被抽離最后一絲生氣,趙振國被那種壓抑逼到窒息,卻越陷越深。
陡然間,被嚇醒。
窗外已夕陽漫天。
“你醒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趙振國沒吭聲,劉和平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壞消息是,張慧慧真的懷孕了�!�
經(jīng)吳老頭診脈,醫(yī)院抽血化驗,確定張慧慧懷孕三個月的事實。
“哦?”
“那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別說她懷孕了,哪怕是她快生了,也跟我沒半分錢關(guān)系。這算無中生爹么?這爹誰愛當(dāng)誰當(dāng)去!”
“嘿,你這人,你都不怕…”
“我有啥好怕的?屎盆子往我身上一扣就完事了?你告訴她,這事沒完,她這是誹謗,老子跟她沒完。劉局長,我愿意跟著小孫回來,是相信你們的辦案能力,你們不能這樣欺負(fù)小老百姓!”
劉和平:…
小樣還挺橫。
“好消息是,張慧慧交代了�!�
趙振國一臉懵。
啥?交代啥了?
...
“你別過來,你別過來!我沒殺你,我沒殺你!”張慧慧一醒來就吱哇亂叫。
!
劉和平很震驚,多少年沒出大案子了,除了之前三只手的案子,頂多點雞毛蒜皮的“你偷我家狗吃肉,我摸你家雞喝湯”的小事,張慧慧居然自爆了個實打?qū)嵉娜嗣偎尽?br />
張慧慧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些什么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恨不能立刻上吊自殺。
女警萍姐很有經(jīng)驗,一下把尋死覓活的張慧慧用手銬銬上了。張慧慧鬼哭狼嚎了半天,可同為女人的萍姐根本不吃她這一套。
張慧慧又趕緊喊冤,“我沒有搞破鞋!是趙振國強(qiáng)奸的我!你們別想屈打成招!”
“不是這個事!”劉和平用手拍桌子,巨大一聲,嚇得張慧慧立馬噤聲。
劉和平長得慈眉善目,一雙眼睛卻是兇得很,看著張慧慧,像是能活剮了她。
“你老實交代,你殺了誰?”
“不是!我沒有!”張慧慧矢口否認(rèn)。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劉和平又一拍桌子,道,“我們這里有錄音,你剛才親口說你殺了一個人!”
“張慧慧!你現(xiàn)在是一樁謀殺案的嫌疑人!”劉和平盯著她,惡狠狠道,“老實交代!你為什么要?dú)⑷�!�?br />
怎么會被查出來?張慧慧覺得有點奇怪,也有點害怕,居然被公安發(fā)現(xiàn)了?怎么會這樣?她還以為這事亂糟糟的,沒人會發(fā)現(xiàn)呢。
“我沒有!你胡說!你誣賴我!”張慧慧趕緊否認(rèn),謀殺可是大罪,要吃槍子的。
可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jīng)]底氣。
三個小時后,張慧慧被劉和平的氣勢和手段嚇到了,全交代了。
“我說我說,我都交代!”張慧慧哭喊著。
“宋婉清,是我勒死的...?
【153、細(xì)說來龍去脈】
雖然劉和平和萍姐內(nèi)心已掀起了驚濤駭浪,但表面上依舊保持著冷靜與沉穩(wěn),未露出一絲破綻。
劉和平的動作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那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回響,震得人心頭一顫。
“哦?那你把情況詳細(xì)說一下吧�!彼哪抗馊琥楒腊沅J利,緊緊鎖定在張慧慧那張寫滿了絕望與恐懼的臉上,試圖從她那微不可察的表情變化中捕捉到更多的信息。
張慧慧的心理已經(jīng)崩潰了,臉色蒼白如紙,眼神空洞無神。
“差不多三個月前,有天晚上,沒有月亮,伸手不見五指,我抹黑,回家路上,被振國哥拉進(jìn)了小樹林,然后,他就把我給、那個了...”說到這里,她的眼淚奪眶而出,聲音也哽咽得幾乎聽不清。
“他跟我說,以后會娶我...”張慧慧的語氣中充滿了苦澀與不甘。
“大概三天前,我到城里供銷社買東西,遇到了一個同學(xué)。她告訴我,宋婉清快死了。我問她咋知道的,她說她嬸子在醫(yī)院上班,啥都知道。說宋婉清被火燒得沒人形了...”張慧慧的語氣突然變得激烈起來,“可她必須得死!她不死,振國哥就不會娶我!我受夠了!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肚子就該大了!”
“我、我一開始真的沒想殺她,我只是想讓她明白,她毀容了,活著也沒意義。我這么跟她說,你這么丑,趙振國不會要你的,你活著只會拖累他。我以為這樣,她就會自己去死!”
劉和平和萍姐對視了一眼,這女人真狠啊,轉(zhuǎn)往人心窩子里插刀子。
說到這里,張慧慧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可我錯了,我低估了一個母親的力量。宋婉清不會拋下自己的孩子,更不會遂了我的愿,讓她的女兒攤上我這么個惡毒的后媽。不管我怎么說,她都不肯自殺...”
“最后、最后我實在沒辦法了,”張慧慧的聲音已經(jīng)低得幾乎聽不見,“我選擇了勒死她...”
“哈哈哈哈!她死了,振國哥是我的了,是我的了!”這笑聲中夾雜著太多的情緒,有解脫,有瘋狂,甚至還有憧憬。
可是,這笑聲被萍姐接下來的話語擊得粉碎。
“是么?可是宋婉清沒死!”萍姐緩緩開口道。
張慧慧的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震驚與不可置信�!霸趺纯赡�,怎么可能!我明明勒死了她,我甚至還下了巴豆,把這個小護(hù)士支開了,怎么會!怎么會!
劉和平說:“張慧慧,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你,也將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
張慧慧癱軟在椅子上,嘴中呢喃著:“我好后悔!我好后悔!”
萍姐開始還以為她幡然悔悟了,沒想到她接著說:“我好后悔,沒有捂死那個小崽子!”
有一個女兒的萍姐:!
這女人真是個魔鬼!
之后,劉和平和萍姐一宿沒睡,又對張慧慧進(jìn)行多次詢問,反復(fù)確認(rèn)各種細(xì)節(jié)。
審訊結(jié)束的時候,張慧慧瘋癲地大笑,“哈哈哈,振國哥,你下去陪我好不好?”強(qiáng)奸犯,那跟自己一樣,要吃花生米的。
雖然張慧慧言之鑿鑿強(qiáng)奸她的人就是趙振國,但劉和平并不相信,
根據(jù)張慧慧的供述,劉和平發(fā)現(xiàn)了一個疑點,她并沒有看到那人的臉,發(fā)生關(guān)系的那次,男人全程都在黑影里,她是通過聲音判斷那人是趙振國。
而且經(jīng)過小孫核實,事發(fā)當(dāng)天,趙振國進(jìn)城賣山貨了,根本沒有作案時間。
張慧慧被人騙了,但到底誰騙了她,目前掌握的線索不多,只知道是一個身形、聲音與趙振國相似的男人。
幸好撬開了張慧慧的嘴,才能替趙振國洗脫了強(qiáng)奸犯的冤屈。
年三十上午,頂著兩個碩大黑眼圈的劉和平,把洗脫嫌疑的趙振國送出了公安局。
出來的趙振國直奔醫(yī)院,站在病房樓樓下大喊,“清清我愛你,我愛你啊,我愛你”,喊了十來遍,喊到最后聲音都哽咽了,張慧慧那個賤人,居然敢挑撥離間,媳婦要是真信了,走上絕路可咋辦?
他之前覺得這種行為很傻,但現(xiàn)在他覺得如果這樣能讓媳婦兒對他更有信心一點,他愿意。
結(jié)果小護(hù)士探頭跟他說,別嚎了,你媳婦打了止疼藥睡著了,你把你閨女嚎醒了...
幸好媳婦、孩子和岳母都平安無事,要不然宋明亮能活剝了趙振國。
幸好有小護(hù)士、李醫(yī)生、劉和平、小孫、秦醫(yī)生...他們這群人在。
趙振國決定做點什么來感謝大家,送錢,他們肯定是不會收的,最終他決定借用醫(yī)院食堂,請大家吃頓殺豬菜。
…
醫(yī)院食堂后院,年三十下午。
院子里擺放著幾張桌子,一旁是個帶著些許血漬的木制案板,帶著剛宰殺完豬的痕跡,旁邊立著幾個熱氣騰騰的大鐵桶,空氣中彌漫著濃郁而獨(dú)特的殺豬氣息。
幾個干凈的水桶內(nèi)裝滿了切好的肉條,還有兩條肥碩的野豬后腿,看著就讓人垂涎。
豬下水,像大腸、小腸、豬肝這些,都被麻繩串起掛在了一邊,只要調(diào)料下得足,味道可是好得不得了,狠多人就好這一口。
剃下來的肩胛肉、里脊肉、前腿肉、排骨、五花肉等好部位,食堂大廚趙二毛已經(jīng)拿去廚房,帶著人準(zhǔn)備去了。
今天雖然來不及燉肘子,但一整頭豬呢,能吃的部位多了去了。請客的趙振國發(fā)話了,讓大家放開吃,別省著,能吃多少吃多少。
至于豬頭、豬尾巴這些,則被放在木盆里,準(zhǔn)備晚上用來鹵下酒菜。
不過,再饞也得等,今天是來不及了,誰讓趙振國半上午了,才從公安局里出來呢。
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一頭野豬,非要?dú)⒛曦i,請大家吃年夜飯。
這幫沒回老家過年的人,就這樣聚在了一起。
廚房里,蔡惠芬、萍姐、李醫(yī)生、秦醫(yī)生、小孫、趙二毛等人正忙活著,邊干活邊聊天。
趙振國作為請客的主人,哪能讓客人們忙活,想把他們都趕出去。
蔡慧芬見狀,笑著趕他出去:“小四,你來干啥,快去陪你干爹和劉局長說話。”
趙振國:“芬姐,沒事,我干爹和劉和平他們幾個聊得可歡了,我根本插不上話。”
說著,他讓秦醫(yī)生媳婦去休息,自己接手忙活起來。那媳婦也是個爽快人,笑道:“振國,你請我們一家來吃肉,我們干點小活而已,你別客氣啦!”
秦醫(yī)生也附和,就是就是。
他正在跟大家講今天趙振國跟媳婦表白的壯舉講得起勁,說實話,他覺得自己也挺疼媳婦,可也沒見過這號這么不要臉的。
廚房里傳來陣陣笑聲,外面的人們好奇地問笑啥,讓他們也樂樂,結(jié)果被里面的幾人笑罵著趕了出去。
趙振國見狀調(diào)侃趙二毛:“你咋還怕老婆?”
趙二毛脖子一梗,大聲嚷道:“我怎么可能怕老婆,你晚上看我怎么收拾她!”這話一出,又是一陣哄笑。
他們在院子里開著玩笑,李美鳳放下刀,追著趙二毛滿院子跑,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國柱見父親又被母親追打,本來正蹲在地上看新認(rèn)識的狗剩叔玩陀螺呢,立刻站起來拍手大笑:“娘又打爹啦!”
趙二毛氣不過,一把抱起兒子,結(jié)果變成了父子倆一起被李美鳳追著跑,場面更加熱鬧了。
趙振國笑得肚子都疼了,笑著笑著眼圈紅了,如果媳婦兒和女兒也在這里,那該有多好。
他緩了緩,接過李美鳳手里的活,將煮好的肉切成厚片。年夜飯,吃肉就得吃個痛快,一口下去滿嘴油才是最過癮的。
今天能請到這里來的,要么是他趙振國的大恩人,要么就是知根知底、性情相投的好友。
不管日子有多難,總該努力過下去的。
趙振國手腳麻利,把肉切好裝進(jìn)旁邊洗干凈的碗里。
他看了看灶臺,白菜大肉餡的餃子已經(jīng)包好了,前腿肉剁成餃子餡,香而不膩,連餃子皮都是白面搟得,一點雜面都沒放。
雞湯趙二毛已經(jīng)燉好,揭開蓋子,一股濃郁的雞湯香味立刻撲鼻而來。黃亮亮的雞油浮在上面,看著就讓人流口水。別說是小娃娃往灶房里跑,聞著這純正的雞湯味,趙振國自己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他趕緊把蓋子蓋上,把雞湯的香味封住。
他看了眼旁邊焯過水的排骨,排骨旁邊放著一大盆熬制好的豬油,豬油旁邊是一盆豬油渣。趙振國捻了一塊豬油渣放進(jìn)嘴里,一嚼就滿嘴流油,真是香得不得了。
從碗柜里拿了個碗出來,用筷子拔了滿滿一碗豬油渣,走到灶房門口叫正在和狗剩他們一起玩陀螺的狗蛋:“狗蛋,過來!”
狗蛋原本正蹲著看狗剩叔抽陀螺呢,他是個外向的孩子,幾句話的功夫就和國柱、安康玩到一起了,張嘴狗剩叔閉嘴狗剩叔地叫著。就這么一會兒工夫,玩得臉都紅了。
聽見趙振國叫他,狗蛋起身小跑到灶房門口。趙振國笑著往他嘴里塞了一塊豬油渣,然后把手里的碗遞給他:“拿去和國柱、安康他們一起吃,灶房里還有呢,吃完了再來�!�
大寶端著碗猛點頭,眼睛亮晶晶的,跑去和小伙伴們分食豬油渣。
豬油渣都是金貴東西,趙振國居然舀豬油渣給娃子們當(dāng)零嘴吃,蔡惠芬忍不住念叨了他幾句,趙振國也不惱反而解釋說:“芬姐,這都不是外人,沒事的,咱吃得起�!�
趙振國半點不心疼地舀了不少剛熬出來還沒凝固的豬油到鍋里。等油燒熱后,把剁好焯過水的排骨全部倒入鍋中,刺啦一聲響后,一股霸道的香味便從灶房飄到了院子里。
“過日子呀,虧誰都不能虧了娃娃�!壁w振國豪氣語氣笑著說道。
“誰也說不過小四你!”趙二哥也笑了。振國確實大方,半點摳搜心思都沒有。說請人吃飯就是請人吃飯,肉一盤又一盤,都切出來備好了,就等著下鍋炒。更別說還有那鍋燉好的雞湯和滿滿兩大篦子肉餃子,足足有百十來個。
排骨煎至兩面微焦后,趙振國繼續(xù)翻炒。他油下得足,半點沒省,所以煎排骨時一點也不粘鍋。
不消片刻,一道簡單的香煎排骨就做好了。排骨不少,真就是沖著大家把一頭豬吃完這個量來做的。
趙振國拿了個大盆來裝,即便如此,還是裝得冒尖了。
“香��!”院子里正在侃大山的人們鼻子猛吸,“媽呀,咋這么香?啥時候開飯啊?等不及了都!”
【154、劃傷臉】
蓋上鍋蓋,趙振國終于有機(jī)會喘口氣,回頭一看,廚房門口已經(jīng)圍滿了人。
“…”
“振國啊,咱能結(jié)個娃娃親么?”
劉和平抱著兒子安國,父子倆同時擦了擦嘴角,咕咚,咽了口水,生怕口水流出來,真香��!
趙振國搖頭笑著說:“我閨女啊,戀愛自由,想結(jié)婚就結(jié)婚,不結(jié)婚我一直養(yǎng)著也行。老劉哥,咱不興這個!”
劉和平媳婦沒好氣地瞪了丈夫一眼,沒眼看,太沒出息了,這是要為紅燒肉把兒子給賣了,不過真的好香啊。
吳老頭看著趙振國,喉結(jié)滾動,暗自嘀咕,這便宜干兒子以后要是想讓他干嘛,只要揮揮鍋鏟,他保證立馬投降,讓干啥就干啥,只要給做頓這樣的紅燒肉就行。
“振國,要不咱開飯吧?”吳老頭眼巴巴地看著趙振國,說出了大家的心里話。
趙振國回頭看看灶臺,笑著點了點頭:“行啊,干爹,都差不多了,擺桌子上菜吧!”
吳老頭美得不得了,這次真是挖到寶了,干兒子不僅有好酒,還有好菜。嗯,保證干兒媳婦一個疤都不留。
招呼大家把桌椅擺好,趙振國說:“菜都是剛出鍋的,趕緊拾掇拾掇上桌,大家吃個熱乎的�!�
“你們先吃,我去給他們值班的人送點去�!壁w振國端著菜往外走,卻被攔住了,李美鳳主動攬下了這個活,“哪能讓你這個請客的主家去?我去吧�!�
雞湯端出去后,接著是香煎排骨,蘿卜絲炒里脊肉,爆炒辣子兔肉,酸菜肉片湯,蒜泥白肉,涼拌白菜絲、紅燒肉。
吳老頭招呼大家坐下,知道要喝酒的男人們推推讓讓,沒有去挨著自家婆娘孩子坐,特別默契地擠在一起。
趙振國抱著酒出來,好家伙,一群男人眼睛都綠了,和看著肉流口水的孩子沒啥兩樣。
先給老吳頭倒了一碗酒,趙振國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個頭,喊了聲干爹,吳老頭眉開眼笑地應(yīng)了,這算是正式認(rèn)了這個干兒子。
這頓飯從夕陽西下吃到星光點點,七盆七空。
見一個個吃得肚皮渾圓,坐在凳子上直揉肚皮,趙振國端著酒碗站起身,對著在座的每一位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仰頭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他擱下碗,沖大家伙說道:
“各位,你們都是我趙振國的恩人,大恩不言謝,這份情誼我記在心里了。以后如果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招呼一聲就行。還有,走的時候,都拎塊肉走,全切好了�!�
眾人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紛紛說不用,太客氣了。
趙振國提出要送大家,被大家給婉拒了。
除了吳老頭,其他人都沒喝多,說不用送。
黑夜里,傳來幾聲狗吠,之前還熱鬧非凡的院子轉(zhuǎn)瞬便冷清下來。